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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篇:《谁的梦,还在故乡的风雨中》

 林径轩 2017-03-10



            谁的梦,还在故乡的风雨中

                        陈昌凌

 

    雨在我心中总的印象是好的,它可以是洗涤人世浊污的圣洁的女神,也可以是哺育世界芸芸众生的万物的母亲,虽然女神也罢,母亲也好,自有她喜怒哀乐的时候。

谈起雨,最难忘的便是故乡的雨。我的家乡是皖东一带的一个小村庄。丘陵地带,没有烟波浩渺的江河大川,也没有直插云天供你饱览山小的峻岭险峰,但它平凡的风土,平庸的人文,却蕴藏着我永远最温馨的回忆,请您不妨踏着雨声随我回到我的故乡。

春天,细雨绵绵,虽然乡村土路泥泞得会粘脱你的鞋子,但我却从来没敢讨厌过。因为在我刚启蒙懂事时,父母便已教给我春雨贵如油的道理,只是,当时我还未曾拜读到杜工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的诗句。

故乡的田野,春雨过后,各种花草便探出脑袋,争相欣赏这繁华而充满生机的春天,分享这醉人的春风。幼年的我经常在这个时候,随父母去田地帮助耕种,或独自去采撷蔬菜。走在清新怡人的田埂上,我很快便被百草的艳丽、芳香以及众鸟的啼鸣、舞姿,召唤得兴奋起来。我提着小篮子蹦呀、跳呀,童真而由衷地表明我对新生的芳草,或新来的候鸟的理解与欢迎。父母来到田地间,经常伫立田头,他们看到和谈论的是丰收的希望。雨后放晴,嫩绿的小麦迎风袅袅,新绽的菜花映日灼灼,这些都可以预示今年是个好年景:夏收后,能够还清债务,能够添置家什,更能够为孩子们去交全学费。一场春雨,满腹希望!

到了清明时节,阡陌上芳草萋萋,金色的菜花淹没了田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每于清明节左右,时常细雨连绵,于是我们便迷信地随着大人一遍又一遍地吟诵起杜樊川的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而时常看着大人、孩子们祭坟时那满意的微笑,我便觉得杜牧的时代应该早已过去了。

稍长大,读了几本书后,便疑似成了一个多情或多愁的人,心情经常被自然界的风雨所触动。春风中,梨花白,桃花红,她们兴奋地挤满枝头,娇羞地映衬在农家的檐前屋后;春雨里,她们情愫荡漾,泪痕阑干;再加上万户农家小楼沐浴在潇潇雨水中,于是总诞生一份诗情,却不知如何倾诉,只能常让我不合乎理由地联想起小杜的另一首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夏天,风起云涌,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这时经常夹杂着电闪雷鸣。但我似乎未曾那么恐慌过,倒是每每兴奋得不能自已,因为如此闷热难熬的夏天,刮来一阵狂风,可谓让人神清气爽,甚至身体顿时有“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雨没来,势已到,狗在奔,人在跑,蜻蜓打转,鸡羽满天飘……

雨到了,它先是扔下几个硕大的雨点,打得叶丛、窗户、瓦顶啪啪作响,紧接着就是狠狠地向农家院落、马路上倾盆浇洒。农院里顿时雨帘重重,站在院中央却看不清院角的人影,只见树木在风雨中歇斯底里地摇头摆尾,院外马路边上,顷刻便积起了潺潺的流水。雨打在池塘中的莲叶上,很快流到了莲底,并同时积成一颗灵动的大水珠,明亮、迅速地转动着。水珠份量足了,莲叶擎不动它,便只好俯身将这玉液送入池中,然后莲叶又还回原位,重新站好,掬起手掌,继续承接她心中的、来自天上的圣水......

夏天的雨来得疾,去得也快,它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你走到户外,去看看这个明朗而清洁的世界,于是,你看到门前的栀子花又极富神采地绽放数朵。这个时候,我的母亲一定会兴致勃勃地来看望她心爱的花儿有没有开过,又担心它们被风吹落了。雨后天晴,她一定会采下那最大最亮的一朵挂在襟前。母亲爱栀子花,看着她佩戴栀子花时的笑容,你突然发现母亲年轻了十多岁。母亲每每自己戴上一朵,就肯定给邻居的姨、婶、嫂各摘上一朵,因为母亲已习惯和别人一起谈笑、一起享乐。这雨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快慰!

西风过后,黄叶还在飘飞,簌簌的雨点却已送来了透心的凉意,于是秋天到了。天高云淡,白鹤排空,是一首激昂豪迈的诗;烟雨濛濛,西风老树,也是一首婉约而悲壮的歌。秋天的风雨不只是缔造了红于二月花的枫叶,更染得故乡数百里的阡陌丛草殷红一片——不走田间的她(或他)是不知道的——这是世界历经风霜后积淀出的壮美。

田径上的野菊花,在秋雨的洗礼下,愈显得精神焕发、斗志昂扬。漫步其间,不禁让人想起宋代韩琦的诗句:莫嫌老圃秋荣淡,犹看黄花分外香。那河畔的垂柳,在无边落木萧萧下中,延续着自己的一缕绿意,在与秋风秋雨的疯狂较量中,拓展着它生命的时空界域。纵是最后同样沦得枯藤老树昏鸦的结局,但它不萎靡、不沮丧,它要凭着生命的韧性去搏斗暴风雨,去活个样儿给人们看,去诠释它对生命如何才能赢得风采的理解!与多数花木不同的是,它们没有去回避冷飕飕的秋雨,倒是秋雨来成就了它们的“人格”,彰显了它们生命的风采。

秋雨带来了凄婉和壮美,残荷已老,但留得残荷却可在秋雨中闻听苍天的心声。

北风中,冰凉的雨滴,如一汪辛酸的泪水,从枯老的梧桐枝头沿着沧桑的躯干缓缓流下,然后浸透到它根部的沃泥中,季节这时便进入了冬天。冬天,无垠的芦苇荡早已失去了它夏天时碧浪翻滚、气势磅礴的生命力量,但是,枯朽的它们没有对世界绝望,在风雨中虔诚地捧着摇摇欲坠、扬扬欲散的苇絮,仰视苍天,把希望寄托在春风吹得满径香的来年。

冬雨比春雨还要贵重,它不只是滋养庄稼的甘霖玉露,更是庄稼防止干死冻死的护身液、长生汤。隆冬时节,一场透壤雨,必会赢得农家汉开怀大乐,兴奋得让他们在席间多吃下一抔花生米,多灌下三两白烧。

农家琐事多,冬闲不闲实在正常。只有在冬雨飘洒各家院落时,野外移栽油菜苗等各种农活才不得不撂下手来,这时候,户户人家真正地得以团聚室内,饱饱地享受天伦之乐的温暖、温馨。

我们于屋里听着窗户外冬天的雨声,不免会想起不远处雪花纷飞的数九寒天,对比之下,更陶醉于家中合欢堂前的融融暖意和恬恬幸福。此时,每个家庭都笑语喧扬,我们在谈笑声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也在谈笑声中回味着春夏秋冬每个风雨相伴的日子。

故乡,你又在风雨中朝我走来了!

 

                                                2012年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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