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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短篇|懒羊羊也曾有过灰暗时光

 昔之于我 2017-03-11

懒羊羊也曾有过灰暗时光

文/唐扶摇

 

我不知道是否所有人的少年时光都这样灰暗,还是只有我的如此。然而,走在喧闹嘈杂的校园中,看着一张张表情丰富的面容从我身旁经过,我觉得,恐怕只有我过得如此辛苦。

赵世军时常会说我不努力不积极:成绩总是徘徊在中游,学校里的任何活动永远看不到我的身影。他不会明白,我的生活如此灰暗,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他。

严厉的校长的女儿,尽管是继女,也足够让大家讨厌了。

作为校长的女儿,你千万不能做错任何事,因为所有老师都是他的耳目,大部分学生都乐意去提醒他一声;

如果你学习好,大家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更有甚者会别有用心地猜测,你是否受到了特别照顾。可如果你学习不好,各种嘲笑和幸灾乐祸的眼光足够让你窒息,更不用说回家后会面对的严肃面孔;

大家尽量对你客客气气地,却绝对不会有人和你格外要好,因为只要有人和你多说几句,都可能被冠上“巴结”的名号;

抽烟喝酒打架谈恋爱这种事但凡被校方知道,第一时间被怀疑的告密人就是你,于是周围的人当着你的面说话总会小心翼翼像防贼一样。被举报的当事人虽然不敢对你怎样,可怒目而视、指桑骂槐这种事也常做。久而久之,我也能练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本领,可是那种感觉,那种掉入深渊被水草缠住的无助感却会让你时常在午夜惊醒。

于是便会越发沉默,尽量隐藏自己。

我是生存在这所学校的隐形人,不合群,没朋友,成绩不好不坏。大家不由自主地孤立我,我也非常自觉地配合着。

天知道我比他们还要讨厌赵世军,在他的观念里,我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学生,所以对我的标准自然要加倍严格。我最讨厌吃晚饭,因为晚餐时间完全等于他的说教时间,我妈在这个时候从来不会帮我说话,她的沉默总让我觉得她就是一个陌生人。

我时常站在窗前对着天空祈祷,祈祷这无望的高中生活快点结束,让我快点逃离这个家,逃离赵世军。

 

我会开始偷偷关注裴子竟,只是因为他简单的一句话。

那一天午觉醒来,我慢吞吞地翻开课本,揉着眼睛预习课文,前排的他突然回头,敲了敲我的课桌,问:“赵阳阳,你说,会不会等到我们长大以后,就会疯狂地怀念现在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说:“绝不。”可是,当我抬头正视他的面容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可能吧。”

因为那一刻,我突然想,就算我再不愿回忆这段不堪的时光,我可能,还是会记住这个午后,少年惺忪的睡眼。

那一刻,阳光从斜里照射在他的额头上,让他的刘海看起来非常柔软,仿佛某种初生的小动物的茸毛,让我的心忽然也变得非常柔软。

这天的前一天,他才刚刚掉到我前面坐。我知道他在班级乃至年级都算是受欢迎的男生,可当时我没觉得他同我的任何前后座有什么区别。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用这样的口吻同我交谈了,他闲闲的一句话,便击中了我的内心;

也许是因为太多人待我不同,突然出现这么待我如常人的男生,我便受宠若惊了。

我以为,那两句简短的交谈,只是因为他刚刚睡醒,还不清醒。然而第二天早上,他走进教室,坐到座位上,突然又回头,神秘兮兮地伸出手说:“给你的。”

我愣愣地抬起头,然后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两颗鲜艳欲滴的草莓。

虽然他后来给周围的每个人都分了草莓,可我固执的认为,我的那两颗,是不一样的。

我默默地将草莓带回了家,放到做雪糕的模具里,加上水,冰冻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颗草莓便深深地嵌进了冰块中,草莓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气,可我的心却是暖暖的。

从那以后,每天回家后,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打开冰箱,拿出草莓冰块,细细地看一会儿。

 

可能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能发现同你有相同目标的人。我发现莫晓的时候,她也发现了我。

那时裴子竟的手肘正搭在我的桌沿上,侧着头和我讲昨晚的球赛。我专心地听着他讲话,努力把他口中的人名和专业术语和我恶补来的知识结合到一起。我不经意地抬了抬头,便发现了正凝视裴子竟侧脸的莫晓,与此同时,她的视线也转移到了我身上,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我们都发现了彼此的心思。

她转过了脸,我低下了头。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情绪复杂。

老实说,我除了学习要比莫晓好那么一点,其他方面都比不上她。她美得就像一朵怒放的蔷薇,眉眼间带着一丝霸道与凌厉;她从来都是大步走路,大声说话,放声大笑,很少在乎别人的看法,却出乎意料地受欢迎。连我这样消息不灵通的人都知道,本校和邻校有好多男生在追她。

此前我一直非常羡慕莫晓,可那一刻,我却几近愤怒地想,为什么她要跟我抢?

她认识那么多人,她有那么多选择,而我却只有一个裴子竟,为什么她偏偏也要喜欢他?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所以格外难过。

放学的时候,莫晓走过我身旁,低声说道:“赵阳阳,你想都不要想。”

那天一整个晚上,我都陷入了一种焦躁与心神不宁之中,不管是妈妈还是赵世军跟我说话,我一句都没听到耳朵里。

晚上睡觉之前,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我忽然发现,摘下眼镜的我,比戴着眼镜的我看起来要可爱许多。

虽然我知道,这只是因为我的300度近视加100度散光自动忽略了我的缺点,可那一刻,我依旧生出了几分自信。

 

有的时候,我有一种孤勇。

在初二近视之后,我第一次出门没有戴眼镜。

一切突然变得柔和起来,阳光变成了毛茸茸的,小区里的迎春花大片大片地开着,影影绰绰,分外美丽。其他感官突然敏锐起来,我可以闻到格外馥郁的花香,也可以感受到微风扫过皮肤,汗毛颤动的感觉。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勇敢。

我第一次挺胸抬头意气风发地走进校门,因为看不清别人的面容,也就不用在意他们的目光。

当我走进教室,坐下来的时候,裴子竟突然回过头,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赵阳阳,看得见我的手不?”

我脸一热,不客气地的将他的爪子推开:“当然看得见。”

裴子竟突然凑过来,距离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容,然后他嘻嘻一笑:“赵阳阳,我发现你眼睛还是挺好看的嘛。”

我的目光迅速转移到他校服里面的白T恤上,心脏扑通扑通地几欲跳出来。我发现,就算我不戴眼镜,可能还是无法告诉裴子竟我喜欢他。

我踟蹰了两节课,终于拿出一张白纸,郑重其事的在上面写下了两行字:

裴子竟,我喜欢你。

赵阳阳

 

然后,在做课间操的时候,我走过裴子竟的课桌,飞快地将信放到了他的课桌里。

此后一整天里,我都在悄悄注意着裴子竟的反应。

令人懊恼的是,我为了以示决心,直接将眼镜丢在了床上,连带都没带出来,现在想要观察他的表情,都没有办法。

一直等到下午第二节体育课的时候,裴子竟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我茫然地站在下午明媚的阳光之下,麻木地跟着老师做热身操,心中涩然。

然而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找他问清楚。

在老师宣布解散之后,众人一哄而散。我努力地捕捉到了那个瘦长的白色身影,飞快地跑过去,跟着他走进了器材室。

裴子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一进去就开始在球框里翻找。我站在门口,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张口喊道:“喂。”

裴子竟回头。

我鼓足了全身勇气问道:“你看了我给你的信没?”

他沉默了两秒,反问道:“什么信?”

我身上的血液全部涌向大脑,努力地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终于转过身,落荒而逃。

我明明看着他走进教室,看着他打开课桌,可他现在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其实这已经是最体面的拒绝方式——装傻。可我还是感到羞愤欲绝,恨不得整个人蒸发在空气之中。

自不量力,恐怕就是说的我这种人。

 

余下的两节课里,我再没勇气抬起头来。这段时间来的甜蜜与喜悦全部化成苦涩,一齐冲向我的眼睛,我咬紧了牙关,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没什么的,赵阳阳。我告诉自己,大不了,再过回之前的生活。

 

仿佛过了二十个世纪般,放学的铃声才终于响起。我抓起书包,迅速地冲出了教室。

我没有走向公交站牌,而是径直向家的方向跑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我心中的难过和悲伤。

周围的一切模糊地从我身旁闪过,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汹涌而出。我多想,多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模糊的梦境而已。

 

当我终于跑到家门口的时候,泪水已经在风中吹干了。

我用力地擦了擦眼睛,拍了拍脸蛋,希望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钥匙刚刚插进门锁,门却已经打开,我抬起头,一个陌生的男孩站在我面前。

妈妈从厨房中走过来:“阳阳,快叫哥哥。”

面前的男生忽然笑了出来:“阳阳,你是懒羊羊还是喜羊羊?”

我大声问道:“妈,这人是谁啊?”

 

我们家的不速之客,是赵世军的儿子顾少宇。

多好笑,我同赵世军一起姓赵,他的亲生儿子却反而姓顾。

顾少宇一直同母亲生活在C市,我妈同赵世军结婚这近三年来,一直都是赵世军去C市看他,他从未来过。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步入高三,正是关键时刻,他母亲和赵世军都非常重视,终于让他转学过来,在赵世军的眼皮底下备考。前一天晚上我妈已经跟我打过招呼,我却因为心慌意乱,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们今天在学校见过,你还记得不?”顾少宇问。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戴眼镜,看不清东西,就算见过你也不记得了。”

我低下头,快速走进房间,戴上眼镜,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世界终于清晰了。

 

这天的饭桌上,赵世军不仅没有说教,反而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顾少宇的到来忽然为我们家增添了活力,我看着妈妈和赵世军一同面带微笑地听着那个男孩讲话的时候,突然觉得非常失落。

原来,不是我们家的饭桌上格外枯燥,只是因为,我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孩。

 

然而我杯具的一天还没有结束,吃过晚饭,我正要走进房间的时候,赵世军突然叫住我:“阳阳。”

我转过头去。面对我,他果然又恢复了严肃的面容。

“有些东西我放到你桌子上了,我想,你自己可以好好处理。”

我疑惑地点点头,打开房门,走到书桌前,桌上的参考书下露出了白色的一角。

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掀开参考书,拿起了下面的信纸。

打开信纸,上面是熟悉的两行字:

裴子竟,我喜欢你。

赵阳阳

 

我终于潸然泪下。

我没有想到,裴子竟居然会把这封信给赵世军。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到头来却发现,他同那些想看校长笑话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现在成了赵世军最大的笑话。

他没有当面教育我,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为我保留颜面了。

可也是因为他,我才受到今日的种种苦楚。

 

我还没来得及伏案痛哭一场,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我飞快地将信压在书下:“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顾少宇的声音。

我擦了擦眼泪:“进来吧?”

顾少宇推开门走进来:“我想找你借下高一理科所有的教科书,我们复习要用,我的还没有寄来。”

我站起来,从书架上一一抽出书来,递给他。

“你怎么哭了?”

“没有啊。”我低下头去,却发现泪水已经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顾少宇愣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水。

这样亲密的动作吓得我连忙后退了两步,顾少宇上前一步说:“你……”

“你借完书了,”我打断他,“我要写作业了。”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书:“那谢谢你,我先出去了。”

 

我迅速地从裴子竟身后掉离开来,坐到了窗户旁边,上课有巡视的老师,下课有来往的同学。

我知道这是赵世军的意思,然而尽管走廊的窗户旁并不是一个好位置,我却第一次对他心怀感激。

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态度再去面对裴子竟,掉座位的时候他大声惋惜道:“赵阳阳你怎么那么可怜,跑到那种地方。”

莫晓站在一旁微笑,用心知肚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任何回应,心中只觉得难堪。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握住的温暖,原来不过是恶作剧一场。

或许裴子竟还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不行。

坐在喧闹的教室中,我只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他们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不被关注也不用与人交流。

一只手却突然从窗外伸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是顾少宇毫无保留的笑脸。

“干什么呢?下课不出来活动下?”

我呆住,半晌才回答说:“不想动。”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还真是懒羊羊啊。”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我拍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冲我挥了挥手:“走了啊。”

我皱了皱眉头,他走不走关我什么事?

同桌好奇地凑过来:“他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回答道:“邻居家的儿子,刚转过来。”

 

非常不幸的是,顾少宇尽管上高三,他们的教室却同我们高二在同一层楼。每天,他如果要上厕所,就一定会经过我。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热情,只要从我窗边走过,就一定会同我打招呼。就算我关上窗户,他也会敲敲玻璃,对我微笑。

因为他的原因,班上跟我说话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而话题大多是围绕他展开的。

他叫什么啊?他是从哪转来的啊?他是你邻居怎么会去外地上学啊?他怎么和你那么要好啊……

连裴子竟都跑来问我:“赵阳阳你跟那人什么关系啊?”

我不敢看他的脸,目视前方,硬声答道:“没有关系。”

他轻笑一声,忽然低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我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转头看他,他却跳走了。

我咬住下唇,顿时生出满心的厌恶。

这算什么?明明不喜欢我,却时不时要撩拨我一下,我讨厌这种感觉,也讨厌这种人。

 

我在一旁暗自神伤的时候,顾少宇却过上了呼朋引伴的生活。

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刚开始,他还只是一个人从旁边走过,渐渐地,身边便多出了两三个人,后来,则变成了一群人呼啦穿过走廊。

然而不变的是,每次经过我旁边的窗户,他总要同我打个招呼。

有一次,我去交作业回来,竟然发现他正拿着我的水瓶喝水。

我快步走回座位,努力地压低声线:“你干嘛喝我的水?”

“渴了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拿走拿走,我不要了。”

他微微一笑:“好啊,不谢啦!”

我尴尬地回过头,视线不经意地和裴子竟的交错,他迅速地转过了头。

莫晓走过来,冲我挑了挑眉:“赵阳阳,你目标转移的挺快啊。”

我假装没听见,迅速坐下去。

 

晚上,我带着怒气回到家中,赵世军还没回来,妈妈在厨房做饭,顾少宇坐在客厅看书。

我坐到他面前,忿忿地说道:“你以后能不能注意点?”

他愣道:“注意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同学面前跟我表现的那么熟?”

“那有什么,你是我妹妹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你当我是妹妹,也要看我有没有把你当哥哥啊!”

我这话一出,我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凑到我面前,悄声问道:“那你把我当什么?”

我顿时非常不争气的脸红了。

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逗你玩的,懒羊羊,你不知道,你脸红的时候格外可爱。”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少宇,你不知道,你这么笑的时候特别可恶。”

他哈哈大笑。

我气鼓鼓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也笑了。

 

那之后,顾少宇没有任何改变,我却开始学着适应了。

既然他总是要在这里待上一年,我何苦每天为了他生闷气。

赵世军对于我们的和平共处非常满意,终于在寒假来临的时候宣布,今年我们一起去海南过年。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波澜壮阔的海面让我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顾少宇第一个冲了过去,然后回头对我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阳光下,他的眼睛、他的牙齿、他的笑容,全部熠熠发光起来。

我生平第一次欢呼了一声,向他冲了过去。

 

那天晚上,吃完海鲜大餐,赵世军和妈妈回房间休息,我和顾少宇信步来到海滩。

顾少宇闲闲地躺下来,手肘抵在沙滩上,跷起了二郎腿。

我兴奋地冲进海里,开始了新一轮的摸索。

或许是近海的缘故,传说中的海星扇贝我一个也没摸到,只挖出了几个贝壳。一条海带缓缓地顺着海水滑到我腿边,我如获至宝,捞起海带,开心地大叫起来:“顾少宇,你快看!快看!!!我捡到了海带了!!!”

顾少宇抬头轻笑,不知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大声问道。

他坐起身来,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道:“我说,你真傻!”

我走过去,忿忿地说:“你不准吃我捡的海带。”

“我不吃,全都给你吃。”他哈哈大笑。

我紧紧地抓住海带,也跟着笑起来。

 

我学着他的样子,躺到了沙滩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你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这就是‘最’了吗。”

我仰望着天空,静静地听着海浪和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直以来的种种情绪忽然全部涌上心头,只能用力地闭上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良久,他忽然伸出手,盖住了我的双眼。

“阳阳。”

“嗯?”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特别羡慕你。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我爸一起生活了。可能在你眼中,他只是一个严肃古板的老师,你每天同他生活在一起,已经看惯了他的面孔,厌倦了他的说教,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抵抗着他。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珍贵。有很多时候,我都悄悄地在心中祈祷,某一天,我一觉醒来,已经回到儿时,老爸板着脸问我考试为什么没有考好,老妈在一旁好言相劝……当然,这对你和阿姨来说,都是非常不公平的。

“可能你不会相信,我爸他其实特别喜欢你。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费尽全力地逗你开心?”

我拿开他的手,转头看着他。

他笑了一下:“他一直都知道你在学校过的不好,我刚来的那天晚上,他叮嘱了我好久,让我帮你变得开朗一些。”

我愣愣地看着他,想象不出,那个面容严肃,永远一板一眼的人,是怎么叮嘱眼前这个人的?

“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什么?”我问道。

“体育课,器材室。”他提示我。

我皱眉,还是没想起来。

他终于说道:“你问我,有没有看过你的信,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你就跑了。”

我睁大了眼睛,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他,怎么会是他!

“后来我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吧。”

原来那时,裴子竟没有对我装傻,因为器材室里的人,根本不是裴子竟。

可是那又怎样,裴子竟之后做的事更加过分。

我不知道是该骂自己愚蠢,还是该庆幸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模样没有被裴子竟看见。

“是情书吧?”顾少宇凑过来,目光闪闪地看着我,“你说的信,是我爸后来收到的那封情书吧。”

我躺回沙滩上,拿起他的手,重新盖回我的眼睛上。他的手大大的,有些潮湿,却非常温暖。

过了好久,我终于悄声说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仿佛是要加重些什么,顾少宇跟着说道:“嗯,都是过去的事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赵世军的时候,我破天荒的,主动打了个招呼。

“赵老师,早啊。”

赵世军愣了一下,然后,如往常一样,一本正经地回道:“早。”

旁边的顾少宇悄悄地对我眨了眨眼。

 

寒假过去,开学的时候,我和顾少宇都黑了一圈。

同时,裴子竟和莫晓在一起了。

他们亲密地向我走来,裴子竟冲我微笑,莫晓却挑衅地看了我一眼,拉着他走开。

我没有任何感觉。

不断有同学经过我身边,我们相互打招呼寒暄。我猛然发现,原本陌生的同学,好像都变得亲切了不少。

 

我还是坐在窗边,顾少宇每天还是会经过我身旁。

有时他会冲我打招呼,有时却会直接丢一瓶可乐,或几根棒棒糖进来,我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中拿起来,心安理得地吃掉。

久而久之,他们就不好奇了。

 

许是因为心态好了,大脑也开阔了许多,期中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竟然一路冲到了班级第五名。

回到家,赵世军难得的对我露出笑容。

我还没有高兴几天,学校里突然传说,期中考试之前,我们年级的英语试卷丢了一份。

非常巧合的,我这次考试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我不能跟别人讲,顾少宇之前上的是外国语学校,英语最是得心应手,没事就要跟我玩英文对话,还时常痛心疾首地纠正我的语法。

所有人看我的眼光突然又变得不同了,不时有风言风语传出,是我拿了那份考卷,更有甚者,说是赵世军替我拿了那份考卷,让我回家练习。

我呸!

如果赵世军做得出这种事,我早就直接参加高考奔清华北大玩去了,还有这心思在这任你们品头论足胡编乱造?

 

可是我不能主动说出口,如果我主动说,我要么是欲盖弥彰,要么就是神经病。

然而总有人会主动提起,比如说莫晓。

那一天下课,她正同旁边的人聊天,说着说着,却突然抬高了声音:“……学习不好也没办法,我又没有一个当校长的爸,帮我偷考卷。”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我抬起头,看着她,平静的问道:“莫晓,你说什么?”

同桌悄悄地拉了我一把,我没有理会。

莫晓直起了身子,扬起漂亮的面容,说:“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是后爸。”

我有没有说过,从小到大,我没有跟人打过架?

可是这一次,我站起来,快步走到莫晓面前,用力抬起了手。

下一秒,手腕被人从身后抓住。

裴子竟皱着眉头看着我:“赵阳阳,不要动手。”

我刚要挣扎,莫晓站起来,在众人的惊呼中,啪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她扬扬眉:“你们都看到了,是她先要打我的。”

那真的是我生命中最狼狈的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让自己流出眼泪。

裴子竟慌乱地放开我,身后突然有人冲进来,拉过他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一拳,然后将我拉到身后。

我曾经喜欢过裴子竟,可他亲手将我推入最狼狈的境地;

我曾经讨厌过顾少宇,可在我最狼狈的时刻,是他将我拯救。

 

我们四个人最终都受了处分。

英语老师最终在课本里发现了遗失的试卷,当着全班的面做了澄清。

我转到了另外一个班,再也不能坐在窗前看顾少宇经过。

有人悄悄告诉我,之前我写给裴子竟的情书,是被莫晓拿走,塞进了赵世军的办公室,裴子竟并没有看到。

可我觉得这已经没什么了。

 

六月,高考。

顾少宇考了个漂亮的成绩。

然后,他就要回家了。

 

他将之前我借给他的书全部还给我,还附带了他的所有参考书。

他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买吃的,说说笑笑,一如往常。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张开双臂,看着我说:“阳阳,来,拥抱一下吧。”

“谁要跟你抱。”我不理他,径自向前走去。

他突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低声在我耳旁说:“阳阳,你一定要开心一点。”

温热的气息笼罩住我的左耳,我忽然泪如雨下。

你走了,我怎样还能开心?

 

八月,高三年级提前开学。

我坐在新的教室里,翻开之前借给顾少宇的物理书。

每一页都添加了详细的笔记,时不时,还会画一个笑脸。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只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懒羊羊。

清晨的阳光下,我缓缓地伏在课桌上,脸颊贴着那只懒羊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我的年少时光,其实也没那样辛苦。

之后的日子里,就算再孤独,再无助,我也一定会坚强地走下去。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站在前方等我。

我一定要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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