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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江小城

 sonytv 2017-03-12

生长于滨江小城。

还未离开,却已感到怀念。

生于斯,长于斯,稍稍离远些方才明白,原来并非每方水土都有着恰到好处的丰润水汽,原来并非每处绿荫都能滤下恰到好处的斑驳——风的层次、树叶的形状、光的触摸,连同旁边无香的夹竹桃,它们都是此时此地此人独有的。

许久许久没有动笔写类似于抒情散文的文字了,像是要慢慢踱着步,不疾不徐地奔赴一朵花开的地方,稍急些便扯破了美感,说是闲淡从容,却也是反反复复、斟斟酌酌,生怕落下的字不够深情。

晚上回了老家,夜来的时候站在巷口,风是绵软的,月是朦胧的,耳旁是灯火,家人洗碗的水声和笑谈触手可及。有些薄凉又有些温暖。默默地蹲了下来,我记得在巷口看过数不清的日落。那里原是一排笔直的水杉,枝干干净,像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慢条斯理地生长至一人半高的位置,才不疾不徐地伸展开精致的树冠。偶尔,小个子的我也能在能触及的位置找到一些小小的嫩叶和小小的树枝,我猜它一定也是有玩心的,毕竟长那么高只能和鸟一起玩,但是又拉不下脸玩得太开,只好派出些小树枝矮矮地、偷偷地生长出来,好看看白狗眼里的世界、人眼里的世界、月季花眼里的世界。

水杉树后面是,想鼓起腮帮吹气一般大喊:原——野——!似乎这样才能彰显得出它的辽阔壮大,即便我明白它们是双足可以轻松丈量的土地。那是一片藏宝的地方。你永远也无法预料到什么时候,脚边会生出荣荣的青草,桃花开完后不只有木槿接班,低头细看遍地是不知名的细碎小花,我时常为它们感到不值,因为蹲下仔细看它们时,它们实在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白的蓝的紫的粉的黄的绿的纯色的渐变的四瓣的五瓣的六瓣的球形的……只是因为繁多和细小,便好似被忽视了一般,随随意意在田间巷陌一撒就是一大把春色。它们倒是乐呵得坦然,兴致盎然地晒太阳,用细细密密的小声音聊着八卦:今天石墩下的蚂蚁搬家啦,之前总来我们这的蜜蜂娶媳妇了难怪好一阵没来了……再过些时日,灿黄的丝瓜花会爬到架子上,懒洋洋地伸展蜷曲的花瓣,大瓣大瓣地抢占瓜架的空间,丝瓜叶总有些心疼它会被晒坏了,常常用身子遮住它的脸,也一并遮住瓜架下一条条悬垂的丝瓜。秋天的话,黄昏最美了!据说黄昏是阴阳交界之时,两个世界的门会打开,我没有太多混沌的感受,如果真要说感受,最确切的词是:回光返照。当太阳还未将光一缕一缕收敛起来,西垂的身影带着灿烂而不灼热的光,整个世界都是金黄色的,和清晨薄薄的又薄荷凉的浅黄色不同,这时的黄色厚重得像是要用油画颜料给世界上色,笔触饱含眷恋和深情。有时会有农人在田里打豆子,干燥的豆荚声噼里啪啦,那声音飘荡在原野上,有时撞到了人家就从窗户里钻进去,会有孩子蓦地停下手中的玩具呆呆地听上一阵。

家里院子有棵亭亭如盖的枇杷,自记事起就被它照顾着,只是我小时候不喜欢它,因为它的照顾就像是土星老爹一样,味苦、不善言谈:小时每每伤寒咳嗽,必是少不了一晚枇杷叶煮水,年长后的我早已能够忍受诸多味苦的药,可年幼的我每每念及此,必是一脸不情愿。夏天的时候,它会结很多很多橘黄色的小枇杷,撕开薄薄的皮里面就是橙黄的果肉,果肉里面有个深棕色光亮的核,比荔枝的核更要平实低调些。奶奶会摘下一小篮一小篮,分给邻人。年幼的我极其怕酸,尝过一颗酸枇杷后对它更生疏了,有时拾起它的大叶子也是——它的叶子足有人的脚那么大,上面附着一层细密的绒毛,手感粗糙生硬,完全比不上油亮光滑的白玉兰叶。初一冬天的大雪里,它断了一枝枝丫,躺在床上的我听到那声清脆的声响,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去管它,现在想想它那时应该很疼吧。后来啊,在书上学到一篇文章:“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觉得,说不定它也有喜欢的树呢,或者说它榆木脑袋,哦不,枇杷脑袋还没开窍,但想想它不知比我大上几轮了,估计故事比我吃过的盐还多,不过最终它选择退隐江湖,来守护我家的小院子,还让我喝它的树叶水吃它的果子摘它的叶子玩,想想还是很够意思的。但是还来不及对它生出足够的好感,它就搬家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愿它还能记得有个小屁孩妄图爬到它身上玩却一直爬不上去,不过并不是它的错,毕竟它已经体贴地把枝丫压得很低很低了。

在枇杷树之前搬家的是正居院子中央的一束栀子花——我们的庄花!称之为我至今见过的最美的栀子花绝不为过。见过别处的栀子,躯干瘦弱、花香零碎,全然不如我家的栀子花,四平八稳地往中间一站,蓬勃地绿叶向外延伸出球型,大朵大朵的栀子花香气四溢,浓郁又酣畅地开遍整个夏季。这,就是庄花的气度。称它为庄花还有个原因,因它生得美,人人都知道她的芳名,所以家里时常有人串门来讨要几朵栀子花,好别在衣襟上或是放在房里。家人有时也会将花朵洗净——这样香的花也惹得小虫子喜爱——沥干水分后放在小框子出去串门,回来的时候小框子里的花都没了。小时的我用的墨不好,我嫌弃它有种臭臭的味道不好闻,于是突发奇想塞了几朵栀子花在墨汁里,嗯,几天后打开墨的感觉,嗯。

如果说年岁长的话,从巷口往南走,大约百米后有棵很大很大很大的白杨树,是张开双臂的那种大。我想它一定一肚子故事,像个老爷爷,可惜我以往没怎么亲近它。有人把杂物堆放在它身下,它也不抵触,悠哉悠哉地当起了靠山,并不嫌弃它们杂乱。它也长得很高很高,高到我都没有意识到它有那么高。所以,我想它一定是第一个看到日出和最后一个看到日落的树。后来它也不见了,我猜它不是搬家而是轮回去了,但是走的时候一定很安然。说不定它下辈子是只鸟,或者是只蚂蚁。

如果要说起最有少女心的场景呐,必定是油菜花田了。白日里晴光万里的花田灿金一片,固然是美的,但美得最勾人的是月色下的花田。月光是白色的,路面是白色的,花朵是白色的,风也捎上了月光的味道,喧嚣的油菜花香被月色按压住,隐隐浮动在空气中:嘘,把香味放轻些,夜深该睡啦。这时独自骑行在花田间的大路上,像是悄无声息闯入另一个结界一般,背负起了天地间的巨大秘密。月光有它自己的节奏,把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拉长又缩短,跳舞一样张弛有度。我有的时候觉得遗憾,因为我再也无法和人分享这个磅礴又美丽的秘密,但又觉得庆幸,自己拥有着这样美的秘密。

还有很多呐,小学门口一树白一树粉的重瓣樱花,中学里快要延伸至三楼的粉白樱花树,花坛里长得很恶心的虫子,紫藤长廊里可以荡秋千的藤蔓,老家厨房里的窗户,窗户上绿油油的树荫和时光,温暖的炉火和烤熟的地瓜,丛生的芦苇和飞过的鸟雀,法梧桐遮蔽的路和清理不完的落叶……

还未离开,却已开始思念。

心里也明白,思念的这些已成为早古,在如今的家乡也无法见到它们的身影了。这生于斯、长于斯的滨江小城啊,月亮未变,丰润的水汽未变,出了屋子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气,预示着春日走向浓烈的早木之气也未变。它啊,终归是我的家乡。

即将去到另一座滨江的城市,有期待的自己在那里,有喜欢的人们在那里。

来路去处皆是欢喜,想想也很幸福呢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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