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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奈良看了一个下午“古龙会”的拍品预展，谈点小小的感想和体会。 奈良是日本的千年古都（唐代时为日本都城），距京都一个小时车程。相比于东京的繁华喧闹，奈良宁静而恬淡，这里环境优美，名胜古迹诸多，文化底蕴浓厚。 古龙会是奈良的一个拍卖会，至今已延续五年时间，每年春秋两季各拍一次，这次预展已是第11期。古龙会有个特点，非常纯粹，从预展的拍品看，都是日本本土藏家自己收藏的东西，无论字画、杂项还是瓷器，都给人这种感觉。这种小拍，一般我是很少去的，但这个地方倒是来过两次，有个印象，这样的拍卖会上偶然会出现一些新生的东西，从来没见过的。这次的预展，没发现有什么新奇的拍品，但是此次预展，龙泉青瓷特别多，我还从未见过一场拍卖上竟会有如此多的龙泉。这些龙泉青瓷大部分是元明清的藏品，宋代的很少，只有几个莲瓣碗，口沿还是有崩的，还有一只宋代芒口盏，也是很普通，这样的藏品，估计国内卖老窑的店里都能拿出几件，不足为奇。 品相普通的宋龙泉窑芒口盏 虽然预展的龙泉青瓷有上百件之多，但说实话，没有精品，没有一件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另一种视觉冲击倒是有——日本人的仿龙泉作品。日本人对龙泉青瓷的仿制，从明清一直到民国都有，我们要如何去认识辨别区分呢？ 先来看这次预展上，我们龙泉烧的两件青瓷： 高足杯，喇叭形高足座呈竹节式，典型明代龙泉。 这只莲瓣碗，也是明代产品，莲瓣窄而狭长，瓣头尖，瓣形较松散。 之所以提这两件青瓷，是因为其窑口很正，可以作为参照物。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胎釉特征非常典型，胎骨呈色灰白，胎质坚硬，釉水肥厚，釉质致密，玉质感强，釉色青翠而通透，有层次感，涩胎垫烧处火石红鲜艳等等。这些特征都是龙泉正窑的特征，是我们判断是不是龙泉烧的青瓷，以及区分其他仿龙泉产品的主要依据。 龙泉窑是一个窑系，规模非常庞大，从地域上来说，除了核心产区龙泉以外，遍及丽水市全境，并延伸到周边的武义、永嘉、文成、泰顺以及福建浦城、松溪一带，不仅如此，泰国、越南、韩国、日本、伊朗、土耳其等海外国家也有仿烧。从市场的角度来说也很容易理解，一种产品销路好，利润空间大，自然会出现仿制行为。日本人在明代就掌握了烧制青瓷的技术，就仿烧的种类而言，以实用器为主，尤其是和香道、茶道、花道等汉文化流传相关的器物。这些仿烧的龙泉，我们国内的一些藏家，早年都当做龙泉买，价格上自然是吃了亏了。后来就慢慢发现，这些东西和我们中国的龙泉青瓷是存在差异的。 日本仿龙泉青瓷香炉 最直观的，造型上就不难发现，日本仿龙泉的很多造型，我们国内是没有的，无论窖藏、墓葬，还是城市生活遗址，乃至窑址遗迹都是没有的，它们只是“看上去”像龙泉，似是而非。 比如下图： 这件狮形香薰，非常有代表性，炉子的造型是整个狮子，形象上有一种张牙舞爪，锋芒毕露的猛兽气势。这跟我们中国的传统审美是相差很大的。我们中国很早就有兽形的香炉，但不会做成这样的造型。我们古代的狮子，早期是带有佛教色彩的，狮子的形象和佛教有很大关系。狮子造型，大多只是作为盖钮，或者出香口也即盖子，炉身则是另外的造型，有莲花的或者其他像座一样的，然后狮子蹲在上面，薰香的时候，烟从狮口出来。从比例上看，炉身大，装饰的狮子一般是偏小的，狮子的凶兽面目是尽量被缩小模糊的。如果是做成像日本这件猛兽的样子，一般是放在墓里做镇墓兽，用来辟邪的。 我们中国的瓷器在造型上是非常讲究的，有传承有出处，有“章法可循”，比如以古陶器、青铜器、玉器、漆器、金银器等为母本。当然具体到式样上，古代的工匠们根据瓷器自身的特点多有创造，发挥，所以瓷器种类非常多，器式非常丰富，但总的来说万变不离其宗，离不开文化上的传承。 更重要的是，器以载道，外观是表象，本质上反映的是我们的传统审美文化。有些人会不理解，日本的仿龙泉青瓷不是做得很好吗，你看这鸟啊，这牛啊做得如此逼真生动，不是很美吗！或许，这是美的，但这代表的是他们日本民族的，不属于我们的传统审美。中国当然也有象形仿生瓷，写实性强的造型也是有的，比如一些早期的陶器、原始青瓷，就有具体到对生活场景的塑造，但是这样的东西主要是冥器。我们的艺术门类是要讲究“意境“的，无论绘画、书法都是这样，我们古代评价一件艺术品的关键词大都是直觉式、顿悟式的，比如含蓄、神韵、气势等等。 再看以下几件青瓷： 这件青瓷无疑十分写实，毫无美感可言。从造型看，会让人联想起晋代王羲之东床坦腹的故事。但不管是不是以此为蓝本，我想我们的瓷器是不会如此写实的。我们古代瓷器中的人偶造型，除了胡人顶灯、孩儿枕等一些特殊种类，主要还是用作冥器。 这件瓶的造型很“奇怪”，硕大的蒜头口，瓶身四方形，镂空雕花，有比例失调之感。釉色偏淡，不够沉稳。 这件凤耳瓶更糟糕，凤耳全无灵动之气韵，盘口显得臃肿，与我们的龙泉窑凤耳瓶相比，感觉已经“变质”了。 没有最难看，只有更难看，这件鱼耳瓶附了两条肥鱼为耳，这鱼眼睛是有多煞风景，令人不悦。 以上这几件器物，从没看见过类似的瓷片，说明是日本人自己烧的。有些釉色虽然非常“艳丽”，但和我们古人追求的玉质感完全是不在一个层次的。解读这些器物上的信息，我感到非常自豪，我们的文化艺术在那个时候无疑是非常先进的，不仅成为其他国家的模仿对象，更是他们所望尘莫及的。就像现在的一些仿品，根本达不到那样的做工，想仿都仿不像，根本不需要“鉴定”。当然我们也要承认，现在工业陶瓷领域，发达国家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已经超过了我们。 古龙会的预展，估计有上百件青瓷，以上只是略微举例。我看了一个下午几乎没有一件能看上眼，也就前文所述的那只高足杯差强人意，如价格合适可以收藏，但也谈不上什么精品。所以说，收藏不容易，鉴别真假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是要增强自身的审美能力，首先要“认得”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要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一件东西，不是说它是元代的或明代的就可以去收藏，日本的这些东西，也有年代，也有好几百年，但它本身就不美。 （注：本文根据叶馆长在“龙泉收藏与交流群”所作的讲座整理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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