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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篇:《老井》

 林径轩 2017-03-12

                                                                                                                                                                           

                老井

                    陈昌凌

    我老家在乡下,村前一片田野边上有一口老井,挖井人究竟是我的哪一代老祖宗已无据可考,他们为什么乔迁此地,并在怎样的一片蛮荒之地上凿出水井进而繁衍生息下来,更无从问津。从我的祖父辈们能问知的是,先祖们在这水井的边上又挖了两口池塘,然后再稀疏地植了几棵柳树。

传说这口井深得不可见底,说我们这口井是属“大井套小井”型的——我们站在井沿上向下能见到的部分是“大井”,而神秘地埋在水下的部分,为肉眼不可及的“小井”。“小井”从来没有人知道有多深,从未干涸过的小井里盛装着太多的神话,比如村里“天上十八层地下十八层”之说就缘自这个小井:爷爷、奶奶都曾告诉过我,天上分成十八层,地下分成十八层,层层都住着男人和女人。奶奶还告诉我,有一年天气大旱,小井露了出来,有人下得井去要看个究竟,并打算燃香祈福,和感谢老井滋润庄稼、保住老少口粮之恩,但结果下井人刚看清小井的井口,便突然听到下面传来一个妇人焦急地唤鸡归巢的声音,他被吓得立马让人把他系至井外。老井能预报地震,要是井水猛涨或突然泛浑,或是井里的蛙引得井外的蛙不住地狂吠,那就说明地震即将来临了——当然这只是听说,我也不曾有机会目睹一次。

至于我所亲眼见到的,是井里老砖生“燕窝”一事。我记事时就看到,井中生满青苔、嘀嗒嘀嗒落着水滴的老砖里,有一块突兀地生出一个奇似“燕窝”的东西。孩童时聆听长辈的传说,则更信了那关于“地下十八层”的说法,原来是地底下的燕子飞到井砖上做起窝来了——便是后来长大了,问津了钟乳石的成因,也不愿去搅乱那椽燕筑石巢的美好传说。

老井的水质希奇地好,曾记得每天来这里汲水、洗菜、洗衣服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水桶里总是晃动着农家汉憨厚的笑容,水盆里总是映照着小媳妇窈窕的身影,井边更总是荡漾着大姑娘们清脆的笑声。且不说夏天它的凉意沁透人们的心脾,冬天它的热汽氤氲着井坛,据老家长辈们介绍,吃这口井的人就从来没有患过癌症或高血压、脑血栓这些让人英年早逝的怪病,男人活到八十多女人活到九十余,颐养天年然后寿终正寝,乃是最平常的事情。更希奇的是,这结了“燕窝”的水,其“水碱”等沉淀物却出奇地少。无论谁家的水壶,烧了两三年也不需要除碱铲垢,炊具经久耐用,开水泡茶叶更清爽好饮。

人生一路不免沐风栉雨,其实,老井的命运也同样难逃崎岖挫折。这还得从发生在老井身上的“怪事”说起。2001年秋,一天夜里月色朦胧,据说,村中有人打井边路过,忽见一白发老叟手拄拐杖,立于井边不住地声声叹息。行人准备问询老翁,倏地已毫无踪影。于是次日此人便在村中广传昨夜奇闻,蹊跷的是大家来到井边探看究竟,果然也都甚为惶恐,井下传来的“叹息声”不绝于耳。三天三夜,村中老幼神色慌乱,感觉或要地震、地移,或要地裂、地沉……似乎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末了,老井与第四日黄昏终于轰然倒坍……

当家井倒了,村里男女老幼人心惶惶,个个脸上蒙上了一层阴云,似乎是精神茅屋失去了支柱。不久,行政村出面向政府申请救助,得到政府救济款后,村里开始重新修建这口老井。

由于担心井围的老砖下落砸伤人,加上井太深取土困难,村里的精明人提出“开挖两亩地,深修老水井。修井固塘堤,一举两得益”的做法。于是,村里男男女女拿来了家里的扁担,带上了家里的簸箕、土兜等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出门务工的请假回来献技出力,在外做官的多少不等解囊相帮,即使是中学生放了学回到村里也雀跃相助。十几日的热热闹闹,十几日的汗水洗面,终于老井又在我们的脚下站立起来了,并且一口更大、更深的池塘也闪亮呈现在人们的眼前。水井修好后,人们在池塘边上加植了几棵年轻的翠柳。

我中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拜读了家乡,研究了自己,结果我选择了以做早点主要是卖蒸汽包子为业来谋生。但是,做蒸汽包子得用比我还高一头宽一臂的蒸汽炉来烧开水。想要延长蒸汽炉的寿命,想要安全的驾驭它,最重要的是必须用不结“水碱”的“净水”。池塘中的水虽不结“水碱”,但是不能用,因为在人们的心目中,池塘中的水不够干净,而且每每有鱼腥味……唯我们村里的这口老井水,刚好几乎不结“水碱”,更干净无污染。这是上苍对我这个潦倒返乡仔的呵护,是老井对她的穷苦子孙的照顾。我辛苦地经营着自己的早点铺,在心里景仰着这位地下的圣母。

我的包子铺生意很好,每月的营销量超过了我原先的设想,顾客的笑脸更激励得我永远不知疲劳。我每个生意日担水都在七担左右。井边的池塘里荡漾着我辛苦却很坚强、忙碌却很自信的身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边的路口植上了一棵年幼的梧桐树,他热情地伸出手臂,欢迎我的路过。池塘边的毵毵柳丝,更是高兴地为我红火的生意,飞扬起她们婆娑的舞姿。

岁月荏苒,时过事迁。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家家开始打起了压水井,使用上了小井水,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农户们开始到县城购起了商品房,纷纷搬往城里住。我在老家谋生了十一年,最终也离开了那地方,到外地,到城市落脚新的居所。人们的生活离老井远了,似乎老井要渐渐走出人们的记忆。

昨日,我重返故里,为的是去看几个昔日的老友。途中突然看到了我老家的老水井。它亲切熟悉的井坛,井边上静静的一对扁担石,似乎想要向我讲述这数年在它们身边发生的故事。老井边上干裂、荒芜的土地,表露出它身边已经久无洗菜、汲水、 浣衣者谈笑的身影。现在见到的只是“枯藤、老树、昏鸦”的荒凉背景。我不敢在此久留,便匆匆离去。走不远,猛一抬头,只见当年植于路口的那棵幼年梧桐树,今已高柯参天。我伫立在它的面前良久,然后张开双臂走近它,但我已无法环抱得了它的身躯,此时真不知是我拥抱了它,还是它将我揽入它宽博的胸襟——人类的身躯在他面前已显得那么渺小!

越冬的梧桐,光秃秃的枝杈默默无语,但我相信,十五年间它的身边已发生过讲不完的故事。世间光阴如一江春水滚滚东流,谁不奋起荡舟,谁就只能身陷沼泽,困死荒丘。

再回头转向昔日的老井,蓦然间发现池塘边翠绿的柳丝,原来,春风已为它们裁剪出郁郁葱葱的新叶一大片,于是,我于喜出望外中立即加快了脚步……

                                              2014年2月25日             



           故乡,你还好吗?

                              陈昌凌

    

    一晃迁来县城和平花园住下已经三年余了,自从将父母也接入花园来住,便更找不到“借口”回家一趟,于是更加惦念着老家。或许是多情自扰吧,但昔日故乡的情景总是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

     故乡的羊肠土路上,似乎依旧走着我童年的身影。记忆中,故乡的土路边上,夏天长满了野蔷薇。一簇簇,色彩艳丽,香气醉人,尤以黄蕊粉瓣者为最盛。后来读杜甫的诗“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而在我的眼前浮现的总是蔷薇花的姿态,可能就是因为童年时故乡土路上的野蔷薇,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可能是因为家境的贫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九岁就学会做饭了。当然,不仅仅指用柴火将米饭煮熟。做菜,非常简单,比如到塘埂上摘一个大南瓜回家,掏去南瓜瓤子,切成丝,锅里滴点油,烧热,放入南瓜丝,中火煎炒,呈半熟,撒几片切碎的青椒片,再翻上几翻,勺些盐末,这便做成了“肴”——那个岁月做菜就这么简单。但是,虚岁九岁的我,为了提一个成熟的大南瓜回家,可是够辛苦了!十几斤重的大南瓜累得我汗流浃背、腰酸腿疼,逼得我在路途上休息好几回。

     “小孩子,不要挡路,靠边上站着。”荷着麦担子的叔叔大声告诫我。

     于是,我便把南瓜篮子放在野蔷薇花簇中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赶紧下到路边的田地里——害怕麦芒和麦秸刺破我的脸蛋和四肢。野蔷薇之所以始终能盛开在路边,可能与她们满茎都是刺儿有关。有了一身的刺,她鲜艳的色彩便成了她的保护色——是的,她今天也保护了我的南瓜篮子。以后的岁月,听到歌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我还总是想着田埂上满开着的粉色的、带刺儿的野蔷薇的形象。

     蔷薇花不好惹,她甚至到了得理不饶人的程度。大叔的麦担子碰了她,她便和野蒿子们一起从中扯下几绺来,用它们来作为农家汉赔给自己的精神补偿。

     大叔的麦穗被扯在路边了,但是大叔不会在意这些的,这对他来讲毕竟是“九牛拔一毛”的事情。不过,我看在眼里,可是筹划在心里了。

     一放晚学,我便迈着比别的孩子更快的脚步,向家中奔去。才到村头,你一转眼间,我已经赶着鸭阵鹅群咯咯嘎嘎地从村里出来了,我是要带着这支队伍来清理路边遗下的麦穗的。

    …………

    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晚霞把他的光彩毫不吝情地洒给水底的藻荇。这时候南风送来一天中最怡心的清爽,于是蛙此起彼伏地鸣了,虫声淹没了田野。我在夕阳下,万籁齐鸣声里,将一路的鹅兄鸭弟送回家。

     故乡的池塘似乎依然回荡着我朗朗的读书声。中学时,我在村前的农业中学上过学,我最喜欢来到村后的大苇塘边读书。

     盛夏,池塘中大面积的芦苇,苍翠、茂盛、气势浩荡。偶有不生芦苇的水域,则清澈得能瞥见邻近的翠芦那嫩白的根须。南风忽来,清涟泛起波痕,缠绵的碧水便牵着芦丛的腰身荡起舞来。倘若南风骤增,此时站在苇荡边的你,即便没有见过“过江千尺浪”的场面,却在心里完全领悟了“入竹万竿斜”的画意。岸上梧荫浓郁,一幅“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的图画。我在读诗,鸣蝉以悠扬的歌声与我相伴。少年的农家娃,漫步丛林,永无倦意,周围的景物升华了他心中的诗意,书中的诗意陶醉了这景里的后生。

    暮秋,梧桐簌簌地飘飞发黄的树叶,我踩着厚厚的落叶来到池塘边。凉风习习,水波明澈而清冽。西风萧瑟中,枯黄的苇荡,捧出满目如雪似絮的芦花。我在岸边读书,芦荡里却有被农家牧养得丰腴肥满的群鸭为我喝彩,与我争鸣。少年的农家娃,漫步塘堤,永存欢喜,大千自然能听懂他的书声,做了他的知音,他手捧经典也逐渐听懂了自然界伟大的心声。总之,在无垠的田园中朗读美文,无论是夏之野蝉,还是秋之家禽,有它们作伴,其美妙之处绝不亚于管弦相伴的配乐诵吟。

     故乡的田野永远记录着我成年后忙碌的身影,回味着我每年五谷丰登后的喜悦心情。

     初春,北风尚未却步,野外的寒气依旧逼人,但是阳光下,旷野的冬雪已融化成一泓泓清水滞留在田垄间。这时候,我脚穿一双黄色的价廉耐穿的“解放鞋”,牵着牛,扛着犁,来到了田地边。其实,只要动起手来,只要想到来年庄稼的旺盛劲儿,再冷的水也不觉得刺骨,再大的田亩,你也不觉得难耕。在“吁——号”、“吁——号”……的吆喝声里,我将一垄垄田土翻耕过来。看着耙得平整的田垄,翻得清爽的田沟,我心里的喜悦,绝不亚于学院里的研究生,写出一篇得到教授褒奖的论文那样令他骄傲。

     炎夏,插秧的季节到了,我与勤劳、能干的妻子比试谁插得更快。短时间内,我与她甚至平分秋色,但心中自叹不如的是,没有妻子插得那般笔直,更不能像妻子那样每天晨起到黄昏地坚持,我早就叫苦说疼了。更有甚的是,妻子插完我自家的田亩,还“劳动输出”,到邻村去帮助别人家“打突击”。她说可以挣得点“外块”。黄昏时,她卷着裤脚回到我们的小屋里,看不出她多么疲惫。她搂着孩子数着别人酬劳她的现金,满脸的笑容,像洒在池塘里的晚霞一般美丽。

     金秋,得把刚收割倒的满野的稻把子往场地上担运。我佩服我的父母,他们的身材不及我高大,但是,一百多斤的担挑子,他们一挑竟几个小时,却没有向谁诉过一声苦。高中才毕业的我,吃惯了定时的三餐饭,现在已正午十二点还没有饭吃,我感觉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我甚至觉得自己碰一碰就会摔倒。因体力透支,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得再也迈不出当初的虎步。看看我年迈的父母、被晒得满脸通红的大妹妹、二妹妹和小妹妹,我不敢稍作休息……

     “只剩下三担了!”父亲说。

      ……

     “只剩下两担了!”母亲说。

      ……

     “就最后一担了!”妹妹们说。

     终于挑完了,在骄阳似火里,把一个农中操场般大的田亩所收割下的稻把子,沿着高低不平、窄如牛脊、蜿蜒崎岖的田间小路,全部挑运到两里以外的场地上,只用肩膀!我看着场地上满满地、有序地摆放好的层层担挑子,心里的感受,绝不亚于科学家攻克一道科研难题,军事家打胜一场攻坚战,攻占了一个山头,那么让我满怀成就感!   

     隆冬,该给秋天栽下的油菜苗施肥了。从河边每挑来一担水,就得从蛇皮塑料袋里盛出一定量的化肥溶解其中。这样,给旱冬缺水的菜苗浇水,便能同时给它施肥了。我只管把每一担水担到田垄上,然后全由妻子来浇灌。她一边浇着菜苗,一边讲着发生在别人家大人或我们家孩子身上的事。我闲坐在田埂上会心地听着,有趣地笑着。近日来才浇灌过的菜苗,由于及时补给了水分和养料,似乎眼见得更加苍翠和生机盎然起来。坐在田埂上的我,看着他人家和自己家的一畦畦绿色,不禁想到了丰收在望的来年,想到了往日于书中读过的“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的春景,于是,又进而想到,大大小小的盛满油菜籽的口袋码在我门前的场地上……

     今年为了自己将来能老有所保,我终于转了户口办了社保,我那一亩三分农田也交了公。但是,没想到的是,原本快乐的事,突然变得让我倍感愧疚且失落起来。愧疚之情多半是由于,故乡养育了我四十年,而我今天竟然舍弃了她;失落更是因为,自己似乎变成了无根的蓬草,不知哪里再是自己归心的家园!

    故乡,即使是当年那辛酸的汗水,也早已在我内心深处酿成了永远品味不完的蜜饯。而今,每回踏入故乡的土地,我都会受到一次最亲切而又最真诚的忠告:务必让此生过得实实在在,对得起天,对得起地。今天,我的身体虽然离开了故土,但是,我拔不出精神的根系,它永远扎在我的故乡。

     如今,母亲已被我从老家接到身边住下,但我却更想念着故乡,原来,故乡在我的心里比母亲还亲。

     故乡,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2014年5月20日

                               

                               

                           

 

   池塘 

                         陈昌凌

  

读友人的文章,忽然让我念起故乡的池塘来了。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我随奶奶去过一弯荷叶塘——荷塘在老家都唤作荷叶塘。我为什么说他是一弯呢?其实,在我的记忆里,它只是一畦菜园用来供水或泄水的一条围沟罢了。只是不知谁在其中播下了莲花的种子,抑或是移栽了莲藕的根苗,于是就有了满池的荷叶,满眼的荷花。

    记忆中,荷叶塘的荷叶老是繁密得互相挨着、挤着、遮着,俯仰百态,似乎他们就喜欢这样热闹地生活,并肩携手地生存。风儿一吹,他们更是挤变了形,笑出了声。嫣红的荷花或许便是他们挤碰出的火花,也或许是荷叶们绽露出的笑靥吧!但是,正是因为总是并肩携手地站在一起,一片片硕大的荷叶,纵是狂风暴雨也未能将他们折断、扭死。荷叶能保住性命,那么,娇姿欲滴的荷花自然就有了靠山,她们从而开满了池塘,照暖了菜园。

    我不是江南人,没有经历过采莲盛事,甚至没有见过采莲姑娘。但是,忙得辛苦的奶奶,推开莲叶将毛巾蘸着荷叶塘的清水,洗去她满脸的倦意,然后慈爱而甜蜜地冲着我,冲着荷叶塘,轻轻一笑 ,现在想起来,我便觉得她的身影比江南的采莲姑娘还美,或许她便是我心中的采莲姑娘!

说奶奶是采莲姑娘,她自然也少不了要因为采过莲了。我们这里一般人家是没有小船的,当然也就难见到有谁曾“荡舟莲叶间”,奶奶是用锄头勾来莲花,摘下莲蓬的。我剥开奶奶笑着递过来的莲蓬,新鲜的莲子一次次醉了一个孩子童真的心。关于奶奶的记忆将随着甜美的莲子,永远种植于我童年天真烂漫的心地里。

雨来了,风雨中,奶奶和我头顶着荷叶疾步跑回家。我取下头顶上的荷叶,看着奶奶笑,奶奶却手握一枝荷花,正逗着我刚会走路的妹妹,她和妹妹也在笑……

    今年夏天,我去了合肥包河园,美美地欣赏了那里的莲叶、荷花。奶奶已不在了人间,但人间的莲叶,依然长得泼泼洒洒;荷花,依然开得娉娉婷婷。奶奶,您正在我心头微笑呢!

    第二位走进我记忆的,是我童年学会游泳的地方。这一汪池塘,又名坟茔塘,据说解放战争时期,这里牺牲了无数的解放军战士(至今,我依然对他们满怀敬意),池塘周围的土包里埋葬了他们的遗体。我童年时,还曾听到有人说,有谁在塘底捞出了锈蚀的手枪,有谁捡到了失效的手榴弹,等等。

这一汪池塘曾是我童年时快乐的天堂。夏天,我在其间一泡就是几个小时,从午饭后烈日当空,到万家灯火通明。直至奶奶从村头一直唤我唤到池塘边,我才依依不舍地上得堤来,套上短裤,随奶奶回家。

我忘不了曾发生在坟茔塘的趣事,以及同伴们快乐的身影、笑声。我在其间,和童年的伙伴们学会了游泳,虽然我们多次于慌乱中喝过几口浑水,但当我们游出险区时,依然兴奋得喜笑颜开;我在其中,和童年的伙伴们赛泳姿赛速度,虽然到达彼岸时,我们已累得气喘吁吁,但光着身子的我们,马上为涉过这样一个波澜起伏的“天堑”而欣喜若狂;我在当中,和童年的伙伴们做过各种游戏,扔出去的南瓜比谁先能抢到,池塘底的水蚌比谁先能挖出来,同时潜入水底比谁能最后一位冒出头来,等等,虽然有人输有人赢,但池塘里的笑声总是传到了村里,并荡漾在玉米地里。

    第三位走入我记忆的池塘,便是我们村后的大苇塘,这是我放学后常来读书的地方。夏天,塘埂上亭亭玉立地开满了白花,满目青翠的芦苇又似乎把它的绿色泼到了水里,于是绿如蓝的水面便倒映出无数白花的影子。风从水面吹过,那边无垠的稻秧碧波起伏,更成了一汪翠绿的海洋。顺着稻秧看去,远处有一行白鹭,忽而高飞天穹,点缀蓝天,忽而翩翩飞来,飘然落下,淹没在无边无际的稻浪里。池塘周围的空气是清新的,稻花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听吧,清风中谁家的牧牛翁正在闲情酣唱,虽然水边捧着书的我,没能听清他唱的是什么内容,但是看着身边不住点头的稻花,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他歌声中的内涵。

    我在如诗的环境里读书,不知疲倦,直至夜幕降临。晚风吹来,我迈上返归的田间小径,而把满天地的嘹亮的蛙声丢在身后。

    秋深了,来到马路上。茂盛的白杨渐已谢光了叶子,它们一个个肃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聆听枝头上的鸟儿清脆的鸣声。水边大片芦苇叶已从血红变成枯黄,惨白的苇絮撩乱了人们的方寸。清凉的秋风一次次提醒着人们:枯苇寒杨的寓意——每个人的光阴,请自个儿珍惜!

    我听着沙沙的落叶声走来,踏着簌簌的枯叶地离去。我在苦苦寻觅我的前景,而且它已在我的不懈追求中,越来越向我走近。

    油菜花漫山遍野开放的春天,田野上每一个方位都让人心旷神怡,每一个角落都让人流连忘返 ,这时候,我自然没有捧一书本专门来此独守大苇塘。但是清纯无瑕的她,此时一定更是华龄正茂、风姿绰约地蹁然于万花丛中!

至于北风凛冽的严冬,文弱的我更是很少去过大苇塘。可是我相信,无论是满目风摇白草的塘堤,抑或是冰封雪飘的水面,都给大苇塘增添了一份圣洁而庄严的美。而那些满野枯死去的芦苇,此时,它们正以更悲壮的情怀,书写着生命的沧桑,它们警醒着世人: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走一遭短暂的人生!

命运将怎样摆布我们,无人能够预测。三年前,我搬迁到了县城一所雅净的公园住下。但时间一长,心中却渐渐萌生出一份惆怅,而且挥之不去。踏着杨柳依傍的水上木桥、华灯映照的幽幽小径,望着明净的水面,我会窃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设计师不考虑在水塘处栽植一些荷苗呢?即便引种一些野苇也好呀!

 

                               2014年920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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