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蓝我在青岛写生的时候，遇见一个男孩。那天太阳很大，风逆着海浪拍打的方向，吹得人头发飞舞，全无形象可言。我坐在海对面的凉棚下，桌面上摆着颜料盒、调色板、水桶以及糟糕的水彩画。很奇怪，海水的颜色似乎每一秒都在变化，刚刚还是金光闪闪波光粼粼，下一秒又变的蔚蓝，接着会变成深绿色。任我怎么调色，总是得不到满意的颜色，一幅关于大海的画，最终变成灰色。 我想四处走走，排解一下始终画不好画的心情。耳机里是一首温和的诗：“……喝一杯咖啡，抽一支烟，如此愉快如此舒服……”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那个男孩的。他有一头蓝色的头发，站在沙滩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短袖，只留一个令人猜测的背影，安静地看海。 这样一个蓝色头发的男孩，引起我极大的好奇。于是我朝着他走去，直到走到和他并肩的有点距离位置。他年纪很小，可能十二三岁，侧脸干干净净。 我从没有搭讪男性的经历，心里极度好奇，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他，挠着自己的头发。 远处的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层层叠叠，乍一看很像一群海豚跃出水面再落回海里。之前距离远，我没有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一直以为海是安静的，现在才惊觉海是有声音的，那声音像是巨大怪物在呼吸。 是那个男孩先发话的。他说：“你也来看海。”是陈述句。 我没否认，承认是来看海总比承认来看他要好。 我说：“我在那边画画，”说着指了下刚刚的凉棚，“总是调不出颜色，有些烦躁。” 他转头看着我，有些诧异，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也是蓝色的：“为什么要调颜色？” 这可把我问住了。为什么要调呢？因为想画得更逼真啊。我于是回他道：“海的颜色总是变换，我想捕捉最美最真实的那一瞬间。” “画成蓝色吧。” “什么？” “画成蓝色，因为海本来就是蓝色的。” 我不同意，没有说话。他却异常热情：“你的画在哪？我想看看。” “跟我来。”我带着他一前一后地回到凉棚。 画已经干了，灰土土的更加难看。他皱了皱眉：“真难看。”我苦笑了一下：“是，术业有专攻，画画这种事应该交给马良去做，而不是我这种对绘画没什么热情的人。” “马良是谁？”他很天真地问我。 我想了想说：“马良是个爱画画的小孩，他有一只神笔，无论他画什么，最后都会变成真的。” “他真厉害！” “神话而已，不是真的。” 他没再接下去，转了话题，“你这个画我帮你改改吧！” “你会画画？” “马马虎虎。” 我看着那幅没救的画，打算破罐子破摔，毅然决然地点了头。 小男孩开始画了，他用手在我的画上抹了几下，海就变成了蓝色。灰色的天空，蓝色的海，透着无尽的忧郁。 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用手就将画面变成蓝色？” 他说：“我生来就这样。”然后捏起了拳头，我看见他苍白瘦小的胳膊里的血管，隐隐约约流着蓝色的血。 我开始像一个看门大爷一样询问他。 “你是谁？” “蓝，我就叫蓝。” “你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 “你到哪里去？” “北极。” “你一个人？你怎么去？你吃什么？”我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一个人。我从海里穿过去。我吃颜色，有颜色的地方我就可以活下来。”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冒犯。 我彻底震惊，呆呆的不知所措。 “我很快就要走了，你能和我一起沿着海边走一圈吗？”他恳求我。 我茫然地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 直到绕了四分之一，我才从震惊的心情中平复下来。 他开始絮絮叨叨。 “你画得真丑，不过也对，你又不是马良，你不喜欢画画，我以前很喜欢画画，后来发现无论怎么画都只能画出来蓝色，我能画的东西就很少了，天空，还有海，成了我最喜欢的风景。不过有时候我想画画别的颜色，我想忘掉那片蔚蓝。” “你不是要去北极吗？怎么来了青岛？” “我来到青岛除了看海，还想看一看这里的人喝酒，听说这里的人很豪迈，喝扎啤、畅聊。我很羡慕。我也想喝酒，想喝得酩酊大醉，忘记一些不如意的事，可惜我不能喝酒，我会生病，生很严重的病。” “你去北极干什么？看北极熊吗？” “看极光，听说极光很好看。” “是很好看……你吃颜色，那会不会……” “不会，美丽的事物需要颜色，我不会吃掉它们的。” “那很好啊！” “你想隐身吗？我还可以吃掉你的颜色！” “啊？！那我就变成透明的了！” “是。” “那我还能变回来吗？” “可以的……但是你不一定会变成曾经的颜色。” “就是说，我得自己给自己重新上色喽？” “基本是这样。” 想了想自己的上色水平，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时间过得很快，一圈眼见着就走完了。 蓝说：“我要走了。” “再见，一路顺风。” “嗯。你相信我，海是蓝色的。” “我相信你。” 他满意地笑了，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背对着我，朝着大海走去，越走越深，直到他的脑袋完全没入海中，浪花从远处打来，跳跃着，像白色的鸽子。我再也看不见他。 想起他说的话，他说要到北极去，听说北极光很好看，他想忘掉那片蔚蓝。 我在心里默默道别，说出之前未说出口的话：“再见，一路顺风，蓝精灵。” （背景音乐，起：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阿岛我曾在梦里行走，在越来越大太阳的风中  YUE － 现在开始阅读 下载 AP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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