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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106】胡须与男人气概

 金色年华554 2017-03-14



胡须一称出现较晚,最早只称须。甲骨文中的“须”字,就是一人下巴长须飘飘状。后因“须”字多被借用为需要之意,遂加“髟”旁,写作“鬚”。但其胡须本义仍沿用。《说文解字》无“鬚”字,可见应是汉以后才新造了这个字。

甲骨文中的“须”字

不同位置的胡须,有不同名称。在嘴唇上者称“髭”(,嘴唇下者称“须”(鬚),脸颊耳旁者称“髯”rán,或写作。《说文》:“须,颐下毛也。”段玉裁注:“须在颐下,髭在口上,髯在颊,其名分别有定。”按《释名》的说法,称髭,源于姿,“为姿容之美”;称髯,因在脸颊耳朵旁,“随口动摇,冄冄(冉冉)然也”。这显然是说,胡须本是男人的“形象工程”。因此,《周易》贲卦象辞中说,“贲其须,与上兴”,就是指老人修饰自己的胡须,不服老,用仪表堂堂证明自己仍可肩负重任。

有一则关于曹操的传闻,很能说明胡须与形象的关系。魏王曹操要接见匈奴使者,觉得自己形象不佳,不足以威震对方,便与“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的崔琰互换角色,由崔琰装扮曹操,接见使者,曹操自己则捉刀站立案头。接见完毕,曹操派人私下问使者对魏王的印象,没想到使者说:“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原来崔琰须髯飘然,形象固然不错,但还不具备曹操的内在威严气质。曹操听匈奴使者有此一说,大为懊恼,怕这场戏被戳穿,竟命人将匈奴使者杀了。

尽管如此,曹操对崔琰以长须虬髯为标志的形象颇为羡慕,而对他目空一切的为人又非常嫉恨。最后居然整了一个文字狱,把他感叹“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当今啊当今,总宜顺应变化),说成是发泄对现实不满,逮捕入狱。又派人去狱中探视他的态度,最终以他“虬须直视,若有所瞋”(须髯上翘,目光直视,看上去像心怀不满),而将其赐死。须髯的形态,竟也成为杀头的理由。

虬髯形象(清代绘道教护法天神)

此处提到虬(qiú)字,指卷曲,须髯卷曲,多被视为雄豪形象。唐太宗就是个有卷曲胡须的汉子,所以杜甫诗中有虬须似太宗 ,色映塞外春”之赞叹。唐代有一部传奇小说《虬髯客》,说的是隋末赤髯如虬的张三,自号虬髯客,在东南海外称王,后世多有诗词赞之,如清朝赵翼《读史》诗:“得地可自王,身为虬髯先。”黄遵宪也有诗曰:“虬髯高歌碧眼醉,异方乐只增人愁。”从中可见虬须、虬髯之令人敬佩。

当代人画“虬髯客”,没画出虬髯来。

古代中原人称塞北及西域人为胡人,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就是学穿被称为“胡”的北方少数民族的服饰;汉代匈奴单于给汉朝写信,也自称“胡”:“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汉书·匈奴传》)由于中原尤其南方的人,胡须一般长得不盛,而塞北、西域人胡须多浓密,于是“须”前加一“胡”字,就像一些源自域外物品称胡一样(如胡萝卜、胡椒、胡琴、胡笳……),也是强调“须”与胡人的关联。后来出现“鬍”字,不过是为了强调胡子、淡化胡人的概念而已。

长络腮胡须的胡人(唐代陶俑)

汉代已有胡髯之称。《史记》记载一个传说:黄帝采铜,在荆石山下铸造鼎,鼎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升天,好些随从跟着爬上龙体。还有爬不上去的,就扯住龙髯,但有的髯须被拔落,连同黄帝的弓也一起掉落下来。于是百姓“抱其弓与胡髯”号哭不已。不知这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来源,而胡须、胡髯一称自此却是流行起来。《新五代史·杂传·氏叔琮》载后梁时,氏叔琮率军攻山西的晋王,选壮士二人深目而胡鬚者”,貌似晋兵,混入其军中,给对方造成混乱,致其败北。无名氏《小尉迟》第二折中,也有“不由我这胡髯乍满颔颏”之句。

庄子提到过人之处,可从八个方面见之:”。髯是其中之一。所以,自古以来,手捋胡须、仰首掀髯,便成为男子显示气度的招牌动作。《乐府诗集·陌上桑》说,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表现的是捋着胡须凝神注视;孙觌《疏山寺次白文林韵》诗,“掀髯一笑追前谬,礼足同参看此心”,表现的是朗然笑貌刘克庄《沁园春·答九华叶贤良》词“掀髯啸,有鱼龙鼓舞,狐兔悲嗥”,表现的是悲壮志气;《东周列国志》第7回描述一位虎将的亮相:“班中走出一员大将,头带银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虬须,浓眉大眼”,展示的是豪杰气势。凡此种种,均因须髯呈现其妙,则壮士形象,实在离不开须髯的衬托。看佛道护法神像,往往有豹眼怒睁、须发上指形象,也从一个角度表明,须髯为刚毅、强健、勇猛、力量的一种体现。

关公捋须

日知君曰:须髯本为男人特点,而今人多不蓄之,追求白净。此为时风所致,当今男女皆视汉唐雄风为粗野,一意追捧奶油小生,以致当今战争影视片主角必由“小鲜肉”担纲。长须难觅,虬髯无踪。除了旦角梅兰芳曾“蓄须明志”,今人已不复有捋须掀髯之举了。看演员吟诵“风啸啸兮易水寒”,总不免生出“我的爱如潮水”之类联想,毫无风啸水寒悲壮之感!

雍和宫广目天王像(唐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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