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下长城(4) 在地下坑道作业，如果不看钟表，真不知白天黑夜。 洞口开挖在半山腰，我们排出的石碴一矿斗一矿斗地从洞口向外倒，坑道打通了，排出的石渣在半山腰就铺垫出一条山间公路。坑道一般有两个以上洞门，称1号洞、2号洞或3号洞。这工程设计的技术员也太神了，不仅能测出洞与洞之间精确对接，还算出排出的石碴正好铺设洞外的场地和道路。 人力排碴条件下，当石碴装满了矿斗，也靠人力借用小铁轨将矿斗推往洞外，把石碴倒掉。这一推一倒可不是小事，事关安全，事关劳动效率。班长张培新常用方法是一老带一新，一大带一小。一老带一新是把握推矿斗车技术，一大个带一小个是平衡气力。从坑道向洞口方向，设计有微坡，装满石碴的矿斗车一般重800至1000斤左右，推起步之后利用贯性和重力加速度自滑，而且速度非常快，人往上一站飞啊飞的。控制矿斗有手刹。当时，我觉得这推矿斗车太好玩了! 运石碴的小铁轨从洞内向洞外有百米多长，有拐弯，要靠人体的重量调节矿车顺利过弯道，还得减速。速度过快，矿斗车容易冲出轨。一旦装满石碴的矿斗车出了轨，班里作业都得停。修铁轨，把矿斗车设法橇上轨，上不了轨就翻掉石碴，先让矿斗上轨，再把石碴装上去，费工费时。 重车被推到洞外，倒掉了石碴，又将空矿斗车推回坑道。别以为空车轻，因为回程是上坡，个个推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汗湿透衣背。大个子何正坤，个大力大，经常一个人单推。个小的人只能两人推一辆，要不，到了终点，你想把石碴倒掉都难! 呵，难怪我们部队招兵爱招大个，明白了吧! 排碴的终端，不是把矿斗碴倒在平地上，如果这样，还得把石碴铲平，太费时费力。因此，倒碴的地方由铁轨铺设维修员负责用木头搭一个支架，下边是空的，保证矿斗重车能承受。当矿斗重车上了支架，一开锁拴，矿斗自动一翻就把石碴倒下去了。洞外公路就是这样一点点填上来的。 我和战友们排碴，不仅是在坑道里受到塌方威胁，其实矿斗运碴也有危险。飞快的矿斗出了轨，人很容易受伤的。终端倒碴，千斤矿斗上支架，弄不好人和矿斗—起滚下山。 一天深夜，天下着细雨，大别山沟里有几分凉意，班里也不知是谁，推矿斗车上支架速度太快，用力过猛，矿斗车出了支架，掉到山脚下去了，支架也倒了。排长命令我们用绳子把矿斗拉上山，重新搭倒碴支架。唉，容易嘛！从半夜到天亮，就干这无效劳动了！ 一排炮石碴下来，二班、三班各排一半。三班用12至13小时完成仼务了，我们二班得用14至16小时才能完成。这让我和张运才非常佩服三班长刘尊联的组织指挥。 ''哗，哗！''什么声音?在我耳边响了几十年了，那是倒石碴的声音，战友们，听到了吗？…… 地下长城(5) 掘进是劳动不是打仗，是啊，可挖地下坑道有打仗的危险，有打仗的疲劳。小眼睛指导员经常教导战士们''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 上山施工，下山学习，洗衣值勤，通读《毛泽东选集》四卷。读了《论持久战》，你就不会讨厌那打不完的山洞，守不完的纪律。都说部队要求严，也严不过我们二营五连了。 周末，营里会安排战士们看电影。电影场在沟头，那里是营部所在地。我们五连到电影场有三里地，八连比我们还远。各连去看电影象演戏，从集合、行军、拉歌到安静看，鼓鼓掌，没个人自由的。 营首长早早到场，看各连入场的精神头和组织水平。七连，战争年代的英雄连，老远就传来整齐的步伐声、口令声和嘹亮的歌声，山口沒转过来，那尘土已经扬起。呵，不会当年李逵在长板坡的疑兵之计吧？不会，是战士们有力的脚步踏出来的。我们五连学七连，走起来也雄赳赳气昂昂的。谁喊口号轻一点，歌唱得没力气，班长或副班长会督你。连队行进好威武，扛着枪？不，我们毎人肩上扛一根工地上辅设小铁轨的道木，连部的人、班长和老兵才拿自己做的小板凳。 全营集合完毕，各连开始拉歌，此起彼伏，有艺术性，也振奋精神。听，''五连，来一个！五连来一个！''''六连，快快快！1234567，六连六连快快接！''''七连好，七连妙，再来一个要不要！''歌声加掌声，让战士们忘我。 七连肖副指导员的歌唱指挥，太好玩了。看，左手一个直劈下去，右手马上一个斜劈，两手向上一合，来个左右斜劈，加上个子高挑，脸皮白净，好英俊，好潇洒！ 军营生活，不只是艰苦的记忆，也有许多终生不能重复的美好！ 部队要求一日三餐吃—次面食。那连队食堂战士们自己做的猪肉大包子太好吃了，直流油。现在想起来我还直流口水呢！ 地下长城(6) 山体如糕石如饼，战士如民星无影。 说的是这大别山里的山体，尽是雪片糕一样的石质，斜斜的走向，一炮放下来，石头呈薄片状，象饼。我们这些扒碴的战士呢，穿着破军装，冬天穿旧棉袄，哪像个兵呀，浑身是泥灰，像民工。看，大个子何正坤，穿个破棉袄，腰里还扎根稻草绳。一个班作业下来，表面看他真像要饭的，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是个兵，乐哈哈的。 工程兵打坑道的那般苦，我们从不告诉家人。当时每月发6块钱津贴，我自己留一块买信封信纸和牙膏肥皂，还有8分钱一张的邮票。我每月给家里写一封信报平安。收到父亲的回信是最开心的事。 “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大强度的施工劳动，逼着毎个人知难而进。当然，部队施工紧张时也有当''逃兵''的，不是逃回家，是逃避劳动。战士们没有违抗命令的，想逃避劳动得想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装病。''病''了，轻的躺个床不上班了，炊事班还烧碗鸡蛋面条吃，叫病号饭；重了上营部卫生所开病假条，去部队医院看病去呀。当兵还装病？装啊！谁沒装过一回两回的！ 我们二营医疗归属解放军126医院。126，座落在大别山深处的一个山凹里，四面环山，中间就是医院的几幢楼。特别的是四边山岗上有小碉楼。据说，这里是许世友将军年轻时出家的地方，''文革''红卫兵要批斗许将军，他就藏到126养病，并下令，有人敢闯就开火。这是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后来，1985年春节，我在南京市人民大会堂担任过一次警卫许将军的仼务，看表演时我就坐在他后面，真想问一问他当年那些事是真是假，敢吗？哪敢！ 战士们装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奔126的女护士去的。126医院的女护士是军区选拔来的，一个个不像人，像天仙，像仙女一样美！当时战士们装病上医院主要是看女护士，说实话，我们班人人都去过126，我还去过好几次呢！ 艰苦的洞库施工劳动，考验着每一个兵。那时，地面部队的人伙食标准是每天4毛5，我们打坑道是地下作业，特殊工种，每人每天6毛5，伙食还行，每周能吃上两次红烧肉。上班时，炊事班会送饭送汤上山。艰苦、高强度又危险的劳动，让我们一到点就盼吃饭。连队规定，部队施工时吃饭不能在没被复好的坑道里，但天冷时也有不愿上洞口去的。 战友、连部文书潘其松（后在嘉兴干休所副师职退休） 一天，掘进深入到山体深部，塌方严重。炊事班把饭送来了，班长和大家一商量，觉得还是去洞口就餐安全，便去了洞口。过了几分钟，我们还在吃着饭，只听山洞里''轰''一声闷响，塌方了！吃完饭，我们进洞一看，呵！足足塌下一排炮的石头。战友们个个露出了笑容，这是生命之花的绽放！ 都说经过生死考验的人什么都不怕了，这是真的！部队给了战士坚强、顽强、倔强的性格，他们每个人都那样地无所畏惧！这就是人生的财富！（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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