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才气与她的嵌名联

文|剑钧

李清照少年时代随父亲生活于宋朝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父亲李格非是进士出身，也是苏轼的学生，官至礼部员外郎，善属文，工于词章。这是一个文学氛围十分浓厚的家庭，家中藏书甚富。李清照自幼耳濡目染，家学熏陶，加之聪慧颖悟，才华过人，所以“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宋·王灼《碧鸡漫志》），宋代学者朱彧《萍洲可谈》别本卷中称扬她的“诗文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

李清照儿时优雅的生活环境，以及京都的繁华景象，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除作诗之外，开始在词坛上崭露头角，写出了为后世广为传诵的著名词章《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此词一问世，整个京师都轰动了，“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尧山堂外纪》卷五十四）。李清照的才学不仅表现在诗词上，她的楹联也显露出才女的灵气。

露花倒影柳三变

桂子飘香张九成

这是李清照题的一副很有名的嵌名联。顾名思义，嵌名联就是嵌入人名的对联，也就是把人名、地名或其他事物名称嵌入联内的有关部位，使上下联相互对应，以提高对联的趣味性和感染力。分析一下这副嵌名联。首先需要了解一下联中出现的两个人物，一位是柳三变，一位是张九成。

我们对柳三变的名字有些陌生，但对柳永，很多人就熟悉了，他也是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的代表人物，尤其那首《雨霖铃·寒蝉凄切》成了千古绝唱。“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原来，柳永的原名为：三变，字耆卿，少时习诗词，有功名用世之志。后进京科举，屡试不中，遂一心填词。他也曾任过余杭县令等职，以屯田员外郎致仕，故世称柳屯田。柳永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也是两宋词坛上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对宋词的发展有其深远影响。

张九成的知名度略逊一筹，但也是南宋才子，绍兴二年，朝廷策试进士，张九成慷慨陈词，直言不讳，痛陈宋金形势，认为“去谗节欲，远佞防奸”，为中兴之道。因得考官赏识，选为廷试第一，被宋高宗亲选为状元。他的一大功绩就是创建了海宁第一所书院——张文忠公书院。张九成研思经学，多有训解，著有《横浦集》二十卷，《四库总目》及《孟子传》，并传于世，其学派被称为“横浦学派”。

李清照整副楹联才区区十四个字，但人名就独占了六个字，粗看此联，并无惊人之笔，但细心揣摩就会发现李清照的过人才气和驾驭文字的能力。

露花倒影柳三变

此上联的“露花倒影”也是一个典故，出自柳永的词《破阵乐·露花倒影》：“露花倒影，烟芜蘸碧，灵沼波暖。金柳摇风树树，系彩舫龙舟遥岸。千步虹桥，参差雁齿，直趋水殿……”这是柳永一首颇为优美的词，延续了他的婉约风格，露花倒影意指，带露的花在水中映出倒影。词中写了露花、烟芜、灵沼、金柳的千姿百态，仿佛是一幅扣人心弦的水墨画。联中的“三变”源于《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李清照巧妙地将柳永的词和他的名字组合到一起，将人名 解义为“三变柳影”，没有非凡的功力是无法联句的。

桂子飘香张九成

此下联的“桂子飘香”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出自张九成廷《试对策语》：“……澄江泻练，夜桂飘香，陛下（宋高宗）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徽宗、钦宗）得无忧乎？。”民国十二年（1923年）李文裿从60余种书中辑录出《漱玉集》五卷，以“冷雪盦丛书”名义由北平平明出版社排印刊行。所收内容丰富，有词、诗、文各类，其中词作78首。书中所收就有李清照这一失题断句：“露花倒影柳三变，桂子飘香张九成。”“桂子飘香”多指中秋前后桂花开放，散发馨香，唐·宋之问《灵隐寺》诗中“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以及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二：“张子韶对策有‘桂子飘香’之语，也同有这层韵味。联中的“九成”源于《书·益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李清照将两个典故连在一起，取“香张（飘）九成（十分之九）”之意，可谓殊为巧妙，二者皆有出处，用在联中，堪称绝对。

从整副楹联看，李清照有着很高的集联技巧：一是以“三变”“九成”，巧用了嵌名之妙，二是以“三”对“九”，巧用了数字之妙，除此以外，这一副对联上联中的“露花倒影”是柳永的词句，而下联中的“桂子飘香”是张九成的文句，其中的“成”字和“变”字也可对，二者皆为我国古代乐理名词。从对这副嵌名联的赏析，可知看到，此联不但用词精巧，对仗是十分工整的。从中也可反映出李清照的文思敏捷和善于创意出奇的独到之处。

靖康二年，金人大举南侵，俘获宋徽宗、钦宗父子北去，北宋朝廷崩溃。不久，赵构即位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改元建炎，是为高宗，南宋开始。以宋高宗为首的妥协投降派，一味言和苟安。李清照屡写诗讽刺， 曾有“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之句。

丈夫赵明诚卒后，李清照大病一场。为保存赵明诚所遗留文物书籍，李清照历尽周折，颠沛流离中，所余文物又散失大半。孤独无依之中，再嫁张汝舟，却饱受欺凌。李清照离婚后，意志并未消沉，以诗词创作来寻找精神的解脱。绍兴四年，李清照完成了《金石录后序》的写作，还曾作《武陵春》词，感叹辗转漂泊、无家可归的悲惨身世，又作《题八咏楼》诗，悲宋室之不振，慨江山之难守，其“江山留与后人愁”之句，堪称千古绝唱。后人曾集李清照词为一副长联，名曰《题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对此柔肠当寸断。黄花怎奈西风，阵阵紧

点点滴滴，淅淅沥沥，缕缕断断续续，念彼伊人独憔悴。梧桐更兼细雨，声声慢

上联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取自她的《声声慢》；“黄花怎奈西风”是由她《醉花荫》句“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演化而成。下联的“点点滴滴”“梧桐更兼细雨”“声声慢”由由她的《声声慢》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演化来的。这副长联活脱脱是李清照人生悲情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