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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白蕉论书残稿前言

 平安寨人 2017-03-18

 白蕉论书残稿前言

 

20世纪60年代初,白蕉有一篇重要的书论,曾抄成小手卷,寄给老友邓散木,请他是正,邓散木朱笔批注后寄回。这是一件书作双美的重要文献,曾收入何民生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白蕉书画遗珍·自题诗卷》。为了更便于阅读和临习,上海辞书出版社决定出版这个单行本。嘉惠书坛,功莫大焉!

就文字来说,我认为这是件残稿,是白蕉平生最重要的书论之作,虽文风似骈似散,而言下无虚,都是过来人语,金针度人,可谓字字珠玑。即便仅有《宗师章》《体用章》数百言传世,如悉心诵读,不难体会白蕉指出了学书的阳关大道。《宗师章》指出的“入由一家,先抚草正,后规行草”,既而“漫窥漫识,转入转难”,最后“有我不有人”,“神理明于心,韵味出乎手”,青出于蓝,自成一家,正是成就书家的一般道路。宗师,即以何为宗,以何为师。《体用章》共分三节。其一讲用笔、间架、章法、用墨,以及动静、虚实的体用关系;其二论气与韵、生与熟、有法与无法,实即上是法、象、势、意间的体用关系;其三又回到用笔、用墨、间架、行列、整体,通过顺逆强弱、浓淡干湿、聚散疏密、断续起伏等有形的手段,达到林林总总,万红一春的整体效果。体用,即有其体,有其用。体是根本,用是表现,譬如刃之与利,刃是体,利是用,无刃也就无所谓利,不利也就谈不上刃,体用其实不可分割。在哲学意义上论书,语简而意密,在白蕉著述中,似乎仅此一篇。

我认为,白蕉的文字,凡讲稿、发言类皆白话,有传世之想者皆文言,即便他的讲稿里,最精彩的话,往往也是文言,实际上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结果。而《济庐艺言》《临池剩墨》《云间随笔》《客去录》皆笔记体,涉事触思,随机生发,并没有整体的构想。真正发愿完成一篇系统的论书著述,并且庄重其事,字斟句酌者,可能只有这一篇。那么,这篇文字的全貌,恐怕绝不会仅有《宗师章》《体用篇》二章而已,所以我认为这是残稿。不妨猜测一下,古典书论中有伪托王羲之的《笔势论十二章》,经典书论中以“某某章”命名章节的,大概也仅有此作。这篇文字,孙过庭《书谱》曾予以严厉斥责。揣想,以白蕉遥接山阴的高自期许,是否有意以似骈仅散的六朝文风重作一篇,而“彼可取而代之”呢?平心而论,如果把《笔势论十二章》中剽掠他人文字去掉,再不考虑时代先后因素,则托名者其学其才,实远不及复翁。可惜,现在只能窥斑见豹了。

邓散木批注稿,不仅只是《宗师章》《体用章》两章,而且只是草稿、未定稿。《宗师章》末尾,白蕉写明了“宗师章初稿”字样;《体用章》末尾,则写“体用章稿”。这里的“初稿”“稿”,并非谦辞。《白蕉书画遗珍·自题诗卷》第一件作品所写,为《体用章其三》《宗师章》。《体用章其三》文字内容与邓批稿一致,无改动;《宗师章》则在邓批稿的基础上作了修改,有些很有文学色彩,虽有一定道理但并不是通规通则的话,如“翻局识鲁公之智,集字明襄阳之功”等语,被果断删汰。删繁就简的结果,使文字更凝练、更精警。《海派代表书法家系列作品集·白蕉》图版一三一册页(第233234页)中,有相关内容四纸。前二纸为《宗师章》改定稿,比《白蕉书画遗珍·自题诗卷》第一件作品,仅多一“盖”字,更完备,书写也更精美。第三纸类锺繇小楷,所写《宗师章》部分内容,与邓批稿一致,是删改前的文本。第四纸书《体用章其三》文字无改动,书写更精美。由此可见,《体用章其三》,在请邓散木批改时,已为定本;《宗师章》则嗣后作了删改。而《体用章其一、其二》,后来有否删改,则无缘见到了。说句对铁老不敬的话,其批注文字既少,也未中肯綮,白蕉恐怕也无所采纳,其间情由,不得而知。以白蕉的天分才情,文字一经出手,无不光彩照人,然而得意、经意之作,他往往一书再书,一改再改,深加淬沥,精益求精。这位天才艺术家对待文字的态度,真是一丝不苟,令人肃然起敬!

上述五件作品,均无年款。但是该册页的主要内容为题兰诗,后有壬寅年款,壬寅即1962年。然有关四纸与题兰诗用纸不一,恐非一时所书。假如同册作品当不隔年,则说明1962年正是残稿推敲定稿之时。那么,寄呈邓散木修改,则应上推为1961年或更早。卷中落款“禾矢女人”,射一“矮”字,当指“右派”。同为“右派”的邓散木尉勉老友:“尽管加冠退爵,仍宜高自位置,禾矢女人云何哉?”其情殷殷,令人不忍卒读。而白蕉1961年已摘掉“右派”帽子,邓散木则至殁犹戴,以常情度之,此卷当寄于摘帽之前吧,存疑。

就书法而论,白蕉作品调高辞雅,格在晋唐,已无需赞颂。这件作品的独特价值,约有数端:其一,白蕉大部分作品务求精工,意不在字的作品不多,此卷草稿,乱头粗服,或间以简体,中宫宽松,墨色枯润相间,水气淋漓,甚至中间还有滴水晕化之处,是百无聊赖中偶得此境,弥足珍贵。品读之际,借了他至交邓散木的光,让我们领略了全无矜持、放浪形骸的白蕉风采。其二,末尾数行附言,支离荒率,当时心境,跃然纸上。颠沛之际,犹不忘“铁”“改”前空格示敬。末四字“千万千万”,枯笔涩进,似有千言万语,却不可说,读来令人酸鼻。而同样蒙冤罹患的邓散木,力疾朱批,犹强言打趣,复为老友的病悬悬惦念。处世之难,交情之厚,人文之美,如是如是——行文至此,泪潸然下,已而,已而。

孟会祥拜撰,时2015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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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集第233页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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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集第234页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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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珍集第1页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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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批手卷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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