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阶和严嵩的决战进入攻坚阶段的嘉靖四十三年(1564),张居正被提升为右春坊右谕德。这是个从五品官,其职务,是为嘉靖皇帝的儿子裕王朱载垕当老师。 裕王,是嘉靖皇帝当时尚存的两个儿子之一,而且比他的弟弟大一个月。虽然嘉靖拖着不立太子,但裕王至少有一多半概率成为未来的皇帝吧。 显然,徐阶这时候把张居正往裕王府那边安插,是在为未来做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过,下这盘大棋的,也不止徐阶一个人。 在裕王府中,张居正遇上了好几位熟人。给裕王讲课的,除张居正自己外,其他几个,一个是他的房师陈以勤(张居正会试是他阅卷),一个是同年殷士儋。 还有一个是当年翰林院的老同事——高拱。 而高拱,才是这时候裕王府的真正当家人。 高拱和徐阶、张居正一样,都有经世济国的才华和雄心。但与徐阶的圆滑不同,高拱自恃才高,性格非常高傲,也不大喜欢和那些他看不上的同事与上司交往。他的当官处世原则,更像一块石头,任你东风西风,我自巍然不动。 所以毫不奇怪,高拱自从嘉靖二十年进入翰林院,就一直默默地担任编修,冷眼旁观朝廷中夏言、严嵩、徐阶的明争暗斗,丝毫不去参合。一半是因为客观环境,一半也是主观原因。他宁可积蓄力量,等待自己真正能打响了再加进去。 到了嘉靖三十一年,高拱被任命为裕王府的首席讲官。机遇来了。 当时,嘉靖的太子已经去世。而皇帝却听信了道士的鬼话,不新立太子。剩下两个儿子裕王和景王,在担惊受怕中期盼着未来皇帝的名分。 裕王朱载垕尤其郁闷。早生一个月,按理太子该是自己的,可老爸就是不肯开口,而弟弟景王也赖在京城不走。生性懦弱的朱载垕面对着争位夺嫡的斗争风云,成天提心吊胆,简直要崩溃了。 幸好,高拱老师来了。这位旷世奇才仿佛天神下凡,守护着无助的王子。他不但给朱载垕讲经授课,还保护他避开外来的政治侵扰,替他排除那些不安好心的陷阱。 在高先生的保护下,裕王安心多了,耐心地等待着父亲驾崩,自己登基继位的一天。 显然,高拱也在等待这一天。在严嵩和徐阶逐渐升级的斗争中,高拱像石板一样,只是紧紧堵住裕王府的大门,丝毫不去参合他们的是非。他心里明白,只要能保住裕王,日后嘉靖皇帝一翘辫子,裕王成了皇帝,那俺老高还用得着跟谁斗? 高拱抱着这种心态中立,严嵩一党却不肯放过他。严世蕃发觉了高拱的厉害,也清楚他的打算。要是高拱和徐阶站到一起去,那可不妙了!于是严世蕃找到高拱,问道:“听说裕王殿下对我老爹严嵩有点不满啊,真的还是假的呢?” 面对严世蕃挑衅般的询问,高拱不卑不亢:“谣言,绝对是谣言!严嵩大人是国家的顶梁柱啊,裕王殿下跟随皇上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对严嵩大人敬重得很的,您别误会。” 这话说得很得体,表面是向严世蕃澄清误会,暗地里也亮了下刀子:裕王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您也适可而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严世蕃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来平白增加强敌了。 这么着,靠着高拱的保驾护航,裕王一路平安,眼看继位的希望越来越大,他对于高拱,自然是又信任又感激;而靠着裕王越来越硬的牌子,高拱的地位也逐渐提高。尤其是从嘉靖三十七年徐阶对严嵩发动试探性攻击以来,两派对峙越来越厉害。这个时侯,从不参合他们斗争,又手握裕王这支潜力股的高拱,自然就成为两边拉拢的对象。 首先开始拉拢的是严嵩。嘉靖三十九年,他任命高拱为太常寺卿掌国子监祭酒事,即文化部部长兼中央党校校长。高拱就此一步登天成为高级官员,他大摇大摆自去上任,理都不理严嵩。严嵩也不敢因此得罪他:高大兄弟,老汉我也不指望您承我的情,只要您别帮徐阶就对了。 图:高拱 高拱也没帮徐阶,自管自管理着国子监的学生。副校长张居正本是翰林院的老同事,但高拱本着他又臭又硬的脾气,对张居正看不太上眼——你是徐阶的学生,又跟严嵩眉来眼去,中途还请了几年病假,真是个墙头草啊。他就把这位小老弟完全当做手下一样呼来喝去,有时候还给他脸色。 换做当年血气方刚的张居正,大概该掀桌子了。然而如今的他早已学会了包容。所以,他不急不躁,一面干高拱安排的活,一面按自己的设想整顿国子监。在他的勤勉工作下,国子监很快风生水起,焕然一新。这下,高拱也不禁对张居正刮目相看了。 两人在国子监配合了几年,高拱越来越喜欢张居正的才华和韧性,张居正也从高拱那一贯冷漠的言行下面,看出他火热的肝胆。翰林院开始的惺惺相惜,发展成为两个超级人才的深厚友谊。高拱甚至对人说,满朝文武,除张居正之外,尽为无能之辈! 嘉靖四十年,裕王的弟弟景王终于离开京城,回自己的藩国去了。裕王朱载垕未来皇帝的地位渐渐清晰,欣喜之余,他更加感谢帮助自己度过最危难时期的高拱老师。虽然高拱已经不在王府了,裕王还是经常去向高拱请教,这无形中也抬高了高拱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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