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道不由人

 红谷斋主人 2017-03-18

《庄子》优游自得的哲理

 

《外篇·卷七下·第二十二·知北游

 

引言:

这一节命名为《知北游》。“知”是假托的人名。知北游,是去寻找“道”的真谛。他找到没有呢?不知他找到没有。黄帝说:“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但是黄帝又说:“若知之,奚故不近?”能够说出来的就不是“道”了。“道”不是用语言可与表达明白,说得清楚的。越想说周全,越说不周全;越想说清楚,越说不清楚;越是觉得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其实离得更远了。从人的认识受到局限这方面来说,“道”是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的。但是从人有主观能动性,有探索精神来看,“道”又是可以闻,可以听,可以言,可以体会,可以把握,可以探索的。普遍规律,宇宙法则是可以认识,可以掌握的,可以为我所用的。否则,人怎么能够飞上九天之外,到达月球,到达火星呢?

虽然如此,“道”不是一件器物,如果是器物,那就不是“道”了。“道”不是行为准则,无法照着去做,如果那能照着去做,“道”就不是“道”了;“道”不是法律,法律是人制定的,“道”不是人为的,不能把“道”当成法律,颁行天下,那样就不是“道”了;“道”不能解决具体的问题,但解决任何问题,都必须遵守“道”,否则它就不是“道”了;“道”不能告诉你该住在哪里,该说什么话,该穿什么衣服,该怎样与人打交道,那样就不是“道”了。“道”你只能去适应它,遵从它,听从它的支配、安排。“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你按“道”行事也好,不按“道”行事也罢,于“道”无损。你还是你,道还是“道”。那么“道”有什么用处呢?“道”是宇宙的本源,是人对于宇宙的认识,是人应对世间一切事物的态度。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冉求给孔子出难题,他问:天地产生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孔子说:古代和今天是一样的。其实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从人类的历史着眼,天地长存,古今一理。孔子的说法就是“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汉书·董仲舒传》]的理论基础。但是如果要问,宇宙诞生之初,是什么样子呢?孔子还能回答吗?孔子是不相信鬼神的,中国人没有神灵创造一切的说法。但是有“气聚则生,气散则亡”的说法。气也是物质。时间、空间和物质构成了宇宙空间。“道”就是物质运动普遍规律的一种说法。认识了“道”,就是认识了这个规律;抓住了“道”,就是抓住了这个规律。“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懂得天地覆载万物的大美,懂得万物生长的规律,坚持无为而治,一切按普遍规律办事,始终遵循宇宙法则,顺天应人,就是至人,圣人。

“汝身非汝有”的话,说出来让人诧异。你的身体,是你的,但又不是你的。你的身体是上天给你的。人的生命是父精母血凝聚而成的,精血哪里来的?老天给的。你生命中的一切元素,都是从大自然得来的。因此生命也必须遵“道”而行。你不弘道,道却在左右你的一切。“我的命运,我做主”,实际上你无法支配你的命运,出生不由你,死去不由你,长在那里不由你。生命中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由你。一生有什么幸运?有什么厄运?能不能走上坦途?能不能避开险阻?都不完全由你个人来决定。决定你命运的是“道”,是你的先天之本,是地理,是气候,是环境,是食物,是学识,是你的世界观等等。一句话,决定你命运的,就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道”。

老子回答孔子说:“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于天地之间,直且为人,将反于宗”。“中国”指九州大地,五湖四海。九州大地上的中国人,所禀之道,非阴非阳,非柔非刚,非短非长,求中庸,去偏执,讲和谐,讲宽容,讲利物,讲究“处物不伤物”,讲究处俗和光,利而不害,返朴归真。看得开生死,看得开悲愁,看得开穷通,抛得开名利地位,心地坦然,淡泊宁静,随遇而安,也就没有了焦虑、急躁、窘迫、无奈、矜持、困厄。“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你要想学,就要每天大扫除,扫除你的矫饰,扫除你的虚荣,扫除你的名利思想,扫除你得失恩怨的观点,扫除你的是非对错的想法。最终达到无为而无不为。如此,你才能与人共处,才能融于社会,才不会耿耿于怀,不会愤愤不平,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像乌眼鸡一样,见面就斗,见面就掐。这就是中国人推崇的文化,中国人的价值观念。

 

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弅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是假托的人名。“隐弅之丘”,“隐出弅起,丘貌。”[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知在玄水游玩,正好遇到了无为谓。“无为谓”也是假托的人名。“此章并假立姓名,寓言明理。北是幽冥之域,水又幽昧之方,隐则深远难知,弅则郁然可见。”[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总之“道”,不是显著的,不是摆在那里的,不是容易理解的,你要去找,主动地去找,即便是去找,你也不一代能够找到“道”。)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知对无为谓说:我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怎样思虑,才算是懂得道?怎样相处?怎样行事?才是符合道?拿什么做原则,怎样说话,就是得其“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问了好几次,无为谓都没有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登狐阕之上,而睹狂屈焉。(这里的地名,也是假托的,都有其含义。“知”者,却是不知道的人。“白水之南”,“白是洁素之色,南是显明之方。”[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狐阕”,“狐者疑似夷犹,阕者空静无物。”[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狂屈”,“狂屈,侜张,似人而非也。《文选·甘泉赋》‘捎夔魖,扶僪狂。’狂屈即僪狂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知的问题,没有得到无为谓的回答,便返回到白水南岸,登上了狐阕山丘,在那里见到了狂屈。也就是见到一个“猖狂妄行,掘若藁木”的人。)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知把先前问无为谓的问题,又去问狂屈。狂屈说:我知道,我来告诉你吧。)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狂屈,想解释“道”是什么,可是又忘记了该怎样说。是狂屈忘记怎样说了吗?不是!是那几个问题,根本说不清楚,无法回答,越说越迷糊。“道”犹如眼前的大道,隐出弅起,高低起伏不平,所以说不清楚。即使到了白水荡漾的南方,照样说不清楚。“道”不是一件器物,如果是器物,那就不是“道”了。“道”不是行为准则,无法照着去做,如果那样,“道”就不是“道”了;“道”不是法律,法律是人为的,“道”不能当成法律,颁行天下,那样就不是“道”了;“道”不解决具体实际的问题,但解决任何问题,都必须遵守“道”,否则就不是“道”了;“道”也不能告诉你该住在哪里,该说什么话,穿什么衣服,那样就不是“道”了。“道”就是普遍规律,就是自然法则。你只能去适应它,顺从它。“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论语·卫灵公》]你按照“道”行事也好,不按“道”行事也好,于“道”无损。你还是你,道还是“道”。)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知从狂屈那里,没有得到解答,回到黄帝身边。又问黄帝那几个问题。)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黄帝的解答是:无思无虑,无处无服,无从无道。黄帝的回答太高明了,你提三个“何”,我回答你三个“无”。你思来想去能得道“道”吗?你今天服从这个,明天服从那个;今天向此人请教,明天向鄙人请教,能得到“道”吗?今天跟这个人学,明天跟那个人学,今天这样说,明天那样说,能理解“道”吗?)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其孰是邪?”(知对黄帝说:我和你知道这些道理,无为谓和狂屈不知道这些道理,那么,谁是正确的呢?)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黄帝的回答:无为谓什么都不说,是最正确的。那个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的狂屈,是接近正确的。黄帝自己和知则是不正确的。“道”不可解,因为其高深;道不可说,因为语言无法表达;道不可用,因为道,不是工具。)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真正知“道”的人,不会喋喋不休,吐沫横飞。那些口若悬河的人,正是不知“道”的人。所以圣人不是说得好,而是做得好。)道不可致,德不可至。(道法自然,宏阔的宇宙你能知道多少呢?不失德就是德,说自己有德的人,就是没有德。)仁可为也,(仁,就是什么人都爱,因此偏爱不是仁。)义可亏也,(有义而为,不义而不为,就是义。)礼相伪也。(“礼”是人设的,人定的规矩。礼尚往来,往往是一种应付,并非出于真心。)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所以说:失去了道,而后能获得德,失去了德,而后能获得仁,失去了仁,而后能获得义,失去了义,而后能获得礼。“道”是自然法则,“德”是人的行为标准。按照德的行为标准去做,是人的需求,是文明的需求,不是道的需要。仁就是爱,为什么仁?因为有不仁;为什么义?因为有不义。为什么礼?因为有不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礼,是道的伪饰、乱的祸首。因为有无礼,所以才有礼,因为有祸乱,所以才整肃。“弃本逐末,散朴为浇,道丧淳漓,逮于行礼。”[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天下的礼,没有绝对合适,绝对正确的,都是强迫的,必须尊守的,带有强制性的。)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所以说,你要想学,就要每天大扫除,扫除你的矫饰,扫除你的虚荣,扫除你的名利思想,扫除你得失恩怨的观点,扫除你的是非对错的想法。最终达到无为而治的世界观。)今已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如今你总想着有所作为,有所建树,有所创造,想要回到“道”的根本之上,不是很困难吗!能回到“道”的根本上去的,只有得道的人,能做得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人生就是偶然。有生就有死,因此说生是死的徒弟;旧的死去,新的才能出生,因此说,死是生的开始。谁能知道,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人的诞生,就是气聚,气聚合则生,气离散则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既然有生就有死,那么还忧患什么?害怕什么?顾虑什么?既然万物一理,因此才会把生者为神奇,把不喜欢的叫做臭腐。生而死,死而生,腐朽化神奇,神奇化腐朽,所以万物一理。圣人都看重“万物同一”这样的观点。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我,非不应我,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我问无畏谓,无畏谓不回答说。我问狂屈,狂屈想告诉我,而没有告诉我。我问您,您知道我想问什么,也回答了我,可是为什么你又说,说出来了,就不是“道”了,这是为什么呢?)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天道”不是用语言可与表达明白,说得清楚的。越想说的周全,越说不周全;越想面面俱到,越无法面面俱到。越是觉得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其实离得越远。既然要表达,也就是只能说一个大概吧。)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狂屈听说之后,认为黄帝的话是最了解“道”的言论。)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天与地,具有最大的美,但是并不宣扬这种美。四时分明,昼夜转换,但是却从不标榜这种转换。万物都有自己生存发展的规律,但是也不会到处去鼓吹宣扬这些规律。)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怎样才能成为圣人呢?懂得天地覆载万物的大美,懂得万物生长的规律,坚持无为而治,一切按普遍规律办事,始终遵守宇宙法则,这就是至人,圣人。)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天道”是神明精妙的,它是主导宇宙万物变化的,生死方圆各种变化,都是以此为根据的。“彼神圣明灵,至精极妙,与物和混,变化随流,或聚或散,曾无欣戚。”[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扁然,遍生之貌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规律、道理。是不可改变的。)六合为巨,未离其内;(天地加四方为“六合”。“六合”算是十分巨大的,也不能超出“道”的范围。)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兽逢秋景,毛端生豪,豪极微细,谓秋豪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秋天动物身上长出的毫毛,算是极细小的,也仰赖于“道”而成体。)天下莫不沉浮,终身不故;(天下的一切事物,一切物质,“莫不浮沉,升降生死,往来不住,运之不停,新新相续,未尝守故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一切都按规律运动着,变化着,油然无系,繁衍生息;寂然而去,不见形象。该生的生了,该死的死了,一切都本着自然法则,运转着,变化着,这就是自然之道。)

齧缺问道乎被衣,(“齧缺,王倪弟子;被衣,王倪之师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齧缺向被衣请教“道”。)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被衣回答说:端正形体,集中视力,和气便生;收敛心智,集中思想,精神就会汇聚。)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德”将显现你的美好,“大道”将占据你的心中,你的眼睛炯炯有神,像个小孩子一样,精气不散,守朴归真。)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曰:“形若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话还没有说完呢,齧缺便睡着了。被衣十分高兴,唱着歌儿离去了,说:身形犹如枯骸,内心犹如死灰,朴实的心思返归本真,不因为这个缘故而有所矜持,浑浑噩噩,昏昏暗暗,没有心计,不与人共谋。那将是什么样的人啊。道不可说,故不可听;理无需言,故不需争;形同藳木,人无其状,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坐就坐,想俯就俯;心如死灰,终无旁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也就没有了焦虑、急躁、窘迫、无奈、矜持、困厄。)

舜问乎丞:“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帝向丞请教。“丞,古之得道人,舜师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舜问:道可以获得吗?有根据吗?丞回答说:你的身体都不属于你自己,何以想获得并占有大道呢?)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我的身体不是我所有,哪是谁的呢?)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你的身体,是你的,但也不是你的。你的身体是上天给你的。人的生命是父精母血凝聚而成的,气血哪里来的?老天给的。你生命中的一切元素,都是从大自然得来的。因此你的子孙也不是你的,也是上天赐予你的。)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疆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所以,你自己无法支配你的命运,无法确定你会有什么样的际遇,一生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有什么幸运?有什么厄运?能不能走上坦途?能不能避开险阻?决定你命运的是上天,是你的先天之本,是地理,是气候,是环境,是食物,是学识,是处世的本领等等等等。)

孔子问于老聃曰:“今日晏閒,敢问至道。”(孔子说:今天有点空余的时间,向您请教一下有关“道”这方面的知识。)老聃曰:“汝齐戒,疏??而心,澡雪而精神,培击而知!(“疏??”,“犹洒濯也。澡雪,犹精洁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培击,打破也。崖,分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老子是说,你要问道,必须先“戒慎专诚,洒濯身心,清淨神识,打破圣智,涤荡虚夷。然玄道窅冥,难可言辩。”[清·郭庆藩:《庄子集释》]随后才能,对你“举其崖分,粗略言之。”[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也就是说,你必须诚心而问,真心真意的来问,我才能诚信作答。)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大道是深奥的,难以言表的。不过我可以对你说个大概。)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明亮是生于昏暗,“人伦有为之事,生于无形之内;精智神识之心,生于重玄之道;有形质气之类,根本生于精微。”[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何谓“明亮生于昏暗”,白天是从夜间而来的,当然也可以说,黑夜是由白天而来的。物质是不断运动的,是相互转化的。何谓“人伦生于无形”?所谓“无形”就是一种精神。爱就是精神,仁慈就是精神。从精神到物质,从物质到精神,是不断转化的。有了形体,则产生于精微之气。所以说:有形,就是精神赋予形体。所以天下有九个孔窍的动物,是胎生的;具有八个孔窍的动物就是卵生的。这里只是一种说法,并无科学根据,因为孔窍不是一个洞,比如苍蝇的复眼,就不能简单的说成是一个洞。这里的意思是“无形之道,能生有形之物,有形之物,则以形质气类而相生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道”的来临没有踪迹,“道的离去没有边界,不知从哪儿进出,在哪儿停留,怎样通向广阔无垠的四面八方。)邀于此者,四肢疆,思虑恂达,耳目聪明。(遵循道,人就能四肢强健,思虑通达,耳目灵敏。)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遵循“道”的规定,用心思而不会劳顿,顺应外物,而不拘定规。天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地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太阳就是东升西落,月亮就是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种子发芽,果树开花,男女和合,生儿育女。生了就会长,就会一天天老去,直至死亡。)且夫博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你读了那么多书,以为是真知呢?不一定。你旁征博引,真的善于辩论吗?不一定。“博读经典,不必知真;弘辩饰词,不必慧照。故老经云,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斯则圣人断弃之矣。”[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你以为是增加了,其实没有增加;你以为是减少了,其实没有减少。这就是圣人所要持守的东西。因此“博知辩慧,不益其明;沉默面牆,不加其损;所谓不增不减,无损无益,圣人妙体,故保而爱之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匮。(就像大海一样,容姿无量。大江大河汇聚而来,即不见增加,亦不见减少。一切都没有终结,也没有开始。终就是始,始就始终。万物的运动,都在范围之内,而且从不曾缺少什么。)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那么,世俗君子所谈论的大道,只是皮毛而已。万物都从“道”那里获取生命,而且源源不断从不匮乏,这就是“道”!)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于天地之间,直且为人,将反于宗。(“中国”指九州。中国大地上,“人所禀之道,非阴非阳,非柔非刚,非短非长,故绝四句,离百非也。处在天地之间,直置为人,而无偏执。本亦作值字者,言处乎宇内,遇值为人,曾无所系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生活在九州大地上的人,既无偏执,任置为人,既不阳强,也不阴柔,故能反本还原,归于宗极。这就是中国人推崇的文化,中国人的价值观念。)自本观之,生者,喑醷物也。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喑噫,气聚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所有的人都是气聚而生。所有的人都是,寿夭有长短,命运又穷通。“一生之内,百年之中,假令寿夭,赊促讵几!俄顷之间,须臾之说耳,何足以是尧非桀而分别于其间哉!”[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果蓏有理,人伦虽难,所以相齿。(果有果的道理,蔬有蔬的道理。“在树曰果,在地曰蓏。桃李之属,瓜瓠之徒,木生藤生,皆有其理。人之处世,险阻艰难,而贵贱尊卑,更相齿次,但当任之,自合夫道,譬彼果蓏,有理存焉。”[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圣人处在天地之间,随遇而安,而不违反。运道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留是留不住的,所以无所谓。调和就是“道”。顺应就是“道”。“调和庶物,顺而应之,上德也;偶对前境,逗机应物,圣道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帝之所兴,王之所起也。(什么是帝王?乘势而起,就是帝王;俯应群生,就是帝王;随时调和,就是帝王;逗机接物,就是帝王。)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郄,忽然而已。(人生是很短暂的,就像白色的骏马从眼前跑过一样,霎那间就过去了。)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廖然,莫不入焉。(从短暂的人生来说,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转瞬即逝的事情,油然而来,寂然而逝,无法挽留的事情。)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一切都在运动之中,转化之中。生而又死,死而又生。死物不哀,死类不悲。生死往来,皆变化耳,委之造物,何足系哉!故其死也,生物人类,共悲哀之务,非类非生,故不悲不哀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解其天弢,堕其天??。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弢,囊藏也。??束囊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所谓“天弢”、“天??”就是天道。天道就是如此,因此要解脱死生的束缚,摆脱生的喜悦,死亡的恐惧,“魂魄往天,骨肉归土,神气离散,纷宛任从,自有还无,乃大归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没有成形,才有条件向成形转化,已然成形,就会向死亡转化。人也是这样,人之初未有形,进而气聚渐渐有形,有形之后,气又渐渐散去,复归于灭亡。“从无形生形,从有形复无形质,是人之所同知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就事论事,可能忽视了事情的道理。从道理上讲清楚了,又可能忽视了事物的特殊性。把握住了事物的普遍性,不能忽视事物的特殊性;掌握了事物的特殊性,还要了解事物的特殊性。所以话,说绝对了,则不是最好的论述。因为论述总是有重点的,有侧重的,往往挂一漏万,所以议论头头是道,往往就是喋喋不休,言不及义。)明见无值,辩不若默;(事实与预见,也是有差距的。预见能不能变成现实,不一定。所以雄辩不如事实更可靠。)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道”不是别人教你的,不是听来的,不是学来的。“道”是自己悟出来的,自己体会到了,理解了,并且任道而行,才是得道。)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居在东郭,故号东郭子,则无择之师东郭顺子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东郭顺子问:“道”到底在哪里?庄子回答:“道”无处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道”在哪里?你能说清楚嘛?万物皆有“道”,蝼蚁有“道”,草木有“道”,田禾有“道”,器物有“道”。屎尿同样有“道”。大道无不在,所在皆无,故处处有之。道不是一个具体的器物。它是普遍规律,是宇宙法则。因此“道”无处不在。)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你没有问到点子上,没有问到实质的东西。)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每下愈况。(“正,官号也,则今之市令也。获,名也。监,市之魁也,则今屠卒也。狶,猪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管理猪市场的人,欲知猪的肥瘦,越往下走,猪越瘦。什么意思?越说越简单,你不懂。越说越通俗,你还是不懂,每下愈况,不得不然。)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无非是说,谁都逃不出去。一切都有“道”,一切都受到“道”的约束和管制。如果“道”有不周,那么“道”就不是“道”了。“至道”,就是理。“大言”,就是教。“道”是普遍规律,管一切的理,管一切的论述。)周遍咸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到处都一样,叫什么名字也一样。“重明至道不逃于物,虽有三名之异,其实理旨归则同一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尝相与游乎无有之宫,(“无何有之宫,谓玄道处所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玄道”那个地方什么物都没有。看不见摸不着。就是说,普遍规律,不是具体的东西。宇宙法则不可实际的度量。)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玄道”就是宇宙运行的法则,它是无穷无尽的,变化多端的。)尝相与无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閒乎!寥已吾志,(宇宙法则的一个规律就是“无为”。从“无为”的角度来看,一切都是恬淡安静的,寂寞清虚的,柔顺调和的,宽闲逸豫的,寥然空虚的。)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来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它将怎样发展,你不知道;将向哪个方向运动你不知道,不往而往,不来而来,竟无至所,至又不至,来去死生,随变任化。)彷徨乎冯闳,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冯闳者,虚廓之谓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言大圣知之人,能会于寂寥虚旷之理,是以逍遥自得,放任无穷。”[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你要明白事物的差别,表面的差别是有的,但是本质的差异是没有的。认识是认识无知的特殊性,物质的普遍性则是共有的。铁矿石与铜矿石,都是石头,但是石头与石头则又是不相同的。)谓盈虚衰杀,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人们所说的盈满、空虚、衰退、减损,等等,都是有条件的,有局限的,在转化的,在运动的。有盈就有虚,有多就有少,有圆就有缺,有聚就有散,有本就有末。“物既非物,何盈虚衰杀之可语耶!是知所谓盈虚皆非盈虚。”[清·郭庆藩:《庄子集释》]

可荷甘与神农同学于老龙吉。(“姓可,字荷甘。神农者,非三皇之神农也,则后之人物耳。”[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老龙吉,也是个怀道之人。可荷甘与神农都是老龙吉的学生。)神农隐几,阖户昼瞑。可荷甘日中奓户而入,曰:“老龙死矣!”(神农大白天的睡觉,可荷甘推门进来,大声说:“老龙死了。”)神农隐几拥杖而起,爆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詑,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子!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神农先是一惊,所以“隐几拥杖而起”,随后便又笑起来。为什么?对于学道之人来说,死生算得了什么?何必大惊小怪呢!老龙吉知道我见识短浅,心志不专,所以丢下了我而死去。哎呀夫子呀,你死了谁来启发我学道啊呢!)弇堈吊闻之,曰:“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弇堈,“姓弇,名堈,隐者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是个体道之人。他听说这件事情后,说:天下一切有道德,有修养的人,世间人都会看重老龙吉的。)今于道,秋豪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如今老龙吉对于道,仅仅只知皮毛,连秋毫之末都不到,万分之一也不到,但是他知道“藏其狂简,处顺而亡,况乎妙悟之人,曾肯露其言说!”[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大道看上去,是没有形的;听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人们嘴上谈论得“道”,其实都是昏昧不明的。嘴上谈论的“道”,实际是学来的,听来的,抄袭来的,从哪里偷来的,实际上不是真正的“道”。)于是泰清问乎无穷,泰,大的意思。泰清,假托的人名。他问什么是无穷。)曰:“子知道乎?”无穷曰:“吾不知。”(泰清问无穷,知不知道“道”。无穷回答不知道“道”。)又问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乎?”曰:“有。”曰:“其数若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再问“无为”。无穷说他知道“无为。”泰清又问:“道”有没有数?数是什么样的?无穷回答,“道”可以贵,可以贱,可预简,可以约,可以聚,可以散。这就是“道”的数。“数”就是“运数”,“道”的运数就是无形,无状,可贵可贱,可大可小,可好可坏,可有可无。“贵为帝王,贱为仆隶,约聚为生,分散为死,数乃无极。此略言之,欲明非名而名,非数而数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泰清以之言也问乎无始,曰:“若是,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泰清用上述的谈话,去请教无始。无穷的不知晓,和无为的知晓,谁对谁错呢?)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无始回答:说不知晓的人,深奥玄妙;说知晓的人,浮泛浅薄;不知晓处于深奥玄妙之道的范围,说知晓的,则是与道相乖背。人的认识的确是有局限性的,自然法则,宇宙间万事万物运动的规律,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认识,什么人都能够懂得的。你是否明白,是否懂得,懂得多少。明白到何种程度?都是因人而异的。因此,说是说不清楚的,辩论也是辩论不明的。)于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醒悟这个道理,明白这个规律,是不容易的。不知晓就是知晓,知晓就是不知晓的说法,也是有条件的。糊里糊涂,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晓,不可能真知“道”;装腔作势,假装知晓“道”,也不能知“道”。“道”就是绝对真理,绝对真理,是相对真理的总合。不管什么人认识物质,只能认识物质的一个领域,一个部分,一个侧面,都是对物质的近似的认识。但是,宇宙法则,自然规律,是实际的存在的。绝不是虚无的,不能认识的。只是你没有认识到罢了。)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从人的认识受到局限这方面来说,“道”是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的。但是从人的主观能动性来看,“道”又是可以闻,可以听,可以言,可以体会,可以把握的。规律是可以认识,可以掌握的,可以为我所用的。否则,人怎么能够飞上九天之外,到达月球,到达火星呢?)无始曰:“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是问穷也;无应应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是以不过乎崑崙,不游乎太虚。”(“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这就是认识的局限性。战国时代的庄子,对于宇宙空间,的确是知之甚少,对于宇宙法则,也是知之甚少。那个时候的人同样有探索的精神,同样有追求真知的欲望。但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局限,既有科学技术的局限,也有认识科学的局限,既有时代的局限,也有思想观念的局限。)

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光耀”与“无有”都是假托的人名。“光曜者,是能视之智也。无有者,所观之境也,智能照察,故假名光曜;境体空寂,故假名无有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光耀问无有:您存在呢?还是不存在呢?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无有不回答,所以光耀等于没有问。他看了看无有,无有不吭声,光曜得不到回答,一片茫然。光耀观察无有的样子,好像很深远,很空虚,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到的样子。“光曜不得问”“《淮南子·道应篇》:‘光曜不得问’上有‘无有弗应也’五字,当从之。惟无有弗应,故光曜不得问也。此脱五字,则义不备。”[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庄子》把抽象的原理,演绎成了具体的形象。光耀从哪里来?从黑暗中来的。有黑暗,才有光耀,没有黑暗,就没有光耀。)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有无相生,是辨证的认识。知道有生于无,还要知道无又生有。事物总是相辅相成的,相互转化的,变化无穷的,物体的运动,没有停止的时候,但又不是简单的重复。认识到达这里,才是最高的境界。)

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大马,官号,楚之大司马也。捶,打锻也。钩,腰带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大司马家里有一个善做腰带的工匠,八十岁了,做出来的带钩,无豪芒之差。)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大司马说:你是特别灵巧呢,还是有什么诀窍呢?)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做带钩的工匠说:我做带钩二十几年了,我只专注于锻造带钩,只关心带钩,只研究带钩,只看见带钩。)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长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资焉!”(我专心于带钩的事情,绝不分心,因此制作出来的带钩,能够长期使用。只有专心致志,别的事情才不会干扰到你。)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冉求问孔子:天地产生以前的情况,可以知道吗?)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孔子回答:可以知道。他说:古代和今天是一样的。其实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从人类的历史着眼,天地长存,古今一理。孔子的说法就是“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汉书·董仲舒传》]的理论根据。但是如果要问,宇宙诞生之处是什么样子呢?孔子还能回答吗?孔子是不相信鬼神的,中国人没有上帝创造一切的说法。但是有“气聚则生,气散则亡”的说法。)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那么在“气”之前呢?又是什么样子呢?所以,冉求好像听懂了,实际没有听懂,好像明白了,实际没有明了。昨天似乎明白了,今天又糊涂了。)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明白概念,一通百通;但是概念不等于具体实际,一回到到具体的事物上面,用笼统的概念就又说不清楚了。今天是从古代而来的,今天是古代的延续。今天为始,明天为终。今天之后是昨天,昨天还有昨天;今天必然走进明天,明天必然又走向明天。没有老子就没有儿子,没有儿子就没有孙子。有生于无,以至于无穷无尽。)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末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还需要回答吗?有无相生,生死相继,不是在那里转圈。生不是死者复生,死也不是生者不死。“聚散死生,皆独化日新,未尝假赖,岂相因待!故不用生生此死,不用死死此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死与生各自成体,是新的个体,新的开始,既有承袭,又有进化。既相同,又不相同。)有先天地生者物邪?(有没有比天地产生更早的物类呢?)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已!(这也是难以回答的问题,这里所说的天地,当然可以理解成宇宙空间。但是《庄子》还是在谈论人间的事情。“富贵为盈,贫贱为虚;老病为衰杀,终始为本末;生来为积,死去为散。”这些都是谁造成的?谁主宰的?物不是你能操纵的,它一旦诞生,就会按照它的规律运动着,转化着。疾病还没有得呢,你只能预防,不可能先病而治愈病。既然如此“物既非物,何盈虚衰杀之可语耶!是知所谓盈虚皆非盈虚。”[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归结到一点上,“得道圣人,慈爱覆育,恩流百代而无穷止者,良由德合天地,妙体自然,故能虚己于彼,忘怀亭毒,不仁万物,刍狗苍生,盖取斯义而然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还是回到“德合天地”上面,回到“自然无为”上面,回到虚己仁物方面;回到天人合一方面;回到与自然相融合的方面。)

颜渊问乎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回敢问其游。”(颜渊对孔子说:他听说,不要有所送,也不要有所迎的话吗?也就是说,一个人应该怎样与人相处?)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外化而内不化”就是外表随和,外形无乖,和光同尘,顺形而自化,但是内心凝静,有一定之见,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内化而外不化”,就是信仰改变了,认识改变了,却还要装作没有改变的样子。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天天都在改变着自己,但是却装作“外不化”的样子。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人要随缘,要随和,看似无心,什么情况都能应付,既是“与物化者”,也就是“常无心”者。“常无心”就能“无为”,就能“虚静”,不会随之而化,因此什么情况都能够适应,什么情况都能够应付自如。)安化安不化,安与之相靡?必与之莫多。化与不化,皆看其形势,“圣人无心,随物流转,故化与不化,斯安任之,既无分别,曾不概意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一切看与自然顺,还是不顺,与天道顺,还是不顺,与人理顺,还是不是。只要是顺的就不能违拗。)狶韦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狶韦、轩辕、虞舜、殷汤、周武,并是圣明王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这些地方都是圣人无心顺物的好地方。)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也,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相反那些儒家、墨家,争是论非,说好道歹,提倡这个,褒贬那个,没完没了。而圣人则是顺而和之。所以当今之人应该,“随而化之,不亦宜乎!”[清·郭庆藩:《庄子集释》]所谓“处物不伤物”就是和谐共处,就是随顺,就是宽容。“处俗和光,利而不害,故不伤之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你宽容了,你和谐了,你随顺了,大度了,“虚舟飘瓦,大顺群生,群生乐推,故处不害。”[清·郭庆藩:《庄子集释》]如此,你才能与人共处,才能融于社会,才不会耿耿于怀,不会勾心斗角,不会像乌眼鸡一样,见面就斗,见面就掐。)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投身于山林,快乐无比;投身于田园,快乐无比。到哪里都适应,到哪里都快活,到哪里都高兴,到哪里都心情舒畅,精神愉快。)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高兴的事情来了就来了,不高兴的事情来了,也就来了。喜事来了就来了,悲事来了就来了。我不能阻挡生病,也不能阻挡死亡。不能阻挡天上掉石头,也不能阻挡河里不发大洪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悲夫,世人直谓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人生短暂,白驹过隙,转眼就是百年!可悲吗?“穷达之来,不能御扞,哀乐之去,不能禁止。而凡俗之人,不闲斯趣,譬彼客舍,为物所停,以妄为真,深可悲叹也。”[清·郭庆藩:《庄子集释》]穷厄悲愁想不开,钻进去出不来,机会来了抓不住,机会去了又悲叹,才可悲可叹的。)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水不平故流,天不平故倾,凡人都有所不能,这是正常现象。)夫务免乎人之所不免者,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因此你只能做你该做的事情,想你该想的问题,解决该你解决的矛盾。所不能的,不要勉强,所不会者,不要强迫,付之自然,随遇而安。)齐知之所知,则浅矣!”(把“假知”当“真知”,是不知,是浅陋,因此要见贤思齐,舍己效物。做真人,不做假人。)(峻岫)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