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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二十多年的从教生涯中，每当想起那次家访，心中就感慨万千，情不能已。 那年，我接手一个四年级班，班上有个学生叫虎子。模样十分可爱，那眼里充满了灵性和无邪。但就是这样一个灵泛的孩子，考试起来总是不及格。这不，期中考又是59分。我真的想多给他几分，可我实在找不出哪里可以加点分。此时真的有些痛恨：是谁定的60分及格？难道51 分、55分，就不行？ 我苦苦的思索着：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虎子的问题。走出办公室，校园里已是阒无一人。我这才恍然，已是周五。我稍一迟疑，还是坐上了校门口的摩的，决定去家访。可摩的师傅嫌路远，说路又不好走，不愿去。我答应加钱，他才勉强应允。果然，一路颠簸。到了村口，摩的已无法再走。我一路问着，总算找到了虎子家。 虎子的奶奶正在剁红薯，虎子也扎着衣袖，忙着洗红薯。虎子抬头看见我，先是一愣，继而满脸的喜色，叫道：“奶奶，老师来了！”又忙着喊老师，赶紧搬凳子，喊老师坐。他奶奶也忙不迭的道：“哎呀，老师咯远来哒，真是稀客！虎子，去抓了那只黑鸡婆，杀了，一定要留老师吃饭。”我连忙阻止。 与虎子奶奶交谈了一会后，我把那张只打了59分的考卷，拿了出来。老人家接过考卷，看到上面的分数，居然惊喜的叫道：“打了59分，真的还不错哩！”我疑心自己听错了，道：“您说还不错?”“是哩是哩！老师你不知道，虎子命苦哩！三细几（岁），他娘嫌屋里穷，出去打工，就一直冒回来过。我崽气不过，也出去了，五六年了，也只回来过一两回。他爷爷也在外面做工，屋里就我们祖孙俩。虎子做作业吧，总有不晓得做的，问我，我咯老哒，何解搞得清啰。老师，你也别生气，咯比上次好多了啊，离及格只差一分了……”在虎子奶奶絮絮叨叨的叙说中，我才知道虎子要独自一人在凌晨六点准时赶到村口等校车，只要稍微迟点，车就开走了，虎子就得自己一人走十多里的山路到学校。我也恍然记起虎子有两次跑得满头大汗还迟到了，被我毫不留情的罚站在教室门口，可我竟全然不知小小年纪的他是赶了十多里的山路走来的呀！ 在暮色苍茫的山间，我坐在颠簸的摩的上，想象着八九岁的虎子瘦小的身影，独自站在寒风凛冽的村头，四外还是黑漆漆的沉沉夜色，他有没有怕过？哭过？我的心止不住轻轻的抖了一下，为自己的粗心，也为这迟到的家访。 在如水的思绪中，虎子奶奶“没人辅导，也没人管，能够打59分，真的还不错啊！”的话，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回响。直到摩的师傅要我下车，我才发现已到了学校门口。我赶紧收拾思绪，把车费付给他。没想到师傅竟然不要多加的。他说：“你为了一个乡里伢几，周末都不回去，还去搞家访，咯样的好老师，我又何解好意思要多的钱？” 我是一个好老师吗？我不止一次的反问。虽然也评过优秀班主任、优秀教师，在读的、毕业的学生和家长也大都认为我是一个好老师。然而今天，我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起来：如果不是对虎子的59分不满，我会去家访吗？我对虎子关注更多的不是他的成绩吗？若不是这次家访，我怎知道他是留守儿童，又怎知道他那么懂事孝顺，要帮奶奶做那么多的家务，更不会知道他每天要那么早起床，自己做饭自己去等车……就是一个这样好的孩子，却仅仅因为考试差一分及格，差一点就要受到我的冷嘲热讽。也许，作为老师，最在意的还是学生的分数，只要有了高分数，一切就ok！没有好的分数，表现最好，也总觉得不尽如人意。人们最享受的是美好的结果，结果好，一切便好。结果差强人意，那一切都是空谈。哪怕你为了这个结果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没有人会在意。即使这个过程很精彩，结果不行，也没有多少人会为你鼓掌呐喊……这样的教育，是完美的教育吗？扪心自问：我难道就没有因为这样而冤枉过一个学生？错怪过他们？挫伤过他们的自尊心和上进心吗？我无法回答我自己。 在期中总结时，我讲了到虎子家的感触。最后，我说道：“这次考试，我要为虎子的懂事孝顺加10分，为他的没人辅导自主学习加10分，还要为他的虽缺父爱母爱，却依然阳光加10 分，更要为老师对他关照不够的深深歉意而弥补10分，这样算来，他应得99分。”教室里顿时想起了热烈的掌声，虎子那满溢着笑的脸也羞得更红了。
注：曾删改后以《59=99?!》为题在《湖南教育》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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