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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 （演出本） 纽约戏剧外评论圈最佳外国剧目奖 劳伦斯·奥立弗最佳新剧目奖 伦敦评论圈最佳剧目奖 EVENING STANDARD最佳喜剧奖 编 剧：帕特里克·马伯 翻 译：范益松 导 演：蒋维国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青话 2005年6月 人物表 （按出场序） 爱丽丝 一个小城镇来的女孩，脱衣舞女郎。 丹 恩 一个从市郊来的男人，讣告专栏记者 拉 里 一个都市男子，皮肤科医生 安 娜 一个来自乡间的女人，摄影师 场景 伦敦，九十年代 第一场： 一月 第二场： 六月（第二年） 第三场： 一月（又一年） 第四场： 一月（接前场，第二天） 第五场： 六月（五个月后） 第六场： 六月（一年后） 第七场： 九月（三个月后） 第八场： 十月（一个月后） 第九场: 十一月(一个月后) 第十场: 十二月(一个月后) 第十一场: 一月(一个月后) 第十二场: 七月(六个月后) 以上时间仅提供信息，不应在任何说明或设计中提及； 所有的场景应简化到最小程度； 台位记录 符 号 含 义 符 号 含 义 aAa’SDL 某一定位道具A的前左方 D 前 U 后 R 右 L 左 DRS 前右舞台 ULS 后左舞台 台中 B· 走台中某一定点B 拿起 放下 入 进入 出 下场 起身 坐下 下一个点/下一步 转身 T 面对 背对 ｛ 并列台位同时进行 走到 人名简写 Al = 爱丽丝 停顿 D = 丹 恩 上 上场门 L = 拉 里 下 下场门 AN = 安 娜 （… ＋ …） 若干道具或演员共用台位或属性 第一幕 第一场 【医院。一月份的一个清晨。 【爱丽丝坐着，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她的身边有一个帆布背包，还有一个旧的棕色公文包。 【她把一只套袜往下卷，她的小腿内侧给割破了，流了不少血。她看着伤口，把上面沾着的袜套上的几根毛线拿掉。 【她看着公文包。沉思。四下张望。她打开公文包。翻看。她拿出几个包在银箔纸里的三明治。她看着三明治，笑了笑，把它们放回公文包。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苹果。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 【在她开始嚼的时候，丹恩上场。他穿着套装和外套。他停下脚步，看着爱丽丝吃他的苹果。他拿着两个装着热饮料的塑料杯。过了一会儿，爱丽丝看见了他，冲他微笑。 爱丽丝: 对不起，我是想找根烟的。 丹 恩： 我已经戒了。（递了杯饮料给爱丽丝） 爱丽丝： 谢谢。（丹恩看手表）你要走吗？ 丹 恩： 上班。（他们小口地喝饮料）你对我的三明治不感兴趣？ 爱丽丝： 我不吃鱼。 丹 恩： 为什么？ 爱丽丝： 因为鱼在海里撒尿。 丹 恩： 小孩也是。 爱丽丝： 所以我也不吃小孩。（停顿）你做什么工作？ 丹 恩： 我……算是记者吧。 爱丽丝： 什么叫算是？ 【停顿。 丹 恩： 我是专门写讣告的。……（停顿）死人的通告。 【停顿。 爱丽丝： 你喜欢这种……这种死人的事吗？ 丹 恩： 为了活命。 【停顿。 爱丽丝： 医生怎么还不来？ 丹 恩： 有一天他会来的。疼吗？ 爱丽丝： 还死不了。 丹 恩： 要我帮你把腿抬起来吗？ 爱丽丝： 为什么？ 丹 恩：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一般都会这么做。 爱丽丝： 这种“情况”是指什么？（他们相互对视） 丹 恩： 你想让我把你的腿抬起来吗？ 爱丽丝： 是的，请吧。（丹恩凑近抬起她的腿，搁到椅子上，松了口气） 丹 恩： 我有手机，你想要给什么人打电话吗？ 爱丽丝： 我谁都不认识。 谁帮你把面包皮切掉的？ 丹 恩： 我自己。 爱丽丝： 小时候是你妈妈帮你切的？ 丹 恩： 我想是的吧。 爱丽丝： 你应该吃面包皮。 丹 恩： 你应该戒烟。 【停顿。 爱丽丝： 谢谢你刚才出手相救。 丹 恩： 那是我的荣幸。 爱丽丝： 你真是个骑士。（丹恩看着她） 丹 恩： 你真是个小女孩。 为什么你不看路？ 爱丽丝： 我在走路的时候从来不看路的。 丹 恩： 我们站在红绿灯前面，我看着你的眼睛，然后你就……径直往马路上走。 爱丽丝： 后来呢？ 丹 恩： 你躺在地上，眼睛盯着我，说：“你好，陌生人！” 爱丽丝： 我说了？！真不害躁。 丹 恩： 我看到你的腿受伤了。 爱丽丝： 你注意到我的腿了？ 丹 恩： 很可能吧。 爱丽丝： 后来怎么样？ 丹 恩： 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打开了车门，跑了出来。他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个十字。他说：“感谢上帝，我还以为撞死了。” 我说：“咱们得把她送到医院去。”他犹豫了一会儿……我想他一定觉得到了医院得办好些手续，说不定他还要赔钱。所以，我就语带讥讽地说：“别犹豫了，把我们送到医院门口就得。” 爱丽丝： 让我看看语带讥讽是什么样的。（丹恩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冷笑）是这样啊，你真行，接着呢？ 丹 恩： 接着我们把你抬进了出租车，到了这儿。 爱丽丝： 那时候我在干吗？（调整坐姿） 丹 恩： 你在小声嘟哝着，“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搂着你……你的头耷拉在我的肩上。 爱丽丝： 我的头……耷拉在你的肩膀上？ 丹 恩： 是。（扭身回避） 【停顿。 爱丽丝： 你上班要迟到了。 丹 恩： 你是不是想我走啊？ 爱丽丝： 我是说，你上班要迟到了。 【停顿。丹恩看了看手表。 丹 恩： 你到布莱克弗拉尔桥上去干嘛呢？ 爱丽丝： 我是去那里一个鲜肉市场附近的夜总会……你去夜总会吗？ 丹 恩： 不，我太老了。 爱丽丝： 你多大了？ 丹 恩： 三十五。 爱丽丝： 你只说了一半吧。 丹 恩： 谢谢。那么，你去了夜总会…… 爱丽丝： 然后，我去散步，我去看鲜肉市场卸货。 丹 恩： 看那些动物的尸体干吗？ 爱丽丝： 因为它们恶心。 然后，我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公园……那也是个坟地。邮递员公园。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丹 恩： 不。 爱丽丝： 那里有一个纪念碑，专门纪念那些为救他人而死的普通人。 那真得很有意思。 然后，我就上了那座桥，准备过河。 丹 恩： 那个公园……离这儿近吗？ 爱丽丝： 是的。 丹 恩： 那儿有一个……塑像？ 爱丽丝： 是的，那个半人半牛怪物的。 丹 恩： 我知道了。我们在那儿坐过……我父亲和我，在我母亲死的那天下午，坐在那儿。 事实上，我的母亲就是在这家医院去世的。她生前也吸烟。 （回忆到）我的父亲当时在……吃……一个鸡蛋三明治……他的手因为太伤心而不住地发抖……鸡蛋屑掉在草地上……黄油沾在他的上嘴唇上。 可是，我记不得有个纪念碑。 爱丽丝： 你的父亲还活着吗？ 丹 恩： 等日子罢了。在一个养老院。 爱丽丝： （凑近）你怎么会去写讣告的呢？你不会说你喜欢这一行吧？ 丹 恩： （微笑）哦不，我曾梦想成为一个作家，可是上帝没给我发许可证。 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这个天赋。 所以……我只好选择了这个新闻领域里的“西伯利亚”。 爱丽丝： 告诉我，你都做些什么。好让我想象一下你在西伯利亚的情况。（摘下丹恩的眼镜） 丹 恩： 真的？ 爱丽丝： 真的。 【停顿。 丹 恩： 怎么说呢……（凑近）我们把这称为“讣告专栏”。我们有三个人：我，哈利，还有格兰，我一上班，格兰就会问“谁睡在水泥板上？”意思是，昨天夜里 有没有重要人物死了——你真的想知道吗？ 爱丽丝： 是的。 丹 恩： 如果有什么重要人物死了，我们就去查电脑，里面储存着所有的讣告，我们就可以找到死者的生平资料。 爱丽丝： 他们还活着讣告就写好了？ 丹 恩： 有些人是这样的。 如果那天没有重要人物去世，那么哈利——他是编辑——由他来决定我们做些什么。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和那些家属打交道，他们一定要我们给他们的家属写讣告。可是版面就这么大……没有那么多位置。 到了六点。我们会站在电脑前面，看明天的版面，做最后的修改，加上一两句”婉转用语”来自娱自乐…… 爱丽丝： 比方说？ 丹 恩： “他是一个乐呵呵的家伙”，意思是他生前是一个酒鬼。 “他看重自己的隐私”——指同性恋 “他享有自己的隐私”——指歇斯底里的同性恋。 【停顿。爱丽丝替丹恩戴上眼镜，抚摸他的脸。丹恩有点不安，但没有不愿意。 爱丽丝： 那么，你的”婉转用语”会是什么呢？ 丹 恩： （温柔地）我的？ 爱丽丝： 嗯。 丹 恩： 他很……矜持。 爱丽丝： 那我呢？ 丹 恩： 她……使人毫无戒心。 【停顿。 爱丽丝： 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丹 恩： 他们要我给自己写讣告。说，如果写得能把他们逗乐，我就会被录取。（他们离得很近。互视对方。拉里穿着白大褂走过，丹恩叫住他） 丹 恩： 对不起打扰了，可我们在这里等了好长时间了…… 拉 里： 对不起，这不归我……（他刚要离开。无意间瞟了爱丽丝一眼。“小美女。”他止住脚步）出了什么事？ 爱丽丝： 我被计程车撞了。 丹 恩： 她失去了知觉……大概有十秒钟左右。（把艾丽丝的腿架在包上，为了使她更舒服） 拉 里： 我能看看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爱丽丝的伤口，检查她的腿）你的脚趾还有知觉吗? 爱丽丝: 有的。 拉 里: 这是什么？（拉里看到她左腿上的一条疤痕） 爱丽丝： 这是个伤疤。 拉 里： 是的，我知道这是个伤疤。是怎么弄的？ 爱丽丝： 在美国，让一辆卡车撞的。（拉里看着伤疤） 拉 里： 缝合得真糟糕。 爱丽丝： 我当时迷了路。 拉 里： 你会没事的。（要走） 爱丽丝： 我能来一支吗？（拉里看着她，她朝他的口袋示意了一下）烟。（拉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爱丽丝要去拿，拉里却收了回去） 拉 里： 别在这儿抽。（把烟递给她） 丹 恩： 谢谢。（拉里下场。爱丽丝点烟） 爱丽丝： 想抽一口吗？ 丹 恩： 好……算了。迷路那会儿你在干嘛呢？ 爱丽丝： 旅行。 【停顿。 丹 恩： 就你一个人？ 爱丽丝： 和一个……男人。 【停顿。 丹 恩： 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 爱丽丝： 我不知道，我逃走了。 丹 恩： 逃到哪儿？ 爱丽丝： 纽约。 丹 恩： 就这样？ 爱丽丝： 这是离开的唯一方法：“我不再爱你了，再见！” 丹 恩： 如果你还爱他呢？ 爱丽丝： 那就不离开。 丹 恩： 你从没离开过你还爱着的人？ 爱丽丝： 从没。 【停顿。 丹 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爱丽丝： 昨天。 丹 恩： 你的行李呢？（爱丽丝指着自己的帆布背包） 爱丽丝： 我是个流浪儿。 【停顿。 丹 恩： 你在这上学？ 爱丽丝： 跳脱衣舞。（爱丽丝看着丹恩）瞧你那双小眼睛瞪得…… 丹 恩： 我可看不到自己的小眼睛 爱丽丝： 它们都快掉出来了。你这样子像极了卡通人物。 【停顿。 丹 恩： 你很……热衷于此？ 爱丽丝： 可以说是“道行很深”。 丹 恩： 哦？ 爱丽丝： 因为我知道男人要的是什么。 丹 恩： 是吗？ 爱丽丝： 是的。 丹 恩： 那你说说……（爱丽丝想了想） 爱丽丝： 男人要的是像男孩一样的女孩。 他既要保护这个女孩，又希望这个女孩独立。 而她在床上必须懂得享受, ……狂野地享受, ……但又要狂野得很……优雅。 你要的是什么？ 【停顿。 丹 恩： 那个……男人是谁？ 爱丽丝： 一个客人。可我们好了以后，他就不许我跳脱衣舞了。（丹恩微笑） 丹 恩： 那你要的是什么？ 爱丽丝： 要人爱。 丹 恩： 那么简单？ 爱丽丝： 不简单。这是一个多大的要求啊。（她看着丹恩）你有女朋友吗？ 丹 恩： 有，露丝,她名叫露丝。她是个语言学家。（他看着爱丽丝）下班以后，我们能见面吗？ 爱丽丝： 不，你还是休息一天吧。别去上班，别去看“水泥板上的是谁”了。好吗？我帮你请病假。 丹 恩： 不好吧。 爱丽丝： 别这么粘粘糊糊的。 丹 恩： 何止粘粘糊糊，我说不定还是精神病呢。 爱丽丝： 我见过精神病的，你才不是呢。电话给我。（她伸出手，丹恩把手机给她） 丹 恩： 按1。（爱丽丝按号码，用牙齿拔出手机的天线） 爱丽丝： 该找谁？ 丹 恩： 哈利。 爱丽丝： 你叫什么？ 丹 恩： 丹恩·伍尔夫。你叫什么？ 【停顿。 爱丽丝： 爱丽丝。爱丽丝·阿莱斯。 【切光。 第一幕 第二场 【安娜的工作室。第二年，六月的一个傍晚。 【安娜站在照相机后面。丹恩坐着。安娜在给他拍照。 安 娜： 好。（按快门）别动（按快门） 丹 恩： 这幢楼本来是做什么的？ 安 娜： 落水妇女的收容所。（按快门） 丹 恩： 这儿有过河吗？ 安 娜： 有。河里还有船队开过呢。十八世纪的时候，他们在河上盖了这幢楼。 丹 恩： 一条被掩埋的河。（按快门） 安 娜： 你站在布莱克弗拉尔桥上，可以看到河的源头在哪儿。 丹 恩： 我应该去看一看。 安 娜： 你一定要去看一看。（按快门）别动（按快门） 它引发一个“城市神话”——这有点儿像纽约鳄鱼的故事。这儿的人们一直认为猪是在地底下长大的，说是有人看到，某一天，一只肥硕无比的野猪突然从地底下游出来，游过泰晤士河，然后沿着河岸飞跑。 丹 恩: 所以都相信是真的? 安 娜: 其实它不过是从猪肉市场偷跑出来罢了。 丹 恩： 猪会游泳？ 安 娜： 还游得出奇地好。（按快门） 放松一下。（换胶卷，调整灯光，等等。丹恩站起来走近她） 丹 恩： 介意我抽烟吗？ 安 娜： 如果你一定要抽的话。 丹 恩： 也不是非抽不可。 安 娜： 那就别抽了。（安娜看着丹恩）我喜欢你写的书。 丹 恩： 谢谢…… 安 娜： 什么时候出版？ 丹 恩： 明年，你是怎么看到的？ 安 娜： 你的出版商给我寄了份手稿，昨天夜里我拜读了，一直读到今天凌晨四点才睡。 丹 恩： 我真是受宠若惊。 安 娜： 你书里那个匿名女主角真有其人吗？ 丹 恩： 是……她……她叫爱丽丝。 安 娜： 你盗用了她的生活，她没有想法？ 丹 恩： 我只是“借用”了一下她的生活。我把这本书献给她，她非常高兴。（丹恩注视着安娜，安娜转过身来，看着他） 【停顿。 丹 恩： 你的这些照片要展出吗？ 安 娜： 明年夏天。 丹 恩： 都是肖像照？ 安 娜： 是的。 丹 恩： 谁的？ 【停顿。 安 娜： 陌生人。（安娜示意他坐下。用曝光表测他脸上的光） 丹 恩： 你盗用那些陌生人的生活，他们又作何感想？ 安 娜： 我也只是借用。（她整理丹恩的头发） 丹 恩： 我是陌生人吗？ 安 娜： 不……你是工作对象。 【停顿。 丹 恩： 你很漂亮。 【停顿。 安 娜： 不，我并不漂亮。（她低下头看镜头）提起神来，别这么没精打采的。（按快门） 丹 恩： 你不觉得很露骨吗？ 安 娜： 什么？ 【停顿。 丹 恩： 那本书。 安 娜： 不，我觉得那……很准确。（停顿） 丹 恩： 对什么而言？ 安 娜： 性，还有爱。 丹 恩： 在哪个方面？ 安 娜： 这书是你写的。 丹 恩： 可是你看了！一直看到凌晨四点。（他看着安娜，安娜低下头去看镜头） 安 娜： 眉毛别动。你好象很得意。（按快门）站起来（丹恩站起来） 丹 恩： 可你的确很喜欢它。 安 娜： 我也可以很快把它忘了。（按快门） 丹 恩： 你哪儿不满意？（安娜想） 安 娜： 书名不好。 丹 恩： 有何高见？ 安 娜： 你真想听我的？ 丹 恩： 是的…… 【停顿。 安 娜： 水族馆。（两人对视） 【停顿。 丹 恩： 你喜欢那段……露骨的描写？ 安 娜： 一部分。 丹 恩： 你喜欢真的水族馆吗？ 安 娜： 看那些鱼游来游去心情很放松。 丹 恩： 你常常在水族馆里闲逛？ 安 娜： 有空的时候。 丹 恩： 这方便你勾搭“陌生人”？ 安 娜： 是拍摄陌生人。我的第一张照片是在伦敦动物园拍的。 【沉默。 丹 恩： （轻声地）过来……（停顿。安娜慢慢地向他走去，停下） 安 娜： 我不吻陌生人。 丹 恩： 我也是。（他们接吻。十秒钟。安娜慢慢地脱身） 安 娜： 你和那个……爱丽丝……住在一起？（丹恩考虑） 丹 恩： ……是的…… 安 娜： （点头）你的书里有这么一段，“在她的通讯录里，有一个地址：我们的地址……写在“H”栏里，代表“家”（丹恩抚摸安娜的脸） 丹 恩： 我把那段删掉了。 安 娜： 为什么？ 丹 恩： 太伤感。（安娜温柔地把丹恩的手从她脸上拿开，看着他的手，然后从他身边离开） 你结婚了？ 安 娜： 是的。（丹恩转过身去，安娜看着他）不。（丹恩转回身来）是的。 丹 恩： 到底是哪个？ 安 娜： 离婚了。 丹 恩： 有孩子吗？ 安 娜： 没有。 丹 恩： 想要吗？ 安 娜： 是的，不过，不是现在。（安娜开始收拾照相机等物）爱丽丝喜欢孩子吗？ 丹 恩： 她还太小。（他看了一下手表）事实上……她要到这儿来见我……马上。 安 娜： 你为什么要浪费她的时间？ 丹 恩： 我没有。我很感激她……她是一个……非常可爱，让人很难离开。 安 娜： 你是不想让其他人碰她？ 【停顿。 丹 恩： 也许是吧。 安 娜： 男人真是自私。 丹 恩： 所有的人都一样…… 安 娜： 都自私。（门铃响，停顿）你的灵感来了。（丹恩看着她） 丹 恩： （讽刺地）你把我的生活给毁了。 安 娜： 你会恢复过来的。（他们对视。丹恩准备下场）丹恩……（丹恩转过身来）你的衬衣。（丹恩一边下场，一边把衬衫塞进裤子） 【静寂。安娜思考。丹恩和爱丽丝上场。爱丽丝的发色和第一场的不同。 丹 恩： 安娜……这是爱丽丝。 安 娜： 你好。（安娜主动和爱丽丝握手） 爱丽丝： 对不起，打搅了你们的工作。 安 娜： 不，我们刚刚结束。 爱丽丝： 他还规矩吧？ 安 娜： 还行。 爱丽丝： 他上照吗？ 安 娜： 我想是的。 爱丽丝： 你把他的魂给勾走了？ 安 娜： 你要喝茶吗？ 爱丽丝： 不，谢谢，我一整天都在给客人端茶送水。我能用一下洗手间……？ 安 娜： （用手示意）从这儿走。（爱丽丝下场）她真漂亮。 丹 恩： 是的，她很漂亮。（他看着安娜）我还要见你。 安 娜： 不行！ 丹 恩： ……干吗那么热情？她又不是你妹妹。 安 娜： 我也不是她姐姐。我只是不想找麻烦。 丹 恩： 可我不是麻烦。 安 娜： 你在惹麻烦。 【停顿。 丹 恩： 我要跟你约会。 安 娜： （摇头）这很难。 【停顿。爱丽丝上场。 爱丽丝： 我冷死了。（丹恩走向爱丽丝，帮她搓身子取暖。爱丽丝对安娜）你能给我拍照吗？ 我从来没有让专业的摄影师拍过照。如果你答应，我会很感激的。我可以付钱给你。 【停顿。 安 娜： 不用……我很乐意…… 爱丽丝： （对丹恩）只要你不介意。 丹 恩： 我为什么要介意呢？ 爱丽丝： 因为你得离开这儿。（对安娜）我们在工作的时候不想让他呆在这儿，是吧？ 安 娜： 是的。 【停顿。 丹 恩： ……对……我到那个街角的酒馆去等你……（吻爱丽丝）玩得开心。（对安娜）谢谢。祝你的展览成功。 安 娜： 祝你的书出版顺利。 丹 恩： 谢谢。（边下场，边点烟） 爱丽丝： 你要开展览？ 安 娜： 只是一个小型的。请坐。（爱丽丝坐下。安娜忙着准备照相机，调节灯光等等，爱丽丝看着她做这些事情）我看了丹恩写的书，你的生活经历真是……丰富多彩。 爱丽丝： 谢谢。 你是单身？ 安 娜： ……是的。 爱丽丝： 你上一任男友是谁？ 安 娜： （不明白爱丽丝要把话题引到哪里）我的丈夫…… 爱丽丝： 他怎么了？ 【停顿。 安 娜： 找了个更年轻的。 爱丽丝： 他是干什么的？ 安 娜： 他赚钱。在金融街。 爱丽丝： 我们以前在夜总会里经常碰见这类人。所谓的“华尔街”小子。 安 娜： 那么……那些地方很……高档了？ 爱丽丝： 有些是，不过我还是喜欢那些低档一些的。 安 娜： 为什么？ 爱丽丝： 人越有钱越抠门。（安娜从照相机里看） 安 娜： 你的脸相当上镜。（调焦距）丹恩把你的生活写进了他的书里，你怎么想？ 爱丽丝： 这与你无关。（她盯着安娜）刚才，……在楼下，他给我开门的时候，就是……这个…… “表情”。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沉默。 安 娜：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丽丝： （和蔼地）拍照吧。 【停顿。 安 娜： 我不是个小偷，爱丽丝。（低头看镜头）抬起头……（爱丽丝抬起头，泪光盈盈）你很漂亮。把脸转过来（安娜拍照。她们相互对视）好。（按快门） 【切光。 第一幕 第三场 【因特网上。 【第二年一月份的一个傍晚。 【公寓里，丹恩坐在桌边的电脑前。桌子上还有一个Newton’s cradle. Writerly sloth等等。 【拉里坐在医院办公桌旁，桌子上是电脑。他穿着白大褂。他们在各自的房里。 【整个场景没有声音。在他们打电脑的时候，他们的对话同时出现在大屏幕上。 丹 恩： Hello。 拉 里： Hi。 丹 恩： 你好吗？ 拉 里： OK啦 丹 恩： 经常来这儿吗？ 拉 里： 什么？ 丹 恩： 网上。 拉 里： 第一次。 丹 恩： 处女游吗？ 欢迎！ 你叫什么？ 拉 里： 拉里。 你呢？(丹恩考虑) 丹 恩： 安娜。 拉 里： 很高兴认识你 丹 恩： 我喜欢男人。 拉 里： 你很直接。 丹 恩： 你可是在“E网情深”聊天啊。 想和我交往吗？ 拉 里： 是。 你描绘一下自己吧。 丹 恩： 深色的头发； 不太干净的嘴； 伟大的 乳房； 拉 里： 怎么伟大？ 丹 恩： 36DD。 拉 里： 屁股翘翘的？ 丹 恩： Y？ 拉 里： 因为我想知道。(丹恩微笑) 丹 恩： 不，“Y” 是英文“Yes”的头一个字母。 拉 里： O。 丹 恩： 想找点刺激吗？ 拉 里： 来啊！ 丹 恩： 那你要听我的。 拉 里： （看了看周围）好，听你的。 丹 恩：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拉 里： OK。 丹 恩： 你能满足我吗？ 拉 里： 你要开开眼吗？我怕吓着你。 【突然拉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他吓了一跳。 拉 里： （说）等一下。（打字）等一下。（他拿起听筒。丹恩调整坐姿，点上一支烟） （说）喂？组织切片情况怎么样？更严重？听起来像萎缩症。（搁下听筒，回到键盘，打字；丹恩在把弄他Newton’s Cradle上的小球 ） (打字) Hello（丹恩看屏幕） 安娜？ （说）见鬼。 （打字）安娜你在哪儿？ 丹 恩： 告诉我你晚上幻想过谁？ 拉 里： （考虑）以前的女朋友 们 丹 恩： 不是现在的女朋友 们？ 拉 里： 不！（丹恩微笑） 丹 恩： 告诉我，你幻想前女友们的什么？ 拉 里： 很疯狂哦……我一个人，和她们几个一起…… 丹 恩： 哇，中国皇帝！（拉里笑） 拉 里： 安娜，你呢？幻想什么？（丹恩想） 丹 恩： 一伙陌生男人。 拉 里： 说具体点。 丹 恩： 他们一个个围住我，我就象一头饥饿的母狼对付他们所有的人…… 拉 里： （停顿，说出声）天哪！ 【拉里电话响。他拿起听筒搁在一边。 （打字）然后？ 丹 恩： 我会笑我会叫我会大叫我会好兴奋我已经好兴奋我真的好兴奋我好HIGH好HIGH！ 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ho 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_) (*&^%$~'!_*)&%^&!'!'~%%^^%&^%&&*&* ((* (*)&^%^*(( 【停顿。拉里看着屏幕，动弹不得。 拉 里： 你还好吧？！ 丹 恩： 不！（拉里摇头） 拉 里： 我给你震了！ 丹 恩： 那就震到极乐世界来。 拉 里： 你想来真的？ 【停顿。 丹 恩： 来见我。 【停顿。 拉 里： 你是认真的？ 丹 恩： 是的。（拉里轻轻放回听筒） 拉 里： 什么时候？ 丹 恩： 现在。 拉 里： 不行我是医生我要查房。（丹恩微笑。拉里翻动办公桌上的日历） 丹 恩： 不要扭扭捏捏。 马上行动。 让我给你疯狂。 拉 里： 好，明天下午一点，在哪里？（丹恩思忖） 丹 恩： 水族馆，伦敦动物园，然后去宾馆 拉 里： 你怎么能够认出我？ 丹 恩： 带着你的白大褂。 拉 里： ？ 丹 恩： 医生＋白大褂＝让我兴奋。 拉 里： ！ 丹 恩： 我会送你一束玫瑰花，亲爱的…… 拉 里： ？ 丹 恩：（@） I \I I/ I 拉 里： 谢谢，水族馆见。 再见，安娜。 丹 恩： 再见，拉里???。 拉 里： ??????。（他们看着各自的屏幕） 【切光。 第一幕 第四场 【水族馆。 【第二天，一月份的一个下午。 【安娜独自一人坐在一张长凳上。她带着一个照相机，看着鱼，不时地参看自己手中的导游手册。 【拉里上场。他看见了安娜。仔细地打量她，并朝她微笑。安娜礼貌地点了点头。 拉 里： 安娜？ 安 娜： ……是我，怎么？（拉里解开外套的扣子，把它敞开，露出里面医生穿的白大褂） 拉 里： 我穿着“外套”（安娜打量他） 安 娜： 是的，你穿着。 拉 里： 是“白大褂”。 安 娜： 我看见了…… 拉 里： 我是拉里。（下流地）“医生”。 【停顿。 安 娜： 你好，拉里医生。 拉 里： 你可以叫我“中国皇帝”。 安 娜： 为什么？ 拉 里： （笑）我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真会发生……我本来以为……我会见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漂亮。 安 娜： 谢谢夸奖。 【停顿。 拉 里： 你上次提到了宾馆……（安娜看着他，努力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不急（拉里看手表）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哦，我在三点钟有个手术。 安 娜： 你要动手术？ 拉 里： （笑）不，是我给病人做手术。 安 娜： 你真是医生？ 拉 里： 我说过了，我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恐慌）你真是安娜？ 安 娜： 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一句，我们以前在哪见过？ 拉 里： 你别兜圈子了……（困惑）昨天，“E网情深”，忘了？你可是很奔放的。 安 娜： 我奔放？ 拉 里： 是的，“我就象一头饥饿的母狼”、“我会叫我会笑”，……可现在，你却让我感觉自己象个性变态。 安 娜： 我想你是被人耍了。 【停顿。 拉 里： ……实在很抱歉。（拉里下场，安娜禁不住咯咯地笑。拉里复上场）不对，我们在网上聊过天，可现在你见了我，又不……哦，不过这没关系，我是不会生气的。 安 娜： 我没明白，你生的是哪门子气呢？ 拉 里： 不不，不是生气，是失望。 安 娜： 很抱歉，我还没电脑呢，我是个摄影师。 【拉里想了想。 拉 里： 昨天下午五点四十五分到六点钟之间你在什么地方？ 安 娜： 我在一个咖啡店见个朋友。 拉 里： 谁？ 安 娜： 爱丽丝·阿莱斯。 拉 里： 为了你的工作？ 安 娜： （好玩地）摄影工作。那时候你在哪儿？ 拉 里： 在网上跟你聊天。 安 娜： 我说了，我连电脑都没有。 拉 里： 那——我是在和谁聊天呢。 安 娜： （意识到）一个冒充我的人。 你是在和丹恩·伍尔夫聊天。 拉 里： 他是谁？ 安 娜： 他是爱丽丝的男朋友。爱丽丝昨天告诉我，说丹恩喜欢在网上跟别人开玩笑。一定是他。 拉 里： 不对，我明明是在跟一个女人聊天。 安 娜： 你怎么知道呢？ 拉 里： 因为……相信我，她是个女人，她有非常伟大的……她肯定是个女人。 安 娜： 不，他不是。 拉 里： 他不是女人？ 安 娜： 不是。 拉 里： 真是个王八蛋。哦，对不起，我今天……。 安 娜： 没关系，都是成人，我能理解。 拉 里： 谢谢。这个混蛋 ……他叫？ 安 娜： 丹恩·伍尔夫。 拉 里：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安 娜： 我其实并不认识他，我只是帮他拍过照，用在他写的书上。 拉 里： 但愿这只是一堆废纸。 安 娜： 看来是不太成功。 拉 里： 老天有眼，这个世界还有公道吗？书名叫什么？ 安 娜： （微笑）《水族馆》。 拉 里： 这个王八蛋！原来他是在变相做广告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冒充你？ 安 娜： 他喜欢我。 拉 里： 可笑之极！就用这样的方式？他就不会给你送花吗？哦，对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朵皱了的玫瑰花。交给安娜）给你。 安 娜： ……谢谢……（看看玫瑰，又看看拉里）网络，真是奇妙。 拉 里： 的确如此。 安 娜： 真正的全球性的对话…… 拉 里： 完全正确，这就是未来。 安 娜： 两个大男人在虚拟空间里相互抛绣球。 拉 里： 是他先抛过来的。不过，说句公道话，他抛得可真准。（看着安娜）他爱上你了？ 安 娜：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 拉 里： 你爱他？ 安 娜： 更不可能。我对他一无所知。 拉 里： 可是，你对他有……兴趣？ 安 娜： 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停顿。 拉 里： 那么，你在这儿做什么？ 【停顿。 安 娜： 看鱼。（把眼睛转向别处） 拉 里： （温柔地）你没事吧？（安娜点头）你可以告诉我…… 安 娜： 因为你是医生？ 拉 里： 因为我在这儿。（安娜把脸转向他）你想哭就哭吧。 安 娜： 我干嘛要哭。……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主动和拉里握手） 拉 里： 我哄病人的功夫可是出了名的。（安娜举起她的照相机，拉里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别这样，照片里我总是像个通缉犯。 安 娜： 求你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 拉 里： （把手放下）真的？（安娜拍下他的照片，按快门） 安 娜： 是的。（可怜兮兮地）是真的。（两人对视） 拉 里： 生日快乐。 【切光。 第一幕 第五场 【画廊。 【五个月后。六月的一个晚上。 【爱丽丝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拿着一杯啤酒，正站在一张自己的大幅照片前。丹恩身着一套半旧的黑色西装，端着一杯葡萄酒，正朝爱丽丝走来。 丹 恩： 干杯。（爱丽丝转过身来。他们喝酒。丹恩看着爱丽丝的照片）你这张最棒！你真漂亮。 爱丽丝： 我在这儿。（丹恩看着爱丽丝，微笑）今天一个男人走进咖啡店，对我说，“嗨，小姐，你在等什么？” 丹 恩： 有病。 爱丽丝： 我说：“我在等一个男人，用甜言蜜语打动我。” 丹 恩： （微笑）他怎么反应？ 爱丽丝： 他要了一杯茶，加了两块糖。（爱丽丝看着丹恩）……我在等你。 丹 恩： 等我……干什么呢？ 【停顿。 爱丽丝： （柔声地）等你离开我。 丹 恩： （关切地）不，我不会的。我非常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爱丽丝： 那你让我去……（丹恩转过身去）我要和你一起去乡下……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感到不光彩？ 丹 恩： 怎么会？……我跟你说了，我只是想独自一人…… 爱丽丝： 为什么？ 丹 恩： 我只是想一个人哀伤，一个人思考。 爱丽丝： 可是我爱你，为什么你不让我的爱陪着你吗？ 丹 恩： 这只不过是个周末。 爱丽丝： （停顿）我们从没去乡下度过周末。 丹 恩： 呃……我们一定会去的，我保证。（丹恩转过身去，喝酒。他看见了什么，不由笑了。） 听着，我要去和安娜打个招呼，告个别，然后打的去火车站，行吗，小家伙？ 我爱你。（他吻爱丽丝的前额） 爱丽丝： （轻声地）吻我的嘴唇…… 丹 恩： 对不起（他吻爱丽丝的嘴唇）我一到就给你电话。 【丹恩下场。拉里上场。他们差一点撞在一起。拉里目送丹恩离去。爱丽丝点着一支烟，她把烟灰掸在酒瓶里。拉里穿着西服，里面是一件带着领子的黑色开士米毛衣。他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一个杯子。爱丽丝看着他，满是好奇。 拉 里： 晚上好。 爱丽丝： 你是服务生吗？ 拉 里： 我是个刚从那群喋喋不休的人堆里逃出来的避难者。（他看了看照片，然后看它的价目表）那么……你是…… “伦敦的年轻女子”（他看了看爱丽丝）好贵。你喜欢它吗？ 爱丽丝： 不。 拉 里： 呃，可你应该喜欢它。你为什么那么忧愁？ 爱丽丝： 生活。 拉 里： 那么生活的背后呢？（爱丽丝笑了笑。拉里用手示意照片）你觉得怎么样，整个展览？ 爱丽丝： 你要讨论艺术啊？ 拉 里： 不不。随便聊聊。展览刚开幕就说三道四未免太不知趣了。不过总会有人要指手画脚的，你说对吗？说真的，你觉得怎样？ 爱丽丝： 谎言。 拉 里： 谎言？ 爱丽丝： 一张张照片拍得多漂亮啊。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可是那些被偷偷拍进画面的可怜的陌生人呢？你仔细看看，个个忧愁、孤独。所以我说这个展览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奇怪的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这种弥天大谎，特别是那些有钱的混蛋们。 拉 里： 真精辟！不过我就是那个撒弥天大谎的人…… 爱丽丝： 恩？ 拉 里： ……的男朋友。 爱丽丝： 你真可恶。 拉 里： 我叫拉里。 爱丽丝： 爱丽丝。（停顿。爱丽丝主动和拉里握手）那么……你是安娜的男朋友？ 拉 里： 有时候天鹅也会看上癞蛤蟆。 爱丽丝： 你跟她好多久了？ 拉 里： 四个月了。我们现在还在热恋。 哦，简直跟做梦一样。我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坏习惯她都觉得有趣……（他看着爱丽丝）抽烟有害健康。 爱丽丝： 去你的。 拉 里： 我是个医生。三句不离本行嘛。（爱丽丝现在意识到自己曾经在哪见过他。她把自己的那包烟递给拉里） 爱丽丝： 要来一支吗？ 拉 里： 不要。（爱丽丝继续给他递烟） 好吧。不。去它的，好的。不。我已经戒了。（他看着爱丽丝抽烟） 享受自我毁灭，这是最好的毒药。（爱丽丝给了他一个暧昧的微笑） 安娜告诉我，你男朋友写了一本书，好吗？ 爱丽丝： 当然好了。 拉 里： 写的是你，是吗？ 爱丽丝： 是我的一部分。 拉 里： 哦？那他没写的是哪部分？ 【停顿。 爱丽丝： 真相。 【停顿。 拉 里： 他在这儿吗？你男朋友？ 爱丽丝： 喏，他在和你的那位聊天呢。（拉里瞟了一眼舞台侧面，想了会，然后转回向爱丽丝） 拉 里： 那么……你以前是跳脱衣舞的？ 爱丽丝： （挑逗地）是的……怎么了？（拉里看见她腿上的伤疤） 拉 里： 我能问问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停顿。 爱丽丝： 你以前就这么问过我。 拉 里： 什么时候？ 爱丽丝： 两年半以前。当时我在医院。你看过我的腿。 拉 里： 你还记得我？ 爱丽丝： 那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当时，你并没打算在我身边停下，可是你却停了下来，你本来是要偷偷地跑到外面去抽烟的。 你给了我一支烟。 拉 里： 不管怎样，我现在不抽了，你也不应该抽。 爱丽丝： 可是你过去抽，偷偷地。 拉 里： 是的，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爱丽丝： 邮递员公园？ 拉 里： 对，就是那个。（爱丽丝拿过他的瓶子，喝了一大口）那么……这个伤疤？ 爱丽丝： 一个黑手党的杀手把我的腿给弄断了。 拉 里： （不相信地）真的？ 爱丽丝： 千真万确。 拉 里： 看上去不像是骨折留下的伤疤…… 爱丽丝： 那像什么？ 拉 里： 像是什么东西刺进去的。（假设）刀，或者是…… 爱丽丝： 在我八岁的时候……出了车祸，金属片扎进去的……我的父母都在那场车祸中死了。现在满足了吧？ 拉 里： 对不起，我不该打听的。这不是我的工作时间。（爱丽丝看着他） 爱丽丝： 对人示好，感觉不错吧？ 拉 里： 我没有对人示好。（很近地看着爱丽丝）你有吗？（他温柔地抚摸爱丽丝的脸，爱丽丝由着他）明天我的私人诊所开张（示意艾丽丝的腿伤）。那时候再打听，不算违反背医德吧？ 爱丽丝： 不算，你没有违背医德。 拉 里： 谢谢。保重。 爱丽丝： 我会的，你也一样。（爱丽丝下场。拉里看着她走远，然后下场。丹恩从另一方向上场。他拿着一个小手提箱。他看了一下手表，紧张地等待。安娜上场。停顿，他们相互对视。） 安 娜： 我不能呆很久。 丹 恩： 脱不开身，是吗？ 安 娜： 是的。我讨厌酒会。 丹 恩： 可你应付自如。 那么，他是个皮肤科医生。还有比干这个更没意思的吗？ 安 娜： 写讣告的作家，算吗？ 丹 恩： 啊是……不过是失败的小说作家。 安 娜： 哦……对于你的小说，我感到很难过。 丹 恩： 谢谢。只怪书名没有起好。 安 娜： （微笑）主要是那些吹毛求疵的评论家。你可以另起炉灶，再写一本嘛。 丹 恩： ……为什么失败的作品就一定没有吸引力呢？ 安 娜： 我不认为它失败呀…… 丹 恩： 可他们认为是……当然，一个真正的作家是不应该在乎这些的。可你明白吗，这对我太重要了…… 安 娜： 嗨，那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头理论。 丹 恩： 可你听到过比那更差的评价吗？没有。……算了，不说了，换个话题吧。 你们——你和拉里，聊过摄影吗？ 他喜欢曼瑞呢？还是喜欢卡什？ 哦，我想他会让你厌烦的。 安 娜： 不，他不会的——事实上，他没有让我感到过厌烦。 丹 恩 ：（被激怒）我简直不能相信，这竟是我一手促成的。 那个时候你在水族馆做什么？ （开玩笑）是在想我吗？ 安 娜： 不是。爱丽丝好吗？ 丹 恩： 她挺好。你爱拉里？ 安 娜： 是的，非常爱他。 【停顿。 丹 恩： （惊慌的）你不会嫁给他吧？ 安 娜： 有可能。 丹 恩： 千万别。嫁给我。你会有孩子，会有你想要的一切。 你不会想和他生孩子的——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丑。 别嫁给他，嫁给我。 和我一起慢慢变老……和我一起……穿着磨旧了的开襟羊毛衫站在海滩上……等待死亡降临。 嫁给我。 安 娜： （微笑）我不了解你。 丹 恩： 不，你了解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安娜，我们互相爱着对方——这并不是我们的错，不要再浪费他的时间了。 安 娜： 我有一年没见你了。 丹 恩： 不，你见过我的。 安 娜： 那只不过是因为你在我工作室外面悄悄地晃悠。 丹 恩： 我不是晃悠……我是……守在那里。 如果我没在，你就会到门口找我。 安 娜： 可如果你没在的话，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找你？ 丹 恩： 因为其实我守在……在很远的地方。 顺便说一下，我很喜欢你的作品，它有一种悲剧的力量。 安 娜： （讽刺地）谢谢夸奖。 【丹恩示意自己的手提箱。 丹 恩：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太“合适”，我正要去参加父亲的葬礼——跟我一起去吧。 安 娜： 你父亲去世了？ 丹 恩： 没什么，我恨他——不，我不恨他——我根本不在乎他，我在乎的是我和你。 跟我一起去，和我一起度周末，然后你再决定。 安 娜： 我不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决定的。 爱丽丝怎么样？ 丹 恩： 她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再也不能继续扮演她父亲的角色了。安娜，你想相信他就是…… “你要找的那个人” ……这不是真的，你却害怕承认这个。 安 娜： 不存在什么“这个”或“那个”。我爱他。 丹 恩： 为什么？ 安 娜： 有好多理由。 丹 恩： 随便说一个给我听听。 安 娜： 他很善良。 丹 恩： （凶恶地）别跟我说什么“善良”。“善良”是什么？是愚蠢。“善良”会毁了你。爱丽丝“善良”，甚至我也 “善良”，所有的人都可以是他妈的善良。 （温柔地）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安 娜： 你不会的……你现在不好好地活着？ 【停顿。 丹 恩： 这不是我，真正的我是无法活下去的。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情??我爱你。 【停顿。 安 娜： 不，你不爱我。 丹 恩： 不……我爱你。我需要你。 没有你，我不能思想，无法工作，甚至不能呼吸。 这样下去我们会死的。 请你救救我吧。 看着我的眼睛。（安娜看着丹恩） 你敢说，你没有爱上我？ 【停顿。 安 娜： 我没有爱上你。 丹 恩： 你在撒谎。 下星期来见我。求你了，安娜……我乞求你…… 我是你的陌生人……快答应我。 【沉默。他们靠得非常近。拉里上场，他看着他们俩。丹恩看见他，准备要走。 安 娜： 你的箱子。（丹恩折回来，拿起箱子，下场）（停顿） 拉 里： 嗨，陌生人。 安 娜： 你好。 拉 里： 激情的谈话？（停顿） 安 娜： 他的父亲死了。你在监视我们？ 拉 里： 忠实地观察——用望远镜（他吻安娜）他看上去比照片上来的高。 安 娜： 照片就拍到他的头部。 拉 里： 是的，我知道，光看他的头部还以为他的个子不高……可实际上他的头……具有欺骗性。 安 娜： 欺骗性？ 拉 里： 是的，因为他的身体实际上很长。（安娜微笑）你有没有把我们叫他“爱神丘比特”的事告诉他？ 安 娜： 没有，那是你我之间开的玩笑。（安娜拉他的毛衣，把他拉向自己） 拉 里： 我从来没有穿过这样高级的毛衣。谢谢你，你使我简直成为舞会上的灰姑娘了。 安 娜： （着迷地）你简直是个乡下人。 拉 里： 你就喜欢这样的乡下人，对吗。 我和爱丽丝聊了一会儿。 安 娜： 喜欢她吗？ 拉 里： 当然。不过比不上喜欢你。 安 娜： 为什么？ 拉 里： 你是个女人……她还是个小姑娘。 她有年轻人的质朴，不过也有点……偏激。 安 娜： 她似乎对我很坦率。 拉 里： 她希望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医生，我有着超乎寻常的观察能力。 安 娜： 是吗？ 拉 里： 哦，是的。 安 娜： 你看上去更像一个“偷了腥的猫”。用不着再舔自己的身体来解馋了。 【停顿。安娜慢慢地转向拉里。 拉 里： （冷冷地）安娜，这可是你对我说的最过分的话了。 安 娜： 天哪，对不起。说那样的话确实很可怕。那是因为……我的家人在这儿……还有我的朋友…… 不过这都不是理由。很抱歉。 【停顿。 拉 里： 算了。我懂你的意思。我不会再用我的猫爪子来挠你了。（安娜吻他）我见到了你的父亲…… 安 娜： 我知道。他说他喜欢你。他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样的话。他们都很欣赏你。（拉里抱住安娜） 拉 里： 你喜欢我的家人吗？他们很喜欢你。 安 娜： 你母亲有一张……非常和善的脸。（他们相互对视） 【切光。 第一幕 第六场 【两个家。 【一年以后。六月的一个深夜。 【安娜坐在躺椅上。 【爱丽丝蜷缩着身体在一个小沙发上睡觉。她穿着一件条纹睡衣。一个啃了一半的红苹果放在她的身边。 【她们俩分别在两个房间里。 【丹恩上场。他拿着一个在第一场里出现过的棕色公文包。他看着爱丽丝。一会儿，爱丽丝醒来。 爱丽丝： 你去哪儿了？ 怎么了？ 丹 恩： 工作。我和哈利去喝了一杯。你从来没有和哈利喝过酒。 爱丽丝： 你吃饭了吗？我做了三明治——切了边的。 丹 恩： 我不饿。 【停顿。 爱丽丝： 怎么了？ 【停顿。 丹 恩： 我说实话会伤害到你的。 其实我是和安娜在一起。 我爱她。 这一年来，我们一直在约会。 【安娜调整卧姿。 【沉默。爱丽丝起身，慢慢下场。舞台的另一侧，拉里上场，他提着手提箱，包，免税商店的纸袋等。 拉 里： （对安娜）你别动。 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刻：这是我出差回来、走进家门，第一次有妻子等我。 好像从这一刻起，我才真正长大成人。（吻安娜） 谢谢你熬夜等我，亲爱的。你真是个女神。 我好想你。 天啊，我真恨不得现在倒头就睡，简直是累坏了。 安 娜： 你没在飞机上睡吗？ 拉 里： 没有，因为睡在我旁边的那个卷发的德国人打起呼噜来雷声震天。（脱下夹克，安娜接过衣服）几点了。 安 娜： 半夜。 拉 里： 我的表才七点。 时间——真是个会糊弄人的鬼东西。 我的头都快裂成两半了，疼得要命。 安 娜： 想吃点什么吗？ 拉 里： 在飞机上吃过一些点心了。我想现在需要的是洗个澡。 安 娜： 要我给你放水吗？ 拉 里： 不用了，我冲个凉就行了。（解开衬衫的纽扣，把鞋踢掉）你过得还好吧？ 安 娜： 嗯呵。 【停顿。他们相互看着对方。 安 娜：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拉 里： 这个皮肤病学大会简直乱得一团糟。（拉里从免税商品袋里拿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大口地喝） 安 娜： 住得怎么样？ 拉 里： 有人告诉我“派拉蒙酒店”那些漂亮的门童和男、女服务生——你知道吗——都是出来卖的鸡和鸭。 安 娜： 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 拉 里： 我可是才知道的。要喝点儿吗？（把酒瓶交给安娜，安娜喝了一大口） 我喜欢纽约。那真是个花花世界，灯红酒绿，应有尽有，还永不打烊！那里的每个人都仿佛末日来临般地放纵和堕落。 然后，我们回到伦敦，走进希思罗机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块地毯。 那块丑陋得超出想象的地毯。真他妈的够呛，什么颜色啊？ 难道他们把它铺在那儿，就是为了让外国人相信，我们绝不是一个严肃的国家吗？（安娜放下酒瓶） 天哪，我臭得要命。 安 娜： 要我帮忙吗？ 拉 里： 好啊。可我觉得你不会乐意碰我。 【停顿。 安 娜： 我刚洗了澡。 拉 里：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那个艾拉公司装潢的浴室。 安 娜： 这可是你自己挑的。 拉 里： 是呀，每次我在里面洗澡，都会觉得自己很脏。那个浴室可是要比我干净多了。它也有生命的。连镜子都会说“你他妈的到底是谁？” 安 娜： 那也是你选的。 拉 里： 可那不意味我喜欢它。我们真不应该……这样。（他含糊地示意浴室） 安 娜： 你在体验资产阶级的负罪感吗？ 【停顿。 拉 里： （思维敏捷地）不，是工薪阶级的负疚感。（看着安娜） 你刚洗过澡，为什么穿成这样？要出门吗？ 【停顿。 安 娜： 刚出去买了一些牛奶。 拉 里： 是这样……（准备下场，停下脚步）你还好吧？ 安 娜： 呃呵。你呢？ 拉 里： 挺好（拉里下场。爱丽丝上场，她穿着第一场时穿的黑色外套，背着第一场的那个帆布背包） 爱丽丝： 我走了。 丹 恩： 我很抱歉。 爱丽丝： 这两件事有关系吗？你有什么可抱歉的？ 【停顿。 丹 恩： 所有一切。 爱丽丝：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停顿。 丹 恩： 我不敢。 爱丽丝： 是因为她比我更聪明？ 丹 恩： 不，是因为……她不那么依赖我。（停顿） 爱丽丝： 你把她带到这儿来过？ 丹 恩： 是的。 爱丽丝： 她坐在这里？ 丹 恩： 是的。 【停顿。 爱丽丝： 她不是结婚了吗？ 丹 恩： 是的，所以她一度不肯见我。 【停顿。 爱丽丝： 是不是咱们去乡下，庆祝三周年的时候？ 丹 恩： 是的。 爱丽丝： 你看着我的眼睛。（丹恩看着她） 是你给她打电话，求她回来的？在你所谓“漫长而又孤单散步”的时候？ 丹 恩： 是的。 爱丽丝： 你真是个大混蛋。 丹 恩： 欺骗是残忍的，我不想再欺骗你了。 爱丽丝：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丹 恩： 我不知道。 爱丽丝： 你还可以对我再狠点呢。我走了。（丹恩挡住她） 丹 恩： 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爱丽丝： 难道这里就安全了？ 丹 恩： 那你的东西怎么办？ 爱丽丝： 我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丹 恩： 你去哪儿？ 爱丽丝： 我会人间蒸发。 【拉里冲完凉，上场。他穿着晨衣。他递给安娜一个鞋盒） 拉 里： “中国皇帝”带着礼物回来了。 【安娜打开鞋盒，拿出鞋子。丹恩走向爱丽丝） 爱丽丝： 别靠近我。 安 娜： （对拉里）很漂亮，谢谢你。（拉里吻安娜） 拉 里： 你知道吗，我在派拉蒙宾馆看见爱丽丝了。 安 娜： 什么？ 拉 里： 他们在那里的大堂卖明信片。我买了一张帮助你提高销量。（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明信片，读背面的说明） 就是爱丽丝的那幅“伦敦的年轻女子”。（把明信片递给安娜） 我还到现代艺术博物馆去看那儿有没有你的书卖，真的有诶！还有人买了一本！一个蓄着很可笑小胡子的学生，他的口水都快滴到书里你的照片上啦——那个书呆子对你着了迷。我真为你感到骄傲——“你把纽约给震了”。 安 娜： 你真好。 拉 里：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下场） 爱丽丝： 你改主意吧。 求你了，回心转意吧。 我还能再见你吗？ 丹恩……我还能再见你吗？ 回答我呀！ 丹 恩： 不能。如果再见到你，我就永远离不开你了。 【停顿。 爱丽丝： 如果我和别人好了，你会怎么样？ 丹 恩： 我会嫉妒。 【停顿。 爱丽丝：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 丹 恩： 当然。（爱丽丝摇头） 爱丽丝： 你在撒谎。这些话我也对别人说过。（哭） 抱抱我？（丹恩抱她）对我，你感到愉快，同时又感到厌烦，是吗? 丹 恩： 不，不是。 爱丽丝： 你以前真的爱过我吗？ 丹 恩： 我一直爱着你。过去、现在、直到将来。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我不想伤害你。 爱丽丝： 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呢？ 丹 恩： 因为……我的自私，我觉得和她在一起我会更加开心。 爱丽丝： 你不会的，你会一直想我。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的爱你。 丹 恩： 我知道。 【停顿。 爱丽丝： 为什么有了爱情还不够呢？ 我是那个离开的人。 我要离开你。我是那个要离开的人。（爱丽丝吻丹恩。他回吻她。爱丽丝挣脱） 去泡些茶来，哥们儿。 【丹恩下场。安娜和爱丽丝各自单独呆在舞台上。拉里上场。他穿着裤子和第五场穿过的黑色开司米毛衣。 安 娜： 你干吗穿得这么整齐？ 拉 里： 因为我觉得你也许会离开我，我不想在你走的时候穿着睡衣。 我在纽约和一个女人过了一夜。 是个妓女。 对不起。 不过请你不要离开我。 【停顿。 安 娜： 那你为什么？ 拉 里： 只是生理需要。我戴了避孕套。 【停顿。 安 娜： 那感觉……好吗？（拉里气鼓鼓地） 拉 里： ……是的…… 安 娜： 是夜总会的妓女？ 拉 里： 不……是……火车站的。 安 娜： 后来你们去哪儿了？ 拉 里： 她那儿。 安 娜： 那里漂亮吗？ 拉 里： 不如我们的家。我真的很抱歉。 【停顿。 安 娜： 为什么要告诉我？ 拉 里： 我不能对你撒谎。 安 娜： 为什么？ 拉 里： 因为我爱你。 【停顿。 安 娜： 我没事。 拉 里： 真的？为什么？（安娜看着他的鞋） 安 娜： 因为内疚而买的礼物？ 拉 里： 因为爱才买的礼物。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安娜……（安娜转向他） 安娜，你要离开我吗？（安娜点头） 为什么？ 安 娜： 因为丹恩。 【停顿。 拉 里： “丘比特”？他只是我们的一个笑柄。 安 娜： 我爱他。 【停顿。 拉 里： 你们在约会。 安 娜： 是的。 拉 里： 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 娜： 去年，我展览的开幕式。真叫人恶心。 【停顿。 拉 里： 你真了不起……你真……聪明。 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安 娜： 我曾经不再见他了。我想我们好好过日子。 拉 里： （口气严厉地）那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想要孩子？ 安 娜： 因为我确实想。 拉 里： 想和他生孩子？ 安 娜： 是的——我不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停顿。 拉 里： 为什么？ 【停顿。 安 娜： 我需要他。 【停顿。 拉 里： 可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吗？ 安 娜： 是的。 【停顿。 拉 里： 你打算去和他住在一起？ 安 娜： 是的。你还可以住这儿，如果你愿意的话。 拉 里： 我对你的“精神赔偿”不感兴趣！（爱丽丝带着她的帆布背包下场）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开始了这套把戏：我象足了跳梁小丑，围着你团团转。 为什么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你不告诉我？ 安 娜： 我害怕。 拉 里： 你这个胆小鬼，被宠坏了的母狗。（丹恩拿着两杯茶上场，看到爱丽丝已经走了，追下） 你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难道是怕我硬来？（他慢慢地走向安娜。两人靠得很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安 娜： 这事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拉 里： 那也不是我。（紧紧盯着安娜）他——行吗？ 安 娜： 别，别这样。 拉 里： 回答我的问题。他很行吗？ 【停顿。 安 娜： 是的。 拉 里： 比我棒？ 安 娜： 不一样。 拉 里： 是不是比我棒？ 安 娜： 比你温柔。 拉 里： 什么意思？ 安 娜：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拉 里： 告诉我。 安 娜： 不。 拉 里： 我像个妓女一样的待你？ 安 娜： 有时候。 拉 里： 这怎么可能？ 【停顿。 安 娜： 我很抱歉，我是—— 拉 里： 别说出来。别他妈的说“你配不上我。尽管这是事实——但请千万别说出来。 （他在安娜面前跪下）安娜，你在犯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你之所以要离开我，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你现在享有的幸福；但是你错了，安娜，你当之无愧，你当之愧。（他看着安娜） 你是因为跟他上了床，所以才要洗澡，是吗？（安娜看着他。他离开安娜身边） 这样，你就闻不到他的气味，你就会少一些内疚感，是吗？ 那请问你现在感觉又如何？ 安 娜： 还是很内疚。 【停顿。 拉 里：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安 娜： 当然有。 拉 里： 我真他妈的荣幸哦。 【沉默。拉里情绪失控，大哭起来。 拉 里： 安娜……求你了……别离开我，求你了。（安娜抱住拉里。在舞台的另一侧，丹恩复又上场，坐在沙发上） 你们是在这儿做的？ 安 娜： 没有。 拉 里： 为什么没有？（他从安娜的怀抱里挣脱开。口气严厉地）跟我说实话。 【停顿。 安 娜： 是的，我们是在这儿做。 拉 里： 在哪儿？ 【停顿。 安 娜： 这儿。 拉 里： 在这上面？（他示意躺椅） 我们第一次做爱的地方？ 你想到我了吗？啊？ 什么时候？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这儿干的？ 他妈的回答我的问题！ 【停顿。 安 娜： （被吓坏了）今天晚上。 拉 里： 你很快活吗？ 安 娜：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拉 里： 因为我想知道。 【停顿。 安 娜： （轻声地）是的…… 拉 里： 你们怎么做的？ 安 娜： 没什么好说的…… 拉 里： 一共几次？ 安 娜： 为什么性对你这么重要！！？ 拉 里： 因为我他妈的是个原始人！ 你们做的时候，你帮他吗？ 安 娜： 是的。 拉 里： 那他怎么做的？ 安 娜： 别人做爱时会做的我们都做了。 拉 里： 你喜欢他？ 安 娜： 是的。 拉 里： 你喜欢他的身体？ 安 娜： 我爱它。 拉 里： 你喜欢他的气味？ 安 娜： 是的。 拉 里： 什么样的？ 安 娜： 跟你的差不多，但更能吸引我。 拉 里： 这才是实话！谢谢你，谢谢你的诚实。 现在，见你的鬼去吧！！！你他妈的烂货！！！ 【切光。 第二幕 第七场 【脱衣舞夜总会。 【三个月以后。九月的一个深夜。 【拉里坐着，他穿着漂亮的西装。 【爱丽丝站着。她穿着短连衣裙，高跟鞋，戴着假发。大腿上穿着吊袜带，里面塞着钱。 【他们在单人包间里。远处传来音乐声 【拉里凝视爱丽丝。爱丽丝对他很友好。 【沉默。 拉 里： 我爱你。 【停顿。 爱丽丝： 谢谢。 【停顿。 拉 里： 这个房间叫什么？ 爱丽丝： “天堂套房” 拉 里： 这里有多少个“天堂套房”？ 爱丽丝： 六个。 【停顿。 拉 里： 你和我聊天，我是不是要付钱？ 爱丽丝： 不用，不过如果你想给我点小费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你自己决定。（拉 里拿出一张二十镑的票子。爱丽丝亮出自己的大腿。拉里把钱放在吊袜带里）谢谢。 拉 里： 二十年前我常来这儿……那时候这里是个朋克俱乐部……舞台是……（他回想不起来，于是放弃） 这一切不过是以前那些东西的改头换面罢了。（喝一大口酒） 二十年前，你有多大？ 爱丽丝： 四岁。 拉 里： 老天啊，我穿喇叭裤招摇过市的时候，你还兜着尿布呢。 爱丽丝： 我的尿布可是喇叭口的。（拉里笑） 拉 里： 你的脸就象天使。 爱丽丝： 谢谢。 【停顿。 拉 里： 你干这行多久了？ 爱丽丝： 三个月。 拉 里： 打从他离开你以后？ 爱丽丝： 没有人离开过我。 【停顿。拉里打量房间四周。 拉 里： 今天夜里你一直在这儿？ 爱丽丝： 是的。 拉 里： 和谁在一起？ 爱丽丝： 一对情侣。一男一女。 拉 里： 你做了什么？ 爱丽丝： 我跳艳舞。 拉 里： 你让这对男女兴奋了？ 爱丽丝： 我想是的。 拉 里：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爱丽丝： 什么都谈。 拉 里： 你跟他们说的是实话？ 爱丽丝： 是又不是。 拉 里： 你跟我讲的是实话吗？ 爱丽丝： 是的。 拉 里： 是又不是吧？ 爱丽丝： 我讲的都是实话。 拉 里： 为什么？ 爱丽丝： 因为这是你想要的。 拉 里： 是的，这是我想要的。（他看着爱丽丝）你的假发很漂亮。 爱丽丝： 谢谢。 拉 里： 戴着它你感到兴奋？ 爱丽丝： 有的时候。 拉 里： 你撒谎。你告诉我戴着它你感到兴奋，是因为你以为我想听到你这样回答。你觉得你兴奋了，我也就会兴奋起来。 爱丽丝： 也许吧。 拉 里： 他们允许你跟我调情？ 爱丽丝： 当然。 拉 里： 真的？ 爱丽丝： 不，他们不允许，我是在坏这里的规矩。 拉 里： 你在戏弄我。（爱丽丝在他对面坐下） 爱丽丝： 不，我可以的。 拉 里： 为了从我这儿赚钱？ 爱丽丝： 为了从你这儿赚钱，我爱干嘛就干嘛。 拉 里： 除了身体接触。 爱丽丝： 我们不允许有身体接触。 拉 里： 你觉得这规矩好吗？ 爱丽丝： 有时候。 【停顿。 拉 里： 如果我现在碰你会怎么样？ 爱丽丝： 我会叫保安。 拉 里： 他们又会怎么样？ 爱丽丝： 他们会请你离开，并且，从此对你关上这扇大门。 拉 里： 如果我不肯走呢？ 爱丽丝： 他们会把你架出去。他们从这面镜子的背后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里的一切。（她点头示意观众的方向）天花板上还有摄像头。 【停顿。拉里瞟了一眼天花板和观众的方向。 拉 里： 我想最好还是不要碰你。（他盯着爱丽丝） 妈的他为什么要离开你？ 【停顿。 爱丽丝： 你是干什么的？ 拉 里： 一个问题，你问了我一个问题。 爱丽丝： 那又怎么样？ 拉 里： 坚实的铠甲上漏出了一条缝。 爱丽丝： 我可没穿什么铠甲。 拉 里： 你有。 你为什么说自己叫简？ 爱丽丝： 因为那是我的名字。 拉 里： 可我们俩都知道那不是你的名字。 你们这儿的人都喜欢把自己的真名藏起来。那边那个自称“维纳斯”的小姐，她的真名叫什么？ 爱丽丝： 火星。 拉 里： 瞎扯淡。 爱丽丝： 你不喜欢这样？ 拉 里： 不。 【停顿。 爱丽丝： 你叫什么？（拉里考虑） 拉 里： 丹尼尔。 【停顿。 爱丽丝： 丹尼尔，皮肤科医生。 拉 里： 我可从没告诉过你我的职业。 爱丽丝： 我猜的。（拉里看着她） 拉 里： （靠近）你真厉害。 那儿还有个女孩。（从疤痕判断，她是妇科大夫的新病人）她把自己叫做“丘比特”。谁去告诉她一下，丘比特应该是个小伙子？ 爱丽丝： 丘比特不是小伙子，他应该是个小男孩。 【停顿。 拉 里： 我想请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求你了。（他给爱丽丝二十英镑） 爱丽丝： 谢谢，我的名字叫简。 拉 里： 你的真名。（他给爱丽丝二十英镑） 爱丽丝： 谢谢，我的真名叫简。 拉 里： 你给我当心点。（他给爱丽丝二十英镑） 爱丽丝： 谢谢，我还是叫简。 拉 里： 我这里还有五百镑。（他取出钱） 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怎么样，（他用卷成一卷的钱把爱丽丝的脸抬起来，靠近自己的脸）爱丽丝？（爱丽丝想把钱拿走，拉里躲开） 爱丽丝： 我答应你。（拉里把钱给她）谢谢。我的真名很普通——简·琼丝。 拉 里： 听着，我也许很有钱，但是我并不愚蠢。 爱丽丝： 真是不好意思，“医生”，我就是喜欢那些既有钱，又愚蠢的人。 拉 里： 别他妈的再跟我兜圈子了！ 爱丽丝： 我道歉。 拉 里： 我接受你的道歉。 爱丽丝： 你的钱用光了，哥们儿。 拉 里： 房间的钱我已经付过了。 爱丽丝： 这要额外收费的。 【停顿。 拉 里： 我们去年见过。 爱丽丝： 你认错人了。 拉 里： 在安娜的展览会开幕式上我摸了……你的脸。 我知道你很伤心。我知道你……伤得很深。 和我谈谈。 爱丽丝： 我一直在和你谈啊。 拉 里： 以你的真实身份和我谈。 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 我知道你是谁。 我爱你的伤疤，我爱你的所有伤心往事。（沉默。拉里的情绪渐渐失控）她甚至不想见我…… 这种感觉你能体会，我知道你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爱丽丝： 你不能在这儿哭。 拉 里： 抱我，让我抱住你。（他向爱丽丝走去） 爱丽丝： 我们不允许有身体接触。 【停顿。 拉 里： 跟我回家去。爱丽丝。那儿很安全，让我来照顾你。 爱丽丝： 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拉 里： 所有的人都需要被人照顾。 爱丽丝： 我可不是你的报复工具。 【停顿。 拉 里： 我会付你钱的。 爱丽丝： 我不需要你的钱。 拉 里： 可你早拿了我的钱了。 爱丽丝： 谢谢。 拉 里： 谢谢，谢谢。这也是你们的规矩之一？ 爱丽丝： 我只是想做得有礼貌些。 【停顿。拉里坐下。 拉 里： 很多男人在这里痛哭流涕？ 爱丽丝： 见怪不怪了。 【停顿。 拉 里： 你有没有想要过某个客人？ 爱丽丝： 有。 拉 里： 别让我再痛苦了……你想要我吗？因为我他妈的毫不掩饰对你的感觉。 爱丽丝： 你的“感觉”？ 拉 里： 随你叫它什么。 【停顿。 爱丽丝： 不。我不想要你。 【停顿。 拉 里： 谢谢你。衷心地感谢你的诚实。 下一个问题：你能不能不把我看作是一个可悲的吐钱机器？ 爱丽丝： 这只是个交易；你是客人，而我提供服务。 【停顿。拉里站起身，整整领带，点一支烟。 拉 里： 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我好叫出租车？ 爱丽丝： （笑）不行。 拉 里： 明天我就还你…… 爱丽丝： 这是这里的规矩，只有你给我们钱。 拉 里： 那么我们的回报是什么呢？ 爱丽丝： 我们的客气。 拉 里： “还有我们可以欣赏你们的身体”。 爱丽丝： 是美丽的身体。 拉 里： 除此之外……你觉得你没有给我们属于你自己的任何东西。 你既不爱我们，也不想要我们，甚至连喜欢都没有。因此，你以为你就赢了，是吗？ 爱丽丝： 这又不是在打仗。（拉里笑） 拉 里： 其实啊，你是给过我们东西的： 起码，你给了我们你的……影象……一切都不过是幻象…… 爱丽丝……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爱丽丝： 撒谎是一个姑娘不用脱掉衣服就能享受到的最大的乐趣。 不过，你叫我脱更好。 拉 里： 你真冷酷。你们这些人连心都是冷的。（他盯着镜子看） 在这里，如果你们想要有点儿亲密感该怎么办呢？ 爱丽丝： 好啊，下一次吧。也许我就有亲密感了。 拉 里： 不，我来告诉你怎么办。你现在就脱掉衣服，慢慢地转身，弯下身子，碰他妈的地板，满足我的视觉享受。 爱丽丝： 这就是你想要的？ 拉 里： 除了这，我还能要什么？（爱丽丝直直地看着他，慢慢地，开始脱衣服） 【切光。 第二幕 第八场 【餐馆。 【一个月以后。十月。晚上／午餐时间。 【丹恩坐在一个桌子边，桌上摆着饮料。他在抽烟。等。安娜上场。 安 娜：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丹恩吻她） 丹 恩： 出了什么事？ 安 娜： 堵车。（她坐下） 丹 恩： 瞧你赶得满脸通红，不用这么着急的。（安娜微笑） 安 娜： 你点菜了吗？ 丹 恩： 大概十年前我就点好了。（停顿。丹恩看着她）那么……怎么样？ 安 娜： 哦……挺好。 【停顿。 丹 恩： 你吃过午饭了？ 安 娜： 嗯呵。 【停顿。 丹 恩： 哪儿？ 【停顿。 安 娜： 这儿，事实上。 丹 恩： 这儿？ 安 娜： 是他选的。 丹 恩： 然后怎么样？ 安 娜： 然后我们离开了。 【停顿。 丹 恩： 后来？ 安 娜： 没有什么“后来”。 丹 恩： 你和他都四个月没有见了，肯定是有“后来”的。（安娜耸耸肩）他怎么样？ 安 娜： 糟透了。 丹 恩： 他的皮肤病学研究得怎么样了？ 安 娜： 他自己开了个诊所。 丹 恩： 自己开诊所？这不符合他的做事原则啊！ 安 娜： 他哪还顾得上什么做事原则。 【停顿。 丹 恩： 他是不是很伤心？ 安 娜： 有一段时间。 丹 恩： （真诚地）可怜的的王八蛋。 他很……“难弄”吗…… ？ 安 娜： 我见他你很生气？ 丹 恩： 不，没有的事，只是……我还没有见过爱丽丝。 安 娜： 你见不到爱丽丝，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 丹 恩： 我根本没去费工夫找她。 安 娜： 几个月来，拉里一直求我和他见面，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他，我见他是为了让他……签字。 丹 恩： 他签了？ 安 娜： 是的。 丹 恩： 恭喜你。你现在可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确切地说是离了两次婚的女人。对不起。（拉住安娜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 娜： 累。（丹恩吻她的手，安娜吻他的手） 丹 恩： 我爱你。嗯…… 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丹恩下场。安娜从包里拿出离婚文件。拉里上场） 拉 里： （坐下）下午好。 安 娜： 你好。（拉里四下打量） 拉 里： 我讨厌这个地方。 安 娜： 可至少，它在市中心。 拉 里： 我讨厌市中心。（他看着安娜） 回到我身边来吧。 安 娜： 你答应过我，不会逼我的。 拉 里： 回来吧。 【停顿。 安 娜： 工作怎么样？ 拉 里： 哦，老天。忙得简直是一团糟，行了吧。（他四下打量寻找侍者，大声地）这儿到底有没有服务生？ 安 娜： 他们都在忙。 拉 里： 我爱你，请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安 娜： 我不会回来的。（她把离婚文件摊开放在桌上。拉里盯着文件）请在这里签字。 拉 里： 没有笔。（安娜把她的笔给他） 安 娜： 给。（拉里拉住她的手）放开我……（拉里放开）签吧。 【停顿。 拉 里： 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签：咱们不吃饭了，到我那个还在装修的小诊所去，最后做爱一次。我知道你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我也知道我这么要求近乎病态——可我请求你——看在过去的情份上，看在我至今还是那么迷恋你，忘不了你，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还认为你多少对我有些亏欠，因为你那么……那么巧妙地欺骗了我……所以，我请求你再让我得到你一次，哪怕只是你的身体，我求你了。 就算卖一次身吧，作为回报，我将还你自由。 如果你答应，我发誓再也不来找你——你知道我是个守信用的男人。 我会跟你离婚，而且还会考虑和你发展友谊的可能性。（站起） 我去酒吧。你大概还喝沃特加汤尼吧？（安娜点头。拉里下场。丹恩上场，坐下） 丹 恩： 有看见服务员吗？ 安 娜： 没有。 丹 恩： 想吃点什么？ 安 娜： 我不饿。（丹恩注视着她，安娜慢慢地转向他） 丹 恩： 你和他睡了，是不是？ 【停顿。 安 娜： 是的。我很……“抱歉”……（丹恩微笑） 丹 恩： 你想要我怎么样？ 安 娜： 理解……可以吗？ 【停顿。 丹 恩： 你为什么不骗我？ 安 娜： 我们说过永远跟对方说真话。 丹 恩： 说真话真有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试着说次谎呢？——现在时兴的。 安 娜： 丹恩，我满足了他的要求，现在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我爱的是你。我什么都没有给他。 丹 恩： 那你的身体呢？（他拿香烟） 安 娜： 如果爱丽丝仍然怀着你们的爱……不顾一切地来找你……说想你再要她一次，以便把你彻底忘记，我想你也是会这么做的。 虽然我不喜欢你这么做，但我还是会原谅你，因为这是一种……一种基于同情，甚至是基于怜悯的作爱。或者我们也可以叫它“道德上的强奸”。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做的，这是一种……一种善意。 丹 恩： 不，这是怯懦。 你是没有勇气让他恨你。 那你很尽兴喽？ 安 娜： 没有。 丹 恩： 那么说，你厌恶和他在床上的每一秒钟？（安娜看着他）你得到快感了吗？ 安 娜： 没有。 丹 恩： 那么，你是不是假装有了？ 安 娜： 是的。 丹 恩： 为什么？ 安 娜： 让他以为我很快活，你以为是为什么？ 丹 恩： 如果你只是他眼中的烂货，干吗还要费尽心思地让他满意呢？ 安 娜： 我不知道，我就是这么做了。 【停顿。 丹 恩： 你迟到是因为你从他那儿直接过来的? 【停顿。 安 娜： 是的。 丹 恩： 从哪儿？ 安 娜： 他的新诊所。 【停顿。 丹 恩： 这个手术可真不短。（安娜想要去摸触他，他躲避开） 安 娜： 丹恩，请你大度一点……不要嫉妒。求你了，大度一点。 丹 恩： 怎样才算是大度？ 【长长的沉默。 安 娜： 我们做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吻我？ 当我说我爱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我一直都在你这边的，你说话呀！ 丹 恩： 可这伤了我心。我很惭愧。我知道我有点不通情理，我能理解可我还是生你的气。 我爱你，我不想让其他的男人碰你，这很奇怪吗？ 安 娜： 那仅仅是性交易。仅仅！ 丹 恩： （严厉地）如果你还能跟他做爱，就证明你还没有真正离开他。 （温柔地）都过去了……我们都不再清白。 安 娜： 别不爱我……我能看到你对我的爱正在减退。 对不起，我这么做实在是很蠢。 可如果你真的爱我，是会原谅我的，是吗？ 丹 恩： 你在考验我？ 安 娜： 不，丹恩，我想你会理解。 丹 恩： （温和地）不……他会理解。（他看着安娜） 现在我的眼前全是他趴在你身上的情景。 他真聪明，你的前夫……我几乎都要崇拜他了。 【沉默。 安 娜： 你在想什么？ 爱丽丝？ 丹 恩： （微笑）有次我在看报纸，她想要别人的观注。于是她蹲在地毯上，在我的面前撒起尿来。 这难道不是你所听到过的最有趣的事吗？ 安 娜： （严厉地）既然你要的仅仅是和人做爱，那还何必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天长地久？ 丹 恩： 我要的不仅仅是做爱。我要的是你。 安 娜： 你要的是刺激，爱让你感到厌倦。 丹 恩： 不……它让我感到失望。 我觉得你喜欢做爱；他用甜言蜜语把你骗上床，什么“陌生的地点，新鲜的亲昵”，这都是老一套了。我想你“玩得很痛快”，而且事实是，如果我不问他，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安 娜：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他呢？（拉里拿着两个杯子进来。沃特加汤尼给安娜，干威士忌给自己） 拉 里： 女士的沃特加汤尼。 安 娜： （对拉里）把你的酒喝完我们就走。（拉里看着她。安娜对拉里）我之所以答应这么做，一是感到内疚，二是我可怜你。这你是知道的，对吗？ 拉 里： 对。 安 娜： （对拉里）自我感觉很好吧？ 拉 里： 不。（喝酒） 丹 恩：（对安娜）对不起…… 安 娜： 我这么做并不是要伤害你。其实受伤的也不只是你。 丹 恩： （对安娜）我知道。 咱们回家吧……（和安娜接吻） 我去叫出租车。（下场。拉里坐下） 拉 里： 你会告诉他吗？ 安 娜： 我不知道。 拉 里： （给予帮助的）这种事最好说实话…… 安 娜： 签字。 【停顿。 拉 里： 我原谅你。 安 娜： 签。（拉里签名） 【切光。 第二幕 第九场 【博物馆。一个月以后。十一月的一个下午。 【一个玻璃展柜放着一个真人大小的维多莉亚时代的孩子模型，女孩，穿着破旧的衣服。在她的背后是大约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伦敦的街道。 【爱丽丝一个人在场。她穿着一件毛衣。在观看展品，手里拿着一个小包。 【拉里上场，他看着爱丽丝。 拉 里： “伦敦的年轻女子”（爱丽丝转过身来）你好，美女。 爱丽丝： 你迟到了，老混球。 拉 里： 对不起，（他们接吻）小荡妇。（他拉爱丽丝的毛衣） 爱丽丝： 你那件“神圣的毛衣”，还给你？ 拉 里： 你穿着合适。留着吧。 爱丽丝： 谢谢。（把小包交给拉里）生日快乐。 拉 里： 谢谢。 我迟到是因为，来这的路上我路过邮递员公园……还看了一下那个……纪念碑。 爱丽丝： 哦。 拉 里： 是的……哦。（拉里看着展品，微笑） 爱丽丝： 你恨我？ 拉 里： 不，我倾慕你。 爱丽丝： 咱们一定得谈这个吗？ 拉 里： 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谈。（爱丽丝吻他） 爱丽丝： 谢谢。我给你带来个惊喜。 拉 里： 你老是给人惊喜。（爱丽丝看了看拉里的手表） 爱丽丝： 在这儿等着。（爱丽丝下场。拉里打开包，看看里面，微笑。安娜上场，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手里拿着参观指南，照相机和一个棕色大信封。她穿着在第六场里拉里给她的皮鞋。她看见拉里。停下。拉里抬起头来看见了她） 安 娜： 你在这儿干什么？ 拉 里： 我……在消磨周日下午的无聊时光。你呢？ 安 娜： 我来见爱丽丝。 【停顿。 拉 里： 谁？ 安 娜： 丹恩的爱丽丝——丹恩的前女友爱丽丝。今天早晨她给我打电话……她想要她照片的底片…… 拉 里： ……哦…… 【停顿。 安 娜： 你是不上博物馆的。 拉 里： 可你看到的正相反。 【停顿。 安 娜： （怀疑地）你还好吧？ 拉 里： 还好，你怎么样？ 安 娜： 挺好的。今天是你的生日。 拉 里： 我知道。 【停顿。 安 娜： 今天早上我想起了你。 拉 里： 我真荣幸。 【停顿。 安 娜： 生日快乐。 拉 里： 谢谢。（安娜示意拉里手里的包） 安 娜： 礼物？ 拉 里： （含糊地）是的 安 娜： 什么？ 拉 里： 一个小玩意儿。 安 娜： 谁给你的？ 【停顿。 拉 里： 我爸爸。 安 娜： 乔给你的？ 【停顿。 拉 里： 是爱丽丝。 我已经和她睡了……我、已经、和她、睡了…… 她有意安排我们俩见面……我一点都不知道你要来见她。 【停顿。 安 娜： 你老得都可以当她爷爷了。 拉 里： 让人觉得恶心，是不是？ 安 娜： 你应该感到羞愧。 拉 里： （微笑）哦，我是的。 【停顿。 安 娜：……你们两个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拉 里： （暧昧地）我去了一个夜总会，碰巧她也在那儿。 安 娜： 夜总会？ 拉 里： 是的，夜总会。 安 娜： 你是不去夜总会的。 拉 里： 枯木还会逢春的，何况我还不算老，现在我正在重新经历自己的青春。 安 娜： 那是个脱衣舞夜总会？ 拉 里： 我忘了。（他看着安娜）嫉妒了？（安娜耸耸肩）啊，好极了。 安 娜： 什么时候开始的？ 拉 里： 大约一个月以前。 安 娜： 在我去你的诊所以前还是以后？ 拉 里： 来之前的那天晚上。（下流地）她让我给她大跳脱衣舞。 安 娜：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拉 里： 我知道。 你把那个下午的事告诉了你那个“精神伴侣”了吗？ 安 娜： 当然。 拉 里： 他怎么反应？ 【停顿。 安 娜： 像个正常男人那样。（她看着拉里） 拉 里： 我跟你说了，这种事情最好说实话。 安 娜： 你真狡猾。 拉 里： 是吗？（看了看安娜手中的参观指南）什么书，抓那么牢？ 安 娜： 参观指南。 拉 里： 你看上去像个旅游者。 安 娜： 我希望是。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拉 里： 恨你比爱你容易。（他看着安娜） 我和爱丽丝……其实什么也没有。 安 娜： 真的什么也没有？ 拉 里： 千真万确。（他们相互对视，靠得很近） 既然我们谈到这事，你能不能给你的律师带个话？ 我还在等待咱们离婚的确认书。 如果你现在还需要这个的话。（爱丽丝上场） 爱丽丝： 嗨，你们俩认识？ 拉 里： 我想我还是先走吧，你们忙你们的。 爱丽丝： 好主意，我们俩谈话的时候，不希望他在场，是吧？ 拉 里： （对爱丽丝）一会见，小荡妇。 （对安娜）再见。（他准备下场，又回来） （对安娜）顺便说一下，你的鞋很漂亮。 安 娜：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 爱丽丝： 我多少也有了一些经历了。（她拍打毛衣。安娜看着她） 安 娜： 你真是无师自通。 爱丽丝： 是的。丹恩怎么样？ 安 娜： 挺好。 爱丽丝： 他知道你来见我吗？ 安 娜： 不。 爱丽丝： 你帮他切面包皮吗？ 安 娜： 什么？ 爱丽丝： 你帮他切面包皮吗？ 安 娜： 你究竟想要什么？ 爱丽丝： 我要我的底片。（安娜把信封给她） 你最近在拍什么，安娜？ 安 娜： 废弃的建筑物，都是些断垣残壁。 爱丽丝： 真不错，丑陋的美。 安 娜： 你和拉里都干些什么？ 爱丽丝： 什么都干。 我喜欢你的床。 你应该哪天晚上过来一下，看看你的丈夫在枕头上痛哭流涕的样子——这也许会唤醒你的良知。 安 娜： 我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爱丽丝：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家里人非常的生气。他们都很敬重你，他们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给毁了。他经常几个小时盯着我的屁股，好像那儿有什么解决问题的答案。 安娜，你到底怎么想的？ 为什么你不回到他的身边去呢？ 安 娜： 这样丹恩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爱丽丝： 也许。 安 娜： 那你自己跟他提出来啊！ 爱丽丝： 在感情上，我从不求人。 安 娜： 是丹恩自己要离开你的，不是我…… 爱丽丝： 我不要听你狡辩。是你离了婚，又成了单身，让他有机可趁了。 安 娜： 和拉里上床是你犯下的一个极大的错误。 爱丽丝： 这里人人都和拉里上床。 安 娜： 可你是丹恩的，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爱丽丝： 那么别告诉他。（停顿）我觉得你欠我这个情。（安娜把脸转向别处）她甚至在生气的时候也很漂亮。完美的女人。 安 娜： 该死的你给我住嘴！ 爱丽丝： 我们是在正经的谈话。 安 娜：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现在来找我？ 爱丽丝： 因为我花了五个月的时间才确信自己并不比你差。 安 娜： 这又不是在比赛。 爱丽丝： 不，这就是比赛。 安 娜： 我不想和你打口水仗。 爱丽丝： 那么你就投降！（沉默。她们相互对视。轻声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 娜： （坚决地）因为我和他相爱了，爱丽丝。 爱丽丝： 这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说法。 “我们相爱了”——好像你别无选择。 但我相信每个人都会面临选择的时刻。我面临过。我敢打赌，你也一定面临过。 安 娜： 是的，我面临过。 爱丽丝： 所以，不要拿相爱做借口，你只是选择了屈服，屈服于诱惑。 安 娜： 那么你和他不是相爱。 爱丽丝： 不是，是我选择了他。我往他的公文包里看，我发现了那个……三明治……我于是想，“我会把我所有的爱都给这个男子，这个自己给面包切边的迷人男子。” 我没有和他相爱，我只是选择了他。 安 娜： 即使他那样对你，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 爱丽丝： 你不会理解的，他……保护了我，让我可以躲起来。 安 娜： （好奇地）你在躲什么？ 爱丽丝： （温柔地）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谎言，全都是假的。 安 娜： 爱丽丝，你这是在逃避现实。 爱丽丝： 就算是吧，你真是个老古董。（安娜微笑，看着爱丽丝） 安 娜： 我很抱歉。我有选择的机会，却选择了自私。对不起。 爱丽丝： （耸耸肩）人都是自私的。丹恩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安 娜： 从露丝那里？ 爱丽丝： 是的，露丝。在丹恩离开她以后，她几乎崩溃了。 安 娜： 她来见过你吗？ 爱丽丝： 没有。（她转向安娜）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安 娜： 我还在想。（安娜触摸爱丽丝的毛衣） 拉里对你好吗……在床上的时候？ 爱丽丝： 还行，丹恩更好些。 安 娜： 废话，毕竟拉里在你身边。 爱丽丝： 丹恩也是啊，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在你身边。 安 娜： 他们一辈子都在和女人上床，却从来不懂什么是做爱。 【停顿。 爱丽丝： 我的腿上有块疤，拉里像着了魔似的，一看到就会像条狗一样地去舔它。你觉得那是为什么？ 安 娜： （耸耸肩）天晓得这是不是皮肤科医生的嗜好。不过我们就是跟这些打交道。 我们带着心灵的包袱和他们走到了一起，有一阵子他们显得近乎完美，帮我们拿过了包袱。 我们问他们有没有包袱，他们毫无感觉 ，他们在热恋，没有包袱。 然后……正当你完全放松……对他们死心塌地了，成堆的包袱出现了。 不过是迟点罢了。 男人对女人产生极大的神秘感，是因为我们一层一层包裹着自己。 他们爱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给他们的感觉。 他们爱的是幻想。 爱丽丝： 我们也一样。你别期望太高了。 安 娜： 说起来容易。不是我傲慢，你的确还是个孩子。 爱丽丝： 你就是傲慢。 安 娜： 你就是个孩子。（两人相互对视） “哥们儿”是谁？ 爱丽丝： “哥们儿”？不知道。 安 娜： 他在梦里说的。 爱丽丝： （微笑）我得走了。（准备走） 安 娜： 别忘了你的底片。（爱丽丝拿起信封） 爱丽丝： 哦，对，谢谢。（爱丽丝把信封交给安娜） 做你该做的事，安娜。（爱丽丝下场。安娜看着信封） 【切光。 第二幕 第十场 【拉里的诊所。 【一个月以后。十二月的一个黄昏。 【拉里的书桌上：电脑，A NEWTON‘S ＣＲＡＤＬＥ。在房间里，一个手术床。拉里坐在书桌旁。 【丹恩站着，心烦意乱的。拿着棕色公文包。 【沉默。 拉 里： 怎么？ 丹 恩： 我要安娜回来。 拉 里： 她自己做的选择。 你看上去糟透了。 【停顿。 丹 恩： 我应该给你道歉。我爱上了她。 我并不是存心要让你痛苦。 拉 里： 这是在道歉吗？你个王八蛋。 丹 恩： 对不起。 如果你爱她，你就让她走，这样她才会……幸福。 拉 里： 她不想要“幸福”。 丹 恩： 所有的人都想要幸福。 拉 里： 悲观的人就不想要幸福。他们想用不幸来证明自己的悲观。 如果他们幸福，他们就不能再悲观了，他们就不得不走进这个大千世界去生活，而这可能让他们……更加悲观。 丹 恩： 可安娜并不悲观。 拉 里： 是吗？ 丹 恩： 我爱她。 拉 里： 呜呜，怎么办？我也爱她。其实你并不爱她，你爱的是你自己。 丹 恩： 不，不是这样的。 拉 里： 是这样的。而且你非常清楚这一点。你想赢——你们这些自私的人——你想独霸天下。很棒，是不是？（丹恩瞟了一眼装修中的诊所，放下公文包） 丹 恩： 很棒的办公室。 你才自私。你甚至不想要安娜，你要的只是报复。 她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她无法眼睁睁看你在那儿痛苦。 你其实根本不在乎她是谁，因为你对她的爱和条狗对它主人的爱没什么两样。 拉 里： 可主人也因为这样会更爱他的狗。 相互陪伴要远远胜过一时的“激情”。 丹 恩： 你会伤害她的，因为你永远不会原谅她。 拉 里： 我会的——而且我已经原谅了她。 只有原始人才不懂得原谅，好了，不要再和我搞脑子了。 丹 恩： 是因为我，你才会认识她。 拉 里： 噢，是啊……谢谢。 丹 恩： 那不过是个玩笑，你和她的婚姻也只是个玩笑。 拉 里： 告诉你个好消息，她一直没把离婚文件交给她的律师。 【停顿。 对于一个你这样的“杰出的浪漫主义英雄”来说，我的确是平庸了点，可不管怎么说，她选择了我。 而我们必须尊重女性的选择。 如果你再接近她，我保证——（电话铃响）我会杀了你。（他拿起电话）呃呵，好吧。（放下电话） 我有病人来了。（拉里脱下外套，准备见病人） 丹 恩： 你以为她到这儿来的时候很快活？ 拉 里： 你以为我跟她上床，是为了让她快活？愚蠢。 我和她上床是为了要羞辱你。这种争斗从来都不光彩。 不过实际上是，她非常快活，她是个天主教徒——她喜欢带着内疚感进行做爱。（他露齿微笑） 丹 恩： 你是个畜牲。 拉 里： 是的，那么你呢？ 丹 恩： 你以为爱是那么简单的吗？你以为人心就像心电图那样一目了然？ 拉 里： 你见过人的心吗？它就像一个浸在血里面的拳头。 见你的鬼去吧……你……你这个作家。你这个骗子！ 当我的手给病人弄脏的时候，那是真实。想想看，你就会明白什么是问题的实质了 丹 恩： 她恨你的手。她恨你的直截了当。 【停顿。 拉 里： 听着……这个星期以来我们一直在谈论你。 【停顿。 安娜告诉我，你在和她做爱时常常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她告诉我，你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喊着叫着要见你死去的妈妈。 你真是你妈的乖宝宝。 不谈这个了。 一切都结束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你连爱的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是因为你不懂得包容。 你甚至根本不了解……爱丽丝。（丹恩看着他） 想想她腿上的伤疤，那是怎么来的？ 【停顿。 丹 恩： 你是什么时候见的爱丽丝？ 【停顿。 拉 里： 在安娜的展览会上。你记得的。 一个像问号那样的伤疤，想知道它的谜底吗。 丹 恩： 是在她父母的一场车祸中受的伤。 【停顿。 拉 里： 瞎扯淡。你听好了，医学上有个词汇叫“假性皮炎。”这是一种表现在皮肤上的精神错乱。病人的皮肤病是由他们自己造出来的。他们往身上浇漂白水，扎洞眼，然后注射自己的尿液，有时候甚至注射粪便。他们就像艺术家、像恋人，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亲手创造了这种疾病。那些症状看上去像是真的，其实是这些人的自欺欺人。（拿出一卷纸，往手术床上铺） 所以我认为爱丽丝的伤是她的自残。 这种情况在那些幼年失去父母的儿童中非常普遍。 他们过于自责。他们常常处于一种内心失衡的状态。 丹 恩： 爱丽丝没有内心失衡。 拉 里： 她有。 你太沉浸在自己伟大的艺术情绪里，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反倒视而不见。这个女孩既脆弱又敏感。她要的不是你把她写进书里，她要的是你的爱。 丹 恩：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停顿。 拉 里： 临床观察。（他把丹恩的公文包递给他，示意让他离开。他看着丹恩，靠近他） 别在我这儿哭。 【停顿。丹恩难以自抑地失声痛哭。拉里看着他。 丹 恩： 对不起。（继续哭）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拉里看着他抽泣。最终……） 拉 里： 坐下。（丹恩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想要听我的建议吗？回到她那儿去。 丹 恩： 她永远不会接受我的，她消失了。 【停顿。 拉 里： 不，她没有。 我找到了她……只是碰巧。她在一家……“夜总会”工作。（丹恩抬起头） 是的，我看见她光着身子。 不，我没有跟她做爱。 丹 恩： 你跟她说话了？ 拉 里： 是的。 丹 恩： 谈了什么？ 拉 里： 你。（电话响，拉里接。他递给丹恩一张擦手纸。对电话）是的，马上好。（他挂上电话。往处方纸上写） 丹 恩： 她怎么样？ 拉 里： 她还爱着你。爱到了无法让人理解的地步。 给……你的处方。（他给丹恩一张纸）这是她工作的地方。 去找她吧。（他们相互对视） 丹 恩： 谢谢。（拉里开始查阅自己的文件。丹恩准备走，但是他示意Newton’s cradle） 这哪儿来的？ 拉 里： 人家送的礼物。（他开始在电脑上工作） 还在网上到处捣乱？ 丹 恩： 最近不了。 【停顿。 拉 里： 我想杀了你。 丹 恩： 我以为你想干我。 拉 里： （微笑）别这么没礼貌。 顺便说一下，我喜欢你写的书。 丹 恩： 谢谢，你真是与众不同。 拉 里： 还在写讣告？ 丹 恩： 是的。 拉 里： 忙吗？ 丹 恩： （点头）我升为编辑了。 拉 里： 是吗？怎么会的？ 丹 恩： 原来的编辑死了。（他们微笑） 酒精中毒。我在医院陪了他整整一个星期。（他们相互看） 拉 里： 病人真的要来了。（丹恩示意Newton’s cradle） 丹 恩： 爱丽丝……也给了我一个。 拉 里： 是吗？ 丹 恩： 你的呢？谁给的？ 拉 里： 我爸爸。 丹 恩： （怀疑地）你爸爸？ 【停顿。拉里拨动CRADLE。他们看着它来回动着。 拉 里： 你真不应该和安娜在一起。（丹恩站起主动跟拉里握手） 丹 恩： 我知道，对不起。谢谢你。 拉 里： 谢我什么？ 丹 恩： 这么善待我。 拉 里： 我是对你不错。你的账单已经寄出去了。（丹恩下场）丹恩……（丹恩回身） 我对你撒了谎。 我的确是和爱丽丝上了床。 很抱歉我告诉你这个。 我只是……还没有……那种宽恕人的大度。 哥们儿。（他们相互对视） 【切光。 第二幕第十一场 【宾馆房间。 【一个月后，一月份的深夜。 【丹恩躺在床上，抽烟。他在读《圣经》。把香烟在烟缸里掐灭。 【爱丽丝在台侧的洗澡间里。 爱丽丝： （在台下）让我看看你语带讥讽是什么样的。（丹恩朝洗澡间方向冷笑） （在台下）不是这样的。 丹 恩： （笑）现在可是半夜两点钟，你会把整个宾馆的人都给吵醒的。（爱丽丝穿着睡衣上场。她翻着跟斗到床上，躺到他的怀里） 爱丽丝： 跟我做爱。 丹 恩： 还来？咱们六点就要起床了。 爱丽丝： 怎么一个男人可以没完没了地叫人失望呢？ 丹 恩： 这正是我的魅力所在啊。那么……咱们去哪儿？ 爱丽丝： 我请客——我给你的节日惊喜——得听我的。（丹恩咯吱她） 丹 恩： 咱们究竟去哪儿？ 爱丽丝： （笑）纽约。 丹 恩： 你真是个天使。 飞机要飞多久？ 爱丽丝： 七个小时。 丹 恩： 我可飞不了七个小时。 爱丽丝： 又不要你飞。我会保护你的。（吻丹恩） 别怕飞。 丹 恩： 我不怕飞，我是怕飞机掉下来。你把我的护照放好了吗？ 爱丽丝： 当然，跟我的护照在一起。 丹 恩： 在哪儿？ 爱丽丝： 在一个你不能看的地方。没有人能看我的护照上的照片。（丹恩抚摸她） 嗨，等到了飞机上，咱们在一起可就四年了。 四周年快乐…… 哥们儿。（丹恩停下，看着她） 丹 恩： 我得去把我的隐形眼镜拿出来。 爱丽丝： 还是刷刷你的假牙吧。（丹恩下床） 丹 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的三明治里夹的是什么？ 爱丽丝： 金枪鱼。 丹 恩： 那，我的苹果是什么颜色？ 爱丽丝： 绿的。 丹 恩： 应该是红的。 爱丽丝： 没有，是绿的，而且难吃得要命。 丹 恩： （凑近艾丽丝）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爱丽丝： “你好，陌生人” 丹 恩： 真不害臊。 【停顿。 爱丽丝： 那时我刚去了哪儿？ 丹 恩： “夜总会”然后鲜肉市场，然后……是被掩埋的河。 【停顿。 爱丽丝： 什么河？ 丹 恩： 你去了布莱克弗拉尔桥去看那个河的源头……看那些会游泳的猪……就这些。 爱丽丝： 你忘记了一个重要情节，老爷爷。（丹恩“想起来”下场，去洗澡间） 丹 恩： （在台下）你去了那个公园……有纪念碑的那个。 爱丽丝： 你和谁去过那儿的？ 丹 恩： （在台下）我那死去的父亲。 爱丽丝： 他吃了一个鸡蛋三明治，黄油还沾在了他的上嘴唇上。 丹 恩： （在台下）你怎么能记住那么多的事情？ 爱丽丝： 因为我的脑子没有进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喂，你的“婉转用语”是什么？ 丹 恩： （在台下）他很矜持。你的呢？ 爱丽丝： 使人毫无戒心。医院的椅子是红的还是黄的？ 丹 恩： （带着眼镜，上场）不知道。 爱丽丝： 逗你呢，应该是灰色的。 丹 恩： 你在设圈套，小女孩。 爱丽丝： 骑士。（爱丽丝叉开双腿。丹恩看着她，想起了什么。停顿） 丹 恩： 你还记得有个医生吗？ 【停顿。 爱丽丝： 不……什么医生？ 【停顿。 丹 恩： 有一个医生，他给了你一支烟。 【停顿。 爱丽丝： 不。我很久没有度过假了。 丹 恩： 我们去过乡下。 爱丽丝： 那不算的。你还偷偷跑去打电话……给那个让你丢了魂的女人。不提她了。 丹 恩： 你觉得他们幸福吗？ 爱丽丝： 谁？ 丹 恩： 安娜和……拉里。 爱丽丝： 关我什么事。上床来吧。 丹 恩： 我要是个同性恋就好了。你哪儿来的那么好的精神？ 爱丽丝： 内心深处的力量。（丹恩上床。抱住爱丽丝，吻她，抚摸她的腿） 丹 恩： 这疤是怎么来的？ 爱丽丝： 你知道的啊。 丹 恩： 怎么来的？ 爱丽丝： 我自行车没停稳从上面摔了下来。 丹 恩： （不相信地）是吗？ 爱丽丝： 你干吗？ 【停顿。 丹 恩： 是你自己弄的？ 爱丽丝： 不是。 【停顿。 丹 恩： 让我看你的护照。 爱丽丝： 不，我的照片很丑。 【停顿。 拉 里： 你那脱衣舞什么时候才能不跳？ 爱丽丝： 快了。 【停顿。丹恩内心激烈地斗争，但是无法控制自己。 丹 恩：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 丹恩……别这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丹 恩： 可是他去了那个夜总会？ 爱丽丝： 很多男人都去那儿。你也去了那儿。 干吗这个表情？ 丹 恩： 看看你自己什么表情。 多漂亮的脸蛋。多美的假发。（他注视着爱丽丝） 我喜欢你的脸蛋……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仿佛看见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当时你从马路对面径直朝我走来。 那是我生命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瞬间。 爱丽丝： 现在更是你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瞬间。 丹 恩： 你那时真是完美无瑕。 爱丽丝： 我现在还是。 丹 恩： 我知道。 在去医院的路上……你的头无力地靠在我的肩上……我吻了你的前额。 爱丽丝： 趁人之危！ 丹 恩： 那个司机看见我吻你……就问我：“她是你的？”我说，“是的……她是我的”（他吻爱丽丝的前额，紧紧抱住她，内心仍然激烈斗争） 那么说，他去夜总会，只是看你跳脱衣舞，跟你聊会儿天，仅此而已，对吗？ 爱丽丝： 对。 丹 恩： 你不信任我。我是那么的迷恋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你跟他上了床就上了床，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爱丽丝： 为什么？ 丹 恩： （温柔地）因为我不想蒙在鼓里……因为……我疯了。（他抚摸爱丽丝的脸。停顿）告诉我…… 【长长的沉默。 爱丽丝： 什么也没发生。你当时和别人住在一起。 丹 恩： （警觉地）你想证明什么？ 爱丽丝： 我什么也不想证明……我就是说说。 丹 恩： 你想说什么？ 爱丽丝： 我什么也没说。 丹 恩： 我只想听到真相！（他下床，穿上裤子） 爱丽丝： 我在告诉你真相。 丹 恩： 你和真相从没沾过边。 你给过他礼物没有？ 【停顿。 爱丽丝： 没有。你去哪儿？ 丹 恩： 去买包烟。 爱丽丝： 商店都打烊了。 丹 恩： 我到机场去买。很快就回来。（穿上外套） 我回来的时候，请告诉我真相。 爱丽丝： 为什么？ 丹 恩： 因为我已经走火入魔。因为不明真相我们就无异于畜生。请相信我，我真的爱你。（他看着爱丽丝） 怎么了？（爱丽丝慢慢地转向他） 【沉默。 爱丽丝： 可我不再爱你了。 【停顿。 丹 恩： 你听我说……对不起，我…… 爱丽丝： 不，话题已经变了。我再也不爱你了。 丹 恩： 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丽丝： （温和地）现在……就刚才。 我不想撒谎，可又不能说真话。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丹 恩： 爱丽丝……别离开我。（爱丽丝下床，去拿帆布背包，找出丹 恩的护照递给他） 爱丽丝： 我走了……“我再也不爱你了，再见。” 【停顿。 丹 恩：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 爱丽丝： （温柔地）那样你就可以恨我了，是吗？ 对，我是和拉里上了床，很多次。我很快活。……可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停顿。 丹 恩： 我知道这些，他都跟我说了。 爱丽丝： 你早就知道？ 丹 恩： 我只是要你来告诉我。 爱丽丝： 为什么？ 丹 恩： 因为他也许在撒谎。我得从你的嘴里得到证实。 爱丽丝： 我真不该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决不会原谅我的。 丹 恩： 我会的，我已经原谅了你。 爱丽丝：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丹 恩： 因为他是个混蛋。 爱丽丝： （心烦意乱地）他怎么能这样？ 丹 恩： 因为他一直盼望这一切发生。 爱丽丝： 可你为什么要试探我？ 丹 恩： 因为我是个傻瓜。 爱丽丝： 是的。 我本来是可以爱你一辈子的。可是现在，请你走吧。 丹 恩： 别这样，爱丽丝，我们再谈谈。 爱丽丝： 我正在谈——真他妈的见鬼——还谈什么。 丹 恩： 对不起，你误会了，我不是故意—— 爱丽丝： 你就是故意。 丹 恩： 我爱你。 爱丽丝： 哪儿？ 丹 恩： 什么？ 爱丽丝： 证明给我看啊。你的爱在哪儿？ 我看不到，我也摸不着，我甚至都感觉不到。 有的只是我能听到的那几个词，可光凭你轻而易举的那几个词我又能怎么样？ 丹 恩： 听我说，求你了—— 爱丽丝： 说什么都太迟了。 丹 恩： （绝望地）请别这样。 爱丽丝： 结束了。你走吧，否则我就要叫……保安了。 【停顿。 丹 恩： 你不是在脱衣舞夜总会。这儿没有保安。（他们相互对视。停顿。爱丽丝要去抓电话，丹恩把她摔在床上。两人搏斗）你究竟为什么要跟他上床？ 爱丽丝： 我愿意。 丹 恩： 为什么？ 爱丽丝： 我要他。 丹 恩： 为什么？ 爱丽丝： 因为你不在。 丹 恩： 为什么是他？ 爱丽丝： 他很温柔，他需要我。 丹 恩： 你撒谎。 【停顿。 爱丽丝： 那又怎么样？ 丹 恩： 你究竟是谁？ 爱丽丝： 我谁也不是。（她往丹恩的脸上吐了口吐沫，丹恩用一只手掐住了爱丽丝的喉咙）来吧，打我吧。这就是你想要的。打呀，你这个混蛋！ 【沉默。丹恩打爱丽丝。沉默。 爱丽丝： 你脑袋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切光。 第二幕 第十二场 【邮递员公园。六个月以后。七月的一个下午。 【夏日。安娜看着纪念碑。她手里拿着本导游手册。 【拉里站着，拿着白大褂和两个塑料杯。他看着安娜，安娜转过身来。 安 娜： 你在监视我吗？（拉里走向她）还带着外套。 拉 里： 医生穿的白大褂。 安 娜： 你好，拉里医生。（拉里递给她一个杯子）谢谢。你看过这些纪念碑了吗？（她转向纪念碑） 拉 里： 看过了，我知道你会喜欢的。（他坐在一个长凳上，点上一支烟） 安 娜： （读碑文）伊莉莎白·波克索尔……十七岁……在脱缰的马蹄下抢救孩子受伤而死。一八八八年六月二十日。（她转过身来） 波莉好吗？ 拉 里： 她好极了。 安 娜： 我早就知道你最后的归宿一定是找个漂亮的护士。 拉 里： 是吗？你怎么知道？ 安 娜： 凭直觉。 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个”？ 拉 里： 我不知道。（他瞟了安娜一眼） 不是。 人人都在学习，却没有人改变。 安 娜： 你一点没变。 【停顿。 拉 里： 你最近……又约会了？ 安 娜： 没有。 我养了一条狗。 拉 里： 是吗？什么品种？ 安 娜： 杂种的，是条走失的母狗。我在马路上捡到的，脖子上没有项圈……什么也没有。 【停顿。 拉 里： 你真漂亮。 安 娜： 又要来了。 拉 里： 我要给你一个……（安娜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 安 娜： 算了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停顿。 拉 里： 真的。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天晚上……我昂首阔步走进浴室，膝盖重重地撞在了铸铁澡缸上。我遭到了那间浴室的袭击。所以当你在起居室里抹眼泪的时候，我同样在浴室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那面镜子可以证明一切。（安娜微笑） 工作怎么样了？ 安 娜： 我在休假……我要把狗带到乡下去……我想和它去散散心。 【停顿。 拉 里： 我不想你变得太忧郁。 安 娜： 见你的鬼去吧。我才不会得忧郁症呢。（拉里看着她） 拉 里： 别把你的爱都给了这条狗。 安 娜： 反正你不珍惜。 总是有更年轻漂亮的姑娘出现。（他们看着纪念碑） 【沉默。 拉 里： 爱丽丝是怎么死的？ 安 娜： 我不知道。丹恩打电话来的时候，说这事前一天晚上发生在纽约。今天他要乘飞机赶过去，想在临走之前见我们一面。 拉 里： 那么说，他们俩早就不在一起了？ 安 娜： 一月份他们就分手了。 【停顿。 拉 里： 他说为什么了没有？ 安 娜： 没有。 【停顿。 拉 里： 警察是怎么找到丹恩的？ 安 娜： 也许爱丽丝把丹恩的名字填在了自己护照上近亲那一栏里了。 你的名字也在我护照上，我把它填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上。我得去把它改掉。 你怎么样？又回到医院，高兴吗？（她坐在拉里身边） 拉 里： 是的。呃，波莉说，除非我把私人诊所关了，否则她是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作为一个男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安娜看着纪念碑） 安 娜： 你认为这里都是死者的家属布置的吗？ 拉 里： 我想是的。就像把鲜花放在路边，人们多多少少总需要些东西来怀念。这样会使事情看上去隆重一些。说真的，我讨厌这个纪念碑。 安 娜： 为什么？ 拉 里： 这是维多利亚时代博爱主义者的多愁善感的行为：缅怀了死者，却忘记了活人。 安 娜： 你是个傲慢自大的混蛋。 拉 里： 而你却是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快来看，爱丽丝·阿莱斯。 安 娜： 拉里，这简直太可怕了。（拉里指着其中某一个纪念碑） 拉 里： （念）爱丽丝·阿莱斯。一个泥瓦匠的女儿。一八八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因为冲进联合街上一幢着火的屋子，英勇地救出三个孩子而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冒用了这个名字。（他们看着纪念碑。过了一会儿，拉里掐灭烟头，拿起白大褂） 别说我不近人情，真的有好些病人在等着我呢。 你帮我向丹恩道个歉，好吗 ？那种场面我不太习惯。 安 娜： 真是个胆小鬼。 拉 里： 我知道。（安娜继续看着纪念碑，然后转向拉里） 安 娜： 你真的会记住我吗？（他们相互对视。丹恩上场。他穿着外套，提着在第五场时用的手提箱，拿着一束鲜花。他看上去精疲力尽） 丹 恩： 对不起，工作太忙我实在脱不开身。 拉 里： 丹恩……实在不好意思……我得走了……病人在等我。 丹 恩： 没事。（拉里下场）（对安娜）你气色不错。 安 娜： 我是不错。（丹恩看纪念碑）丹恩……（示意他坐下，丹恩仍然站着） 丹 恩： 这就是我们坐过的地方。 安 娜： 谁？ 丹 恩： 我和我的父亲，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 安 娜： 你记错了，你是跟爱丽丝说的。 【停顿。 丹 恩： 简。她的名字叫珍尼·琼丝。 警察给我打了电话……他们说，有一个我认识的叫简的人死了……他们发现了她的通讯录。我说这一定是搞错了…… 他们把她的体貌特征给我描述了一下 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能够辨认出尸体的身份。 她是被一辆车撞的……在43街和麦迪逊大道的路口。 今天我去上班的时候……格兰问“水泥板上的是谁？” 我跑到火警紧急出口……像小孩子那样大哭了一场。 我用手捂住了脸——为什么我们痛苦的时候要这样？ 财政部的一个大人物死了。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给他写讣告。 版面没有了。没有足够的……位置。（他挨着安娜在长凳上坐下来） 后来电话响了。是警察……他们说没有她父母的死亡记录…… 她告诉我她之所以爱上我是因为……我吃面包会自己切边……可其实……只是那天……面包被我掰碎了。（他转过脸，看着鲜花） 【沉默。 （他转向安娜）上星期我碰到了露丝。 她结婚了。有一个孩子，另一个也快生了。 她嫁给了一个西班牙的诗人（他做了个鬼脸） 露丝翻译他的作品，然后爱上了他。 爱上了一堆诗。 这些诗都有一个主题……孤独。（拿起鲜花） 我要把这些鲜花放到布莱克弗拉尔桥上去。（他们俩都站起来） 我得走了，不然要赶不上飞机了。（他们相互对视） 再见。 安 娜： 好，再见。（他们分别下场） 【空空的舞台。 【切光。 ——全剧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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