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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裔是四川中江县人，咸丰初年，在其21岁时中举，后来做到了兵部主事。而后他到南方游览，正赶上太平天国战争，当时胡林翼任湖北巡抚，他驻军英山，从西面围剿太平军，而李鸿裔受胡林翼之招，前往英山入胡之幕。胡林翼病逝之后，李鸿裔又到曾国藩手下任幕僚，因其为人机敏，故深得曾国藩的高看。 我在这条小街上往返过无数回 同治三年，湘军攻下南京。同治五年，李鸿裔升任为江苏按察使，同时加布政使衔，赏戴花翎。真可谓春风得意。然而正在其前途光明阶段，李鸿裔却向朝廷提出要求离职，他的理由是自己的耳病久治不愈。得到批准后，他移居到了苏州网师园，因为此园的不远处是宋代苏舜钦所建的沧浪亭，而苏舜钦也是四川中江人，李鸿裔以有这么一位同乡为荣，故他给自己起了个号，名曰“苏邻”，而他回到苏州这一年仅是36岁。 入口处 李鸿裔放着大好前程不干，而在其盛年离职赋闲，因为他住在网师园的这个期间，总计约20年，他在这么长的时段内，仅是吟诗作赋，收藏古书与碑帖，过着极其悠闲的生活。这么聪明的李鸿裔为什么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呢？换句话说，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能够让自己过如此悠闲的生活？ 拙政园全景图 《中江文史资料选辑》第8辑上有李昌绪所写“李鸿裔及其轶事一则”的文章，该文有如下一个段落： 关于这位晚清名士，流传着一则轶事。说清军攻破天京时，太平天国王府的妃嫔们四下逃散，湘军掳得一名官眷叫“香妃”，人年轻，又美丽。当时李鸿裔随军驻在南京，妻子刚病死不久。作为湘军统帅的曾国藩担心诸将争夺美色而起内讧，便指定将香妃赐给李鸿裔，并说：“眉生新丧偶，天作之合也。”诸将虽心欲得而口难言，李鸿裔就满心高兴地得了一位“如夫人”。据说，这次李鸿裔不仅喜得丽人，而且获得一批珠翠珍宝，价值巨万，所以后来有钱购买网师园。 万卷堂外观 李鸿裔竟然有这样的桃花运。洪秀全的妃嫔中有一位著名的香妃，湘军抓到香妃之后，请统帅曾国藩做出处置，曾担心他的手下为争夺香妃而引起内乱，于是就将香妃赐给了李鸿裔，曾的理由是：因为李鸿裔的妻子刚去世，而今得到了香妃，这乃是天意。众位将领心里明知这是大帅偏袒李鸿裔，但因为借口找得好，众人也没话可说。 由此可见，曾国藩对李鸿裔特别的偏袒。其实李鸿裔这一次不仅抱得美人归，他还得到了一大批财富，他用这笔钱在苏州买下了网师园，从此跟这位香妃在那里享受人间之乐，直到他55岁时去世于此园。 万卷堂内景 曾国藩为什么要把这位香妃赏给李鸿裔呢？从一些资料看，曾对李的为人个性颇为了解，《清代名人轶事》一书中有阙名所撰“李眉生逸事”一文，该文中首先讲述了李鸿裔为人倜傥不羁，他从不巴结权贵，然而他的“豁达精敏”很受曾国藩看重： 一日李至文正签押房，文正方与他客语公事，李坐案侧，信手翻阅文书，忽见文稿一卷三圣七贤中之某公手笔，录呈文正，文正未及阅视者也。李视其卷中，有一文曰《不动心论》，其后幅有数语云。 匾额出自文征明之手 这段话说，某天李鸿裔到曾国藩的办公室，正赶上曾跟其他人谈事，李坐在那里没事干，就随手翻看曾国藩的批文，无意间他看到了一篇有意思的文稿： “使置吾于曼睩蛾眉之侧，问吾动好色之心否乎？曰：不动；又使置吾于红蓝大顶之旁问吾动爵禄之心否乎？曰：不动！”李阅之笑不可忍乃援笔戏题其后，曰：“曼睩蛾眉侧，红蓝大顶旁；汝心皆不动，只想见中堂。”阁笔而出。文正亦未之知之也。 李鸿裔读到此文，他觉得写文之人过虚伪，此人号称把他放在一些高官之内，他也不想当官。此人的这些表决心之话，让李看来十分的虚伪，于是他就忍不住在这份奏折旁边写了一首五绝，等曾国藩进来时竟然没有发觉。 华灯初上 然而曾国藩毕竟是一位认真的人，他某天翻阅这些文稿时，突然看到了旁边的那首诗，因为他对李鸿裔很熟悉，他立即就知道这件事是李干的，于是他立即命手下把李找来。而此时李鸿裔到外面去了，这个人找了半天，才在秦淮歌女的院中找到了李鸿裔。李赶忙跑回去见曾，而此时曾已经等了大半天，当然也是一肚子的气，于是他劈头就跟李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了杀身之祸？”： 他日文正偶暇检某公文稿，为之评阅，见此数语，知李所为，亟召李，李他出矣，立遣材官出觅之，大索半日，乃得之秦淮歌院中，传文正命，从之返署。李素严惮文正，跄踉而归。既入署，则文正坐待久矣，见李至，迎谓之曰：“子有杀身之事，子知之乎？”李错愕不知置对，叩其故。文正乃出文稿示之曰：“此非汝所题耶？凡人隐情，有不可令人知之者，苟有人揭中其隐，则必衔之次骨，此杀身取祸之道也。”李悚然受教文正之言诚老成阅历之言，然李之跳荡不群，亦可见一斑矣。 撷秀楼内景 曾的这句话确实把李鸿裔吓的够呛，他不知如何应对，于是问曾自己何以有了杀身之祸，于是曾就拿出李所题之诗，而后教训李说：人有隐私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有人刻意揭露别人的隐私，这肯定令对方恨之入骨，定然会招来杀身之祸。曾的这翻话吓得李够呛，但这件事也可看出这位李鸿裔人很聪明，但并不世故老练。 很有可能正是曾国藩对他的教育，使他明白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在官场混，于是他急流勇退，得了位美人，又发了大财。但反过来想，这一切的好结果说不定都是曾国藩的安排：曾那么喜欢李，而在论功行赏时，他却赠给李一位美人，难道不是有意的安排吗？ 楼前景致 但有些事情确实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李鸿裔正因为得到了这位美人，他才彻底得罪了曾国藩。李昌绪所撰之文，也提到了李鸿裔为什么在前途光明的阶段这份辞职。李昌绪认为有两种说法，一是李鸿裔为人旷达，他不慕荣利，能够在关键时刻急流勇退。但这种说法显然太过漂亮，让人有一种不真实感；于是李昌绪又讲出了第二个原因： 据说在任按察使后，他与曾同住在南京城。一次，曾国藩突然来到李鸿裔家中，因曾对李和如夫人的亲昵生活微有所闻，便戏谑地说：“嗬，为如夫人洗脚！”李为人机敏多智，应声答道：“呃，赐同进士出身！”这句话，很使曾国藩心中不快，两人交谊虽深，从此便生龃龉。为什么？因为明清旧制，科举考试中进士分为三甲，一甲称“赐进士及第”，二甲称“赐进士出身”，三甲称“赐同进士出身”。曾国藩是道光年间三甲进士，认为李这句话意在讥讽他科甲出身不高。有鉴于此，故李鸿裔不得不急流勇退。 梯云室 这个故事颇具戏剧性。李鸿裔得到美人之后很是欢喜，某天曾国藩突然来到了李鸿裔家，他已经听说过李很喜欢这位香妃，于是他就调笑了一句话，说李竟然给香妃洗脚。因为李鸿裔为人精敏，他不假思索地就回了一句，而这句话纯粹是为了跟曾国藩的那句调笑语形成对子，并且对子还十分的工整，至少从字面意思来说，堪称绝对。
李鸿裔撰《苏邻遗诗》二卷，清光绪十四年遵义黎氏日本刻本，书牌 李鸿裔没想到的是，他随口的这句话却令曾国藩大为不高兴，因为他恰好点到了曾的痛处。曾的科举考试成绩很一般，虽然他考中了进士，但排名却很靠后，而李鸿裔的这句话让曾听来就是讽刺自己出身不高。按理说，曾国藩对李鸿裔有知遇之恩，曾不会因为这随口的一句话就让李断送大好前途，但人性都很复杂，很难说因为一件小事就会得罪一位重要的朋友。李鸿裔说完之后，当然也大为懊悔，他在曾国藩身边多年，当然知道曾的性格，但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虽然后悔，但覆水难收，他也只能急流勇退，找个借口辞职前往苏州。
李鸿裔撰《苏邻遗诗》二卷，清光绪十四年遵义黎氏日本刻本，牌记 以能力来论，曾国藩可谓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流的大人物，不太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会让他颇为喜爱的一个人就此与之绝交，所以李昌绪讲的这个故事至少让我感到，这不过就是个传闻，然而李昌绪的此文结尾部分，却有这样一段话：“我的老家在杰兴乡第五村，离李鸿裔旧居甚近，两家有世交之谊。先祖父李挹芬（清贡生，捐同知）曾向家人谈及李鸿裔事。说至为如夫人洗脚，以戏言忤曾国藩一节，听者无不为之叹惋。”
李鸿裔撰《苏邻遗诗》二卷，清光绪十四年遵义黎氏日本刻本，卷首 作者李昌绪竟然跟李鸿裔是近邻，并且两家有着几代的交往，而李昌绪则是从他祖父那里听来的这个洗脚故事。如此说来，这个故事也并非耳食之言。从另一个侧面至少说明，李鸿裔辞职之后赋闲于苏州，一定跟曾国藩有着某种关系，只是两位当事人均未明说，这也只能让后世八卦出各种各样的故事了。 微信号：zhilanzhaiweili 藏书家韦力的古书之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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