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小说】欢颜的落寞

陳樟玙璠，用不同的名发表作品，张赢，winner,赢子，榆钱，婉馨，月凡等。潜修文心，躬耕文字，是非俱谢，真境恬愉，心田澄澈。知足文者，去苦乐存，逸心懿德，居身自珍，守静养默。各种体裁，不同题材，一真自得，以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见长，多次获奖，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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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温馨记忆里，却要溢满了欢颜后的落寞

——陳樟玙璠

 

婚礼仪式一项一项有序地进行，到了尾声，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特意往那张桌子多瞄了几眼，看到他们在笑，她也笑了，相看两悦间，她的心轻松了许多。

 

她的婚礼场面豪华盛大，到场的嘉宾非富即贵，只有他们除外。他们是一群残疾人，可在她心里他们是她最知心、最珍贵的朋友。

 

她是那么美，美得那么自然，美得那么优雅，特别是今日作为新娘盛装着身，她几乎美到了极致。凡是见到她的人都会啧啧称赞她的美丽。她脸上始终微笑，她的新郎挽着她回旋在酒席间，熟悉的不熟悉都要在觥筹交错间澎湃呼应，这是某某领导，这是税务局长，这是工商局长，这是新闻界的朋友，这是某某董事长，这是某某演员。她随着他的介绍机械式地点头、微笑、感谢。他和他们称兄道弟，谈商论道，轻松自如；他和她们吆姐呼妹，谈笑风生，无拘无束。

 

她觉得这不像是一场婚宴，更像是一场商务庆典。有领导讲话，有名媛歌舞，掌声雷动，抢拍热摄，热闹非凡。这些场景，她见识过，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这阵势是如此繁琐累赘。

 

她就这么陪着他周旋在一张张的笑脸中，还得不停地换婚纱礼服，她不敢喝水却要不停地喝酒。除了早晨出娘家门时，妈妈喂她的那窝着蛋的一小碗面，现在已是中午她感到饥肠辘辘，耳边人声鼎沸，她感到头昏脑胀的，最受不了的是着超高的鞋跟和镶满珠宝几十斤重的婚纱裙，让她感觉自己像在受刑，可她还得装出一副幸福的样子，不停地陪着他听着吉祥语，送出感谢的话。

 

可她心里却始终装着她的那些特殊的朋友，她爱他们，他们是都是残疾人，缺胳膊少腿，可他们中有登山勇者，有舞蹈演员，有博学多才的作家，还有捡破烂的夫妇，可他们都是可以走入她心灵的强者。那个又矮又胖独眼的女孩双双是她的小学同学，她们从小同住在部队的院子里，她天天帮双双补习功课，双双帮她做值日，她是那么美，生下来就美得像天使，她看起来是那么丑，一落地就一只眼像个怪物，可她们却是最好的朋友，她性格温顺内向，可有人欺负嘲笑双双的时候，她会挺身而出抱打不平。她忘不了，高考的时候已经退学的双双每天熬好绿豆汤守在校园门口等着她。还有她同学的妈妈赵阿姨，赵阿姨瘸着腿，眼斜嘴歪，一脸吓人的疤瘌，可她觉得赵阿姨很美，那时赵阿姨的确很美，也特别爱笑，她曾和赵阿姨的儿子强强是高中同学，而且是同桌，可是一场无情的大火让赵阿姨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命殒火海，赵阿姨侥幸得救，成了孤家寡人且落下来一身的伤，赵阿姨住院期间。她总会抽时间去看她，赵阿姨当时伤心欲绝，是她给了赵阿姨生活的勇气。当然，赵阿姨给予她的更多，赵阿姨曾经是舞蹈老师，烧伤出院后到一所福利院当老师，再后来，赵阿姨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把挣来的钱都捐给了福利院。她敬佩他们，他们都曾是她生命中的精神支柱，每当她烦恼的时候，她就想想他们，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和幸福，她都会平静许多。

 

这几年，她出国留学，但和他们的联系却从没有间断过。

 

她邀请他们参加她的婚礼就是为了让他们分享她的喜悦，让他们知道，她和他们的情缘会一直继续，她会和她的丈夫及将来的孩子继续这份不变的情缘。

 

想到这儿，她心里竟然有些激动。她拉着他的手说：“亲爱的，和我去那张桌子吧！”他瞥了一眼那张桌子说：“等一会，我和张董聊完就过去。”她知道这位张董是一位很有实力的投资商，开金矿，搞地产。她今天带的首饰有一部分就是在他那儿挑选的。看着他和张董交谈的热火，她不便说什么，一个人径直走向那张让她感觉温暖的桌子，她来了，他们亲热地接应着，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她坐在他们中间感觉那么亲切自然，她看到桌上菜肴很多，他们都没怎么动筷子，她为他们夹菜，劝他们多吃。他们却都为她夹菜，嘴里都不停叮咛，你多吃点，别太累着，别光想着照顾别人，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都为你高兴。她和他们没说几句话，就有服务员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新郎让你过去。”她望着他们为她夹得堆得小山似的食物。翘腿的大闸蟹，弯腰的大龙虾，红红艳艳很是扎眼，像是特意为喜庆制造的的人仰马翻。他们催她，你吃，多吃点！她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又有人来催了，是新郎的助理，他说：“董事长让你过去一下。”她淡淡地一笑说：“告诉你的董事长，我正忙着呢，过不去！”看着她没有起身的意思，助理就干干地站在那里，无奈地搓着手。他们都关切地看着她，赵阿姨说：“你快去那边吧！别让他们等，不用管我们。”双双也说：“你今天是新郎的主角，少了你怎么能行，不过我一直在这边看着你，你就没有吃东西，只是喝了许多酒，我数了你已经喝了九杯酒了，空着肚子喝酒不好，来，我喂你两口鱼丸，说着把鱼丸送到了她的嘴里，还为她擦了擦嘴角。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含热泪她拥抱着双双，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相望。“别抱我了，快去吧！”双双说。

 

她拖曳着婚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张桌子。

 

她和他继续在喧哗中交杯换盏，她用一副定格的优雅回应高朋满座，可她心里始终想着那张桌子围拢的温暖。她让他一起去敬酒，他说：“你不是去过了吗？那些人我不想认识。”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咬着他的耳朵说：“你不去给他们敬酒，就是不尊重我，那么我现在就离开！”

 

他还是怕她的，他赶忙说：“我不是不想招呼他们，实在是要招呼的人太多了，都是些重要客户，我等会就和你去好吗？”他亲了亲她的脸。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可她心里有一丝落寞，她忍不住又朝那张桌子看，他们在慢慢地吃，也在不住地往她这边看。他们是她请来的嘉宾，他们不是冲着这顿饭来的，更不是冲着利益来的，他们见证了她的成长，她美丽且富足，他们早就知道，可他们从来没有向她索取过什么，他们总是不停地给予。

 

纷纷攘攘，陆陆续续，参加婚宴的人渐次离去，到最后他也没有陪她去为他们敬酒。

 

他，她的新郎，因为喝了许多酒，脸正兴奋地红，他告诉她：“我今天又谈了一个大项目，只需要那个行长放一些贷款周转一下就可以搞定，只是那个行长是新上任的，他还不认识，还要公关一下。”

 

她淡淡地说：“你说的是张行长吗？”

 

他问，你认识他吗？

 

她说：“他就是双双的哥哥。”

 

他说：“就是那个一只眼，喂你鱼丸的双双？”

 

她说：“是的。”

 

他说：“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去给双双敬酒了……”

 

她又看了一样那张给她温暖的桌子，他们已离去。

 

空空的失落满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