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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白云先生卧华山之巅，方醒，有衣冠子金励问曰：“先生以一睡收天地之混沌，以一觉破今古之往来，妙哉！睡也。睡亦有道乎？” 先生答曰：“有道。凡人之睡也，先睡目，后睡心；吾之睡也，先睡心，后睡目。凡人之醒也，先醒心，后醒目；吾之醒也，先醒目，后醒心。心醒，因见心，乃见世。心睡，不见世，并不见心。宇宙以来，治世者，以玄圭封，以白鱼胜。出世者，以黄鹤去，以青牛度。训世者，以赤字推，以绿图画。吾尽付之无心也。睡无心，醒亦无心。” 励曰：“睡可无心，醒焉能无心？” 先生答曰：“凡人于梦处醒，故醒不醒。吾心于醒处梦，故梦不梦。故善吾醒，乃所以善吾睡；善吾睡，乃所以善吾醒。” 励曰：“吾欲学至无心，如何则可？” 先生答曰：“对境莫任心，对心莫任境，如是已矣，焉知其他。”因示以诗云： 常人无所重，惟睡乃为重。 举世此为息，魂离神不动。 觉来无所知，知来心愈用。 堪笑尘世中，不知梦是梦。
【解题】 陈抟（？—989年），字图南，自号扶摇子，宋亳州真源（今河南鹿邑县）人，道士。后唐末期举进士不第，隐居华山，传说他常睡在华山顶上，有时竟能百余日不起。宋朝太平兴国年间，受召入朝拜宋太宗，赐号“希夷先生”。端拱初年，自己预言死期，到时从容死去。他喜好读书，有《指玄集》等著作。 这篇寓言，以“睡”为题，宣扬道教“人生如梦”的主张，字里行间表现出作者机智的思辩能力。全文就睡目与睡心、梦与醒的关系进行了有趣的辨析，进而主张清心寡欲、甘于淡泊。这虽然表现了作者消极避世的宗旨，但他认识世界的辩证方法，却有一定借鉴价值。本文从对答形式立论，洒脱流畅，自然亲切。（P134） 【注释】 ①巅：顶。 ②混沌：模糊不清的状态。古人以为天地未开辟以前，世界是清浊不分的一团元气。 ③道：方法，学问。 ④宇宙：天地。 ⑤玄圭：黑色的玉。古代帝王举行典礼时所用的一种（P135）玉器，封古代帝王修筑台坛举行祭天的仪式，叫做“封”。 ⑥白鱼：传说周武王讨伐殷纣王时，河中有白鱼跃入他乘的船上，他就用来祭祀上天，因而取得了灭纣的胜利。于是后人把白鱼入舟附会成周朝兴盛和殷纣灭亡的征兆，是一种预示示天命的吉祥物。 ⑦黄鹤：传说中一些得道成神仙的入，常骑黄鹤离开人间 ⑧青牛：指神仙的座骑。传书说老子就是骑青牛过函谷关远离人世的。度：宗教术语，指使人离开人间超脱世外，或出家做和尚道士。 ⑨训：教诲，指导。 ⑩赤字：红色的字。《河图》载：黄帝游于洛水，看见有鲤鱼身长三丈，无鳞，身上有红色的条纹，形成字样。 绿图：河图。相传尧得天下之时，黄河中龙马负图，尧得之，仿效而成八卦。另，《墨子·非攻下》云：“河出绿图，地出乘黄”。 焉：怎么。 境：面对的现实。任：放纵，放任。 举：全。息：养息。 尘世：人间。佛家、道家认为人间俗杂不洁，所以叫“尘世”。 【译文】 白云先生睡卧在华山顶上，刚醒，有衣冠之士叫金励的问道：“先生凭一睡吸收天地混沌的元气，以一醒看破古往今来（P136）的俗情。睡啊，真是太妙了！睡，难道也有学问吗？” 先生回答说：“有学问。世上—般人的睡眠，是先闭眼入睡，然后才使心灵入睡；我的睡眠，则先使心静入眠，然后才闭眼入睡。我的觉醒，则是先睁亮了眼睛，然后才使我的心得以澄清。心清亮了，因此能看清心，也才能看清人世。心糊涂入睡，不能看清尘世，也就不能看清心的自身。自从开天辟地以来，治理天下的人，凭借神圣的玄圭祭天称王，依靠天赐的白鱼吉兆克敌制胜。而那些想超脱现实的人，乘着黄鹤远离人间，骑着青牛离开尘世。还有那些解释世界、教导人民的人，以奇鱼身上呈献出的红字推敲，凭江河中神龙展示的绿色图画来谋划。我却把这一切都寄托于不必操心。睡，无所用心；醒，也无所用心。” 金励又问：“睡可以不用心，醒来怎么能不用心呢？” 先生回答说：“世人在梦一样的人生中醒着，所以他们的醒不是真正的醒。我的梦却是在清醒状态中的梦，所以我的梦不是真正的梦。因此，让自己很好地醒着，本身就是让自己很好的睡着。让自己很好地睡着，本身就是让自己很好地醒着。 金励请教说：“我也想学到无所用心的境界，怎样才行呢？” 先生指点说：“面对纷纭的事物不要放纵你的心神，而对于心神，则不要让它听任环境的摆布和现实的诱惑。象这样就行，哪里还去管其他的。”并用诗来表达说： 世人无啥可珍重，惟有睡觉最可贵。 举世凭此来养息，魂魄离去神不动。 醒来之后无所知，若有所知心更用。 可笑昏昏尘世间，不知人生本是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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