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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起专栏往期查看： 文 | 刘起 一晃之间，《生活大爆炸》已经陪伴我们走过十个年头，荧屏上，几个老朋友十年如一日的聚在一起，温暖如初。 第八季中，Sheldon和Penny一起做一个心理实验，互相问对方32个问题，对望4分钟，看是否能爱上对方。实验当然没有成功，但结尾，Penny深情的对Sheldon说，你能相信已经整整过了八年吗？我都记不清哪一刻你们几个不在我身边了。 第九季中，Penny告诉Sheldon，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会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但现在，你成了我最喜欢的人之一。这似乎也说出了荧屏外我们的心声。 一、当头脑成为一种新的性感 有人说，这些可爱的书呆子统治了美国的电视机。一个收视调查显示，《生活大爆炸》在各收入阶层最喜欢的节目中，都排在第一位。相比之下，受众年龄范围更广、在艾美奖收获更多奖项的情景喜剧《摩登家庭》，反而在各个榜单中位列第二。 《生活大爆炸》受众群体，显然更偏向年轻人。它的流行和影响力，确认了青年文化已经成为大众文化的主流趋势，而之前的情景喜剧，则大都是面向家庭的全年龄层喜剧。 同时，《生活大爆炸》的火爆，也是当下互联网时代的一个文化表征，当互联网全面主导人们的日常生活，极客文化也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极客（Geek）是一类热爱科技的、更喜欢在虚拟世界中与人交流的群体。 伴随着科技成为时代的重音符，极客这种原本小众的精英亚文化群体，也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和主流。《生活大爆炸》中，Sheldon和小伙伴们痴迷的漫画、科幻电影、Cosplay，这些原本小众边缘的文化，被剧集编码为极客的文化标志。 头脑成为一种新的性感。在以前的青春片中，学霸是被排挤的异类和边缘人，永远被表现为一种形象——瘦弱、矮小、带着牙箍和厚重的镜片，暗恋一个女神，却永远也追不到。 即便在仅比《生活大爆炸》早十年的《老友记》中，这种刻板印象也依然存在，Ross与Rachel就是典型的书呆子与美女的搭配。《老友记》中，属于科学家Ross的标签就是性生活匮乏和追不到女神的书呆子，是被大家同情的一个。而肌肉男Joey和风趣男Chandler则有着约不完的会。 《老友记》 到了《生活大爆炸》中，书呆子成为被宠爱的一群人。虽然观众也取笑他们的种种奇葩言行，但关键时刻，观众还是爱他们。 当Penny高大英俊的前男友出现时，是作为一个愚蠢的肌肉男形象，衬托出Nerd们的善良、贴心、羞涩和高智商。以前青春片中英俊的橄榄球队员，成为《生活大爆炸》中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被嘲笑对象。所以，Penny怎么会不爱上Leonard？因为我们都爱他们呀！ 《生活大爆炸》也体现了观众对这个群体的双重态度，我们一边取笑他们一边爱他们。作为喜剧片的主角，要让观众发笑，他们就要最大程度表现出作为书呆子的特点——行为刻板、不通世情、不擅长交际。 然而，只有取笑，不足以让观众陪伴他们走过十年，观众要喜爱（甚至在潜意识崇拜）他们，才能完全认同他们，这就需要这些极客作为天才的一面。 事实上，本片也做到了这一点。所有的笑料，都一边显示出他们的高智商、一边显示出他们的滑稽可笑。这种喜剧方式极具有创造性，观众终于不再因人物的愚蠢发笑，而是因为他们高智商低情商的强烈反差而笑。 二、此起彼伏的笑声 《生活大爆炸》能够如此受欢迎，当然与充足的笑料有关。这部剧集中，有着超高密度的包袱，有人分析，《生活大爆炸》平均每分钟有4.3个笑点，这样，一集就有几十个笑点。 这些笑料具有一种碎片化、去深度、无障碍的特点，虽然有很多高科技的梗，但即便不懂技术，也不影响观众理解。 《生活大爆炸》的另一个创新之处是，摒弃了完整故事线的羁绊，将人物关系设置得更简单，以最大限度地符合移动客户端（分屏）时代的主流观赏习惯——一种轻阅读，即观众可以随时随地、轻松愉快的进入故事。 观众不再需要故事的前情提要，能够无负担地观赏任意一季的任意一集，而不会有理解剧情逻辑的混乱。虽然以往情景喜剧的故事线也比剧情类剧集弱，但这一部更进一步。 不依靠连续剧情吸引观众，因此，笑料就变得特别关键。《生活大爆炸》中充满了各种机智幽默的语言笑料，笑料生成方式也花样百出。 大部分语言笑料，是建立在对格赖斯合作原则的一种违反之上。格赖斯合作原则是语言学的一个理论，意指在真实会话中，谈话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目标或方向，这时谈话是有意义的，并且是相互理解的。 于是，当对话违反这种合作原则，就会产生喜剧效果，《生活大爆炸》中充满这种鸡同鸭讲的喜感对白。幽默语言具备六个主要特征，即不协调性、不一致性、反常规性、奇巧得体性、精炼含蓄性、失败-胜利性。这六个特点都被用在了人物对话的设置上。 剧集中的四个主角，都是高智商的理工科天才，但他们的情商之低，又让他们的高智商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也因此显得滑稽可笑。 Sheldon从来都无法理解别人对他的讽刺，也无法理解别人问话的真正意思。第一季第一集，Leonard就对他说，是不是非要别人举一张写着讽刺二字的牌子，你才能明白是在讽刺你。这集稍后，他真的写了一张纸提示Sheldon。十年过去，Sheldon还是无法理解别人说话的真正意思。
三、总有一款Nerd适合你 从来没有一部剧如《生活大爆炸》般，塑造了这么多Nerd，这四个高智商、低情商的理工科书呆子，各有各的奇葩之处，也各有各的可爱之处。人物塑造是本剧成功的一个关键，四个人背景相似，却又在性格上各有特点，制造出鲜明的差异，避免了乏味重复。
Sheldon是一个没长大的男孩，活在自己的思维逻辑中、有自己的一套思考和行为准则，绝不打破规则，甚至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他有自己在沙发上的固定位置，每周7天都有特定的早餐，要去固定的餐馆吃固定的东西，稍有偏离，就能把他这个强迫症患者逼疯。 他常常嘲笑周围的人，这样的人物在传统喜剧中原本是被大家讨厌的人，但Sheldon的嘲笑不带有一丝恶意，只是单纯的得意和孩子气，同时，他又那么敏感善良，几乎完全听不懂别人对他的讽刺，于是，观众很容易就原谅了他。
Howard的喜感之处，则来自他的自以为是，他总觉得自己幽默风趣，别人却往往觉得他的幽默很无聊猥琐，这也体现了喜剧的一个重要原则，我们笑话的对象往往是那些认为自己比实际的情况更聪明、更美丽英俊、强壮有才的人。
具有异国情调的Raj虽然见到女性就紧张的无法开口，但平时在朋友中间却超级毒舌，擅长各种神补刀。编剧为他设置的对白也极具光彩，往往出人意料，「笑」果十足，给大家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对待女性的态度，四人也完全不同。Sheldon对女性很懵懂，像是一个没有性别概念的孩子。第八季16集，Penny说Sheldon像自己的弟弟，Sheldon回答：「有时候你像妈妈」。确实如此，某集Leonard和Penny吵架，Sheldon像是处在离婚父母间的孤单小孩，委屈又不安。 Leonard更接近普通人的角色，对女性有正常的恋慕，也有性的需求。Howard则是被塑造为一个猥琐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猥琐），对女性极尽谄媚之能事。Raj则腼腆羞涩又有点闷骚、在异性面前很内向，前几季中，他只有喝了酒才有勇气开口跟女性说话。
四、书呆子与女神——人物反差法 《生活大爆炸》的喜剧效果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二元对立的人物反差套路——四个理工科宅男与邻居性感金发美女Penny之间的互动关系。 人物反差是情景喜剧中的一种重要剧作手法，剧集的制作人Chuck Lorre，正是深谙此道的高手。Chuck Lorre是当下最重要的喜剧制片人之一，在《生活大爆炸》前，他最有名的一部剧集《好汉两个半》也采用了人物反差的方式，塑造了一对性格迥异的兄弟——一个花花公子和一个老实男，再加上老实男的儿子。 所谓的半个男人，成就了这部风靡美国的情景喜剧，这部剧当时的火爆程度其实不亚于《生活大爆炸》，以至于美国评论界将后来的情景喜剧都称为「后《好汉两个半》时代」。
《好汉两个半》 Penny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甜心形象。她与以往美国青春片中典型的女主角、啦啦队长相似——金发、性感、甜美。她文化程度较低，怀揣明星梦，在餐厅打工，等待出名的机会。从她第一集搬到两个主角的隔壁开始，扰乱了四个书呆子平淡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也拉开了这部温暖喜剧的序幕。 两个主要男性角色跟Penny形成了不同的互动模式。Leonard对Penny一见钟情，从此开启了几季的分分合合，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有些像《老友记》中Ross和 Rachel的关系。Sheldon既是Penny的朋友，也像是弟弟、儿子，两人之间有一种又甜又暖的友情关系。
第四季中，开始加入其它女性角色——Howard的女朋友Bernadette、Sheldon的女朋友Amy。这两个角色的设置，没有沿用之前的反差思路，而是参照两个男主角加入了两个女性Nerd——不是头脑简单的性感美女。 这也说明，《生活大爆炸》最受欢迎和最有特色的，正是这一类型的人物。但这两个女性作为高智商的书呆子则稍有不同， Bernard甜美、强势，Amy则像是女版的Sheldon。
五、天才儿童谢耳朵 《生活大爆炸》这个小小宇宙的中心，毫无疑问还是Sheldon。 Sheldon这一人物的魅力是无法抵挡的，也是这部剧集成功的关键。从长相、表情、语言、肢体动作到行为方式和思考模式，这个人物的塑造特点鲜明，让人过目难忘，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喜剧人物。 可以说，Sheldon和演员Jim Parsons相互成就了对方，我们几乎已经已经无法分辨剧中角色与扮演者的差别。
我们前面提到，喜剧的本质建立在一种观众的优越感之上，观众的智力和行为能力高于出丑的主角，才会引发他们的笑声。比如《泰囧》中的王宝强和《疯狂的石头》中的黄渤饰演的角色，都是通过笨拙的肢体动作、刻意的喜感方言，制造笑料。 然而，Sheldon引发了观众的一种复杂情感——笑他并爱他，这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喜剧人物。 小丑类的喜剧人物，最典型的例子是《泰囧》的王宝强、徐峥和《疯狂的石头》的黄渤，或者更早的港产喜剧《最佳拍档》《最佳损友》中的人物，观众取笑他们的蠢笨和滑稽。
《泰囧》（2012） 小人物类的喜剧人物，最典型的是周星驰电影中的底层小人物，观众一边取笑他的滑稽倒霉，一边同情他，由此引发一种混杂了悲剧中的怜悯的复杂情感， 是带着同情心的笑——含泪的微笑。 以上这两种喜剧人物，都是喜剧优越论的产物——观众感到高于这类人物，由此可以取笑他们，不管是带有恶意的嘲笑（笨贼黄渤）或带有同情的取笑（小人物周星驰）。
《疯狂的石头》（2006） 而观众对于Sheldon，一边取笑他的刻板偏执、不通世情，一边又会爱他的天真和单纯，同时又包含一种潜在的崇拜——类似对天才儿童的一种情感。这使得观众的位置既高于他（情商高于他），同时又低于他（智力上不如他），这种同时高于和低于的感受混在一起，优越感与自卑感于是相互抵消，最终就会爱上他。
观众会同情周星驰喜剧或者卓别林喜剧中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引发了伤感与泪水，但这种喜剧最终会和悲剧合而为一，让我们很难爱他们，因为同情不是爱。 但《生活大爆炸》与众不同，它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笑声，绝非冰冷的嘲笑，也不是含泪的怜悯之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有爱意的温柔笑声。 也正因为这种笑让人如此温暖舒适，《生活大爆炸》才会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也成为一代人的爱。《生活大爆炸》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看CBS 剧集计划起码会拍到12季，就让我们一起陪Sheldon到地老天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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