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连苑丨逝水无痕

逝 水 无 痕

作者：桃夭

“世上还有谁能像水这样，将固执与灵活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呢？它永远由高到低，哪怕经历再多的艰难曲折也要达到目的；它最柔软却又最坚硬，可随手一掬，也可滴水穿石；它随器赋形，可方可圆。”

——引述

水，囿于池塘可映月色。流于山谷可拨响音乐。前世可为坚冰，白雪。今生可化江海，湖泊。
山野濯足的行者，因它而抖落满身尘泥与倦意。风雅之人，于樱树、梅树，或桃树下掘出年前埋下的积雪，在夏初烹一壶茶，在竹篱亭间，就着清风浣衣，安然而坐，与三五挚友啜饮细品，又是何等的雅趣。

檐下的雨滴，草尖的露珠，美人映照水影梳发、结辫，玉足没入临岸的河水，轻挑起朵朵浪花，这一幕幕都不曾脱去水的身影。就是在喻情、喻景、喻人生、喻美人的诗句中，也不乏“水”的出现。譬如；喻美人不舍之情的“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宋-王观》”单只这一句已让后人回味良久，细细读之，一幅依栏盼归之际，美眸不舍，泪光盈盈，秀眉微皱，凝着相思的古时女子的形象便已映入了你的脑海，展现在你的眼前。

喻人生苦短，幻若一梦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 李煜》”、“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乌夜啼· 李煜》”读这样的句子，自是不免掩卷长叹，这是怎样苍凉、悲苦而又无奈的心境下才能落下这样的句子呀。当时间倒退回到一千多年前，我们仿佛可以看到降宋之后的李煜以帝王之尊度过三年“日夕以泪洗面”的囚禁生活。期间受尽屈辱，尝尽辛酸，却因一首《虞美人》最后被宋太宗用药毒害而死。这首词是李煜的代表作，也是唐宋词中的名篇。

以水喻情、喻景的就更多了。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 李清照》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卜算子 李之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离思 元稹》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梦江南 温庭筠》

而以水喻情最早的当属诗经里的《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以及《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以水喻景，喻旷达，辽远、佛禅之境的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则是出自佛教禅宗灯录之一的《嘉泰普灯录》卷十八。

万里无云，眼无阻滞，天心一月，豁然开朗。幽幽千江之水倒映月色，天地间，惟余空明、洁净。禅心素宁，不用刻意去追求更高的境界，不用去寻求开悟的法旨，溶入这浣洗尘尘的静谧，你已然将身心化解其中。心无挂碍、无烦恼、无贪嗔痴，甚至无自我的存在。若将“云”比作尘世纷繁的物欲、愆恨、烦恼，此时，清除了心中的“云”，则万里青天，一月悬空，照见千江水月，端显佛心及本性。

水最是无情，却也最是多情。假若将生命视为不可回溯的河流，那么，那些红尘恩怨，爱恨纠葛最终都会如一川逝水，滔滔而去不留痕迹。水，亦汹涌，亦平静，包容最坚硬的，亦改变最坚硬的。水之深意，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