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篇西河大书 寒 江 关 第十回 · 梨花诈死 【白】上文书说到，薛丁山在大街上拦住樊梨花的马头，欲待表露内心的忏悔之情，本来樊梨花在马上看的心软，可转念一想——不行！还得在考验考验他，于是把牙一咬心一横，吩咐军卒把他搭开扔在路旁后，自顾催马而去；薛丁山躺在地上眼见樊梨花策马绝尘而去，心也凉了，要说我也够瞧的了——青衣小帽步下寒江，见了城门就磕头，这顿头磕的——大脑袋上都快磕出小脑袋来了，到门口儿让人家把门的军卒给暴揍一顿；这不接着又在大街上不顾脸面的拦截她的马头，都跪地上了——可人家连正眼也不瞧啊！还命人把我像扔死狗似得仍在路旁。看来是我以前做事太绝，把人家给得罪苦了，别说是我真心悔改了，怕就是牵十匹马也拽不会人家的心了；我还是回营去交令吧，皇上要怪罪也好，要杀我也罢，反正我已经尽心尽力了——面也见了，头也磕了，情也赔了，人家就是不跟我走，你说我有嘛法？爱咋地咋地吧！ 想到此，薛丁山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粘的土，没精打采的回转唐营；没想到回到唐营后，二主唐王李世民根本不容他解释，就命令他立刻返回樊江关，再次去请樊梨花；程咬金还不住的在一边儿敲边鼓“哎呀！你小子就是心不诚啊，你自己说说——你要是心诚，人家樊小姐能不来吗？你再回去请。”薛丁山也感到为难“要是再请不来怎么办？”还没等皇上说话呢，程咬金就抢着话头儿说“请不来就不行！请不来就杀你个二罪归一！”说着还一扭头问皇上“是吧！万岁。”二主唐王李世民不光连连点头，嘴里还不住声的说“对对对……”；薛丁山无奈，也没顾上吃点儿喝点儿休息休息，就又出离了唐营二下寒江；可等进了这座寒江关城，不由得心里一阵发憷——就这把门儿的你就惹不起。转而一想：这回儿他们要再拦阻，我就把他们扒拉开硬闯进去；要是再见了樊梨花，我就抱住她的双腿说什么也不撒手了，她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是死在她面前也不回去了。 他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说话间就到了樊府门首。只见府门扎着白彩，贴着白对儿，挂着白纱灯，出出进进的兵丁……家奴院公、丫鬟仆妇全穿白戴孝，连白须白发的老家人也头戴三尺白绫；一个个愁云满面、泪流不止。薛丁山暗叫“不好”！ ——这准是何氏老夫人死了，再细一琢磨，老太太的死肯定跟我大有关系——还用问吗？为女儿之事终日操劳、积劳成疾，我前者一来又一折腾，老太太一着急、一上火……就死了 ——这下更麻烦了，怕是樊梨花更恨我了；再说了，总不能让人家扔下她娘的灵柩不管跟你走吧？ 怎么也得等办完丧事再来请人家呀！可自己既然来了，说什么也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回去也好向皇上交代啊！他正想硬着头皮上前搭话，从门内走出一人，薛丁山闪目一看，正是樊梨花的贴身丫鬟春红，也是穿白戴孝，眼都哭肿了；急忙喊了一声“春红啊”，春红听见迎了过来，施礼说道“薛姑老爷，你怎么又来了？”“我还是来请你家小姐！”“怕是你再也见不着我家小姐了。”春红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啊！——此话怎讲？”“我家小姐死了，你没看见吗？里里外外地张罗丧事，我家小姐她不在了。”薛丁山闻听此言犹如晴空霹雳“哎呀”一声，几乎瘫倒在地，用手扶住门前的石狮子才没有躺下。可他转念又一想：前两天在大街上见拦截她的马头，她那么精神，跟我一瞪眼，眼睛雪亮，怎么就的暴病身亡了呢？难道是为了回避我就干这事？——这也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吧！想到这儿，他又问了一句“小姐是得什么病死的？”；“这事儿和你有很大的关系，前天你在街上拦住小姐的马头闹腾了一大顿，小姐回来后就放声痛哭，我们当仆人的不敢进屋，只好在外听着；小姐边哭边说，把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事儿全都说出来了，你怎么怎么无情，怎么怎么翻脸不认人，怎么怎么打的她……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结果是哭的目中流血、气堵咽喉、绝气身亡；等大夫们赶来，不管怎样抢救也救不过来了，听说好像还是服毒了，我们也不敢细问内情，现在府里都在操办丧事，老夫人哭的死去活来的；薛姑老爷你还是快走吧，这一家人要是见了你，非得把你活吃了不可。”薛丁山一听，信了，也傻了，可既然来了，就应该到灵前祭奠祭奠，毕竟我们拜过两次堂，并且确实是自己对不住人家。 【唱】薛丁山通报过后进府中， 一抬头看见庭院搭灵棚； 灵棚高搭三丈六， 上边全用芦席蒙； 灰脊瓦安异兽抬头张口， 瓦上边安的是象牙宝瓶； 乌木椽子似锯齿， 铜丝把它紧镶钉； 黄杨木刻隔扇一明一暗， 紫檀木套花朵儿层次分明； 左金童扛纸幡摇头晃脑， 右玉女捧宝盒面带笑容； 二佣人互挑逗谁见谁爱， 你瞅我我看你眉目传情； 堆金山垒银山栽着摇钱树， 摆金盘列银盘供着净水瓶； 金插花银插花对马似奔， 金叶裹银丝绕马僮如生； 有秋菊和梅香端茶递水， 有精明和快来铺床掌灯； 灵棚上闪闪放光一幅对儿， 蓝纸底儿写白字儿笔迹见功； 上联写：有山有水无人看照， 下联配：落花落叶洒泪伤情； 横批是：“英灵长存”四个字儿， 正中间，闪出一口柏木棺灵； 有一张供桌儿棺头放， 正当中点着盏照尸明灯； 江米条儿八大件儿香珍五供， 咸食罐儿打狗棍儿钳在当中； 香鼎内袅袅的青烟随升随散， 瓷盆中翻卷的纸灰飘拂随风； 有八个道人吹管子儿， 有八个和尚念丧经； 有几个伶俐的丫鬟把孝守， 有几个龙钟的仆妇放悲声； 薛丁山心中悲痛忍不住， 也顾不得祭酒奠茶就大放悲声； 哭一声“娘子！你可坑杀了我”双膝下跪， 扑伏在地泪如倾； 用头碰地“当当”地响， 恨不得一死赴幽冥； 哭昏过去悠悠醒转， 手扶棺木忆前情； 里想着进了幻境， 不知不觉说出了声： 想一回关前初会互相倾慕， 想一回两军阵前结缘定情； 想一回奉旨完婚把天地拜， 想一回洞房花烛身着大红； 想一回我误信谗言毁婚约， 想一回大打出手翻脸无情； 想一回当着众将我把她撵， 想一回你颜面扫地似鬼失茔； 想一回白虎关战杨藩接连败阵， 我父子身受重伤要把命扔； 想一回军情紧急把你搬请， 你不计前嫌再入唐营； 想一回你妙手回春把我搭救， 你为我披挂上阵冒死冲锋； 想一回我苏醒还阳恩将仇报， 病床前无缘无故出手无情； 想一回你二次挨打又受辱， 一个人悲悲戚戚离了唐营； 想一回破阵受阻再次把你请， 你大仁大义又来帮兵； 你路过高山收下小将， 欢欢喜喜进了唐营； 都觉得破阵有望士气大振， 奉圣谕我二人二次拜花灯； 出意外小英龙洞房讨赏， 也是我生邪念大动无名； 打出手闹洞房不可收拾， 小姐你含羞带愧无地自容； 多亏了三元李靖诉说原委， 一切的疑与惑不解自明； 不由得我自知孟浪悔又恨， 小姐你身痛心痛痛哭失声； 咬碎银牙闭眼滚泪撒手扔了杀人的剑， 失魂落魄回归故城； 细思想小姐你一心待我热如火， 我待你却心硬似铁还冷似冰！ 谁像我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赎罪孽受惩罚三进劳军营； 为救父我拼死闯入白虎阵， 没想到箭射天伦命赴幽冥； 出阵后又遇到恩师拦路， 断去了十数年师徒深情； 我也曾欲自尽一了百了， 终难舍慈母在堂年高迈； 还要儿早晚服侍把孝行； 更难报朝廷错爱隆恩重， 奢望着军前效力斩将诛兵； 无用身权当大才用， 微贱躯顶天立地气贯长虹！ 这才叫志大才疏痴心妄想， 面对强敌难以支撑； 前几天来请你虽是奉命， 可也是我真心悔过主动请缨； 实指望诚心能得天可怜见， 咱二人能破镜重圆再把亲成； 你做元帅我为战将， 夫妻并肩破敌立功！ 我知道小姐你伤心欲绝余恨不减， 我知道小姐你心灰意冷难再动情； 我也准备着挨打受骂让你出了心头气， 我也准备着跪地赔罪求你宽容； 没想到进寒江府门难进， 军卒们似虎狼皮鞭无情； 大街上拦马头与你相见， 一句话也未讲又被驱轰； 没想到惹你伤心又给你添堵， 竟使你胆肠寸断魂断幽冥； 我不敢怨苍天不给我机会， 可如此对你太过不公！ 娘子你一死我活在世上还有何意趣， 我又如何直面自己内疚的心情； 也罢，还不如我就在你的灵前自寻了断， 也免得夜深人静我独对孤灯； 他一行说着就要拔佩剑， 忽听得耳旁边大喝一声—— 你要寻死随便哪里去服毒跳河或上吊， 断不可死在我家把人坑！ 惊得丁山抬头看， 原来是樊梨花的二位嫂嫂进了灵棚； 薛丁山嘴上不说心里怨， 你二位可真是生事添乱的害人精！ 要不是你二位搬弄是非无中生有， 要不是听信了你们的胡言乱语鬼吹灯； 我岂能大闹洞房夫妻决裂， 我岂能七灾八难沦落的天地不容！ 唉！说到底也是怪我自己听见风声就是雨， 怪不得别人添油加醋在其中。 薛丁山正然呆愣想心事， 又觉得左耳被薅连心疼； 我女儿就是死在你身上， 你你你这前世的冤家活活把人坑； 现如今你和我们樊家再无瓜葛， 你你你怎么还有脸进灵棚； 除非你立时还了我闺女的命， 要不然我今天也死在你手中！ 一行数落着把头撞， 薛丁山不知所措难应承； 婆子丫鬟连拉带劝把老人安抚， 二嫂嫂软硬兼施、好说歹说把丁山往外轰； 这一回，薛丁山无可奈何回转去， 欲知后事下回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