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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品种较多，有花神仙、花贵妃之称。白海棠，也称花仙子，多得历代名家吟咏、描绘。 苏轼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之句。唐伯虎作有“海棠春睡图”。这两个文典的内容，恐或与红海棠有关。所关联的文坛香艳，就是杨贵妃与李隆基的爱情故事；《红楼梦》中多次引用提及该典。最重要的一次，在第五回。宝玉在秦氏房中午休，开始了红楼之梦的序曲。 而在38回，此次中秋节时分，众美所吟咏的，却是白海棠。这种海棠花，外表洁白、素雅、美丽，但“没有香味”。 闲言少叙，且看湘云的两首七律。 之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岂令寂寞度朝昏。 先来看诗中一些词汇的主要概念和喻意： 都门，就是国家京都的城门；代指国家形象。蓝田玉，就是唐都长安东南、蓝田这个地方出产的玉石。唐代以前，为皇家的专用玉。据说，史上著名的和氏壁，就是蓝田玉。 但还有一说，也有说服力：即古诗中所说的蓝田玉，就是指新疆的和田玉；蓝，即葱岭之意，与昆仑、和田挂上了勾。此说暂不展开。 霜娥，天宫掌管雪霜之女神，也叫青女。倩女，即美丽的少女。杜约夫有《拟李商隐》诗两句： 楚曲风烟愁倩女， 武陵花月梦仙郎。 总之，湘云在此诗中的倩女，应与李商隐有关。 秋阴，指秋天的肃杀之气。雨渍，雨后留下的痕迹。 吟不倦，指诗人的情怀不老。朝昏，即黄昏；代指人的晚年，暗喻朝政的衰败。度朝昏，表面之意，是安度晚年；但也有暗指“不放心朝政”之意。 基于如上信息，倘联系到史湘云该诗的内涵，可以肯定，诗中关联的文化信息和诗典如下： 颔联，出自李商隐的《锦瑟》中有“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之名句。颈联，出自王安石的七绝诗《江上》： 江北秋阴一半开，晚云含雨却低徊。 青山缭绕疑无路，忽见千帆隐映来。 倘如此一一那么，湘云末句之“岂令寂寞度朝昏”的含意，表面之意就是说：真正的诗人，岂能安于寂寞而虚度晚年？ 而引申之后的言下之意，就是：真正的诗人，即使到了晚年，还是在关心衰败的朝政。 所以说，湘云的第一首咏白海棠，关系到唐、宋两位杰出的诗人兼政治家：即晚唐的李商隐、和北宋末期的王安石。 李商隐，前面已经提过许多次。可以说，他是曹雪芹最喜爱的一位的诗人。李商隐才华盖世，抱负非凡。终生都关心着大唐王朝的命运、安危。据说，他是唐朝李氏的一支远脉后裔，因处于大唐的末世、乱世；纷纭的党派之争和政治泥潭，令他疲惫不堪、身心憔悴。他只好借诗来抒情、喻政、寄怀。李商隐，又是一个极富爱心的诗人。尽管他的仕途和人生经历十分凄惨，但他的许多诗作，都寄予对人生、对生活、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他的代表作《锦瑟》和许多脍炙人口的诗作一样，不但派词典丽、情致高雅、哲理深刻；并且，始终都憧憬着自然、平等、大爱、自由的美政理想。李商隐去世约不到50年，大唐灭亡。 王安石，北宋神宗朝宰相，主要历史政绩是变法革新。神宗时期，封建大地主阶级对农民土地的兼并、对小工商业者的掠夺，使得当时的社会矛盾日趋尖锐。小说《水浒》中，可见一斑。 可想而知，他的变法，肯定触及了大地主阶级及其裙带的既得利益。最终，变法以失败而告终。王安石去世40年之后，北宋灭亡。 他的七绝诗《江上》，是晚年在南京赋闲之时所作。通过对秋暮之气、秋晚之雨、秋山之雾、秋江之帆的描写，表达了他对朝纲担心的困惑、和矛盾之心情。而末句之“忽见千帆隐映来”，从自己的失望之中，隐约地表达了对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抱以的希望。 可惜的是，王安石去世之后，被金国灭亡的北宋王朝、及流亡在江南偏安的南宋王朝，仍然没有逃出中国历史上轮回式的怪圈。 我认为，曹雪芹借史湘云之笔、借白海棠之美丽要表达的，就是对这两个杰出的历史人物、和这两段历史的感怀；并寄托自己对自然的憧憬、对美政的追求。 那么，史湘云会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呢？不急。且看她的第二首诗。 之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还是先来了解一下诗中几个主要的概念：所谓蘅，就是杜蘅；杜蘅是一种香草，代指名贵的花草。所谓芷，就是白芧；生长在河汊岸滩的一种小茅草，花、根略有香甜味；代指普通之花草。 在湘云的这首诗中，芷、即芷兰；应该指一种兰花。阶，即台阶，借指等级。通，就是相通。那么，“阶通”的意思，就是平等看待之意。萝薜，泛指藤萝类普通花草植物。 第一句是说，把蘅、芷这两种名贵的香草，如果平等来看待的话，不过和藤萝类的普通植物一样。 蘅、芷这两个字和所指的香草，在《诗经》和《离骚》中，曾反复地的出现，但喻意有所不同。因为无论名贵、香甜之说，都有其相对性。 比如说，蘅、兰这两种名贵花草，如果生在墙角或野外，不过和茅草一样；但如果供养在盆里观赏，或许才高贵了起来。类比到人的身上，比如屈原这样高洁之士，无论你多么优秀，在极权之下，即与茅草无异。最终，只能以赴死来求得自己的高洁。 湘云的首联中，也就表达了这样的意思。总之，是借以屈原的悲剧，在追求、向往一种平等思想理念。 有了上面的基础，颔联之“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就容易理解了。 中国历史上，唐宋时代杰出的诗人们，多是极权政治危机之际的失意政客。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因此，他们常常借“伤春、悲秋”来寄情抒怀。因他们多具有高洁之风格，品质如花；故而，相对于污浊之世，就更容易寂寞、孤独。他们只能仰天长啸。这就是该联之喻意。 其中较有名的，比如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之句。 刘禹锡，晚唐杰出的政治家和文学家，《陋室铭》是其代表作。刘禹锡与柳宗元是同时、同朝之仕；他俩都因参与了晚唐的革新运动，最终遭致失败而被贬。此后，他们只能以诗文来抒发自己的悲愁之情和高洁之风。 李商隐，比刘禹锡和柳宗元小四十岁左右。也就是说，刘、柳二人生前所担心的败落局面，恰巧让李商隐给赶上了。看来，他们三个，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视苦笑了。 岂至他们？倘以前面的屈原、和他们二百多年之后的苏东坡、王安石而论，中国的历史，竟然在同一个固定的模式中，不断地循环、轮回着。这不得不说，封建极权之下文化人士，一直在不断地为极权殉葬。 有了上面的基础，颈联之“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就更容易理解了。上联，就是李商隐名句“蜡炬成灰泪始干”之句的变通。 下联的“晶帘隔破”之诗典，出自唐末才子韦庄之诗句“王母阶前种几株，水晶帘外看如无。” 韦庄，与温庭筠合称“韦温”。此二人，都是恰逢唐末祸乱和灾难的天才诗人，满腹绝伦的才华，因逢末世却无处施展。因他们在《红楼梦》中多次出现，前文已经有过解述，不再重复。 看来，也只能如同史湘云的尾联所讲，无论是前面的屈原、柳宗元、刘禹锡、李商隐；还是后面的温庭筠、韦庄、苏东坡、王安石，以及唐伯虎；他们的苦衷，也只能对着月亮之上的嫦娥来倾诉了。谁让你们正好赶上了夜色昏昏的时代呢！ 我们也只能苦笑一下了。甚至，《红楼梦》已经没什么可论。说来说去，全是这些话。极权之下，他们的悲哀，依旧在无休止地循环、轮回。曹雪芹正借史湘云之笔，以白海棠之洁白美丽，来对史上这些杰出人物在表达深切的纪念和缅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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