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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是“好汉”吗?——郭英德老师讲《水浒传》(一)

 雪狼哥00 2017-04-07


“名家讲坛”栏目再次迎来郭英德老师的讲座系列。这次,郭老师开讲《水浒传》。首先,让我们一起细细品读《水浒传》中性格最为复杂难懂的领袖人物——宋江。郭老师认为,宋江是一位真实的“假人”。如何理解这一点呢?今天,先听郭老师分析宋江的“好汉行径”。

宋江是“好汉”吗?


        文/郭英德



阅读《水浒传》小说,甚至观看《水浒传》电视剧,人们可以喜欢鲁智深,可以喜欢武松,可以喜欢林冲,甚至可以喜欢杀人不眨眼的黑旋风李逵,喜欢小偷小摸的鼓上蚤时迁,喜欢做人肉馒头的母夜叉孙二娘,可是却很少有人会喜欢宋江。尽管他是梁山英雄好汉的“头儿”,可人们却很难把宋江跟“英雄”、“好汉”这样的字眼挂上钩。在人们的心目中,“英雄”、“好汉”似乎跟宋江无缘。


三百多年前的苏州才子金圣叹,在阅读《水浒传》的时候,最不看好的就是宋江。他说:“《水浒传》有大段正经处,只是把宋江深恶痛绝,使人见之,真有犬彘不食之恨。”(《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卷首《读第五才子书法》)他给宋江“一字定评”,那就是——“假”。这几乎是对宋江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否定——宋江是“假人”,人格卑劣,甚至根本不配做一个人。


什么是“假”?一个人应该做的跟实际做的不一样,这就是假;一个人说的跟做的不一样,这就是假;一个人做的跟想的不一样,这就更假。而宋江还有一点最绝的,任何人都比不上他,那就是他想的跟自我感觉的还不一样,所以他是假到骨子里去了。


经过这样的层层包装,我们只能看到宋江在水浒世界里的所作所为,却不容易看到他的所想所思,更不容易看到他的所感所悟——他把真正的自我包裹得很严很严,隐藏得很深很深,展露给我们的只是最表层的宋江。但是,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我们总能感觉到他还藏着掖着些什么,所以我们会觉得他“假”,是个“假人”。


我们阅读宋江,一方面,得一层一层地剥去他的包裹,让他内在的自我最终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另一方面,我们还得一层一层地再把他的伪装包裹上,琢磨琢磨,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是什么促使他不得不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他真地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吗?做人做到如此之“假”,他真实的一面又是什么?


咱们今天首先说一说宋江的“好汉行径”。



1.守法还是违法


中国著名的古典小说安排主要人物的出场,往往都是煞费苦心的,以便给读者提供丰富的阅读空间和想象空间。比如在《水浒传》里,林冲的出场,是看到鲁智深在倒拔垂柳,高声喝好;武松的出场,是在柴进府上,喝醉了酒跟宋江闹别扭。而宋江一出场,就处身于一个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


小说第十八回(本文所据为容与堂百回本《水浒传》),宋江出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救晁盖等“七义士”。郓城县东溪村保正晁盖、吴用等八人胆大包天,竟然在黄泥冈上,用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差遣送当朝太师蔡京生辰纲的军健十五人,劫走了十一担珍珠宝贝,合十万贯。消息不慎走漏,济州府观察何涛奉命到郓城县缉捕晁盖。


这时宋江正在郓城县里做押司。押司是宋代官署中的书吏,负责办理案牍文书等事务,通俗地说,就是县政府的秘书。这天正是他值班,在接待何涛时,他吃了一惊,肚里寻思道:“晁盖是我心腹弟兄,他如今犯了迷天大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于是他故作镇定,先表现出自己的“坚定立场”,答应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本县内上下人,没一个不怪他。今番做出来了,好教他受!”他把何涛稳在那儿,自己假称回家处理家务,“担着血海也似干系”,连忙策马到东溪村通风报信去了。而晁盖犯了法,居然不当回事,在庄上正跟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吃酒。宋江立马叫他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后来为了拖延时间,让晁盖他们得以逃之夭夭,他还向知县建议:“日间去,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就夜去捉。”



宋江身为押司,是统治政权底层的小吏,从职业道德来看,他本就应该秉公执法,而不应该循私枉法,更不应该向罪犯通风报信。这么做,岂不是违背了起码的职业道德?但是他这么做,是因为跟晁盖是心腹兄弟,“舍着条性命来救你”,所以虽然违背职业道德,却符合江湖义气,朋友义气。作为江湖上的知名人物,宋江的仗义的确“四海之内,名不虚传”,为了“心腹相交,结义兄弟”,他竟不惜公然践踏国家法律。所以金圣叹做出这样的诛心之论:“宋江而诚忠义,是必不放晁盖者也;宋江而放晁盖,是必不能忠义者也。”(《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第十七回评语)


宋江这么做,连小说叙事者都不知是夸他好,还是骂他好了,只好语带讥讽地说:“须知守法清名重,莫谓通情义气高。”


是要“守法”的“清名”,还是要“通情”的“义气”呢?宋江一出场就处在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中:作为一个现职的官府成员,他不应该通风报信,否则就触犯了国家法律,违背了应有的职业道德;但作为晁盖的结义兄弟,他又应该通风报信,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腹兄弟被捕入狱,而辱没了自己的仗义声名。一边是官场中公认的道德准则,一边是江湖上公认的道德准则,在这两难的选择中,宋江选择了通风报信,选择了“通情义气高”,放弃了“守法清名重”。



从宋江出场的这一举动,我们不难看出,“首鼠两端”地把自己挤兑在左右为难的处境中,这是宋江性格上一个无法解脱的死结。


不信你看,宋江明明仗义私放了晁盖,事情做便做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吧,可他偏不,在心里一直存着一块心病。所以他听说晁盖他们在投梁山途中和上梁上以后,“杀了做公的,伤了何观察,又损害了许多官军人马,又把(团练使)黄安活捉上山”,他想的是什么?想的是:“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却饶不得。”这时候他更害怕的是“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也就是怕把自己牵连进去,所以“自家一个心中纳闷”(第二十回)。原来,他私放晁盖,只是为了显扬自己仗义的江湖名声,并不想威胁到自身的利益。没想到晁盖等人把事情闹大了,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威胁到他的自身利益,宋江怎么能不害怕呢?


2、有情还是无情


在小说中,宋江的落难跟其他好汉很不一样。其他好汉逼上梁山,或者是因为打抱不平如鲁智深,或者是因为身受冤屈如林冲,或者是因为被逼无奈如杨志,或者是因为惹是生非如李逵,或者是因为抢劫钱财如晁盖,几乎没有一个是因为贪恋女色而犯罪的。但是小说却写宋江是因为贪恋女色,迫使他不得不放弃押司的职位,流落江湖。这不是明摆着往这位梁山领袖的脸上抹黑吗?


以江湖好汉的为人准则来看,贪恋女色,肯定算不上英雄好汉,即使只有那么点近女色的意思,也算不得堂堂正正的好汉。小霸王周通、王矮虎之所以为大多数好汉所不耻,就因为他们贪恋女色。在江湖上,是否贪恋女色,是衡量是否够格的好汉的一把标尺。可是宋江这个人却相当奇怪,他想做个好汉,而且广为结识江湖上好汉,却偏偏娶了阎婆惜。


小说第二十回写到,阎婆惜一家原是唱诸般耍令的艺人,从东京跑江湖到郓城来。因宋江扶弱济贫,不仅助她埋葬父亲,还接济阎婆十两银子的生活费。阎婆托做媒的王婆,坚持要把阎婆惜嫁给他,宋江经不住王婆的利嘴,就答应了这头婚事。于是“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这显然不是娶妻,而是买妾。后来小说写到,宋江听说张文远和阎婆惜勾搭的事情,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可见他原本就没把阎婆惜当妻子看待。这点阎婆母女也是心知肚明的,因为宋江买妾,还有“典”阎婆惜的“文书”呢。


宋江娶了阎婆惜以后,“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宋江又过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这不是十足地道的“包二奶”吗?这不是贪恋女色,又是什么?不用说,正是阎婆惜“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又是从东京来的,见过大世面,所以把宋江给迷住了。



小说的这种写法,颇有值得琢磨的地方。尽管阎婆惜美貌如花,才艺过人,但她原本就是风尘女子,唯利是图,尤其是道德人品实在一无可取。而宋江作为一个老江湖,应该首先善于识人,谁是可用的、可信的,谁不可用、不可信,但是这时他居然被美色蒙住了双眼。从宋江和阎婆惜的关系中,我们不难看出宋江身上深藏着某种“好色”甚至“贪欲”的性格特点。


阅读宋江与阎婆惜的这段描写,我不禁联想到《红楼梦》里的贾政和赵姨娘。在《红楼梦》里,贾政在表面上是最正经、最古板的一个人了,但他偏偏娶了一个妾——赵姨娘。在古代,娶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封建礼法规定的,谁也不能违抗。而娶妾往往可以是自己的意愿,是个人爱好,个人选择。贾政在娶妾时,寻求跟自己性格、意愿接近的“物以类聚”的人,居然跟赵姨娘这样“下作”的人一拍即合,这不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吗?贾政娶赵姨娘,不是因为“四十无子”,“四十无子”时娶妾,不一定要感情相契,甚至大多数不是感情相契,妾只是生子的工具而已。但是贾政当时早已有了两个儿子,贾珠和贾宝玉,都是王夫人生的。可见他娶妾很可能是出自于感情的需要,至少也是出自于审美的需要,也就是“好色”的需要。所以,通过赵姨娘,你可以看到贾政性格的另外一个方面。有人说贾政这个名字喻义是“假正经”,这是有一定道理的。贾政喜欢赵姨娘,所以读者从赵姨娘龌龊的行为可以反观贾政内心中深藏着的某种性格特征。


当然,“好色”是宋江深藏内心的性格特点,轻易是不会暴露出来的。因为江湖上流行的观念是不能贪恋女色,谁好色谁就不是好汉,就要被别人讥笑。宋江曾对王矮虎说:“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第三十二回)。他也想当好汉,怎么能不怕人耻笑呢?


于是,小说写到:“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宋江是个好汉,不以这女色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看来他在“初时”满足了自己的情欲以后,又要“立地成佛”,做回好汉了。


其实,往深里想,宋江原本就没有把阎婆惜当人看,当然更不会爱上阎婆惜,他娶阎婆惜,仅仅是为了满足一时的情欲罢了。更为绝情的是,阎婆惜与张文远勾搭成奸,“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这个时候,宋江心里仍不当回事儿,他想的是:“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自此有几个月不见阎婆惜。


宋江可以不“好色”,可是总不能连戴了绿帽子也不在乎吧?这会儿的宋江只能以“绝情”二字当之。我们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比较:当林冲上山以后,就“欲要搬取妻子上山来,因见王伦心术不定,难以过活,一向蹉跎过了。”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妻子“流落东京,不知死活”。火并王伦后,他将此事告知晁盖,写了封信,托人到东京打探消息。听说妻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已故半载”,林冲“潸然泪下”。“多情未必非豪杰”,有这般亲情,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宋江算什么?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这就是宋江的确不像张文远那样,会“轻怜重惜,卖俏迎奸”(第二十一回),他是个极端的大男子主义者。小说写到宋江被阎婆强行请回住处,俩人喝闷酒,阎婆自想到:“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耍笑,我如今却不耍。”当晚与阎婆惜在一起,“宋江坐在杌子上,只指望那婆娘似比先时,先来偎倚陪话,胡乱又将就几时。”谁想阎婆惜心里寻思道:“我只思量张三,吃他搅了,却似眼中钉一般,那厮倒指望我一似先前时来下气,老娘如今却不要耍。”从这段描写不难看出,先前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都是阎婆惜一意讨他欢心,他只是享受这番温柔罢了。“好色”而不“多情”,有欲而无情,这就是宋江。


“好色”的特点使我们看到,宋江并不完全是个相当理性的人物,他还有相当感性的一面,有情欲勃发的一面,甚至有爱冲动的一面。只是他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人生更大的目的,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压抑自己的冲动而已。而一旦遇到生命危险,他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正是因为宋江从来不把阎婆惜当人看,所以他杀起阎婆惜来,一点也不犹豫——“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还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这会儿他倒真有点“好汉”的样子。为了保全自己,他居然杀了手无寸铁的女子,他可真下得了手!


可是好汉做事,应该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像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提了两个人头祭奠兄长以后,直接到县里去自首,这才是真正好汉的作派。可宋江却不然。他先是打肿脸充英雄,对阎婆说:“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便你要怎地。”接着想用金钱买通阎婆,让她私了此事。在他看来,钱是万能的,连命也买得了。等到阎婆把他骗到衙门口喊冤时,他情急之下,干脆乘乱逃之夭夭。刚才说的“一世也不走”的豪言壮语,早就置之脑后了。这会儿,他又哪有一点儿“好汉”的样子?《大宋宣和遗事》中写道,宋江杀惜后直奔梁山,并扬言:“杀了阎婆惜,寰中显姓名。要捉凶身者,梁山泊上寻。”而《水浒传》里的宋江竟然堕落到这般地步!



3.一元还是多元


在小说里,跟其他梁山好汉比起来,宋江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他的绰号最多。绰号是江湖中人的一种性格定位,特征定位。在《水浒传》中,其他梁山好汉一般只有一个绰号,而宋江出场时,小说叙事者介绍他,就至少列举了他的四个绰号:“黑宋江”、“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和“呼保义”(第十八回)。


“黑宋江”和“孝义黑三郎”,大概是宋江初出道时的绰号,从他外表长相的定位——“黑”,延伸到他性格品质的定位——“孝义”。“孝义黑三郎”,说的是他的行为既能遵守传统的伦理道德,做一个“于家大孝”的孝子;又能符合社会上平民百姓的伦理准则,做一个仗义疏财的好汉。这就是“事亲行孝敬,待士有声名”。“孝”是上下之间的一种道德,在家能够尽孝的,在国就能尽忠,这是古人的看法,实际上国家道德是家庭道德的一种推衍。但是“义”却不一样,主要指的是哥儿们弟兄,是平民百姓之间一种横向的、平级之间、平等关系的道德品质,跟“孝”、“忠”这种纵向的、上下级之间、不平等关系的道德品质,明显是有矛盾的。但在宋江这里,这两者居然能统一在一起。


当然,“孝”也好,“义”也好,毕竟都是传统的道德,所以“孝义黑三郎”的绰号说明宋江是一个很富有道德感的人,这跟其他梁山好汉的绰号大不一样。其他好汉的绰号,如“智多星”吴用、“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黑面兽”杨志、“赤发鬼”刘唐等等,都很少突出道德观念。所以人们不禁会问:这样带着道德色彩的绰号,是不是有宋江有意标榜的结果?一方面标榜“于家大孝”,这就便于赢得当朝政府的好感,没准让他举个“孝廉”什么的,得以平步青云。一方面标榜“为人仗义疏财”,这就便于赢得江湖豪杰的好感,这样大家有事就能来投奔他,使他得以扶贫济困,扬名江湖。


可惜这时的朝廷太昏愦,既不看重宋江的才干,也不看重他的“大孝”,他混到三十岁了,还只混到县衙门的押司。而江湖上却很看好他的“济人贫困,赒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这正是“及时甘雨四方称,山东呼保义,豪杰宋公明”。



“呼保义”这个绰号比“及时雨”更有份量,揭示了宋江的领导才能,有号召力,有组织能力,能够把天下的英雄豪杰凝聚成一个坚强的集体,这就预示了宋江将来的发展前途。在梁山英雄好汉当中,尽管宋江“文无安邦服众之才,武无定国安民之技”,文韬武略都不济事,但是在公众能见度上,在号召力、组织力、凝聚力上,他却的确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这是一个领导者的特点,领导者站在那儿就像一块磁铁,会吸引人,会凝聚人。所以有人说宋江杀了阎婆惜以后一路逃难的过程,实际上是为梁山招兵买马的过程。我们也看到,不管宋江逃到哪儿,都有人帮他,有人保护他,这正是他在江湖上做人成功的地方。而且,在晁盖时期,梁山起义的规模并不是太大的,而宋江上山以后,梁山起义的规模迅速扩大,就像滚雪球一样。宋江就是这样的一位领袖人物,有无形的吸引力,无形的魅力。


我们再仔细地考察,发现宋江不仅是外在的绰号比别人多些,在身份上也比其他人复杂。首先他在经济上是个小地主,是有田产、有家业的人;其次他在政治上是个文书,“刀笔吏”;而且在文化上他又很特殊,是个知书达理的文人。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文人寥寥无几,智多星吴用算一个,圣手书生萧让也算一个,“落第举子”蒋敬算一个(第四十回),而真正体现古代文人的习性,而且体现得特别鲜明的,却是宋江。大家想想,在梁山好汉当中,有几个能写填词?很少很少。而宋江却既吟诗又填词,而且还到了“技痒”的地步,他憋不住,真想写,一到需要抒发感情的时候,就特别想写。哪怕是题反诗在浔阳楼上,他还要写。喜欢吟诗,嘴上吟一吟就行了,他偏要往墙上写,还要署上自己的大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会写诗,这正是文人的习性。在这方面,“自幼攻读经史”的宋江跟“平生不读书史”的晁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外,在真正的社会行为上,宋江又是一位侠士,江湖上看重他,主要是因为他具有侠士风范,仗义疏财,扶弱济贫。侠士不一定非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可以“仗义疏财”,扶困济危,在《水浒传》小说中,后者似乎比前者还更让人看好。广有钱财,但是不把钱当作自己的钱,能够跟大家共用,这也是一种侠士风范。宋江就有这种侠士的风范。所以,从总体上看,宋江的性格、身份比任何一位梁山好汉都要复杂得多,他是一个复杂多元的人物形象。




作者介绍:郭英德,1954年生,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当代著名古典文学研究家。在古代戏曲小说研究、散文史研究、古典文献学、古代学术史诸方面都有卓越建树。


谢琰,文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章黄国学主编。


特别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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