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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结尾“狱神庙”略考

 梦影红楼 2020-06-15

     关于《红楼梦》一直有一种说法,它已经被完成,只是后来被借阅者“迷失”了。连脂砚斋都信誓旦旦地说见过后面的情节,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狱神庙慰宝玉”。

一、第二十回眉批:“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

二、第二十回:“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慰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

三、第二十六回眉批:“《狱神庙》回有茜雪、红玉(即小红)一大回文字,惜迷失无稿,叹叹!——以上均见脂京本。

四、第二十七回眉批:“且系本心本意,《狱神庙》回内‘方见’。”——残本,指本在怡红院服役的小红被凤姐要走。

五、第二十七回眉批:“此系未见《抄没》、《狱神庙》诸事,故有是批。”

这个“狱神庙”是什么地方?宝玉到了最后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87版《红楼梦》电视剧采纳了这个说法,因此,我们看到贾府被抄家后,凤姐、宝玉等一干人被关押起来,而且囹圄的墙壁上画着阴森恐怖的地狱变相。

难道那个“囹圄”是“狱神庙”吗?“庙”怎么又看起来像监狱呢?有道理吗?

吴世昌先生撰文考证道:直至明代或《水浒》成书时,狱神还是皋陶。清初雍正时,御史谢济世因劾河道总督田文镜而下狱,他在狱中作诗,透露囚犯祭狱神时带着刑具脚镣。但未知当时狱神是谁。旧京戏《玉堂春》苏三在起解前辞别萧王堂,知当时狱神已改为萧何,因民间久有“萧何制律”的传说。

又根据清代吴语弹词小说《果报录》得出结论,清代狱神庙即在监中。在南方一般称为“萧王殿”,是因为庙中所供奉的塑像是萧何,俗呼“萧王老爷”。这和旧京戏《苏三起解》中所说的“萧王堂”也大致相符。殿中“狱神端坐在中间”,两旁是“狰狞鬼判”。王妻第一次经过萧王殿时,作者说她好象月殿嫦娥游“十殿”,“十殿”指阴司里的“十殿阎罗”,每一殿都有残酷凶残的刑罚,如割舌、锯顶、下油锅、抱火柱、开膛、剖肚等等。这可能是说狱神两边也塑着这些酷刑的形象。

“狱神庙在监中”,“狱神两边塑着地狱各种酷刑形象”——可见87版《红楼梦》电视剧对历史细节还原之精细。

87版《红楼梦》电视剧还有两处情节,充分照应了“狱神庙”的背景,极其“情境融合”。

一处是宝玉在抄家后被关押进狱神庙,他只偷偷留下了玻璃绣球灯,藏在所睡的稻草底下,然而,他的“好兄弟”贾环向狱卒告密,玻璃绣球灯被狱卒搜出夺走,作为犒赏,狱卒像喂狗一样丢给贾环半块干瘪的饼子,而贾环欢天喜地狼吞虎咽去了。

玻璃绣球灯对宝玉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那是夭折的林妹妹留给他的唯一念心,是他在家破人亡的茫茫苦海上的仅有精神寄托,而被贾环以半块饼子出卖了!在前八十回里,贾环因为恨他是嫡出子,发恨用灯油烫瞎他的眼睛,好在只是烫伤了脸。即使如此,宝玉仍不在意,还仍旧以兄弟视之甚至多照顾贾环:“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他了。”宝玉是“情不情”,也就是对“不情”“无情”之人之物都充满感情,其善良,还以为天下没有什么不能感化的。

可是,金钏死了,晴雯死了,林妹妹死了,大观园死的死,散的散,他空自良善,什么都保护不了!甚至到了最后,是这个玻璃绣球灯!那本是林妹妹担心夜雨路滑跌了宝玉,所以把自己的玻璃绣球灯送给宝玉照亮儿。这玻璃绣球灯原本宝玉自己也有一个,可是这个打破了多少玛瑙碗、水晶盘的少爷疼惜这灯的贵重因此自己也舍不得用。然而因为是宝玉,如此贵重的灯黛玉举以予之,“跌了灯值钱,跌了人值钱?哪里变出来这个剖腹藏珠的脾气?”可是今时今日,他连小小一灯都保不住!

那时的宝玉,看看贾环,再看看囹圄墙壁上的地狱变相,他会明白,虎狼屯于陛下还谈什么因果!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魑魅魍魉他都能感化的!

他在“狱神庙”中,他在地狱中,这就是人间世!

另一处是凤姐在抄家后被关押进狱神庙,没有人来看她!她的丈夫贾琏恨不得她死!

这时候刘姥姥来了!

那个当初她看不起的穷婆子,她施舍了一点小钱,拿来在贾母宴会上耍笑取乐的女蔑片!

今时今日,只有她来看她!

她没有钱了,没有亲人了,也病得快死了,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听说被卖到青楼里去了。

那时候她真心情愿地跪下,泪流满面地磕头恳求刘姥姥救救巧姐,那时候,她也不敢期望刘姥姥会答应,即使答应,又有没有这等财力把巧姐赎出青楼!

她还记不记得自己在第十五回收了老尼三千两银子拆散张金哥婚姻导致两人惨死的时候说过的话?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可是,回得去么?!

奄奄一息,女卖青楼,再看看囹圄墙壁上的地狱变相,是此时“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她在“狱神庙”中,她在地狱中,这就是人间世!

所以,《红楼梦》是该有一个“狱神庙”的,从仙界到凡尘,从人间到地狱,这是何等强烈悲惨的大颠倒!这才是《红楼梦》悲剧的最强音!

也许不管是谁,好人、坏人,都需要经历一次“狱神庙”!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善者修缘,恶者悔祸”!

睁眼看世界,飞越“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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