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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的印象里，这是个养尊处优的青年；两个月后，我的想法逐渐变化（陈晓守）
失眠加剧。但清早就被同事F电话搞醒，迷糊中不知道他说了些啥，隐约听得是，被几个宣传部的同志缠得寸步难动。这并不是负面报道，我们只是想写出那个熟悉的乡村的一些变化，变化而已。对方已然如临大敌——原谅我又使用对方，我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不要老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他们的对立面；我做得还是不够好，我一直都在试图学着理解他们。中午F又来短信：上午五个干部陪着我，待遇好高……发现的重要现象，是石油价格上涨抵消了中央惠农政策带来的好处，小额信贷出现新的喜人动向，农村医疗体系面临破局……他抑制不住激动，又抓起街边的公用电话，向我陈述“三个惊喜的变化”。 恁那些变化再令人惊喜，有一些东西还是惊人的一成不变。五年前，多数时候，与F相仿，我在县、乡同样有着县委书记的待遇：屁股后头总有甩不掉的尾巴，任你百般腾挪，尾巴总能粘着你，追随左右，斩不掉，掸不去。他能给你提供任何生活便利，惟一的方便不给——不让你要接触的对象正常开口，说假话空话除外。2001年春在临沂，两个幽魂般的小官僚如马尔蒂尼灵魂附体，让我左后卫出身的双脚，硬是跑不出他们的热情所及。最后的办法是，又一个同事J从广州飞来，我陪吃陪喝陪行乐，他偷偷摸摸进村子。之前的几个月，我们一同调查ABA，彼时我们的角色正好相反，他在外陪吃喝，我在内巧卧底，短暂被迫的行乐以换取同事的安全生产。 我记得那是周三的清晨7点，文字产品刚好打磨完，敲下回车键发送邮件的当口，干部在敲房门。每天他都会定时催我吃早餐，安排一天的“玩乐”。他看到我床上的电脑，以及一夜忙碌的疲态，转身出去了。再半小时后回来，脸上堆着笑，说今天你们的生活娱乐重新作了安排，车在楼下。产品已到广州，我们沉下心来浏览临沂名胜，还要装得兴致盎然。晚上6点，饭桌上编辑打来电话，几个小时前打临沂飞来了两个挺大的官儿，文章被官们协调掉了。我记得那天傍晚挺暖，夜里的风得熙得让我有登泰山的种种冲动。随后另一个电话却带来阵阵寒意，两个同事在内蒙追踪沙尘暴，遇车祸，一人仍昏迷。我清楚地记得，J一脸黯然，悄悄地把自己灌得大醉。 突然想起这些，不是想把从前的苦拿来反刍以抵精神上的饿，只是感叹我所期待的一些变化，那么多年过去了，却没有丝毫封动的可能。生在这个国家，你必须得忍受漫长等待的寂寥。所幸同道不孤，大家相互取暖，以抵寒意，勉励前行。 午后还接到同事H从贵州最偏远最穷困的西部山区打来的电话。手机信号不稳，3分钟的通话重拨了5次。电话那端，H说他要去的那个地方，离县城80公里，车开到再也无法走的地方，进去还有28公里。如果找不到摩托，他只能靠脚了。这是最后的通话，晚上打H手机，再也无法接得通。我想起两个月前也是一个晚上，H从湖南一个村里给我打来电话，急促的话语伴着一野的狗吠，说回不了镇上了，找个农民家对付一晚。那是夜里12点，他连续工作了一天。我先前的印象里，他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两个月后，我的想法逐渐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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