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性教育: 为何我不能给女儿送一束百合花? 文|廖伟棠 配乐:包美圣 《小茉莉》 父亲这个身份,在网路“政治正确”的高位争夺战当中,早已沦为原罪。我几乎就在成为父亲的同一刻遭遇这种指控,五年前,我在脸书宣告儿子的诞生之时,一片祝贺声中,有一位少女的留言分外突出,她说:“你问过他是否想要来这个世界了吗?” 这种自以为酷的质疑是多么老生常谈啊,人类也常常问上帝为什麽要我来这世界,然而人类已然在这世界了,你需要的是更充分地体验这一生,那才是真正的挑战。父亲与儿女是互相成为的,互相给予一个在世界冒险的机会,逃避这个机会毫无意义。 配图:欧姬芙的作品 五年後,我又多了一个女儿。父亲身份的“原罪”罪加一等,我还成男权代表了——事实上我一直是女权争取者,但既然是原罪,那就是不由你分说的。就像网路上任何男性的女权表态都可以被定义为假惺惺或既得利益者的故作宽宏,不因为什么,只因为你是男性就是天然靶子,有人是要通过打倒你而显示自己的“进步”的。 其实两年前关于台湾少儿性行为除罪化的讨论,我已遭遇过这种人,我指出推动少儿性行为除罪化貌似政治正确——尤其符合酷儿理论的性自主立场——但无可避免暗爽的是那些在性关系当中拥有更多资源丶更强势力的一方,ta们可以用各种方式把性剥削丶性交易演说成弱势一方的自愿自主,法律陷入灰色地带,阐释力强的一方就能翻云覆雨。 配图:欧姬芙的作品 那次争议中就有不少进步人为了捍卫“进步”本身而罔顾具体案例,所助长的,是使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呈语言尖刻的一时之快,而获得网路闪光灯的照耀,这很酷,却忽略了在你的酷之下,那些不选择酷的人成了牺牲品。 “人民民主阵线贫穷同志参政团”的介入方式比较能代表,他们的宣言基于这样一句武断:“条文看似保护儿童及青少年的性主体不受侵犯,然而究其意涵,是指未成年者与人发生任何性行为,都是错误的。”“究其意涵”是如何究出的?条文明明指错误的是与未成年者发生性行为,但在他们的语言游戏中,能误导出“错误”的主语是被侵犯的未成年者。 千千万万与成人发生性关系的未成年者,不排除有不少是早熟并能自主性欲的人,但我敢肯定身心未成熟且容易被某种“酷”煽动的孩子更多,为了保障前者提早几年享受性自主的快乐,而置后者不顾是不可思议的。哪怕只有一个孩子对未成年性行为说不,我们也要保护这一个孩子才对。 配图:欧姬芙的作品 不同的身份会导致南辕北辙的立场,更何况在此时代,立场已经成为身份形塑的捷径。最近脸书上关于性教育的争议,很能放大这种形塑。一位在日本的台湾母亲写了一篇关于孩子的父亲如何用送百合花对女儿进行性教育: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因为你观察到了,这个重要的时刻爸爸带给女儿的将会是一辈子之中最重要的“印记”,妈妈们的分享我就不写了,正好你问的是爸爸该做的事,我就分享我们家佐藤在她女儿去年来MC的那天做的事,那天女儿从学校回来很雀跃地告诉我她的转变(在那之前我已经先和她说过她身体即将来临的变化,因此她非常喜悦又期待这天的到来),然后我趁女儿不在身边时,偷偷地打电话跟佐藤说这件重要的喜事,于是那天下午他就提早从牧场赶回家,并且带回了三朵百合花,一朵是含苞的状态,一朵是半开的,另一朵则是完全盛开的,当天晚上父亲带着女儿到外面的餐厅“约会”,父亲将这三朵百合花送给了他最爱的女儿,告诉她,在父亲心中宛如百合花般的女儿如今已长成如半盛开的百合,她身体里那美丽神圣的花萼(子宫)正准备朝向更成熟更茁壮的姿态进行,在那之前爸爸和妈妈将继续为其担任园丁的工作,滋养、守护及注入满满的爱,而女儿,则要好好地细心地爱护自己身体里的花萼,直到它完全盛开,直到将来有一天,有一位像爸爸爱你般的“人”出现等等话语……” 果不其然许多进步的年轻人就跳出来批判那位父亲:“为什么选百合花,是不是象征着要求女儿纯洁守贞?是不是定义了女儿的性体验?母亲为什么说父亲的卓越能为女儿未来爱情定下高标准,是不是把女性的价值依附在一个好丈夫的期待上?”诸如此类。作为一个父亲丶男性,只要你手持花朵走向女儿,在某些人眼中就象征了父权男权,这就是原罪论。 父亲的行为并不就等于父权,其次父权有罪,但不是原罪。动辄把异己者打成“原罪”其实是剥夺了一起进步的可能。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对性器官的诠释,更何况花就是植物的性器官,而除此之外,该父亲也没有不陪伴女儿成长丶没有拒绝接受女儿可能存在的不同性向。 配图:欧姬芙的作品 一部红楼,淫者见淫。谁说“卓越”就是男性专利的形容词呢?凭什么就认为期待一个卓越的伴侣一定就是对夫权的想像呢?难不成你们心中早已给“卓越”划分了性别丶预设了范围?一个浪荡子不能是卓越的吗?一个农人一个空想家呢?谢谢你们有那么多先入为主的偏见,父亲,才不愿变成单向度的人。 微小编|欢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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