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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之王安石7北宋百年第一札

 墨香笙樵 2017-04-10

演讲人:康震

讲师简介: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唐代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李白学会会员、中国韵文学会会员。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出版各类学术著作4部,先后荣获省部级以上教学科研奖励5项,主持、参与的省部级以上教学科研项目4项。

内容简介:王安石是北宋中期最最重要的政治家之一,他一生从政时间近四十年,从基层的签书判官开始,直至位极人臣的宰相,他撰写的奏章可谓成千上万,而这其中最著名的奏章之一,就是号称“北宋百年第一札”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这份奏章是王安石回到汴京、首次觐见宋神宗之后写的,它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千多字,却提纲挈领、举重若轻,对北宋建国百年来的大政方略有十分精辟的分析。那么,这份奏章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励精图治的宋神宗又是如何看待这份奏章的呢? 
全文

那么大家说《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它凭什么叫“百年第一札”呢?你有什么理由呢?而且我们觉得很奇怪,它叫《本朝百年无事札子》,它论述的重点是北宋建国以来一百年里头为什么太平无事,这很奇怪,为什么呢?我们知道王安石他是要搞变法的,变法的人他是要生事的,他不能无事,你论述的重点怎么会变成百年无事的原因呢?你应该论述的是什么呢?应该论述的是为什么一百年以来发展得不快,我要加速发展,王安石按我们内心来讲,对他的固有的印象来讲,应该论这个。再者说了,这也不对头,为什么呢?因为宋神宗跟他的父亲、跟他爷爷不一样,他是要变的,他是要变法的,宋神宗他是励精图治,二十多岁小伙子,血气方刚,好嘛,一上台来一个“百年无事札子”,这个对胃口吗?对脾气吗?这都是问题。所以这个里头,它不像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好像王安石一上来就弄一个王安石改革概论,他不带那样的。

那怎么来解释这札子呢?宋神宗看到这个札子会有什么感想啊?大家就想想我们上一次讲的那个问题,上回我们说到了,绕了好大的圈子,总算这宋神宗千呼万唤地把王安石从南京调到中央来,任命他做翰林学士,说具体点叫翰林侍讲学士,一来之后就越次应对,什么叫越次应对?打破规矩,按理说见皇上的人多了,那得排队,排排座,得排好,谁今儿见,谁明儿见,那都有等级的。免了,王安石今儿就见,越次、越级接见。 
  我们上次说过,说见都说什么了?好家伙,这能说出什么来呀?那说了好些呢。当时宋神宗是二十岁出头,王安石四十六七岁,快五十了,说起来两个人其实是两代人了。一见王安石,宋神宗就问,治理天下从哪儿入手啊?到底是年轻人,说话特别直接,到底从哪儿入手啊?王安石说我告诉你皇上,最最重要的第一位的是要选择正确的策略、正确的方针、正确的政策。我们经常说政策是生命线,什么叫政策,什么叫方针,就是方向最重要,但是这话其实也等于没说,因为我们觉得这好像是一句空话。就跟人说,问,说学习什么最重要?说方法最重要,那跟没说一样。我问的就是什么方法最重要,你就说方法最重要。 
  按理说宋神宗接下来应该问,那什么方向呢?你看,人宋神宗没这么问,宋神宗急啊,脱口而出,您觉得唐太宗怎么样?所以这个就是年轻气盛,你就可以暴露出这宋神宗脑子里头他的偶像是谁,他脑子里的政治偶像有可能就是他的政治方向。就跟唐代还有个皇帝叫唐宣宗一样,外号就叫“小太宗”,你想想他都干了些什么事,你只要对照着“贞观之治”你就知道唐宣宗干了些什么事。张口就问,您觉得唐太宗怎么样?我们知道唐太宗什么样的人,唐太宗曾经跟他的大臣说什么?说朕十八岁起兵,二十四岁平定天下,二十九岁做皇帝,近代以来未有比也。没人能跟我比的。那是挺瘆人的。在位二十一年(二十三年)缔造了所谓的“贞观之治”。而且我们知道唐太宗这个人那是文武全才,了不得。所以二十岁的神宗的心目当中,唐太宗是偶像一点也不奇怪,那他好不容易见着王安石了,他不得说心里话吗?你认为太宗怎么样?他肯定想着王安石说哎哟,我也喜欢唐太宗。没有。王安石早就不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了,快五十了,那都是知天命之年。王安石一听就皱眉头,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啊,那表情就跟我们现在说你怎么老爱看奥特曼这类片子?很不屑的。怎么回事,还这么不成熟。你应该效法尧舜,怎么满脑子想的是唐太宗,你不应该以唐太宗为法,我告诉你,唐太宗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家想,王安石也太狂了吧,什么叫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有他的理由,说唐太宗为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他生得好,他出生在隋末时代,天下大乱,遂使“竖子”成名。唐太宗当皇上这过程不怎么光彩,杀了一些人,把老爸一脚也踹开了,当然这无损于他后来的功绩,而且就说唐太宗这个人目光不够远大。总而言之,你崇拜他这个事是不对的,这不是什么像样的人。
    真正伟大的君王应该是尧和舜,尧和舜为什么伟大啊?尧舜的政治、为政之道“要言不烦”,非常简单,非常明确,易于执行,而且符合大道。你不要以为尧舜这样的特别高级的就无法模仿,那是一般庸人的看法。我告诉你凡是伟大君王,设计的政治法则都是按照中等人的智慧设计的,比较容易普及。然后说你觉得怎么样?神宗一听都傻了,那还能怎么样,小伙子给说得挺难为情的,您瞧,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说一太宗,您都觉得没谱,您再说一尧舜,我这不更没谱了吗?就我现在这种水平,我这个年龄,人家唐太宗二十岁的时候都平定天下了,我二十岁的时候现在还干吗呢?就继承了个皇帝位,在您跟前刚说了一句话又露了怯了。我是不可能成为尧舜的,那意思这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不可能了,我就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吧,没可能,弄不好我辜负您的一片希望。不过有一点,小伙子说到这儿,说你可以鼓励我,你可以辅佐我,我虽然不是尧舜,但你有可能是魏征,甚至你有可能是诸葛亮,所以我尽可能地做好,您看怎么样? 
  大家可能听到这儿有点发蒙,说这怎么把尧舜给抬出来了,唐太宗这不是挺好的吗?其实大家可能不太了解古人的想法,你想尧和舜那是原始社会后期父系氏族社会时候的领袖,生产力低下,文明程度不高,他有什么施政的方案,有什么政绩,我们想都很难想,历史上也很难记载,可能是那种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和原始人道主义的精神,给了后代文人一种理想化的想象。不管怎么说,在古人看来,那是要厚古薄今的,越古的、越上古的、越往前的越理想、越美满、越美好,所以一说尧舜,那好得很。至于具体是什么,那可谁也不知道。 

那好了,人说了个唐太宗给否了,现在神宗说话就比较小心,他又问王安石,说要不然再问点别的,说不问那么远的事,说咱们太祖皇帝建立宋王朝以来一百多年了,太平无事,您觉得最要害的原因是什么?王安石一听,这问题太大了,您要问我这个,我觉得今儿这时间就不够用,而且我觉得在现在这种场合很随随便便地回答您,这会辜负您对我的期待,您让我回家,今儿晚上我给您写一篇得了。这么着回到家里头去,写了《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你看这是神宗皇帝给他的一个“命题作文”,不是他自己开始要写,它是这么来的。

解说:对于王安石来说,宋神宗的这个“命题作文”相当棘手,因为在王安石看来,北宋建国百年以来,特别是宋仁宗之后的近半个世纪以来,帝国表面太平无事,风风光光,实则已经千疮百孔,冗兵、冗官、冗费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导致国家运转举步维艰,必须破釜沉舟,改革变法。但是,如果就此实话实说,对前朝做法毫不留情地批驳指斥,那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这是封建时代的所有人都不可能逾越的“鸿沟”。那么,王安石将如何跨过这道“鸿沟”呢? 

这里边其实隐含了两个命题,第一为什么北宋王朝一百年来能太平无事,第二是一个很隐藏的话题,就是说,那未来还能继续维持一百年的太平吗?你注意,这里边是有点倒腾的,如果仅仅就说百年无事札子的话,王安石绝对不写。我们讲到现在,大家对王安石的性格已经很了解了,他不想干的事,甭说皇上,皇上他爸爸都不行。好,第二天就把这札子呈给了宋神宗,这札子里边重点谈了三大问题。
  第一个大问题,首先得说为什么一百年来太平无事。他从太祖皇帝说起,说宋太祖赵匡胤这个人有什么优点,第一,这个人太聪明了,政治智慧太高了,为什么政治智慧高,说他这眼睛很厉害,他眼光很独到,他能分得清人的善恶和真伪,所以他能统御大局,指挥若定。第二,他总能在政治实践当中选定最合适的人选,这也非常厉害,而且他能结合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制定相关的政策,所以,有了这些优点,他说宋太祖赵匡胤就能干吗呢?统帅千军万马。第二说什么呢?说他在政治方面、在治理民生方面也非常地了得,说什么呢,说宋太祖皇帝在发布命令的时候,他有个总的原则,一切看是否有利于老百姓安居乐业,一切看是否有利于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废除什么苛捐杂税,制止藩镇的势力独大,然后还制定了很多勤俭持国的这样一些方针和政策。总而言之,宋太祖赵匡胤在王安石看来的确是一个非常卓越的开国的皇帝,他有着很多的优点。
  你注意,王安石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写文章是有讲究的,这儿戛然而止,然后紧接着就用两三句话就结束了。往后的宋太宗继承了他的英明神武,往后的宋真宗继承了太祖皇帝的恭谦和德行,往后的宋仁宗和宋英宗没犯什么大的错误,就“维持会”的“会长”就把这维持下来了。总而言之,从太祖皇帝往后的四个皇帝要么继承了这个,要么继承那个,要不然就没犯什么大的错,然后稀里呼噜的,一百年的太平就这么下来了,很简单。按理说这就不对了,因为你这题目是《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你重点要谈论这个。错,他用了三分之一都不到的篇幅就截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宋太祖能够维持这一百年的稳定,因为太祖皇帝我们开始说了,针对唐朝灭亡的教训,他制定了一系列的政治、军事、经济的体制,这些体制有力地制约了唐朝灭亡会出现的那些因素,所以能维持一百年的时间,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根本不是宋神宗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这时候根本不是要探讨什么百年无事的问题,而是现在出现大麻烦了,我们前面说过从宋真宗开始,一直到宋仁宗积贫积弱,冗官、冗兵、冗费的现象就非常严重,国家都没钱了,花钱的人一大堆,挣钱的人没几个,所以前面的问题戛然而止,重心的问题立刻就转向现在的隐患,所以这就谈第二点,现在怎么办?
  要谈现在怎么办,就得先问一个问题,现在这情况是怎么来的,这就必然要涉及到一个人,就是宋仁宗的评价问题,这太难办了,为什么呢?宋仁宗等于从辈分上来讲是宋神宗的爷爷,祖父辈的,你总不能直接敲门叫响地就说,宋仁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再说你刚才前面还说来着,你说了人家宋仁宗没犯什么大错,好皇上,能把这份家业维持到现在不容易。那怎么说呀?就得说他怎么行,甚至还得说他怎么很行,然后再把不行的东西偷偷地藏在那里头,一点一点地给他暴露出来,这就是写文章的技巧,要不人家是“唐宋八大家”呢,你以为“唐宋八大家”我就写点抒情散文就可以了?没有,这奏章这一类的东西,札子这一类东西特别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
  好了,他说给宋神宗的札子里头说,宋仁宗前面几个皇帝我都没见着,仁宗皇帝我是见过的,我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就随侍在他的左右,他是怎么为政的从头到尾历历在目,我是非常了解的。那意思是他是好是坏、是强是弱、是优是劣,您自己掂量吧,反正我这儿给你写着。怎么写呢?说仁宗皇帝总的来讲就俩字,好人。可是我们知道,好人有时候是会办坏事的,或者会把事情办砸的,所以他说仁宗皇帝是个好人,什么好人呢?他对上敬天,对下爱民,恭勤持俭,勤勤恳恳,见了谁都态度很好,是个好人。好人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第一,不爱花钱,非常节俭,从来不批建什么楼堂馆所,也不大兴土木,就怕花钱,这第一,节俭。第二是什么呢,第二是他特别仁慈,很少判死刑,判刑的基本原则是要让人活,不要让人死。他因为特别仁慈,所以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意打仗,跟西夏跟辽国都不打仗,为什么呢,因为心怀慈悲,所以就是给点钱,别打了,用这个来换取和平,于心不忍,特别仁慈,不忍心打仗,因为打仗是要死人的。因为特别地仁慈,所以他对于那些骚扰百姓的贪官污吏特别地愤恨。我说着你就注意听,王安石写东西特别有意思,他表面上看着在上面好像给你刷了一层清漆似的,很光,木板上刷漆,然后里边塞好多小钉子。仁慈,宋仁宗很喜欢采纳意见,宋仁宗很善于选拔人才等等等等,这就把好处都说了。接下来因为他这么好的一个皇帝,所以他,这些政策就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他统治的四十多年的时间里头,哎呦喂,我们这宋王朝就兴旺发达,具体表现为什么呢?说官员从来都不鱼肉百姓,从来都不横征暴敛,外族也从来都不侵略我们,为什么呢?他收了我们的钱了,他不侵略我们,这样边疆的人民就不会死亡,内陆的人民也就能够安居乐业,皇上身边的大臣也从来不为非作歹,为什么呢?因为他只要一为非作歹,虽然我们的监察制度比较松软,他只要一为非作歹,就有人去告发他们。他们都想好好做人,小心谨慎。我们这个朝廷有一支庞大的军队,招募的都是一些骁勇善战、有的也有一些偷奸耍滑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将领去训练他们,但是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反叛,因为只要反叛就会有人告发他们。 
  你就发现他这些话,说得听着都挺别扭的,就是宋仁宗的每一个重大的优点,或者是因为他的优点而引出的良好的效果里边,实际上都同时埋藏着一个致命的缺点,这缺点是什么呀?说你看,宋仁宗宁可委屈自己,因为他仁慈,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因为他仁慈,他委屈自己,让自己受委屈,他也不愿意发动战争来抵御外族的侵略,而宁可花钱来买点和平。我们都知道那这到底是真仁慈还是假仁慈呢?因为你交上那钱是谁给的呢?是老百姓捐上来的,是他们交的赋税啊,你等于是增加了老百姓的负担,你刚才还说对老百姓很仁慈,但是在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仁慈啊?你仁慈的是什么呢?你仁慈的是敌人。但是你不能这么说,你得把它都归在仁慈的主题底下,就是反正他就很仁慈,因为仁慈所以不愿意发动战争。所以这个就很奇怪,靠被动地给钱赢来的被动的和平却反而成了帝王仁慈的一个证据,这很显然讲不通。王安石不傻,我相信宋神宗也不傻,但是文章你只能这样写。 
  第二,那些骁勇善战的人,包括里面有些偷奸耍滑的人,他们当了士兵,虽然没有像样的将领去统帅他们,但是也不至于有人去反叛,这是很显然的东西,我们前面讲过,宋代对于军队将领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他倒是想反叛,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反叛。而且你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灾荒年间招的一些流离失所的农民,有些就是在城市里边的泼皮无赖,为了防止社会治安问题就把他们都招到军队里头,养尊处优给养起来了。将领在制度的设计上束缚了他们,军队的训练的水平又不高,我告诉你,就这种军队他反叛都反不到什么水平。 
  所以你看,我刚才说了,在所有的貌似的优点当中都隐藏着致命的缺点,什么叫致命的缺点,就是体制本身就跟基因生了病一样,在基因当中存在着问题。百年无事,确实无事,可是要一旦出事,那就得出大事,所以你看他这个札子的名字叫得非常好,《本朝百年无事札子》这是一个很和平的题目,没说一下跳出来说《本朝百年要出事札子》,不是这样的,可是里边到处埋的都是忧虑和反思。

解说:王安石不愧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他在奏章中巧妙地运用了春秋笔法,说理透辟而又措辞委婉。既指出了大宋王朝存在的问题,又让话语不至于过分刺耳,使宋神宗能够听得下去,但是仅仅说出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作为一个胸有成竹的政治家,王安石必须在奏章里吹响改革变法的号角,那么王安石究竟如何阐述自己改革构想的呢? 

说来说去就说这百年以来到底出的问题是在哪儿呢?你得给皇上提建议。所以到了第三部分的时候,这就成了这个札子的主体的部分。前面第一段说了点闲话,总得有个光亮的帽子扣在上头,你别让宋神宗一看就没有希望了。第二部分是夸了一通宋仁宗,夸中有贬,在罗列优点的同时把缺点全部都暴露出来了。第三就是告诉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实际上就是说,宋仁宗身上的问题你得警惕在你身上也会有。 
  第一条就是咱们这皇上,说的是宋仁宗,是个好人。但是第一,他不是个战略家,他没有战略头脑,没有大的见识,什么叫没大的见识呢,说天天在他身边的不是宦官就是宫女,跟那些大臣打交道天天注意的都是行政上的一些琐事,从来都不关心大事,什么叫大事呢,他应该和一帮真正的大臣们在一起,商讨关于国家发展的这样一个战略的方针和方向,他应该关心。也就是说,这国家从战略上怎么发展,这是他应该关心的事,他没有。他作为一个国家元首天天管的都是很琐碎的小事。而且他认为宋仁宗的时期,对待工作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应付工作,不是主动地开展工作,这是第一个大的问题。 
  第二,这干部的人事制度非常地混乱,何以见得呢?他说科举考试只考写诗写得怎么样,写文章写得怎么样,至于真正是不是能安邦定国的这种真才实学,没有考察。就是做了朝廷的官员,也是论资排辈,看你们家的门第,看你的年资,不是看你的真才实学。就是真的做了官,调动得太频繁。我们知道北宋的官员三年一调整,这三年一到,这还一项目,还没弄完呢,又调到另外一地儿去,王安石自己就被这样调过好多次,所以有的官员做了十年的官,当过七、八个官。他说这工作效率非常地低下,更别说咱们那支军队了,人挺多,钱挺多,就是打不赢仗,这是第二点。 
  第三,就是农业问题非常严重,农民辛辛苦苦种地,遇到灾荒年政府没有补贴,或者补贴得很少,也不修农田水利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王安石最后得了一个非常深刻的结论,这个结论叫什么呢?叫 
  “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 
                   王安石——本朝百年无事札子 

这话说得太要命了,什么意思啊?虽然皇上非常俭朴,非常节约,但是老百姓身上没钱,老百姓不富裕。虽然皇上一天到晚地操劳,勤勤勉勉,可是国家并不强大。王安石最后撂了一句很严重的话,说多亏咱们周边的这些少数民族政权它不强大,也多亏国内这百年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旱灾、水灾和荒灾,那话的意思是什么呢?多亏是周围的人不够强,没有把我们给灭了。多亏国内的灾荒还不多,不够大,把我们灭了,我们全是托了老天爷的福,所以百年无事。其中虽然有人事上的努力,但是相比较而言,我们在人的主动性的建设方面是差得多了,这基本就等于否定了。你这一百年怎么过来的,老祖宗定了一些制度,后边的人就跟着走,走到现在一直什么呢,得过且过,明哲保身,不求进取,得亏老天爷还算保佑你,否则的话早就完蛋了。 
  这话可说得比较重。所以我们说为什么它这叫“百年第一札”呀,原因在哪儿,就是在它这个札子里头首先它当然是回顾了一百年太平无事的过程,最重要的是反思了一百年来这朝廷埋藏的种种颗颗炸弹,这一百年来是发展了,但是托了老天的福。是发展了,但是在发展的过程当中,埋下了很多的隐患和炸弹。

解说:《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以扬为抑,褒中有贬,重点剖析了宋仁宗统治的四十多年中的种种弊病,透过宋王朝“百年无事”的表面现象,揭示出当前面临的重重危机,并就吏治、农业、财政、军事等等方面的改革提出整体方略。但是,这份奏章并没有提出非常具体的改革措施和办法,而一心想要一展抱负的宋神宗,需要的是王安石这样的奏章吗?

宋神宗一看(札子),特别激动,我们现在落一印象,自从一开口说了唐太宗那事以后,他就一直比较激动,看了好几遍,越看越高兴。第二天就把王安石又叫来了,说哎呀,昨晚上我就把你这札子看了好几遍,写得特别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觉得你早已经是胸有成竹,怎么样?把你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吧。一个充满了热情,一个渴望改革的人,他的身份又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元首,你可以想象他的心情。 
  谁知道这王安石的反应比较迟钝,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慢吞吞地说,这个事内容比较多,头绪也比较多,我觉得不能急,我觉得你还是有点急了,您看要不然这么着,我到时候给您讲上几次课,您听听课,我这里边的一些东西您基本上就不言而喻了。大家说怎么上课呢?你看,我刚才说了,他这个翰林学士叫翰林侍讲学士,这侍讲学士是有一个功能的,就是得负责给皇上经常得上上课,讲点《礼记》讲点《论语》,要不然讲点唐太宗。他说回头我给你讲讲课,你就都明白了,不着急。 
  这神宗他是个小伙子,他说讲课这事是肯定没问题的,你能不能先拣些紧要的,先给我说说。特别着急。这王安石一看,也没办法,就先拣了一些紧要的心得,给这宋神宗是一一地讲来,宋神宗听了以后真高兴,说你的想法太好了,还是那句话,闻所未闻。这都奇了怪了,他到底原来听过什么东西,又没听过什么东西?反正他说闻所未闻,别人的见识确实赶不上你,这个得承认,别人确实赶不上你。我跟您说,您看这样行不行,你能不能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东西写下来,记下来给我,我想晚上好好看看。这由此可见,王安石给他讲的这些东西是在这个札子里头没有的,就是一些很具体的举措。
  王安石还是表现得很迟钝,很不积极,说我已经跟您说了,回头我给您得上课的,我这侍讲学士拿这工资是要给皇上上课,我给您上课的时候,您只要一听您就明白了,我将来会怎么做。现在说句实在话,我还不太清楚,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在想什么,您想做什么,我确实不太清楚,所以你让我现在说得这么细致,把它都记下来,这不大妥当。 

 神宗不依不饶,您今天跟我说得太多了,受益匪浅,我根本就记不下来,我害怕忘了,你还是回去,你给它写下来,写下来拿给我,我要看。史书上记载王安石“唯唯而退”,就胡乱答应着就走了,说行行行行,赶明儿给你写,我先走了。
  这大家就觉得有点奇怪,说这王安石有病吧,原来你看,我们现在要追根追底,原来那皇上老让你到京城来做官,他是死活不来,那有情可原,京城的官不称他的心,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后来,人家宋神宗继位了,也给他邀请来了,想让他发挥作用,又见了面谈得也挺好,还应皇上的邀请给他写了这个著名的札子,为什么当这宋神宗要求他更细致地把这个举措给他说一说,甚至请求他把它写下来给自己,他这么不积极呢?而且还说了那么一句话,我还不太清楚您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我觉得现在说得太细不是特别合适,我们就觉得王安石这人是不是在摆臭架子啊?还是另有隐情?这很值得研究。而且王安石刚才说到一个问题,就是说我给你讲学,我得给你讲一讲。 
  其实大家要注意,就是当一种政治行为在它发生之前,它得有舆论,它得有一个舆论的宣传的过程,也就是说,你王安石你要弄改革,你要变法,你得给人家先说清楚你为什么变啊,你都要变什么呢?你打算怎么做呀?你不能一上来就做,你得先有一个慢慢地宣传的过程,让大家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所以这讲学这一关还真不是应付,那还真是他心里头的话。他的意思是别人听不听先不说,我不能让你这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小皇帝凭着一时的热情,就让我写这个、写那个,我得先给你讲一讲,看咱们俩到底对付不对付,你到底是不是在根本上认同我,我才能够考虑是不是走下边这步棋,所以由此可见,王安石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的政治家了。反而是宋神宗有点上蹿下跳的,当然这是因为热情闹的。你还真别说,王安石说这讲学的事还真应了,不讲不知道,一讲吓一跳,马上就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至于这波澜是什么,我们下节课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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