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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雪寒梅《我的母亲》

 今夜的雨今生的 2017-04-12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中央一台 播放着《等着我》综艺节目,看着看着,母亲便讲起了她的人生。

我的母亲生于一九四六年,生在一个五十多口人、富裕的地主大家庭,生下来也是个富贵小姐,可是我母亲的生母由于受了刺激而精神失常,经常把我母亲连摔带拌丢弃在地上不管,半百口人的大家庭却无人愿意照顾这个幼小的生命,母亲的生父怕我母亲被其母虐待而死,便在我母亲半岁大时将她送了人。

徐尹氏我的外婆生过两个女儿,但都早早夭折了,从而有缘做了我母亲的养母。那年外婆的丈夫徐四死后,外婆便带着不到一岁的女儿改嫁到刘家,刘家也是个大家族。外婆的这个丈夫软弱无能,老婆死后,给他丢下了一个十几岁的儿子,就这样外婆领着我母亲在这个大家庭里生活了。

外婆的这个婆婆心狠手辣,外婆出山劳动,就让她的这个婆婆帮着照看着点女儿,有一次外婆在山里劳动,突然下起了雷阵雨,等裹着一双小脚的外婆跑回家,看到还不会走路的女儿坐在院子的水坑里淋的像个落汤鸡,不住的点着头,其他人都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就当从来没有这个孩子从在过,外婆抱起她的女儿嚎啕大哭,即便是个不会动的小动物是不是也该挪挪?说到此时一辈子很少流过泪的母亲却红了眼圈。母亲说她小时候嘴很馋,爱吃菜,我想那可能是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吃的了,饿得吧。有一次母亲把她的小手伸进菜碟准备抓菜,外婆的这个恶婆婆气不过,居然往母亲嘴里喂了一勺子辣椒……就这样母亲一天天长大着。

外婆是个淳朴善良勤劳俭朴、贤良淑德又非常坚强的漂亮女人,这就应了一句话,凡是性格坚强的女人都命苦,母亲也是!老天让两个苦命的女人有缘做了母女。即便是再苦再累再受气,外婆还是把女儿送进了学堂。或许是外婆苦怕了,她希望女儿以后过得比她好,比她强,可这只是外婆一厢情愿罢了。

和母亲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她这个哥哥也娶了妻,可是他和他父亲一样懦弱,结婚不久就被老婆赶出了家门,过着四处流浪的漂泊生活。他父亲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又累又饿的他浑浑噩噩的被队长踏死在犁沟里,做了一个饿死鬼。母亲的这个养父死后,和刘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母亲和外婆又成了陌路人,这对可怜的母女又无处来无处去了,生活所迫外婆又不得不面临着改嫁。外婆又嫁的这家姓王,还是个大户人家,兄弟五个,王老头是老大,很早就死了老婆,傻不愣登的儿子也在不久蹬了腿归了西,媳妇儿给他丢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孙子也改了嫁。外婆是去照顾他们一家老小的,好歹也有个去处有个窝了。她走了,她的这个女儿怎么办?人家可没说让她带一个女儿嫁进来,善良的外婆丢不下我母亲,走的时候一遍又一遍颤抖着给我母亲交代:“妈先走,过几天你再来,妈要是把你直接领去怕是到时候咱娘俩又无处去了……”外婆耐心的给我母亲交代着她要去的这家人的住址以及要走的路线,母亲拉着外婆的手哭着不住地点头。我能想象母亲那时有多么害怕多么绝望。外婆走时是一步三回头,母亲是用她那双孤独无助的眼睛追着外婆翻过了一道又一道梁,直到外婆的背影消失在母亲的视线里渐行渐远。讲到和外婆分离的这一段,母亲几度哽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颤抖着说:“我妈真的丢下我走了。”我想那时外婆的心肯定是揪着疼的,这一刻我的心也是跟着疼了的。改稿的时候每次看到这我都是热泪盈眶,不知不觉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几天过后,母亲真的去找外婆了,那年母亲九岁,九岁的母亲一路走一路问不懈努力终于见到了她的母亲。看到女儿的外婆欣喜地泪水瞬间爬满了她的脸庞。好在外婆的这个老公和他族人都很有同情心,留下了我母亲,那一刻外婆又是欣慰的,回到外婆身边的母亲更是欣喜若狂的。

一晃几年过去了,突然有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我的爷爷。因为母亲在刘家的时候,就许配给了我的父亲,爷爷是出了二斗糜子的,不会让那二斗糜子打了水漂的爷爷不甘心就找到了王家,王老头是不认识我爷爷的,说既然人到了他家就是他家的人,是他的女儿,婆家自然得是他给寻,可是外婆当仁不让,既然女儿已经许配给了人家,还是要做数的,王老头拗不过外婆也就默了。那年母亲十四岁。

十四岁的母亲被我父亲领进了家门,那年父亲二十四岁。母亲说她永远记得父亲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在那个窑里,你到那个窑里去。又黑又瘦又小的母亲是生活在父亲眼角里的,可是奶奶待母亲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这让母亲受伤的小心灵有些安慰。奶奶生了父亲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母亲进门时两个姑姑都已嫁了,母亲生下哥哥那年爷爷也去世了。

母亲回忆着和奶奶的点点滴滴说:“我这一生有两个爱我、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的这两个妈,如果没有你外婆这个世上也就不会有我,没有你奶奶就不会有你们姊妹几个。”是啊,外婆对母亲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母亲说她很想她的母亲,想去她坟前坐坐看看她。记得我结婚后有次回娘家,不见母亲便问小妹:“妈呢?”小妹说:“外婆病了,妈要看外婆去,爸不让去,妈半夜起来偷着走了,早晨天刚亮妈就回来了,妈被爸骂得哭着锄地去了。”步行几十里的山路,看老妈还要半夜三更偷着去,屁股还没捂热又赶紧往回跑,黑天半夜的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我的心真的好酸好难受,我想外婆也是,母亲又何尝不是。而奶奶对母亲来说又是幸运的,上天赐予我母亲一个好妈妈,又让她遇上了一个好婆婆。庄子里有人说父亲娶得这个媳妇有些傻,又有人说不傻还能看住门呢……也许是母亲年龄小而且又老实又勤快还对奶奶言听计从,奶奶打心眼里喜欢她这个儿媳妇。奶奶如果去谁家吃没吃过的东西总会舔着脸要点带给母亲尝尝,母亲遭父亲嫌弃时,奶奶总会护着她。

父亲只给了儿女们几孔遮风避雨的房子,母亲就是房子的基石,不显露但支撑呵护着我们兄弟姐妹姊妹八个。

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一个儿子六个女儿。本来母亲还想生个儿子,结果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算命先生,让母亲把手伸给他看,看罢对母亲说:“你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再生还是女儿。”母亲才去做了绝育手术,罢了生娃的工。两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大一岁,都在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父亲又让哥哥背回来一个和小妹一般大的弟弟,这样就有了我们兄弟姐妹姊妹八个。弟弟的生母是个哑巴,哥哥把弟弟背回来时,弟弟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脸和手脚冻得像烂柿子,吃喝拉撒全在炕上。母亲像呵护婴儿一般呵护着弟弟,让他慢慢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我六岁那年疼我爱我的奶奶去世了,大姐也出嫁了,八岁那年十九岁的哥哥去了军营。本来哥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替母亲分担了,可他却偏偏不甘贫穷,离开养育他的黄土高原、丢下母亲和几个未成年的妹妹还有那个他背回来的弟弟走了,从此家里少了一个真正的劳力,女儿再多也是别人家的人,大一个出嫁一个,二姐和三姐也将要陆续出嫁。九岁那年,大姐抱着两个孩子领着他的丈夫拖家带口.连家带营又回来了,住到了我家的老庄子,从此母亲更忙了,又要照看外孙又要帮着干活,两家的活一家干,还有自己那三个差不多一样大的孩子,后来大姐又生了一个,母亲更是忙得昏头转向。

父亲忠厚耿直、为人豁达、人缘极好,就是爱玩纸牌爱耍赌。我们乡村的街道是三六九逢集,对于父亲来说三六九、二五八、一四七天天都是他的集,有事无事每天都要去街上逛逛,有耍赌的便三五成群挤在一起耍赌,无人耍赌就蹲在街道犄角旮旯拉闲话,还经常领回来一伙一伙的赌徒,有时候一来就十几个人,家就成了他的赌窝,弄的乌烟瘴气。尺八的大锅煮满满一锅饭,你三碗他四碗一会儿吞个精光。时间长了有时候我们也罢工不做饭,等母亲从地里劳动回来天已昏黑眼嘛了,窑里坐一炕的赌徒,家里又冰锅冷灶,母亲气得边训我们边做饭,我们也不甘示弱,本来就打不哈粮食,还经常三五成群领家里来、又吃那么多,谁能做哈?母亲说:“人吃不穷喝不穷,打算不到一世穷。有理不打上门客,既然从咱门里进来了,吃还是要给的,你爸的脸面重要。”地里的庄稼都是母亲领着我们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干,片山遍洼,种的多收的少。父亲把一年的收成留够一家的口粮,其余全部卖掉,钱全装进了他那件蓝色中山服的口袋,出门的时候口袋鼓鼓的,三天两夜或者更多的天数都不见父亲回来,等父亲回来口袋瘪了。哎!又输光了,输光了钱的父亲脾气大的可怕,吓得我们谁也不敢啃声,母亲也是敢怒不敢言,日子就这么过着。

我总觉得母亲很懦弱,母亲却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精神支柱,有男人在的日子、即便是男人什么也不干,女人心里也是踏实的,首先孩子生病了她不会怕,天塌下来有男人顶着。”

母亲从来不向父亲要一分钱,我也没见过母亲有过一分钱。母亲每年春天都要抱一窝小鸡,等小鸡长成大鸡,下了蛋攒多了拿街上换了钱,买上针和线,再扯上鞋面和几尺花布,天阴下雨的时候抽空给我们做好新鞋新衣服放着我们过年穿。

冬天对于我们来说是漫长的更是受罪的,对母亲来说又何尝不是,穷得叮当响,为了能给我们吃饱穿暖可没少费心思。记得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冷还经常下雪,一夜北风过后,有的地方的积雪堆的有半人高,背阴的地方积雪和冰溜子要等到第二年的春天才能化。那双破了皮的布鞋还没等走到学校雪早已浸湿了,脚冻得又红又肿,一到晚上埋在被窝里又痒的难受。母亲便往我们鞋子里面塞些烂毡垫或者狗毛,让我们脚底暖和些。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白“狮子狗 ”,因为它的毛很长,有点像狮子。每到狗脱毛的时候,母亲便收集些狗毛,准备冬天给我们缝袖筒和脚垫。我们长得大些了知道臭美了,也会让母亲不省心,往往晚上给我们鞋子里塞的狗毛或毡垫,等到早晨我们走到上学的路上,扔的路上到处都是,即便是再受罪脚冻得再疼,也不会让本来就不美观的鞋憋的更难看,挨到下午放学回家脱了鞋子上了炕,母亲给我们烤鞋时看见鞋子里的垫子又不见了,气的边骂边又收拾些垫子。一双袜子破了补、补了破,直到后跟补的厚得穿上脚塞不进鞋里,袜底补的又厚又硬跟个鞋底似的,母亲还在补,我们嫌弃难看,丢的这一只那一只,硬光着脚丫也不再穿了。给我们缝的棉袄棉裤我们嫌弃穿身上臃肿,连摔带拌,小时候的冬天冷的要命,又不得不穿。冬天的夜还长点,前半夜母亲坐在煤油灯前给我们缝缝补补,后半夜母亲凌晨两点多就起来磨面。母亲说有时候起的太早,去老庄子拉驴推磨她很害怕,想把我们叫起来一个给她做伴,可看着我们个个睡的又香又沉,就又不忍心叫了,一个人硬着头皮走了。石磨子磨的面、黑面多白面少,白面留着做饭黑面做馍馍。母亲每天早晨按我们上学之前就把馍馍热热,开水烧好,从不让我们带冷馍馍去学校,说吃点热馍馍喝些热水也就不会那么冷了。记得上中学那会,我每天去学校带的还是黑面馍馍,下课了手伸进桌框掐着一点一点往嘴里喂,从不把那褐疙瘩拿桌面上吃。除了黑面馍馍,母亲还经常做些秋田面馍馍,锅盖上摆满了谷面炕炕或糜面炕炕,为了哄我们多吃点往里面掺和些麻子或稔,我们把表皮能看到的麻子或稔抠着吃光了,谷面或糜面炕炕已面目全非继续躺在锅盖上,气得母亲说那是吃的胀得,以前没啥吃的时候饿的我们跟在她后面哭,她在前面哭

夏天的夜短,一眨眼天就亮了。不磨面的时候母亲还能睡四五个小时,一旦起来磨面也就睡三四个小时,等天蒙蒙亮、天空鱼肚白时,母亲早已卸了磨安顿好家里上地去了。暑假的时候还好,母亲干活会带着我们一起,母亲说暑假我们能给她帮一大忙。一旦开了学,母亲孤零零的身影又穿梭在田野与家之间,恨不能连轴转。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个铁人,从来没见过母亲迟起过一次,每当我们睁开眼睛总能看见母亲忙碌的身影,母亲“最懒”的时候就是每天中午吃罢饭打盹的那几分钟,我也从来没见过母亲生过一次病,偶尔夜里会迷迷糊糊听见母亲一阵一阵疼痛的呻吟声,嘴里含糊不清说着腰疼,早晨起来母亲还是那个铁人母亲。

小时候冬天夜里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听上过两年学堂的母亲讲故事、猜谜语,我们的心情是愉悦地。夏天在田野里,边干活母亲边教我们认字、背乘法口诀、算算术题。长大些了,母亲教我们做人的道理,要我们做人要有脊梁有骨气,即使再穷也要活得有尊严。

前年母亲来我家,有天带母亲出去转,母亲走在前面,我跟在其后,突然发现母亲驼背了,佝偻的脊背右边有一块很大的疙瘩高出左边很多,我的心疼了。想起母亲说过,她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拉一车粪上那端立的陡坡,不敢停下来缓一缓,一旦停下来车子就会倒退的。我能记事的时候已经包产到户好几年了,母亲都那么苦,可想而知包产到户之前,一群孩子的母亲又有多苦?去年见到母亲,光阴荏苒,母亲又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疲惫的眼神、牙也豁了、耳朵也聋了,不再是我那个走路带风的铁人母亲了。

母亲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粗糙不堪、骨节分明的大手,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兄弟姊妹八个,一辈子受苦受累任劳任怨,父亲临终的头天晚上吃面包时掰给了母亲半个面包,一辈子从来没被父亲关心体贴过的母亲感动了,有次闲暇时和母亲拉话,谈及到父亲,我说:“我爸有钱耍赌、无钱供我们上学,将来我到阎王殿会不认识他的......。”母亲不高兴了,说:“你爸都走了多年了,你还在恨他,那是你的命。”即使父亲有多少过错多少的不是,母亲从来不埋怨,其实父亲能娶到母亲是他的福气!我的母亲平凡而伟大、坚强又“软弱”,不求一生命运多舛的母亲长命百岁,但求勤劳朴实的母亲晚年健康、快乐幸福!

作者:傲雪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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