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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人：阎崇年
讲师简介：北京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研究员、北京满学会会长、中国紫禁城学会副会长。创建第一个专业满学研究机构：北京社会科学院满学研究所、 论文集有《满学论集》、《燕史集》、《袁崇焕研究论集》、《燕步集》共四部；专著有《努尔哈赤传》、《古都北京》、《天命汗》等十六部。主编学术丛刊《满学研究》第一至六辑和《袁崇焕学术论文集》等十一部。先后发表满学、清史论文二百五十余篇。 内容简介：就在努尔哈赤即将进攻山海关的时候，袁崇焕横刀立马、力挽狂澜,仅仅凭借一座关外孤城宁远，重创了八旗军。是他成为了努尔哈赤的克星，是他延缓了大明王朝衰亡的脚步，也是他的千古奇冤敲响了明王朝最后的丧钟。 全文： 解说：就在清太祖努尔哈赤接连歼灭了明朝在关外的军队，就要进攻山海关的时候，在通往山海关的交通咽喉上，却突然有一位明朝大将横刀立马，力挽狂澜。仅仅凭借一座关外孤城宁远，就没有再让努尔哈赤的八旗大军再前进一步。努尔哈赤也恰恰是在宁远城下身负重伤，不久便愤愤地死去。而这位传奇将军就是袁崇焕。是他极大地扭转了明朝一败再败的悲惨局面。是他最终成为努尔哈赤的克星，是他延缓了大明王朝衰亡的脚步。也是他后来的千古奇冤,敲响了明王朝最后的丧钟。因此，袁崇焕成为此后两个王朝兴衰更替的一面镜子。那么，我们不禁要问，明亡清兴六十年历史上，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青少年时代？是怎样的土地与经历，造就了这样一代名将。今天北京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北京满学会会长阎崇年将在完成了《明亡清兴六十年》的讲述之后，与我们的外经队一同，追随袁崇焕的遗迹，重新回到袁崇焕鲜为人知的早年岁月，回到袁崇焕曾经生活过的山水之间。 阎崇年：袁崇焕青少年时代，主要的特点是四个字，读书励志。他如果从6岁开始读书，到36岁中进士，期间整整30年，袁崇焕这30年的读书励志，主要经历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走上一条读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路。 解说：在那个时候的明王朝，或许有着许多袁崇焕一样，从很小就开始读书，考科举的年轻人。但为什么最后惟有袁崇焕脱颖而出，担任了大明王朝的兵部尚书和蓟辽督师这样重要的职位呢？为什么也偏偏是袁崇焕成为后金大汗努尔哈赤的克星，支撑了摇摇欲坠的明王朝呢？袁崇焕究竟生长在哪里？又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呢？ 阎崇年：一，少年传说。袁崇焕少年时代的生活，当时的文献没有留下记载。只是《明史·袁崇焕传》记载，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人。袁崇焕出生在明万历十二年，1584年。他出生的前一年，就是万历十一年，1583年，清太祖努尔哈赤含恨起兵。努尔哈赤比袁崇焕大25岁，谁也没有料想到，42年之后，袁崇焕成了努尔哈赤的克星。袁崇焕的祖父叫袁世祥，父亲，袁子鹏，他们家世居广东东莞袁屋墩，就是今广东省东莞市石碣镇水南村。 袁崇焕小时候因为没有文献记载，所以当地有一些传说故事，我讲两个。第一个故事，今广东东莞石碣镇水南村，根据当地的民间传说和百姓回忆，兴修了袁崇焕纪念园。 解说：袁崇焕纪念园及就坐落在奔腾奔不息的东江之畔，滚滚而去的东江仿佛是一道历史的长河，让人引发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慨。而400多年前，孩童时代的袁崇焕，也曾经在这条大江边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日夜奔腾不息的江水，记忆着一代英雄的童年往事。在东江水畔的袁崇焕纪念园里，与阎崇年老师一道拾级而上，追随袁崇焕成长的脚步，瞻仰英雄的伟岸,这一尊高大的塑像，凝聚着英雄的浩然正气，也浓缩着他千古奇冤的感叹与悲愤。而在高大塑像的不远处，在一片树林的掩映之下，有一处普通平凡的院落,这又是什么地方呢？ 阎崇年：这个地方是袁崇焕故居，是现在广东省东莞市石碣镇水南村。当年袁崇焕的祖父，父亲，在这里一面种地，一面经营木材的生意。他们常到广西，梧州，滕县，平南这一带，往来贩卖木材。袁崇焕跟他父亲后来到了广西,他经常到他们的故居来住，在这儿学习，会亲。袁崇焕后来官做得很大，做到兵部尚书，蓟辽督师，所以后人就把这个府叫做司马第。袁崇焕在东北立了大的功业，所以他们这个故居很长时间就保留下来了。后来袁崇焕被抄家了，自己也受到冤死，这个地方逐渐逐渐地房子就遭到了破坏。前几年水南村把袁崇焕的故居按照原样给恢复起来。我们可以进去看一看袁崇焕的故居。 解说：走进袁崇焕故居的院落，在方寸之间，回味着一代名将曾经生活过的气息。踏入袁崇焕曾经住过的房间，推窗而望，如今可以看到他高大的身影,也许在数百年前，年幼的袁崇焕也曾经这样凝望过窗外的风景，和那亘古不变的天空。在我们即将走出袁崇焕故居的时候，在故居的墙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处塑像。年轻的母亲似乎正在给孩子们说着什么，她手里的莲花又什么意思呢？让我们还是回到演播室，听一听阎老师是怎么说的吧。 阎崇年：故居里面有一口井，井的旁边种着莲花。故事说袁崇焕的母亲从小就教育袁崇焕，要像莲花一样出污泥而不染。这是后人受了宋朝周敦颐《爱莲说》的影响所附会的。但是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袁崇焕的家里面，从小注意对他的培养和教育。 解说：在袁崇焕纪念园不起眼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塑像，这个有些像西方街头喷泉的小男孩塑像，会与袁崇焕有什么关系吗？ 阎崇年：袁崇焕早年的时候，辽东的土地，明朝已经丧失了，被后金占领了。袁崇焕上学的时候，路过这个土地庙，就想到这个事情，就对土地公说，土地公，土地公，为何不去守辽东。意思就是辽东的土地已经丧失了，你不去保卫土地，还在这里白白地享受民间的香火，实在是不应该啊。这个故事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是反映了一个袁崇焕崇高的，爱国的思想。后来袁崇焕纪念园就把这个民间故事里的土地庙，就在这里头建起来，反映这一段传说故事。 阎崇年：袁崇焕青年的时候就立志，他写一首诗，叫《咏独秀山》，玉笋瑤簪里，兹山独出群，南天撑一柱，其上有青云。从这首诗可以看出来，袁崇焕青少年的时候，就立下一个宏大的志向，要为国做栋梁之才。袁崇焕所走过的道路，像中国当时许多知识分子所走过的道路一样，一边学习儒家传统文化,一面领会爱国亲民的理念。大家知道，四书中的《大学》，里面有一句话，一家仁，仁义的任，一国兴任，一家让，谦让的让，一国兴让。就是一个家庭讲仁的话，全国都兴这个仁义。一个家庭讲谦让的话，全国就兴这个谦让。就是国家的风气，从一个家庭开始。袁崇焕小时候受了很好的家庭教育和儒家文化的教育，所以，袁崇焕后来生活的道路，同他家庭的影响，同所受儒家文化教育，有密切的关系。 袁崇焕的家庭出身，是亦农亦商，又熟读经书。所以，袁崇焕受三种文化的熏陶。一，是农民勤劳质朴。二是商人灵活机变。三是儒家修身治国。被这三种文化熏陶的袁崇焕的品格，是他后来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文化基础。就是袁崇焕小时候，已经打下一个很好的基础。 解说：在童年时，就深受三种文化的影响的袁崇焕，还有像当时许多孩子一样，参加一关又一关的科举考试。考试的道路漫长而艰辛，更不要说袁崇焕生活在帝国边远省份的广西梧州，不知聪慧的袁崇焕，他的科举考试是否会一帆风顺呢？ 阎崇年：二，考取举人。袁崇焕小时候是聪明伶俐，读书刻苦。大家知道,科举考试先考秀才。秀才的考试要经过三道关。第一是县考，就是知县主考。第二是府考，知府主考。第三是院考，就是省学政主考。这三道关都通过，才可以得到一个资格，就是秀才。袁崇焕14岁就取得了生员，也就是秀才的资格,不容易啊。很多人年过花甲，还没有考取秀才。我小时候在那个村子，一位老先生，儿孙满堂，胡子很长了还在考秀才。整个村子就一个秀才，死人的点主啊，办喜事都请这位老先生去，他是周围几个村子文化水平最高的。 但是袁崇焕14岁就取得了这个资格。那说明他是既聪明又用功。我经常跟学生说，我说两条，一要聪明，二要用功，你光聪明不用功也不行，中国人聪明的多了。你光用功傻也不行。所以既要聪明又要用功。他考取了，取得了生员，就是秀才资格之后，在县学里头读书。在县学读书，就有一首诗，这首诗跟他影响很大，诗个名字叫《游雁洲》。这首诗这么说的，我念一下。雁信连宵至，洲边与往还，陈遥鹏欲化，队整鹭同班。烟水家何在，风运影未闲。登科闻有兆，愧我独缘悭。这首诗后面还有一个小注，小注说，予居平南，初应童子试，被人讦告，今改籍滕县，故云。 这问题就来了。那袁崇焕上这个学，是在滕县上还是在平南上？广西滕县属于梧州府，平南属于浔州府，这两个府相邻，平南县和滕县，这两个县又相邻，两县之间隔了一条河，叫白马江，白马江的这岸和那岸都有村子，都叫白马村，那袁崇焕这个学是在哪边上的啊？争啊，平南人说他是平南的，滕县人说他是滕县的，对这首诗也有争议。第一，袁崇焕这个《游雁洲》，是他所做还是别人委托做的。就是说袁崇焕《游雁洲》这个诗是不是他做的？主张说是袁崇焕做的理由，说这首诗收在清朝广西学政梁张钜编了一本书，叫《三管英灵集》，集里面收了袁崇焕这首诗。是袁崇焕的啊。持相反意见的人说，说《袁督师事迹》这本书里面没有收这首诗。所以，这首诗不是袁崇焕所做。当然了，不能以《三管英灵集》收了这首诗，就断定是袁崇焕所做，也不能以《袁督师事迹》里面没收这首诗就断定这首诗不是袁崇焕所做。所以，这首诗是不是袁崇焕所做，学界有争议。此其一。 第二，那首诗里的这个县，他的学籍是在滕县还是在平南县。平南的学者说这首诗证明袁崇焕学籍在平南，予居平南，滕县学者说不对，说袁崇焕学籍在滕县，他听说你们那有一个征兆，今年有吉兆，考学命中率高，所以才到你那上学去了。你那发现了，占了他的名额，不干，告发了，他就又回来了。所以他是我滕县人。这个事情怎么办？ 后来李济深老先生，《重修袁督师崇焕词墓碑记》，他这么说，他说督师为广东东莞人，而以广西滕县通籍，两粤人士，感今怀古，用纪其事于石，以谂来者。还有的县志说，县志至今传两地，田园犹在不须争，就是大家不要争了。我说袁崇焕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共同的英雄。广东人尊重他，广西人也尊重他，非两广的各省的人，也尊重他。袁崇焕在这儿上学很用功，当时的学校有严格的纪律，每年要举行岁考，岁考分六等，1、2、3、4、5、6，6等。考到第四等要受到责罚，考到第五等，要降等，考到第六等，就要除名。袁崇焕在上学的时候，始终是学习优秀，名列前茅。这样他就要参加举人的考试。举人的考试，广西的考试是在桂林，举人考试是在秋天，所以叫秋闱，考三场，每场三天，一共考九天。袁崇焕到底参加举人考试考了几次，没有具体记载。 袁崇焕考中举人很高兴，他写了一首诗，诗叫《秋闱赏月》。这首诗我们可以看出他高兴的心情。他这样说。战罢文场笔阵收，客途不觉遇中秋，月明银汉三千里，歌碎金风十二楼。竹叶喜添豪士志，桂花香插少年头。嫦娥必定知人意，不钥蟾宫任我游。因为秋天考中的举人，唱歌都很高兴，不锁门，欢迎袁崇焕到月宫中去游览。也反映出袁崇焕的这个豪志雄心。 解说：23岁就考取举人的袁崇焕，证明了他的聪慧和勤奋，但是，举人考试还只是在广西本省内，而进士的考试将会是全国范围。到时候在明王朝首都北京举行的考试，必定是卧虎藏龙。袁崇焕能行吗？ 阎崇年：上面我们讲了袁崇焕考中举人，现在讲第三个问题。金榜题名。就是考中进士。明朝有一个规定，就是非常重视科举考试，做官通过科举考试正途出身，受到社会各方面的尊重。《明史·选举志》有一个记载，我们可以看一下。说天顺以后，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就是在明朝天顺年以后，非进士不入翰林，不能进翰林。非翰林不入卿相。不能做七卿，就是吏户礼兵刑工，加都御史，更不能当宰辅，宰相和大学士。 所以当时的知识分子的精英的部分，集中力量读书励志，争取考中进士，金榜题名。考进士也是三年一考，在考举人之后第二年的春天，所以也叫春闱,袁崇焕从23岁中了举人之后就开始考进士，一直考到35岁。中间一共有五次机会，就是他有四次没有考中。袁崇焕有几次考，没有考取，他也曾经灰心过。怎么证明他灰心过呢？就他有一首诗，说他落第时的心情。他这首诗名字叫《下第》，是这么说的，遇主人多易，逢时我独难，八千怜客路，三十尚儒冠,出岫云应懒，还枝鸟亦安。故园泉石好，归去把渔竿。他就有一点灰心了，不考了，回去把鱼竿，钓鱼了。但是经过了思想斗争，又下定决心，愈挫愈奋，更加努力参加科考。 明朝人董其昌，他写一本书，要《画禅室随笔》，里面讲了一句话，大家都很熟悉了，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袁崇焕从南方到北京来参加考试，往返应当是五次，路径江西大山，在这个过程里头，了解山川地理，了解民族风情,了解社会习俗，体验人生的哲理。所以袁崇焕既刻苦念书，读万卷书又参加科考，行万里路。磨练意志，增长智慧。到了万历四十七年，就是己未年，三月十八日，袁崇焕通过殿试，考中进士。 解说：36岁的袁崇焕，终于考上了进士。此时此刻，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当时正在风云突变中的中国全境，我们很想知道，即将成为一个崭新王朝的后金政权，势力现在如何？ 阎崇年：大家注意，袁崇焕得进士这一年，就是万历四十七年三月初五，明朝杨镐统帅号称47万大军进攻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结果明军大败，后金军大胜。同月十八日，袁崇焕高中进士，金榜题名。袁崇焕这时候心情可以说是亦合亦忧。喜的是考中进士，可以为国效劳。忧的是，明军大败，山河破碎。 袁崇焕当时是在北京，一定会听到很多从辽东传来的明军兵败的消息。袁崇焕考中进士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因为每三年考一次，平均一年一百人左右，以广西滕县来说，袁崇焕是广西滕县籍到北京考进士，整个广西滕县在有明276年期间，总共只有5个人考上进士。就说平均55年全县才出一个进士。可见袁崇焕考进士是很不容易的。考中进士，袁崇焕很高兴，他又写了一首诗。他又回东莞祭祖。这首诗这么说的，少小辞乡国，飘零二十年，敢云名在榜，深愧祭无田。丘陇棠梨在，衣冠手泽传。夕阳回首处，林树郁苍烟。这首诗反应了袁崇焕考中进士之后，精神焕发，兴高采烈的心情。我刚才说到，袁崇焕考中进士的同年同月，明军萨尔浒大败，这件事情既影响了明朝的历史命运，也改变了袁崇焕的个人命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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