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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
我来晚了，亲爱的 山已是山的形状 水已是水的样子 万物的名字已经确定了下来 不好再去修改
神回到了神的位置 鬼回到了鬼的空间 那些神秘的时刻，我都没有亲眼见证 多么的遗憾 宇宙因为太古老，而不记得我 死一次，活一次 反复太多，就过于透明 失去了我最喜爱的幽暗
我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比如父亲和母亲的爱情 比如给我取名字，比如参加我前生的葬礼 赶回下雨的老家
多么的遗憾 该发明的文字都已经发明 写一个错字，就会被发现 害得我，只能给桃树剪枝 给杏树锄草，看乌鸦成群地起飞 爱一个姑娘，就跟她一起 无所事事
取暖
有时候我要靠说话取暖 东一句，西一句 有用的只占少部分 废话，热气腾腾 是最好的墓志铭
更多的时候又不是 是推着一盘石磨，磨草籽 豆瓣和砂石，磨那些 特别让人后悔的事
把日子拆开取暖 拆成日出和日落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送给亲人
有时候要靠去鲁国取暖 看马车轰隆隆地碾过去 梨花，落进袖子里 飞出鹤
再回来，坐在你身边 靠老取暖，靠生病取暖 靠陌生人的冷落 取暖。在最后的嫌弃里 长出嫩绿的芽
靠死去取暖 来证明不冷 羞耻大于辉煌 小于灰烬
虚无
南风，吹过来 梅花鹿低头吃草 在朝廷做官的远房亲戚 寄来信件
寺庙附近，私奔的人 悄悄划动小船 木鱼响起，他们就朝我招手
我视而不见 任凭隐秘的事物，长出耳朵 听人间所有的洞房
我要去欺负你 趁着薄雾升起，趁着 你的傲慢和拒绝 去棉花盛开处偷窃
走累了，就歇会 与奔丧的队伍一起哭
在兵荒马乱的小镇 我要打听很多事 以此，求证你的不存在 选个好时辰 用劳动代替刑罚
哑语
我左手的无名指，动了动 死去三百年的那个人 就知道，今夜雷电交加 乌鸫落在山楂树上 短诗四句，积满池塘的水
族谱里狭窄的缝隙 长出芥菜、土豆和满满的白发 我一开口，稻子就熟了 工厂就关了，出远门的姐姐 站在路牌下唱歌
星期一，有牧童 骑着牛从贵州来 他背着三个朝代的哭声 把湿淋淋的鲢鱼 丢给我爱的姑娘
安眠
大雾，从树枝中间穿过去 鸟在恰当的位置 湿漉漉的，像极了母亲
花朵在铁轨旁边 一朵一朵地颓败，两个人 分别从远处和近处看
一个人嚎啕大哭 另一个人，握着剪刀 把衣裳剪碎
哭的人像个图书馆 这座巨大的建筑 等火车停下来 拉走值得赞美的部分
鬼，在断裂处住着 一住很多年，成为 我们互不来往的亲戚
出远门的人 骑着老虎回来 他将用余生，割断舌头 死后再说话
节约
此后，我要把我没喝完的酒 轻轻盖上，把剩菜剩饭带走
那些纸张和墨水，尽量不写错别字 把没用完的大海和山峦 装进小瓶子里，想你时拿出来
我要把余生藏好，再不外借 情感和物质，比原来吝啬得多
我要有分寸地使用脾气和性格 包括仅剩不多的才华 像春蚕吐丝一样，吐出金黄的时间
我要珍惜问路的机会 多跟盲人聊天，多向智障请教
用野草喂养马匹，用蜡烛 比喻年纪，用毛茸茸的山水象征存在 手捧碎银子，不辜负春风
来源：《诗刊》2016年6月号下半月刊“银河”栏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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