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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的父子、兄弟文豪不少，但像苏门三父子这样的不多，勉强可以举出曹氏三父子，然而曹丕的文学地位并不能和曹植相比，而且兄弟之间的关系是相煎何急。苏门三父子都跻身唐宋八大家，但和很多亲属作家不同，其文风迥然不同。老苏是姜桂之性，文风泼辣；大苏豪放旷达，翻江倒海，摇曳多姿；小苏则善于养气，性情沉静，如深谷幽潭，然修养终不可掩。唐宋八大家既然是'大家'，都一定有他们独特的风格在。 当然，本讲座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介绍他们的散文，今天我们只是从词的角度，来看看苏轼和苏辙兄弟的感情。他们每个人都是对方最好的知音，最好的鉴赏家。 好吧，我们还是看几首词，从中体会一下兄弟之间的感情吧。先是一首《沁园春》：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 云山摛锦，朝露漙漙。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 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 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 致君尧舜，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本词是苏轼于39岁时由杭州移守密州的途中寄给苏辙的作品。词中由景入情，由今入昔，直抒胸臆，表达了作者人生遭遇的不幸和壮志难酬的苦闷。上片到'朝露漙漙'为止生动地描绘了一幅秋旅早行图。早行中，眼前月光、山色、晨霜、朝露，别具一番景象，但为了早日与弟弟联床夜话，对于眼前一切已无心观赏。作者由'凭征鞍无语'，进入沉思，感叹'世路无穷，劳生有限'。整个下片，就是一番大议论。 二陆指陆机、陆云兄弟。他们是东吴大将陆逊的孙子，吴亡后，二陆入洛阳，陆机献《文赋》其时只二十岁，俩帅哥在洛阳诸君中一站，风神俊朗，鹤立鸡群。苏轼进东京时年仅22岁，苏辙19岁，正是二陆的年纪和报负。'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他们的远大抱负。为此，兄弟俩意气风发，'笔头千字，胸中万卷'。可是抚今追昔，初生牛犊的兄弟二人终归还是在官场碰了壁。为了相互宽慰，作者将《论语》'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家语》'优哉游哉，可以卒岁'，以及牛僧孺'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见身'诗句，化入词中，并加以改造、发挥，以自开解。 这首词很典型地反映了苏轼'以文字为诗，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的严重倾向。论语孟子的句子随便引用，在以前是诗家大忌，何况是词。议论占了整首词的四分之三（不过这不算过分，还有百分之百议论的）。用的典故也有些偏僻。以后的辛弃疾变本加厉，形成了一种独特风格。当然，这首词是兄弟之间的通信，以苏辙的文化修养，这类词在理解上丝毫没有任何障碍，而且十分凝练。 苏轼兄弟之间最著名的词当属那首中秋绝唱《水调歌头》。这首词写在上面一首词之后三年的中秋，本来约好和弟弟见面（苏轼申请到密州就是为了河弟弟相见），然而终究未遂心愿。昨天是中秋，但'十五月亮十六圆'，今天贴出来也算应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胡仔的评语最好：'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出，余词尽废。'本词的知名度仅次于大江东去，我也不在这儿多费口舌了。只是指出一下，本词突出反映了苏轼的理性主义。上片开始学屈原问天，要是放在李白等人，肯定就刹不住车，但宋代特殊的理学风气使很多作家有了理性的考虑。天上固然好，但哪里能找到兄弟般亲情的温暖呢？下片的议论固然可以说不合词的传统，然而他议论的高度却是带有很多普遍性的命题。'不应有恨'两句，也是前面把酒问青天的对应，最后抒发了一种美好的愿望。 上面这首《水调歌头》寄给弟弟，弟弟写了回信，他就依弟弟的韵和了一首，这已经是第二年的事情了：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 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这首词的艺术价值和前词差的很远，整个上片是以谢安自况，这段故事大家可以翻阅昨天的《八声甘州-寄参寥子》，那首就几句，相当于本词的整个上片。下片则是给弟弟的寄语。这种嘘寒问暖只有在至亲间才可以出现。'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是游戏之笔，东坡最善用之。另外需要解释一下最后两句。东汉末年有一次许汜对刘备谈起陈登（陈元龙），颇有微词：说元龙竟自卧上床，令客人卧于下床。刘备就对许汜说：'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辛弃疾《水龙吟》也用了此典。这儿说明了兄弟高洁的抱负和气节。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明天讲一下苏轼其他的豪放词。 -- FROM 159.226.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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