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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冬林(安徽) 春分之前，春雨霏霏，春风微冷。跟一帮友人去铜陵的西湖湿地，彼时，在湖边走，路边遇见海棠。我眼前一亮，如旧时文人踏青，乡间遇见艳艳美人。 大家都驻了足，静静去看。海棠花蕾圆嘟嘟的，婴儿肥，半垂着，将开未开，是犹抱琵琶的娇艳。 春天开的花里，桃花艳而俗，梨花有仙气，海棠是新娘子，又艳又娇，垂手如明玉，亵渎不得。它妩媚娇娆，又难得有静气。 春暮天最浪漫的事情，大约是出游时，遇到一棵海棠树。海棠花纷纷扬扬，在风里，在半空里。人儿独坐花下，花落满衣襟，可是却不生哀感，只觉得美好。海棠花里似乎有一种暖暖融融的情意，可以盖过落花的忧伤凋零的哀戚。 我无数次谋划过这样的一次艳遇：在山中，在淡月笼罩的春夜，我路过一树盛开的海棠。海棠花开在月色里，又烂漫又静寂，仿佛闺中人倚门思远，那远人不久就会归来。我遇到那树海棠，我就不走了，我要借住在海棠树下的那户农家里，夜里开窗入睡，床头看月色如将落的海棠，朝起看海棠落满小桥流水。 海棠妩媚而明艳，它不会是林黛玉那样清冷有仙气的女子，也不会是薛宝钗那样富贵雍容的女子。它可能是《红楼梦》里的薛宝琴，美艳里没有杂质，没有妖气，没有尘俗气，是纯真的美艳。是雨后朝日里的海棠。 张爱玲说平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就觉得张爱玲的这“三恨”有些苛刻了。海棠无香也很好，因为海棠太娇媚了，颜色和形态已经美得叫人沉溺，若是再有花香来缠人，那真是让爱它的人爱得万劫不复。这样的爱，太累，太烧心，没有节制和清醒，没有退路。这样的爱，一念起，就到了绝处。 所以，海棠无香真好，像是一处留白，可以让人舒口气。 苏轼有《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苏轼爱海棠真是痴绝，在春夜深深处，剪烛在窗边，不为话春雨友情，不为读书临帖，却是为了盛开的海棠花。唐玄宗曾有一次登沉香亭，召杨贵妃，可是贵妃醉酒还未醒，被人扶来见皇上，姿态慵懒可爱。唐玄宗爱怜不已，笑道：“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苏轼和唐玄宗，都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苏轼眼里最娇艳的花儿，可以当成美人来郑重待之，燃一支高烛，与花对坐对望，隐约花香里都是美人情意。唐玄宗眼里，美人娇媚如春花，只愿花开年年总不败，哪里舍得责罚，虽然贵妃醉酒，见了皇上已不会下拜行礼。 有一种美，便是海棠吧，人世间有百媚千红，我只爱你这一种。 海棠，海棠，当我轻轻呢喃时，只觉得有一个艳丽娇俏的女子，站在春日的城墙上，她裙袂飞扬，可远观，可静赏。 海棠，海棠，她走过小桥和柳堤，环佩叮当，那轻灵的玉器相碰的声音，在风里，清远悠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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