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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学认知心理学的朋友问我，为什么现在还有那么多人相信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包括很多心理咨询师，都还坚持把人的所有心理疾病归罪为童年的创伤和阴影？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不夸张地说，这个问题牵涉到了人的整个思维系统的构建。 为什么脑科学、认知科学以及其他心理学家提出大量批评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人信奉弗洛伊德的这套理论呢？为什么当有人贬低人性，把人说成“巨婴”的时候，还有人欣欣然地接受呢？为什么荣格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却仍然被当做精神分析学派的代表人物？为什么荣格表现出明显的精神病状态，陷入精神幻觉当中所作的《红书》被很多人追捧呢？为什么强调个人完善、自我超越的阿德勒总是被身心灵治疗师拉出来作为学术上的祖师呢？为什么一旦心理学家强调积极心理的重要性，就会有人搞出极端唯心的“意识改变物质世界”的畅销书呢？ 身心灵的修炼，有一定道理，但切莫走火入魔 对弗洛伊德的批评，涉及到科学与人文的对立，涉及到科学方法论的争论，涉及到人性的假定，涉及到思维方式，涉及到自我批评的勇气。弗洛伊德提出的很多重要概念，至今非常有生命力，如“自我”“潜意识”。弗洛伊德在文学领域有非常深远的影响，在他之前很少有人在文学作品中描述人的内心。在临床治疗上，至今有很多信奉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师活跃在第一线。整体看，非科学流的心理学圈外人支持者众多，圈内人则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人拼命捍卫，一部分人严厉抨击。马斯洛批评弗洛伊德贬低人性，只研究病态的人，忽视人所具有的自我实现的倾向。埃利斯、塞利格曼则批评弗洛伊德过分强调心理疾病的复杂性，将观念认知造成的病症也归因于童年挫败的经历。斯坦诺维奇则强调弗洛伊德理论当中那些未经验证甚至无法验证的内容，批评他使用错误的研究方法。客观地看，我们绝不能全盘否定弗洛伊德的贡献，但我们也绝不该陷入自我论证的圈子不肯面对别的证据。 虽然有新弗洛伊德主义对弗洛伊德的理论进行修正，但有两点没有变，一是强调童年期经历的长远影响，二是强调个人对自身病症的无能为力。童年期的影响当然是存在的，原生家庭对人的人格、行为习惯、思维习惯都有明显的塑造作用，婴儿期被冷漠对待也的确会造成情绪反应的非理性，走极端，这都是弗洛伊德能够保持影响力的事实基础。但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一味强调原生家庭的环境有重要影响并不正确，因为很多行为模式与遗传有关，遗传与行为的关系在同卵、异卵双胞胎的研究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另外一个需要特别注意的事实是，一部分病症有生理基础，所以难以改变，而那些主要由观念造成的病症，精神分析的治疗远不如认知行为疗法效果好。 相信弗洛伊德的理论而忽视人本主义、认知行为学派、脑科学研究，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相信直觉，相信感性的而非逻辑的理论，喜欢大一统的万能解释，排斥科学的思维方式，拒绝自我批评和修正。心理学家当中的争论一直都存在，斯金纳代表的行为主义流派走了另一个极端，否定内在意识的重要性，但他的很多研究对心理学仍有借鉴意义。精神分析虽然方法不科学，崇尚直觉，但也能对心理学研究有所启发。只有保持开放的心态，坚持统一的思维逻辑，才能在纷繁的理论当中找出最适宜的工具。 心理治疗并非必须回溯伤心事，改变认知可能更有效 马斯洛对那些只强调科学方法的研究提出了广泛的批判，他认为问题才是最重要的，心理学家应该重视研究问题，而不是只关心研究工具的运用是否正确。塞利格曼指出解释形态的重要性，做了很多可靠的实验，用了二十年时间才让心理学界接受他的结论，但是，拿破仑·希尔（1883-1969）宣扬的成功学法则和他的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拿破仑·希尔的成功学法则的流行要比心理学对积极态度进行研究早了很多年。这是很多人反对心理学科学理论的理由，没有被证明，也许只是因为没有人做实验去证明而已。但是，塞利格曼已经做了很多实验，已经证明了观念认知的重要性，我们还要继续接受那种神秘的幼年创伤理论吗？ 情绪有两种，一种是由杏仁核控制，不经过大脑皮层的情绪，一种是经由前额叶皮层的情绪。弗洛伊德的理论等于强调了前者。但对于我们作为个体的人来说，后者才是更加重要的。惊恐，焦虑，并非是幼年创伤，更不是对阉割的恐惧，只是我们没有认清现实，找不到思维出路的结果。 情绪可以传染，积极情绪让人愉悦 人性的善与恶争论了几千年。虽然在弗洛伊德之前的西方社会已经强调了人性的恶，但弗洛伊德的理论遇到了两次世界大战，所以，即便在心理学界饱受批判，也在世俗社会中传播极远极广。当我们从生物进化角度去对人性做考察之后，我们才发现很多恶只不过是“本能”，而在拥有这些“恶本能”之外，我们每个人都还有亲社会的“善本能”。研究变态杀人犯的詹姆斯·法隆发现自己的大脑和这些变态杀人犯有相同的特异脑区，然而，他是一个功成名就的科学家，——遗传与环境哪个因素都不该忽视。詹姆斯·法隆的例子并不是对弗洛伊德的证明，相反，这个例子从两方面否定了弗洛伊德的主张：很多变态不是由于遭受虐待，而是有生理病变；有生理变异而无变态行为，说明了环境具有引导人向善的积极功能，而不是如弗洛伊德所说，总让人受挫以致心理异常。 我们总是需要一套理论、一套说法来解释自己的遭遇。而且，一旦我们先入为主地接受了某种解释，我们就很难再去接受批评，我们会为自己的选择做各种辩护，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好像我们选择错了就意味着我们这个人有问题。弗洛伊德的理论被很多文艺界人士宣扬，很容易给很多人先入为主的印象，让他们认为心理学就是这个样子，认为否定弗洛伊德就是否定心理学。非此即彼，片面极端的思维方式不改变，这些人不会改变对弗洛伊德的尊崇。不过，随着积极心理学的推广普及，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接触到科学而又重视人的价值的心理学，再过上十几年，弗洛伊德就很难维持现在的地位了。科学理论的传播总是存在时滞，十几年，二三十年，都很正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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