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北野武:我为什么画画?

 汉文轩主 2017-04-24

1997年,遭遇车祸的第三年,北野武自导自演了电影《花火》。花和火,就是烟火的意思,关于爱情与死亡,它反映了车祸后的北野武对生命和自身的审视。

「 在那场车祸之前,我是一个陷入困境的人,困在我的私生活里,也困在我的工作里。《花火》让我得以面对我的焦虑,并且找到方法适应它。直到这一刻之前,我都在对抗着我所做的事。」

《花火》是一部冷酷又美丽的片子,剧中画面唯美,对话的句子都很短,这是北野武刻意设计的。在处理堀部孤寡人生的一场戏时,他找到了一种新的电影语言。

「 情感在这部片里,几乎是从空虚中诞生。《花火》里用了一些我的画来传意,传达剧中人物堀部没办法说出口的话。瘫痪的他坐在轮椅上,一边想象着好友西佳敬和他太太的旅行,一边作画,仿佛要借此驱除厄运一样。就这样,拜他的画布所赐,堀部可以跟他们继续对话。花道中有一种极简的手法,只运用一朵花与一只非常简单的花瓶——因为我觉得这个手法多少有点无聊,所以想到把动物和花朵结合在一起,画出《花火》中看到的那个系列画作。就这样,一朵向日葵变成一只狮子的脸,另一朵花变成一只企鹅的头……

比起写作,我觉得素描与绘画在我构思电影的剧本或甚至故事的方式上,占有决定性的角色。一般来说,电影书写受到每天的生活影响。它是得自时事或社会新闻、集体记忆、邂逅——有时候是跟书本的邂逅——的结果,甚至是来自美梦和噩梦……但这不完全是我工作的方式。对我来说,一部电影的书写往往是从草图、速写、素描开始,用来构思故事最初的样貌。甚至电影开拍前,我也还会作画,以便更精确地掌握某个场景、某段故事的来龙去脉……我觉得绘画是一种可能的手段,可以用来表现文字不能表示的东西。」

北野武不是左撇子,却可以用左手画画,就像小孩子画的那样。在拍摄《导演万岁!》期间,他受到保罗·克利与毕加索的启发。

「 这两位画家都会画出孩子一样的绘画与素描,把他们的技巧、意图与大人的情绪放到一边,用孩童特有的、游戏一般的方式来创作。我很欣赏保罗——包豪斯学派的重要人物,被纳粹判定为“堕落”的艺术家——他的画作结合了没有意义的抽象元素和其他比较具象的元素。在他的作品中,有某些如梦似幻的东西,让我非常感动。他的画是在跟心灵对话,因为画作本身没有展现任何东西。有些评论家因此说克利是个业余画家,就好像人家说萨蒂是个只会创作简单旋律的作曲家,因为他的作品有很多重复。但是在我眼里,保罗是一位很重要的画家。事实上,他发明了一种技法:凭借直觉创作,摒除所有思绪,只受自己孩子气的那一面影响——很可能是出自一颗童心。

艺术史让我着迷:从一个潮流到另一个潮流,有时候完全没有过渡期,从写实主义到印象派,然后到立体派到超现实主义……我觉得这样的变革非常神奇,而且无与伦比、不同凡响。有时候,什么事都没发生,两种运动间的一个空白括号,看起来像一段等待期。然后,终于又产生某种新的东西。

我不只画动物与昆虫写生,而是什么都画,包括某些人觉得很朴拙、具象又全然荒诞的场景,例如乡村生活、乡下人、一盘大阪烧、一些呆头呆脑的日本人……什么都有,想到什么就画什么,开心极了。」

差点成了植物人的北野武,漫长的7个月康复期里,他必须找到一件事来打发时间。为什么画画?他说他也不知道。

「 我没有马上想得到的答案可以告诉你。绘画、素描,我一直很喜欢做这件事。只是在小时候,当我想办法弄来素描用的铅笔或可以拿来画画的东西时,我母亲都会阻止我作画。青少年时期,我很喜欢西洋绘画,那些伟大的欧洲画家,尤其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例如达·芬奇,当时我有幸在艺术画册中发现他的作品。马蒂斯、毕加索的作品当时也非常吸引我,另外还有让·谷克多那种非常精纯的风格。

直到那场意外后,我才再次开始大量作画。当时我所有的活动、电影、电视节目都取消了,被迫中断工作好几个月。康复期间,我完全没事可做,闷得要命——无聊到决定画画来杀时间。想素描、画画的渴望再次掳获我,而且从减少喝酒的量开始,让自己全心全意投入绘画。

画家的终极目标,是不是通过写实的眼光来重现一个场景,或是干脆走上抽象的路?就我而言,绘画更像是一种消遣。虽然我一直对绘画很热衷,但不是像我父亲那样……他当过漆器工匠,后来变成建筑油漆工,每天都在粉刷房子的墙面,而且为了这个工作,他还拿我们家的大门练习!总之,我对所谓“艺术”的态度,尤其是对绘画,显然跟认真完全沾不上边。」

北野武最赚钱的工作是当主持人,他在日本一周有三个固定的常规电视节目,每小时薪水达400万日元。很多时候完成节目录制或是拍完片,他喜欢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直画到深夜。

「 十几年来,我几乎每天都画,大部分是在我就寝之前。当我睡不着或不想睡时,就画油画、画素描。通常,几小时内,我就可以在画布上画下最后几笔,或是花一个晚上完成一幅画。我也很喜欢在小纸片上画一些朴拙的小插画,或是乱画一些草图,还有一些完全没用、毫无价值的涂鸦。这么做让我觉得开心。我身上经常都是颜料,所有我穿过的T恤上都沾到了,因为我每天画图,最近还都画到半夜。有时候,三更半夜的,我会突然很想画画,因为某个影像或场景出现在我的睡梦里,于是马上起床作画。画完后,我会发现结果跟原来的想法完全不一样,然后回头去睡觉。等到第二天早上,面对我自己半夜画出来的东西,我会吓一跳,心想:“我到底在干吗啊?”

我希望未来可以有更多时间作画、写生,让自己更上层楼,即使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马蒂斯、让·谷克多,或是松本零士。绘画和素描一点都不容易,我也很清楚自己欠缺什么。我知道我的图画、插画与涂鸦,很多都不具任何意义。有些朋友觉得这些画很好笑,也有点奇怪……还真是说对了。 」

1997年9月,他凭借《花火》获得了威尼斯金狮奖,这也是他车祸后第一次以演员身份参与拍摄,从此以半边面瘫的形象重现银幕。谈到获奖,他很意外又兴奋,谈到自己受伤的脸,他至今难以接受。他在一次死而复生的旅程里找到了人生的乐趣。

「 想要享受人生的乐趣,就不要对别人、对老天爷、对国家与政府抱着太多期待。人必须花很大的努力才能确保自己得到最些微的快乐。这确实很不容易,因为这条路上布满了陷阱。而我出于经验,学会了快乐也来自付出:对穷人、对社会、对工作的付出。我个人觉得,让我产生幸福感的就是这一点。就我来说,这是一种用来对抗不平等的方式。」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