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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有光散文的中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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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卷第4期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No.4Vol.23

2005年7月JournalofFoshanUniversity(SocialScienceEdition)Jul.2005

归有光散文的中庸性

林如敏1,2

(1.羊城晚报娱乐新闻部,广东广州510085;2.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632)

摘要:归有光以一系列抒写自己的身世和家人、朋友的生活琐事的散文而闻名于世。深得情理之间的中庸性是

这些散文的突出特征,而这种中和之美与当时的社会背景、作者的生活经历、心性特征以及散文这种文体发展的

历史趋势等诸因素都有莫大的联系。这种中庸性也赋予了归有光散文在散文发展史上的独特地位。

关键词:归有光;散文;中庸性

中图分类号:I207.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018X(2005)0420032204

收稿日期:2004212203

作者简介:林如敏(19722),男,福建安溪人,广东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娱乐新闻部记者,暨南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归有光是明代中期的散文大家,其文章被誉

为“明文第一”。[1]他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散文大多

是以自己的身世和家人、朋友的琐事为题材的。这

批文章写得风神摇曳、情韵深长,于平淡琐细中寄

寓沧桑之感。尽管在《震川先生集》中,上述题材散

文及其他抒情记叙小品不足百篇,但确是其散文创

作中成就最高、影响最著、最为光彩夺目的部分,也

具有丰厚的文化意蕴。这一系列散文既不失传统古

文温柔敦厚的教化规范,同时又洋溢着真挚、细腻

的人性之美,道、理、情在其中得到了圆整和谐的统

一,深得儒家“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的中庸之德

的精髓。本文试图以归有光散文的这种中庸性特质

为视点,探究其形成原因。



归有光是明代唐宋派的代表人物。这一诗歌流

派极力推崇效法唐宋八大家之文,力主宗经贯道的

“载道之文”,以拯救时文,改变文风,最终达到“故

上焉者能识性命之情,其次亦能达于治乱之迹,以

通当世之故,而可以施于为政”[2](P25)的终极目的。

归有光更是远承司马迁之风,继唐宋韩愈、欧阳修

散文之馀绪,理所当然是古文文统传承中的一环。

但归有光散文的特殊意义在于,他在古文的范畴里

生化出一种全新的审美取向,在保持传统古文的文

化格调的前提下,拓宽了传统古文的内涵。从先秦

两汉直至唐宋诸代,散文都是被作为“经国之大业,

不朽之盛事”来进行创作的,极少涉及个人家庭生

活,偶有涉及也往往冠以道貌岸然的色彩,这种情

况从先秦一直延续到元明之际。生活于明中后叶的

归有光在继承我国古代散文“载道”传统的同时,开

始致力于以抒情的笔调来叙事,把日常的生活琐事

引入散文创作领域,淡化了传统古文沉重的步调,

使文章具有纤细的美感和浓厚的人情味。

归有光的这些言情记感散文既忠诚地实践着

“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的

外在的儒家伦理规范,又处处直指内心、一往情深、

感人肺腑。他的作品有抒写母爱的,如《先妣事略》,

其中追怀母亲去世时悲恸的场面:“诸儿见家人泣,

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伤哉!”寥寥几笔,淡

极,哀极;有对先父等的怀念,如《请赦命事略》,其

中叙及自己及第前父亲先逝的追悔:“及先人之方

殁,而始获一第,曾不得一日之禄养,所以为终天之

恨也。”不动声色中,可见其锥心泣血之痛;有叙写

夫妻之情,如《世美堂后记》、《王氏画赞并序》等,相

濡以沫的真情溢于言表;有对子女之情,如《亡儿

(此字需造字,左“曾”右“羽”)孙圹志》、《思子亭

记》、《女如兰圹志》、《女二二圹志》等,其中《思子亭

记》借守冢人之口写对爱子的思念:“薄暮见儿衣绿

衣,在享堂中,吾儿其不死耶!”《女如兰圹志》中叙

女儿如兰逝去时自己的悔恨:“予以其有母也,弗甚

加抚,临死乃一抱焉。天果知其如是,而生之奚为

也?”都是自己胸臆中流出的沉痛之辞。即使是家中

的小婢,他也写下了感人至深的《寒花葬志》。其名

篇《项脊轩志》则不但有对祖母、母亲、亡妻的追怀,

连家中的老妪都有生动的记叙。归有光以恬淡自然

之笔写这些怀念亲人、记叙家庭琐事的文章,不事

渲染,疏淡传神,其情自现。正如王锡爵在《明太仆

寺寺丞归公墓志铭》中所评:“所为抒写怀抱之文,

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

欢愉惨恻之思,溢于言语之外,嗟叹之,淫佚之,自

不能已已。”要之,归有光散文在不失礼义的同时,

把亲情、友情、人情表现得细腻真挚,动人心弦,在

理与情之间,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充满了“哀而不

伤,乐而不淫”的中和之美。



归有光散文这一“中庸”之美学特质的出现并

不是偶然的。它是当时的社会背景、作者的生活经

历、个性气质以及散文发展的历史趋势等诸种因素

相碰撞之下的产物。

从社会情况看,明中叶是明代社会发生变动的

转折点,新的社会思潮开始萌芽,传统的封建等级

观念、道统思想有所淡化和削弱,政坛和文坛都产

生着巨变,一些关心现实的知识分子,对黑暗的政

局、萎弱的士风、陈腐的文风越来越感到不满而试

求改弦更张。源此,文坛上有茶陵派、前七子出,思

想界则有王阳明倡导“心学”。他们的出发点不约而

同,或是振作文风、或是拯救世风,总归是为力挽渐

趋颓势的封建思想文化。唐宋派主要攻击的对象是

前七子,归有光亦曾与后七子相抗衡,比如他将当

时文坛领袖王世贞等斥为“一二妄庸人”,尽管如

此,他们的分歧只在于创作指导思想的不同,而终

极目标是殊途同归的:重振文风。归有光亦时刻不

忘“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3](P148),并且

一再强调“以为文者,道之所形也”[2](P26),因此终

其一生他都不断地于孜孜的努力中完善自我的道

德人格。也正因此,他满怀忧患意识地写下了一大

批具有单纯士林文化品格的文章。在他的集子中,

有不少有关水利、倭寇等关系国计民生的文章,有

关议论皆建立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之上,绝非书生空

言。儒家文化架构下的知识分子的人格塑造仍是他

从骨子里认同并追求的。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

他的一系列抒情性散文中,人伦纲常——亦即道、

理的无处不在了。

另一方面,归有光主要生活于嘉靖、隆庆两朝,

此时,适逢中国思想史的一次重大变革,即王阳明

心学的崛起。提倡“心即理”、“致良知”的王学相对

于程朱理学来说,有着一定程度的思想解放和人性

解放意义,与文学沿着俗化、生活化的道路发展这

一趋势有着内在的联系。归有光对程朱理学和王阳

明心学均有所吸收和扬弃。他认为,无论是“述朱”,

还是心学,在方法上共同引导了明代肤浅的学风,

前者表现为牵强附会,后者表现为无根游谈。但这

不意味着他对理学的全面否定。他一再说朱子有功

于“圣教”,肯定朱子的传、注之功,同时肯定王学

“其为之倡者,固聪明绝世之姿,其中亦必独有所

见。”[4](P223)虽然从根本上说,归有光散文还是以

程朱理学为本,但他接受了王学对主观自我“心”的

发现和信赖。在提到作文之道时,他说:“以吾心之

理而会书之意,以书之旨而证吾心之理,则本原洞

然,意趣融液。举笔为文,辞达义精。”[3](P151)这与

王学“心即理”的话头相似。归有光的描绘亲情友情

的文章,暗合王阳明‘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

物”的精神,一方面将家庭琐事引入到言志载道的

传统古文中来,另一方面又使这些描写家庭生活的

古文向儒雅化、理性化发展,并在此过程中寓理于

事,寓情于景,把对人伦之情的重视,由道德的说教

转化为人情的发掘,为明中叶的散文创作开辟了一

条理性化和生活化协调发展的道路。

其次,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归有光散文之饱含

深情,与其个人的身世经历有着直接的联系。归有

光一生命运多舛,八岁丧母,长子早逝,幼女夭折。

33第4期林如敏:归有光散文的中庸性

仕途上八上公车而不第,直到六十岁才中三甲进

士。生离死别,淹然幻化的撕心之痛伴随他66年的

生涯。痛愈深,情愈真。王文濡谓其“随笔写去,泪痕

溢于纸上,欲增减一字不得。”同时,壮志难酬、向

外发展的欲望受阻和生命中的一连串磨难也容易

导致他对世界关照视点的内转,他惯于细腻而敏锐

地捕捉幽微绵长的情感,专注身边平凡人的一笑一

语,而后于泪眼朦胧中,淡淡几笔将之定格为永恒

的瞬间。黄宗羲《张节母叶孺人墓志铭》评其文:“一

往情深,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涕。”[5](P55)诚

然,归有光这些散文一个共同的显著特点都是无惊

人的事件,无曲折的情节,常以极平常的生活琐事,

行止细节以小见大,以微见著,寄情寓感,字字情深

意重,章章哀婉缠绵。

归有光的这些情理中和得高妙至化境的散文

的出现,也是散文这种文体自身发展到这个阶段的

必然结果。归有光生活的年代,正值后七子重举前

七子的复古主义大旗,一时应者云集。但他们所宣

扬的正大刚强、纯粹的古典审美理想,其实是与封

建制度的上升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但是他们所处的

明朝这个封建末世,注定了他们理想的悲剧性和不

可实现性。不但古典审美理想不能重建,复古主义

的末流更是走入了字模句拟、剽窃抄袭的死胡同。

归有光并非不学古,他自己就多次提到对《史记》的

爱好和对欧阳修散文的学习,他的文章随处可见欧

文一唱三叹的韵味和《史记》小中见大、描摹如画之

神韵。但学古并非泥古,他用自己的创作对这个问

题作了最好的解答。他的这一系列散文既是有意为

之,也是文学观念的演进与转向在其身上留下的不

可磨灭的印记。散文作为一种古老的文体,发展到

了此时,业已十分成熟与完备,再想获得突破,惟有

创新。归有光始终潜心创作、惨淡经营,自然更强调

独创精神,其诗文就常常复现“自得”一词。在《项思

尧文集序》中,他明确地宣布自己的定见:“人知之

过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己知之过于人之所

知,其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2]

(P21)讲的是只有真正是来自“自知”,方为“自得”,

才能“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他又强调:“夫诗者,

出于情而已矣。”[2](P30)诗文无他,无非就是要求得

一己的真实性情见地而已。正是基于这样的创作自

觉,归有光在古文中注入平凡而真挚的人情之美,

使散文生活化和平凡化,于似不经意的文字描写中

造成一种令人回味无穷的意境。



归有光这些情理交融的优秀散文因其深得中

庸之妙而在散文历史上占有微妙而独特的地位。有

学者已指出,唐宋派散文处于明代散文发展的转折

点,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6]之前是“前七子”提倡

“文必秦汉”,主张庄重弘雅,以道、理贯之的散文,

之后是高扬个性解放、尽显性灵的晚明小品文。虽

然唐宋派的创作仍属传统古文的阵线,但已开了公

安派、竟陵派的先声,他们强调“本色”,提倡作者要

直抒胸臆,不事雕琢。尤其是归有光创作的这些个

性化、生活化、世俗化的散文,其实已可隐约看到晚

明小品文的影子。

尽管在某种程度上作为散文的两种截然不同

的特质的过渡阶段而存在,但归有光的散文一点都

没有表现出在转变的夹缝中苟存的尴尬和仓皇,其

独立存在的意义和非凡的价值毋庸置疑。实际上,

其难得的中和之美可能为它赢得了更耐人寻味的

韵致、更久长的艺术生命力。一方面,传统古文更多

的是要用来载道与言志的,甚至很多仅仅是用来维

护封建伦理纲常的说教,并非发乎中、动乎心的真

情,而归有光却从自己的生活感受出发,看到了伦

理道德背后,是亲人朋友们在生活中的相濡以沫、

患难与共,是在一言一笑中思想的交流、心灵的契

合,是无法压抑的人性之光;另一方面,归有光散文

中的情又是受道、理统领的情,是有节制的情,而不

像晚明文人毫无顾忌,赤裸裸地宣泄情感。晚明小

品对自我情欲的纵情挥洒和大胆的描写是归有光

远不能及的。可是,这也使他们的作品有时显得一

览无余,过于直露,有时甚至刻意求新、求怪、求真、

求趣,正所谓“赋得性灵”,为写性灵而写性灵,反而

显得做作和轻佻。如此一来,倒是归有光的文章于

真挚中不失矜持,更加经得起细细咀嚼。其文章既

适于古,又适于今,有承袭,又有创新。后七子领袖

王世贞在《归太仆赞有序》中对其称许道:“不事雕

饰,而自有风味,超然当名家矣。”而对七子派大加

诟病的公安派对归有光也不吝赞同之辞,袁宏道在

《叙姜陆二公同适稿》中说:“文词虽不甚古奥,然自

辟户牖,亦能言所欲言者,昆山归震川是也。”[3]

43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3卷

(P127)得到文学主张迥异的人的交口称赞,也从一

个侧面看出归有光的散文因其中庸性而体现出来

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到了清初,文人对于所谓“晚明

习气”基本上是持否定态度的。王夫之就说:“万历

壬辰以后,文之俗陋,亘古未有。”而归有光却正是

在清初被抬上了“明文第一”的神坛——应该说,正

是其文章的中庸之美使他赢得了这样的赞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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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南雷诗文集(上)[C].杭州:浙江古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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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有光.山斋先生文集序[A].震川先生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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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有光.山舍示学者[A].震川先生集(卷七)[C].上

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4]归有光.送王子敬之任建宁序[A].震川先生集(卷

十)[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沈善洪.黄宗羲全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3.

[6]吴承学.晚明小品研究[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9.

[7]袁宏道.中国古代十大散文家精品全集[M].大连:大

连出版社,1999.

OntheGoldenMeanofGuiYou-guang’sProse

LINRu2min1,2

(1.RecreationalNewsDepartment,YangChengEveningPress,Guangzhou,510083,China;

2.DepartmentofChinese,JinanUniversity,Guangzhou510632,China)

Abstract:GuiYou2guangwasrenownedforhisseriesofprosewhichdescribedhisfamilybackground,

familymembersandhisfriends’triviallifestories.Theprofoundgoldenmeanwastheprominent

featureofhisprose.Thebeautyofgoldenmeanwascloselyconnectedwithsocialconditions,the

author’slifeexperience,psychologicalcharacter,andthestylisticdevelopmentofprose.Thegolden

meanhasalsoendowedGuiYou2guang’sproseauniquestatusinprose’shistory.

Keywords:GuiYou2guang;prose;thegoldenmean

53第4期林如敏:归有光散文的中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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