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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祖（1840——1905），字彦清，号寄龛，清浙江会稽（今绍兴）人。同治举人。 官训导。著有《寄龛文存》、《寄龛诗质》、《题楹福墨》等。 题楹福墨 孙德祖 题楹福墨卷一 生平百事随缘，虽性耽文字，雅不喜请，乞时贤翰墨，盖泛泛者不愿求，卓卓者不易求，加之燹后拮据，赁庑屋小于舟，抑亦无壁补坐是，逾不欲烦人，遂无半楮看囊。戊子冬，既得长兴片席，初至，侨居昌黎伯祠（盖学宫土地祠），破屋两间，卧榻占其一，而扫左室，延密友、会生徒宾坐，乃不宜素壁，因自题十四言云：“联云官冷求藏拙； 未读书多愿假年。”跋云：余少时精力半销呫毕之中，壮岁驰驱，饱领云烟之幻，晚得一官，期绳祖武，身沾寸禄，难报君恩。深念一命之荣，百年未尽。必有职所当为。敢以素餐负谤，非曰仕优而学，亦惟炳烛求途云尔。时为巳丑春暮，余年则即五十矣。绳武云云，盖吾祖义乌公历官四校，力肩风教，望重师儒。不肖奉持祖砚，实以无能负荷，日夕自励。至于少年失学，投老无成，叹补读之已迟。亦惟愿后来英俊引为前车之鉴，早惜分明也。 长兴校官两署，居学宫之东，并毁于粤寇。更三十年，瓦砾如阜，榛莽隐人，余至稍稍剪剃而铲磢之。及永新晓庵尹侯（丽枢）来作宰，为营建教谕署，以癸已八月落成，余手题厅事曰：“愿学堂举孟子之愿，学孔子。”记之以勖诸生，因题楹云：“国家养士何为，能幼学壮行，方称茂才异等； 庠序明伦之地，愿臣忠子孝，无惭名教完人。”堂下分栽缃桃金桂，题云：“春暖碧桃花，记取老夫和露种； 秋深丹桂馥，任教新贵仰天攀。”寒署萧条，仅畜一仆，应门不给，虽设常关，又春宵秋夕，将形偎影，自非拥书，无以破寂，不有客至，未始启扃，亦未曾释卷，题仪门云：“署冷案如冰，扫径偶望三益友； 门闲心似水，（度+攵）关还读十年书。”其大门西响面宫墙当外门直北甬道逼仄如隘巷，题曰：“墙高仰圣； 巷陋希贤。”皆纪实也。廪生吴少伯董，版筑辟东南隅，得一井，旧有片石覆之，幸不为焦土所置，测之深可二十尺，水清而冽，因集四子书得一联以联云：“居之安则资之深，于此有人焉； 学不厌而教不倦，可以为师矣。”自问不能任，而却之尹侯，赠联云：“三十年新剪荆榛，鸟革翚飞，乐得良师兴学校； 五百辈旧裁桃李，蛟腾凤起，待看多士际风云。”则藻采高鹣，有光黉舍，惜未及置版，原题粉笺，久而碎裂，不堪补缀，仅志其语而已。 官非久任不能有所作为，校职尤甚，盖教化固非旦夕所可效也。庚寅夏季，为山阴姜仲白（秉初）题乌程学舍一联云：“莫嫌荒署似僧寮，且平章半亩园林，一庭花鸟； 任说冷官如传舍，休孤负三春雨露，六月扶摇。”寅寮多称许之，姜以初摄篆，行且受代以去云。 越城北门曰“昌安门”，负郭民廛可三里曰“昌安街”，余宗自曾祖以来，聚族于斯，社庙祀汉太守朱公买臣，其戏台联云：“画锦衣冠新富贵； 夜歌弦管旧春秋。”公实守乡郡，又《汉书本传》有召见，说春秋语，父老皆以为切合，以故燹后，庙毁重建，仍其旧。光绪初，先通议兄重修，命余补书，余以庙中召优乐神上元灯节为盛，请改下联，上四字曰“春灯笛鼓”，兄以为可，遂用之，庙由为火帝殿，余制联云：“德耀南方，五时光辉尊帝极； 芘周北廓，千家案堵迓神庥。” 昌安街水北流趋三江，出应宿闸形，家病其直泻，先祖义乌公创建一桥于涂头，以锁之，并建水阁其上，祀文昌，余题十四言曰：“朱躔七曲辉东壁； 玉蝀千春锁北流。”阁右为张神殿，相传为潮神，余题其戏台曰：“终古戏成观海市； 深宵歌吹听潮音。”并题匾曰“鱼龙曼衍”。 内典非所好也，阇黎乃多嗜余书，不胜其扰，辄勉应之。云行水流，时过即忘，可忆者仅三联，集句曰：“百千万劫难遭遇； 一十二时恒吉祥。”撰句曰：“无口耳鼻舌身意，一尘不染； 如梦幻泡影露电，万法皆空。”曰“七宝庄严，秋月春花新供养； 六时禅诵，晨钟暮鼓好生涯。”越中僧祗，往往为檀越，看经礼忏，博斋衬作生活，法事多则伽蓝生色，习俗然也。 吴融新庙为余姻家钟氏社庙，内兄笠杉辟精舍其左，匾曰“北屏钟氏”，聚族无虑千户，凭阑俯瞰，什得五六，其地离栋树下江塘不远，秋潮盛时，静夜隐隐闻晴雷，为题一联曰：“阑槛俯澄波，试看夏屋云连、颖川泽远； 枌榆依古社，遥听秋江汐上、风海风长。” 北屏之西，鬲一水，有钟氏双节亭，邵骆姑妇旌节碑亭也，余为作记镌碑阴，具寄龛文存，并手篆亭柱曰：“两世青灯贞苦节； 千秋彤史饮香名。” 同岁生仁和高白叔舍人（云麟），能饮而善弈，筑别业于里湖，曰“豁庐”。胜地新辟，游人谓之，高庄几与彭庵、蒋祠、薛庐、俞楼称伯仲，一邱一壑，并主人自出心裁，而成洵句留佳处也。尝偕同人就饯，番禺梁节庵太史流连竟日，乐且忘返，许留题而未果，久之，触于思梦，乃得一联云：“到此中主客忘形，两年苦忆前尘，水榭风廊催煮酒； 定别后林亭无恙，一夜相思新梦，隐囊纱帽听弹棋。”跋云：辛卯秋中，豁庐雅集，主人曾倩题楹，裘葛再更，逡遁未报，萧斋瑟处，偎影凉宵，忽梦坠湖壖。同我素心欢宴，寺钟催返，倚枕无聊，偶成四十言，驰讯云扃，藉酬诺责，主人仍送名笺，乞书补壁，距得句时又越十旬，正两高峰，浓睡醒初，可索山好山破齿矣，光绪十九年，岁在癸已腊尾，会稽某若溪学舍寄题。 浙江学院吏舍有文昌阁，辛卯冬，督学南海潘峄琴学士师（衍桐）使竣将还，主者请留一联，师以命余，得三十四言云：“阴骘协天，心凭点首，朱衣珊纲，抡英皆孝友； 湖山钟国，秀愿毓才，丹籍瑶枢，分彩右文明。”代汉口两广会馆云：“萍踪得大好江山，芳草晴川归胜览； 梓里缔有情眷属，花田珠海漫神游。”上海广肇医院云：“珍药故乡，多凭施济，无方和甘共饮； 奇功良相，并愿梯航，到此仁寿同登。” 先叔父新城公善擘窠书，笔力陡健，可以屈铁。虽冲和肃穆，不及先祖义乌府君，然酬应极繁，欲穿户限，每一握管，绢素山积。如风扫电掣，乐安堂厅事广袤，可五七十尺，俄倾，布地满之。矿角习见不任，慕悦私窃，效法鸦涂费纸。先大夫弗禁也。及寇难毁室，不免鬻字以贾薪米，知好求乞，则构词为赠者居多。初未暇，录福久之，乃稍稍追忆，钞存百一，大抵交情可念，用寓停云落月之思云尔。慈溪赵瑾伯户部（家薰），自其封公移家府治，余为甬游，辄主之君豪于饮，善剧谈，每诵“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两语，觉孔北海去人不远。客次，又多植奇花异卉，缤纷照眼，赠联云：“槛外琪花唐粉本； 酒边玉尘晋风流。”又，奉化舒积之大令（善庆）擅八法，精琴理。辛未，余就尊甫芙峤丈（亨熙）聘，由京师偕赴汝州，与久共晨夕，赠联云：“晴雪晓窗图笔陈； 凉灯夜雨话琴心。”后积之之官鄂渚，扁舟寻约，从识归安石子韩司马（宗建）于汉阳，子韩方榷汉关，赠联云：“万石风流传阀阅； 一时文藻满江关。”三君皆推襟送袍，交若兄弟。子韩长余五年，弃交游最早，瑾伯少余一年，甫五十殁，积之少余二年，令襄阳，挂误罢官，亦久不通音问矣，录竟为之悒悒。 鄞县志局识刘艺兰孝廉（凤章），事母极孝，年已五十，梦呓贯作娇憨声，呼阿母，有兄业贾，亦敬爱兼至，性好聚，书尤笃信宋五子，赠联云：“孝友根天性； 图书养道心。”君得之，谦让未皇其意，盖深喜之。时总志事者，为徐柳泉舍人师（时栋），献十六字云：“赤水丹山，四明福地； 韩潮苏海，百代文宗。”师文诗并宗，丹仙参以昌黎，近代实鲜，其比非为贡谀，鄞志同事皆邑产，惟陈骏孙（继聪）籍镇海，为邻县人，余为邻郡人骏孙是姚复庄（燮）高第弟子，并在柳泉师门以庚午登贤书。 汝州之游，尝以暇日登嵩高，涉伊洛，洛阳余作舟骑慰（商楫）为作嵩阳联辔、伊阙停车二图，峰峦向背，河流远近，并写以真形，自然超妙，为人亦风流蕴藉，不类武夫，报以十四言云：“嵩洛山河留妙笔； 晋唐标格见斯人。” 同郡余君固庵年长于余以倍，尝以父执事先叔父新城公，于余迹不甚密，而酷嗜余书，赠句云：“此老可同松石侣； 为君还忆竹林游。” 慈溪县志同事则有林玉如明经（兆丰），晋雅大令（颐山）之封公也，晋雅时犹未第，方以汉学名于庠，赠句云：“老辈风流自醇笃； 后贤英杰真璠玙。”有冯舸月学录（可镛），为先从曾祖兄石湖（毓芳）辛亥同年，藏书甚富，著有《匏系斋骈体诗稿》，国朝骈体正宗笺注，余尝叙其诗，赠联云：“著作等身，奇书满屋； 虚怀若谷，高谊干云。”君博学而善，下人其待客寄亦致为殷勤。云有叶缦卿（意深）论文最相契，才亦殊俗，赠联云：“三年纂雪同心素； 千尺凌云可汗清。”有费可尊（德宗）豪于饮，精天算，赠联云：“交论文字方醇酒； 学究天人是干材。”叶、费二君旋同登乙酉拔萃科，叶君当年得乡荐，出宰闽畺，有政声。费君就校职，适与余同官，自镌钤牍小印，曰“二人同心”，先此同局八年，今又及十年矣，久而益，敬为难能焉。 慈溪文字之交则有王缦云孝廉（定祥），时亦未第，袍才不遇，抑塞磊落，日惟纵饮，以寄牢骚。有小园杂莳佳卉，春秋胜日，辄折简见邀，醉则歌哭不常，几欲歠典午之槽，而餔其醨，赠三十言云：“大好园林，趁花月良辰，招我读骚痛饮； 无多垒块，许泉阿知己，从君斫地哀歌。” 丁亥金华县志之役，与彭泽高霞初孝廉（轩举）订交于瑞昌，愚溪曹侯（砺成）幕次，明年再至，霞初为作《双溪醉月》、《半塘梦月》两图，六法既清超拔俗，妙解易理，亦朋辈中所仅见，赠联云：“钩河摘洛，饮爻得髓； 模山范水，下笔有神。” 金华幕客，同县渭南孙君，初未识面，邂逅莫逆。戊子三月，为渭南初度，治具招饮，且索赠言，是与余同以庚子生，生四十九年矣，即席为题长联曰：“传家同望更，入世同庚，独占春三，偏邀我趁芳辰同醉； 故里知名作，他乡知己，再沾岁一，愿从君学蘧子知非。” 长兴耆老钱晓峰封公（江），余尝会同邑侯谢建臣（焯蓥）上其行，谊于学使，潘学士师以“里闬仪型”四字旌其门，事迹具文牍，宅边有二园，一莳花一树桑，令年已逾八十，赠联云：“十亩园登太平税； 四时花引老人年。”封公视同拱璧，即其胸袍可知矣。 王祥生舍人（承湛），长兴士林弁冕也，是为振轩同年（毓辰）从子，执年家子礼，甚恭，已而奉贽请受业，其文章尔雅，学行纯粹，余方引为畏友，谢不敢当，则申请益力，不得已忝颜受之，因集禊帖字赠联云：“气引风清，品齐山峻； 乐由静得，文自情生。”余即越产，《兰亭集叙》亦王氏家鸡，自谓体裁颇合也。 张玉山孝廉（承德），嗣振轩主若溪讲席旧时门下，著籍最盛，华实并茂，不愧师儒，所心折也。己丑六月，曾集汉碑为赠云：“探赜穷神（祝睦），无文不综（杨君）； 揽英接秀（衡方），为学者宗（高彪）。”君介弟叔宪太守（度）夙擅汉隶，惜侨寓京华，无因乞得只字，转以余之恶札，弄斧班门，幸未经其目，而见笑大方。 越人多游幕，伯驯骆君（家骏），是内子中表兄弟，自其父行以刑名起家，君幼承家学，戊子入长兴幕，裁素纸乞书，赠语云：“名法一家，为越冠族； 初唐四杰，惟君妙才。” 建臣谢侯，蜀人也，客有同乡刘星陔（慰慈），能作工笔仕女，尝写落花飞蝶，便面为赠，报之以联云：“纸醉金迷新赋色； 曹衣吴带旧名家。” 己丑春，郡伯长白耀卿太守（锡光）幕晤上虞，章达卿（衢）从弟慎农同学也，慎农早年不禄，引杯话旧，相与黯然，赠联云：“池塘草碧怀前梦； 幕府莲红见雅才。” 校官有转移风化之责，要在扶植善类，以导其机。己丑浙西大水，行振长兴籍，贫民至七万余口，诸生亦用故事相率，投词请赈，甚或力能自给，逐队而来，余心忧之，会有四生以胥吏代报，列入赈册，义不苟取，面请销除，百人争之，而有四人让之，蒙泉剥果，于是乎，在余既手草告谕以示奖劝，仍各赉，手书楹帖一联。沈生继昌，号锦轩，父母并在，堂有五子，以耕读资事，畜联云：“清寒有守斯人少； 慈孝传家乐境多。”许生卓元，号金波，弱冠可造，联云：“期回善俗求佳士； 愿及英年养干材。”倪生继宽，号莲塘，子篯，号松孙，亦诸生，境最窘，联云：“安贫大可风顽懦； 好善优于立义方。”时册已牒，县未便更，易生请以应得移送郡城赈局，故对语及之，沈生书荣，号敏斋，则以父命辞，联云：“非是父不生是子； 遵斯道无忝斯文。” 丙申余姚县志之役，同事雅南叶君（和声），与余生同岁，同治甲子以词赋受知泰和吴少宰师（存义）成诸生，光绪庚辰大挑同得二等令，又同志事，赠联云：“旧梦苍茫生百感； 新书商订共千秋。”后起则有张星枢秀才，英发多技能，以西法为余作小影，酬以十六言云：“铭东铭西，世学能述； 多材多艺，元公之徒。” 朱仲声（中树），吾师久香宗伯（兰）诸孙，弢甫廉使（朗然）次君，同年镇夫（衍绪）兄子也，新受永嘉校官，赠联云：“两浙名区，一官吏隐； 双城冠族，四世师儒。”师封公少仙先生（文治），起家乙榜仕，为海宁学正，师屡掌文衡，仲声仲父肯夫詹事（逌然），亦两秉湘蜀督学之节，皆儒官也。 学生有弃儒业入赀得巡检者，非我心也，将需次东粤，叩关言别，题楹以当赠言云：“岭梅一枝，比其芳洁； 瀛云万里，助以扶摇。”盖犹愿，以有为有守，交励之，庶几，有以慰老夫拭目耶。 友人有工草书而喜讲宋学者，余曾赠联云：“虎卧龙跳，图成笔陈； 鸢飞鱼跃，品重儒林。”未几，此君学程伯子而过，乃至，心中有妓，流连忘返，是知立言者，非但知人论世，定于盖棺，即寻常酬应文字，亦必无易，由言始可免过时之悔，录上以代座右，摩兜坚非以其人也，故不复著其名。 中年道长益以身世之感，未始不借酒湔愁，寻花遣闷，名流近局，谑墨狂飞，大抵镜花水月，过而不留，其可忆者，宣南赠郑生素香云：“如逢旧友同心素； 为谱新词借口香。”时在戊辰春季，《寄龛词》四卷，生略能上口，故云。然却后四上春明，其徒有双凤，字扶云，双瑞，字书云，各诒一联曰：“寻常扶路缘中圣； 咫尺云程合访君。”曰：“书声琴韵宜佳士； 云影花光是好春。”申江酬应最夥，惟桂凤一联，本事可纪，联云：“桂叶细描螺子黛； 凤翎闲扫鼠姑花。”其时牡丹初谢，偶即景得句，为乞书者嫌鼠字为此中人所讳，求改制“凤”，曰：卿非解人，不俟墨干，手自悬之，仍满斟水，精瓯润笔。世有坡仙，当倩歌花褪残红矣，苑咸诗云：三点成伊犹有想。慈溪胡伊人者与女兄并有艳名，甬周生眷之，为题楹云：“偶书伊字成三点； 才信人间有二乔。”又某生秋初，拟内爱金簉室，欲作联，苦二字难偶，余曰能饮，我可使再见，因走笔成二十四言，云：“爱月夜瞑迟，不信爱卿胜皓魄；金风秋信早，好营金屋贮青蚁。”亦得樽酒之酬，及作婺游，就祁阳陈仲英太守（文騄）官舫，张宴祗侯者，金桂银桂女兄弟也，为题匾曰“桂舫”，联曰：“六朝金粉移春槛； 万古银汉贯月查。”金桂得乞联，赠以：“第一风流金谷酒； 大千月色桂宫秋。” 丁酉仲春，集《兰亭叙》赠别郭瀛槎刺史（文翘）云：“言契兰幽，抱同月朗； 感兴会短，情寄亭长。”跋云：刺史主榷古绥，及瓜返旆，频年结契，盛会难常，来日相思，晤言不易，爰集吾乡禊帖缀成一十六言联，当河梁携手之诗，同抒俛仰，情迁之感，不辞恶札，诒笑大方，愿写鄙忱，幸存别念云尔。刺史奉省檄句，当长与公事，灵襟洒然，倾盖如故，县中公宴什九同之，觞咏流连，惟曰不足，临歧恨恨，王内史所云，向之所欣，以为陈迹盖揽，斯文而有感，非以半纸人情作寻常投赠也。 题楹福墨卷二 称寿之联，生平最少，盖交深者多为作叙，否则以烛面了之，间或勉应祈请，往往填砌颂祷之词，塞责而已，其差可存者，同治甲子尚寓内家钟氏，钟族有曰澄四者，居邻村，业酿，而好饮，以六十初度招余就汤饼筵，酬醋方酣，出楹帖索致语，醉濡笔戏，问君寿当得几？何澄曰：二百岁可得耶。因狂草二十四字云：“君是酒中仙，定此后称觞，还须一百四十度； 我为坐上客，似今朝大醉，何妨三万六千场。”主人得之，狂喜，每见文士，辄举其词，津津若有余味。 庚午冬，宁波府幕交铅山祝挺生同年（焕勋），冬初整装言归，为太夫人朱七十寿，寿之云：“玉树香清，金萱目永； 绿梅芳早，翠柏春长。”余至长兴之五年，挺生方官广德州倅，轻舟来访，一别二十余稔，太夫人逾九秩，犹健在，且性勤内职，耄犹不倦，日必操针线，觅衣襦缝纫，以为乐，老眼无花，不须叆叇也，余每谓五福一曰寿，然必兼康宁，乃为全福，若蹒跚聋聩，饱尝苦趣，转不如早蜕形骸，之为快祝，太夫人则可羡矣。 癸巳岁，可尊费君五十初度，其生母节孝，曹太孺人是年正七十，假归称寿，余制联云：“松节流芬，柏龄比寿； 艾季服政，莱彩胪欢。”太孺人早年守志，三党钦仰，余已叙备书懿行，联则兼为，可尊庆也。 鄞张棣笙先生（岱年），官乌程校近三十年矣，先生为竹人方伯（岳年）胞兄，子腾侍郎（家骏）胞叔。癸巳四月七地下寿，赠联云：“德寿颐荣，慈祥晋福； 先缨鼎贵，领袖师儒。” 丙申寄寿前学使仪征陈六舟师（彝）七十云：“迹侣烟霞，心悬霄汉； 身兼仙佛，齿重耆英。”于是师尹京兆几三年矣，以畿辅洊水抚恤灾黎，心力交瘁，又会有外璺，鱼劳益剧，及迁内阁学士，乃引疾归田，尝诒书千余言，有云：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慽，耿耿忠袍，情溢乎词，不才感深知遇。拟上小文，卒卒未就，盖立言难焉者，久之仅得此联，聊用抒臆，自谓前八言道得吾师身，去心留之，隐若太上，以感应垂训，如来之以慈悲度世，吾师实兼而有之，至如文富诸公，洛下耆英实系海内苍生之望，亦非以肤词为颂祷也。 燹后侨寓小皋部，与同县陈午亭太守（章锡）平分一宅，君为先从兄心农己酉同年，其长君秋舫（华汉，后更名庚经）己卯以第三人登贤书后，余十二年名次适同乡里，多以为不偶，贺以二十八言云：“卅年岁又入屠维，登荐家传弓冶学； 四始经同魁浙榜，望衡人羡纪群交。”乡会试故事，前五名分经取中，为之经魁，以当时士，专习一经也，今则名是实，非俗称，犹袭其旧，甚且，依五经次第，各占其目，尝见有第三人自镌“葩经解元”小印者，更为无谓，特以流传已久偶借为支对尔。 鄞陈子相征君（劢），道光甲申以第一人入县学，第二则范莼乡封公也。光绪甲申同举重游泮宫，盛典前，在鄞志局，征君方领志事，辱忘年下交，至是赋诗索和，既成七截六章，并书联媵之云：“瀛寓仰名宗，惟汉室三君、颍川四长； 熙朝纪人瑞，有甬江二老、泮水重游。”征君先以乙榜作宰粤西，解组归田。同治初征举孝廉，方正舆论翕然，德望冠浙东，列郡语无溢美焉。 己丑冬，章达卿以艰嗣内簉于湖州郡斋，贺以联云：“点额梅分官阁月； 同心兰孕霅溪春。”跋云：君以李白仙才入莲红幕府，人迎叶渡地，即苕溪时也，选良辰于丑腊，迎生运于寅年，乍拓宾斋，新营簉室，仆刻娴玉楮，谊侂金兰，刘桢旧侣，会无平视之，嫌何逊新诗未当，催妆之什，艳裁俪句，福羡双修，今来簧炙，银笙应许，曲拈红豆，莫忘券题翠琬相期，璧种蓝田。 余初至若溪，闻此乡后起民以金蕙荪（镐）为冠，其年院试、县试并第一（府试第二，其第一曰金鼎，不逮，生远甚），既执贽到门，遍呈所业，无论制艺至于词赋小楷，同学五百人，无出其右，时年甫及冠。振轩同年以其弟之子妻之祥生舍人女弟也，王氏为邑世族，于其成嘉礼也，余手题一联充奁云：“夫婿人间才第一； 门楣江左世无双。” 人生不幸而鳏，前室遗有弱子女，则续娶，更不容不慎。甲午九月吴少伯（师洵）继室，以钱氏女，盖幼丧母而备尝辛蓼者，于是少伯有二子一女，知其能抚字矣，贺以联云：“寤寐求贤，淑人宜室； 孝慈成教，和气充闾。”是年三月，贺孙也，鲁（绍会）续弦云：“鸾谱春修，釐延宗衮； 鹏程秋近，香染仙裳。”二生皆县学廪生也。 癸巳三月，长兴簿蔗青温君（以燠）授仲子锦孙室，锦孙甫入广德州学，祖母犹在堂，乃兄德孙饩于庠矣，贺之云：“春蒸芹香，重闱燕喜； 秋轮桂馥，两宋蛟腾。”明年恭逢皇太后六十万寿，先以其年举行恩科乡试，颂其得隽与也，鲁同钟伯荃广文（荪）之仲子璘孙（学书），先来请业，旋以癸巳入县学，贺之云：“若水名宗，家传诗礼； 颍川世德，代育璠玙。”伯荃尊人璘图舍人（麟），起家副贡，为邑大师作京官，有清望，伯荃方以乙榜大挑二等，待铨予家，王祥生舍人有弱弟曰南生（承穀），余初至时，方总角尊，尊公已见背，祥生实教养之，以丙申成诸生，余赋七律二章为贺，并题十六言云：“乐有贤兄，育成佳士； 材钟国秀，品重家珍。” 长兴当江浙之冲，咸同间被难最酷，乱定，广招客民垦辟旷土。岁久，长子孙闻弦歌矣，丙申援例许入籍，应试客籍，初次入学者四人，黄凤喈（如波）与焉，先已到门问字，赠联云：“安土敦仁，秀钟龙骥； 栋家干国，采振鹓鸾。”生从乃父自河南始迁于此，性质纯，良才亦可造，余将期以大成云。 手制楹帖哀挽为多，论定盖棺，立言较易，至于生平，知契一死一生，非是亦亡，以写悲怀故可录者，亦正不少。同县宗涤甫师（稷辰），咸丰中官给事中，假归，主讲蕺山书院，不才以童子受知最深，师于先大夫及季父观察，公固执友也。同治丁卯，不才登荐，师方由东河道引年家居，曾以诗文稿就正，赐题四十言曰：“江东才俊族，今见异材生，文得琳瑜采，诗宣骚雅声； 早能立名誉，应许自纵横，深望青云起，群仙待结盟。”未几，捐馆舍，挽云：“卅年称父执，所幸得而师之，蓄道德，能文章，自有千秋，先生不愧； 三载制心丧，非徒痛其私也，荐疆才，定乡国，但观一节后起何人。”师著作等身，风行海内，在谏垣多所建，白保举人材一疏，首举左文襄，遂收两浙，尤为有功，桑梓殁而可祀，实一邦之公，论非一人之私言也。 粤寇之难，余奉母依外舅息巢钟先生宇下，内兄阆仙（国佐）营护尤至，后移居小皋部，岁时犹数数过从。辛未春明，罢归，遂与君诀，挽云：“寓公两载，贰室留宾，最难忘排日清樽，为浣千愁千尺，深情比潭水； 归客重瀛，片帆御我，算犹及经旬病榻，更酬一面一朝，分手隔人天。” 任午庄先生为秋田户部（塍）尊甫，余与秋田同概县学，尝再与文会乔梓并开门授徒，从游极一时之选。壬申四月，先生捐馆，秋田犹未登荐也，挽云：“长君嗣为人师，自三春侍疾，遍谢生徒，不堪养辍兰陔，百辈蓼莪同废读； 贱子及沾概禀，记两度随行，叨陪文宴，可柰阴酸槐夏，千秋梁木有余哀。” 同县陶海琴年丈（良翰），伯子伯英（方琯）、仲子子缜（方琦）与余同登丁卯，并补行甲子乡荐，丈方官兴化守，后告苍归，先太夫人殁，挽云：“宦情雪淡，还乡刚伴青春，羡璠玙四玉，半已成名，往时走马，京华荐牍，幸同苏轼辙； 佛火风酸，属纩不忘白发，算甘旨百年，殊难瞑目，来日赠鱼，江竹精魂，应望晋云山。”丈四子名并取玉部，太夫人高年，好礼佛，有季弟领郡山右，皆易箦时，所倦倦者。吾友同县马幼眉（赓良）继室王入门婴末疾，三更鹒□，沉绵不起，挽云：“一见比昙花，问鸳牒谁修，入世蕙丛应有果； 三年扶病叶，叹鸾胶再折，多情荀粲竟无香。” 代某官挽舅氏万方伯云：“故乡无此湖山，看浙右云停，方羡寓公娱晚节； 薄宦正依杖履，恸渭阳波冷，未成宅相负平生。”方伯江西人，爱西湖之胜，卜居武林。 节孝钟母邵孺人，余为题双节亭柱者也，享上寿以终，宗族乡党，下至俑赁臧获，及见节母者，语及之无勿，额手起敬也，挽云：“六十五年冰雪寒灯，纶綍两言酬苦节； 九有二龄慈祥生佛，宗亲百目颂完人。” 族子藕仙（铭勋），以道光庚子六月生，长余两月，殁于光绪己卯六月，病亟犹结念，愿应秋赋可哀也，挽之云：“撒手三千世界，万事成空，可怜未尽名心，犹盼寒香分桂子； 平头四十春秋，一生如梦，剩有庚同痴叔，枉抛热泪噪荷花。” 挽阁学杜莲衢师（联）云：“江山文藻，早年车到元亭，尽鲤庭诗礼，骥子科名，弓冶椎轮分一体； 富贵神仙，晚岁堂成绿野，有凤阁丝纶，蠡城坛坫，山林钟鼎总千秋。”师视学广东，使竣不复出，先后主讲府城蕺山、省城紫阳书院，阅十余年，子汇占，已以优贡登辛酉壬戌乡荐。 吾友山阴王眉尗（诒寿），以辛巳二月二日弃交游，挽云：“寒雨小花朝，不堪觌面，山河来送，牙琴霾碧嶂； 春城旧笙月，从此故人门巷，愁听邻笛过黄垆。”眉尗故居与余家老屋同在昌安门外，燹后，余侨寓小皋部，眉尗近亦移家桑祊，将窆而赴，始闻其殁，此联盖送其葬也。君有《笙月词》已刻，仁和益斋许君（增）方刻其《缦雅堂骈体文》，余为作小传，弁首录宠龛文存。 季母陆夫人中岁即长斋绣佛，年及七十见嗣孙，举雄而终，挽云：“七旬爱日，庆衍重孙，算蔗境饶甜，岁首颐春还一笑； 卌载慈云，荫分犹子，恸竹林凄梵，梦寒震旦隔诸天。” 戊辰北上，经上海遇慈溪洪凤洲太守（振麟），邂逅订交，后以志事赴溪上，闻君卧疴里第，拟就访而赴至，挽云：“春酣申浦，夕艳丁楼，壮丽匀借长风，琴剑论心倾一诺； 月暗庚邮，云迷甲第，十年寻旧雨，山河觌面忽千秋。” 慈溪杨理庵检讨（泰亨），同治癸酉再典湖南乡试，复命乞养召对，询及母年几何，同列荣之，其冢子（家駣），诸生蚤世，次子绳孙（家騋），癸酉举人，三子鞠孙（家騵），壬午优贡，知溧阳县，四子寿孙（家騊），乙酉拔贡，得刑部七品小京官，后中己丑顺天举人，五子德孙（家骧），乙酉举人，后成庚寅进士，馆选得编修。甲申三月，检讨丁任太恭人之忧，挽云：“ 有令子星曹，告养莱斑，娱九秩慈晖，记回南岳秋镳，叩螭陛辞荣，萱算旧承清问及； 看诸孙天府，联登科目，羡一门盛事，刚驻西池春驭，抚鸾軿含笑，兰荪新履积材来。”于是太恭人寿八十有六，寿孙方自郡城科试归已，受知学使瞿子玖学士（鸿禨）取选拔生。 鄞县江志甫太守丁节母李太夫人之忧，太守年亦望七抽先奉侍逾十稔矣，挽云：“九十年贞孝双全，三党颂母仪，彤管香流中垒笔； 二千石起居八坐，终身见孺慕，白头血染老莱衣。” 鄞赵粹甫廷尉（佑宸），以上书房翰林出守镇江，甲申冬奉命再直上斋，还京取道上海，余适游沪，曾同尊宴。丙戌卒官大理卿，方营新居，郡城未及，手种平泉草木，挽云：“倾盖古申江，琴鹤装轻，曾送师儒还北阙； 奠楹新甲第，皋夔望重，待传耆旧壮东州。 庚寅冬十月，吾友赵瑾伯户部，五十初度，余方邮文，为寿而赴至，是年春君遣叔子之修就学长兴，以君疾归，订交之始，以汉玉小印为赠佩之，二十年未尝去怀也，挽云：“回忆廿二年前，到名郡与君结契，在怀袖犹存昔日琼瑶，未忘入世良辰，祝嘏词成君见否； 多感七百里外，遗爱子人我读书，共昕宵如对故人颜色，恸绝生天噩耗，相思梦断我何堪。” 庚寅七月，挽孙筠轩太守（凤清）云：“羡家珍骥足，双骞玉树生阶，曾有龙光承湛露； 悲宗衮鸾骖，千古碧梧队砌，不堪蛩语咽凉飙。”君伯子廪生也，鲁（绍会）仲子附生，訚如（绍骞）并及余门。 若溪主讲王振轩同年，以庚寅十二月殁，郡尝诒我红梅两盆，方作花也，挽云：“三百卌里外，雉州薄宦，旧雨重逢，乍倾若下深杯，绛帐春风，许借新阴树桃李； 二十四期前，鹗荐齐年，晨星可数，又听山阳凄笛，乌衣夕日，尽挥清泪哭梅花。” 内兄钟笠杉朝议（国凝），殁以壬辰正月十九日，挽云：“三十年姻缔松萝，身经丧乱同贫贱，赖君有妹，阅遍艰辛，方恨萧斋地隘，举案人遥，谁知手足情深，留与贤弟成永诀； 四百里宦游萍梗，目极乡关鼻生平，于我如兄，无多知己，不堪梓里春寒，落灯风峭，从此牙期缘断，空浅热泪寄哀词。”君于内子是异母兄弟，而情逾同胞，时余方以学舍未建，不能挈眷内子，转因此得为乃兄营医药，视含殓殆有定数，存乎其间欤。 张玉山院长（承德），嗣振轩主若溪讲席，己丑年逾周甲甫登荐，嗣子璧（辰/曾）（裕宽），壬辰入学簉室，辛卯袍子适夫人朱，癸巳卒，挽云：“鸿案旧丸熊，有桂树冬荣，芹芽春馥； 麟儿新蜡凤，羡椒梂实衍，葛藟阴敷。”君以能文久为乡邑宗主，而成名已晚，故有冬荣之喻。 挽钱晓峰封公配张宜人云：“妇备德，女称宗，怅头白分飞，不及老彭同二膳； 子死忠，孙生孝，剩汗青流馥，好凭中垒传千秋。”封公夫妇时年并已望，八伯州同（用藩）殉粤寇之难，孙蓉桥明经（荫堂）袭云骑尉，以顺孙为族党所称云。 长兴诸生五百人，知我之深，信我之笃，以金蕙荪为最且，其学已早成，制行纯笃，余尤期以远大，生由是进修益锐，癸巳恩科，乡试第一场出闱，呕血而眩不能入，第二场幸寓次医药就痊，还即来谒，亟以不能努力，有负属望为歉，余曰：“以子之才，何患不达，重其身以有待正深，得我心，何憾焉。”乃未几，疾再作，遂不起，年仅二十有五，属纩时犹自语曰：“师苦索闱中文字，欲为我决得失，我病至此，能缮写耶。”盖平时结念至死，犹惓惓致可伤也。哭之曰：“贤哉吾友，伤哉吾友，酬师弟五年情，可堪恸哭代招魂，枯我酸辛两泪； 来也何因，去也何因，盖文章一抔土，傥不生天重入世，愿君福慧双修。”又，代其内兄祥生舍人挽云：“最难忘熊丸味共，鹆砚磨同，剩良师谊友，盼汝成名，可怜锁院呕心，转瞬已当分手日； 也省识琼岛谪来，玉楼归去，奈视子犹兄，侂君有妹，忍听穗帷啼血，何言堪抚断肠人。”盖蕙荪有老母，舍人亦在慈侍下，蕙荪以舍人兼师友常读书内家也。 鄞周可表（宗坊），鄞志同事也，近官新城教谕，其甥张诲斋（世训），司训湖府。癸巳中夏，君乞假送其女兄就养来此，学使陈六舟师方按临科试，余因公晋郡，重为旬日之聚，是年七月，君卒于官，挽云：“五月中小舣苕溪，船不意前缘余一面； 廿年前同纂堇江，乘空思旧事已千秋。”甲午挽杨理庵检讨云：“五福卜箕畴，更荀龙薛凤，后起如君，即今耆旧凋零，阡表泷冈，定有鸿文题永叔； 八年怀榘范，凭天雁河鱼，前尘诉我，可柰仙凡契阔，绁羁若水，难赉鸡酒奠林宗。” 亲家马懋斋封公（肇勋），年长于余几倍，乡里称善人。戊子十月寿终去，其配何宜人之殁未及两年，挽云：“问几人五福全归，有桑梓型仁，茑萝慕义； 羡八秩双星偕老，正蔓菁冬熟，松柏天寒。” 诸生或以舅氏殁于十月求作联，问逝者年四十有五，走笔代之云：“齿尽洛川书，花发蓉城鸾绋去； 心伤渭阳什松，松凋若水鸟罗悲。” 沤堂主人马幼眉以己丑正月殁，余为定其遗稿，叙而传之，既挽以五律六章，重题一联云：“蚤通六艺，晚澈三乘，并时有几传人，而今朝露悲君，学似先生谁接武； 齿长五年，肩随卅载，入世无多知己，差幸晨星剩我，天留后死寄斯文。”君为懋斋兄子、我儿妇从兄也，缘文字之契，先于缔姻，且君以乙未生与先通议兄通议兄生同岁，故始终兄事之，自君之亡，故乡朋辈稀矣。 富阳教谕季觐初（启瑞），湖府训导衡甫先生（继常）令子也。两浙輶轩续录之役，同寓省会宗文义塾十阅月，君执礼甚恭，久而无闲，旋以乙未七月十九日卒官，有子甫能行，父齿逾七十，已引年致仕矣，挽云：“两辈同官，一年共事，长忆互研丹墨，联榻宗文，可怜凉月夜窗，虚我尚相思，每剔残灯怀旧梦； 七旬慈父，四岁娇儿，任教世业青箱，有人绳武，为问富春秋汐，冷君胡太忍，竟抛敝屣赴重泉。” 长兴孙讲修广文（尔昌），乙未署开化校官，代还而殁，有同县周拜轩（振麟）檄摄于潜校，未赴，先二月卒，挽云：“领画溪学校，于今七年，知无不言，多感宗贤投药石； 叹锦里师儒，又弱一个，作而善述，还期令子绍箕裘。”君嗣际华（瑚）已概于庠矣。 同官费可尊（德宗），继室穆孺人随宦若溪，姑氏方率孙男妇主蘋蘩不能偕已，而有妊迎穆母护视之，己丑初科举，一子遂以明年正月病殁，计来此经岁至，即寝疾，无旬月休鬯也，挽云：“甬云迷断梦，鼻十载齑盐井臼，大千酬了尘缘，隔人天魂返无香，痛绝眼前迈母，心上慈姑，垂死牵肠惟二老； 湖月照归神，度一年圆缺阴晴，强半看从病榻，任夫婿愁来有酒，伤哉仰乳雏儿，扶床娇女，何时瞑目到重泉。”可尊深于情，虽悼亡未成一字，日饮亡何醉，则以眼泪洗面，戒其伤，汝对语因以侂讽自是，亦稍稍节损云。 吴少伯室丁贤妇也，食贫操作，积劳感疾，有二子一女，未及论婚嫁而殁，挽云：“听啼兰泣蕙，不堪羁角凄凉，只经年药裹魂返无香； 可柰神伤奉，倩数膳藿薪槐，耐尽糟糠辛苦凭佗日。”稿砧斋营有俸也，应肠断微之。 建臣谢邑侯（焯蓥），同官三载，习闻贤母刘淑人齿德，尝及封公芗亭先生七十之庆，作叙为寿，辛卯七月侯以内艰去官，挽云：“策驽慁官寮，羡盟心白水，三若同清，频年书递庚邮，封鲊与闻传母训； 骖鸾归佛国，想撒手红尘，重泉无憾，可奈血枯子舍，丸熊苦忆作儿时。” 上虞许竹雨明经（传霈），同余姚志事十旬，联榻有文字之契。乙未八月邮其室高孺人之赴，寄挽云：“毓世族嫔，儒门诗礼，鲤庭分曾，向玉（眾/弟）闻齿范； 以淑媛俪，名士文章，鸿案有会，濡银管写芳徽。”孺人为仁和高宰平先生（学治）女，贤兄龚父广文（保康），两浙輶轩续录，亦经年共事，气谊相洽，并同（眾/弟）弟许太守翁霁生教授（正绶），尝选刻两浙校官诗录，仕终湖州府教授，附祀湖城三贤祠。 同官蔗青君母王太恭人，贤母之兼福寿者也，蔗寿于湖府营新居，甫落成，奉母入宅，既安，示微疾而终，年八十有九，时在丙申六月，挽云：“璇闺数五福全人，更膝前子孝孙贤，叠奉芝泥酬爱日； 银管纪九旬寿母，有眼底水清山远，长留萱荫到仍云。” 长兴禀生钱静轩（仁荣）者，才质可造，在学时颇修敕，以癸巳登乡荐，余方殷盼之，亡而与父别，居不二年，放纵婴疾，年甫卅有七岁，奄然物化，挽云：“问酬得两重君父，恩不叹此子，一鸣而止； 孤负了八载师生，望切使老夫，万念俱灰。” 许竹雨伤偶甫逾一稔，以丙申十二月殁于海宁幕，次寄挽云：“丹椠蕙江，同记曾剪烛良宵，闻说判搴芹藻，早毓鹓鸾，羡风流文采，世泽长延，诗礼门庭自高洁； 赭龛莲幕，近乍递鼓盆噩耗，岂知园熟蔓菁，又招鸑鷟，鼻天上人间，经年小别，神仙眷属总团圆。” 吴少伯（师洵）贫而有守，才能干事，余决其达可效，用于时穷，亦不失为乡县所依赖，乃年甫四十有四，以丁酉正月九日辞世，十年来，不啻视余，犹父往岁小除日已感疾失音，尚叩关琐语移咎，言之可痛，挽云：“有功庠序； 无忝儒门。”何况师生谊笃，逼残年还戴严霜，扶病而来，伤心十载，尘缘只余旬日，具真性情，负好材干，相期出处，兼资甫中岁，竟晞朝露息交，长往愁听一乡舆论，痛惜斯人，先是己丑重修学宫，生监工綦勤密，余上其劳于前学使潘学士师，以优等食概，后重建学署，生董役益力。其视公事如家事，不辞劳怨，无与比者，盖自蕙荪之殁，已不任祝，予之叹又丧少伯学，中任事之人，难再得矣，岂不悲哉。 长兴丞玉屏子良郑君（以侨），同官中之最讲气节者也，尊人东甫丈（锡滜），辛未摄山阴令，有政声，余方赴春明，未及，望颜色近归休林下，丙申冬殁于里第，以丁酉二月闻赴，挽云：“桑梓沐甘霖，遍蠡城万户，颂溢神君，恨当时席帽凝尘，未识荆州成阙事； 萍蓬联旧雨，领雉校九年，官同令子，看此日麻衣染血，忍听若水咽寒流。” 叙 丙申九月，案事长兴，舣舟学宫河下以闲涉学署，双扉扃焉，漆书联语其上，即集中所载署冷门间一联是也。书亦浑穆，含古意无，近日匠习知非时，手所能谂之门者，盖学师手署其扃也。以乞假主修余姚县志，方东渡，余既遄反不及，待其归也，已而奉檄复来，得久住假榻县斋，孙生际华，邑廪生也，以公事见语及文字为余，言邑经寇难，文教濅衰，自教谕孙先生至，雅意提唱之机，且渐转，余触于响者所见，亟请其详，具言：先生自试童子，以文名及登乡荐，名籍甚，中年游伊洛，上嵩高，北历燕塞，南极荆襄，所至益以诗文发舒其志，竟先后凡六上春官，终已不得志，就铨得长兴校官，乃一以此邦文风士习为己任，延接生徒之暇，惟以著述自娱，学使南海、仪征二公并最，其仕学首登荐牍，概若云烟之过眼焉。越日遂出所藏先生《寄龛文存》一部，见遗受而读之，无美不备，证以响者，所见益想见其为人，慕之滋殷矣。犹以古今抱负非常之才，老而不遇，往往轻世肆志，俯视一切，高如靖节，逸如伯伦，犹或不免。余虽倾慕先生，安必先生之果，不余拒也。逾月先生归自姚江，彼此礼谒未遇，窃谓所亿殆近。一日饭罢独坐，闻户外笑语自远而近，（目+司）见城守钱君、海珊县簿欧阳耐青肩随班白长者，须眉疏逸，其容蔼然，一手高支菸管，一手探荷囊作捻菸状，且话且吸，缓步已将及阈，余方愕眙失措，海珊徐与曰：“君所欲见孙先生者，即此是也。”一揖就坐，言笑大洽。于是响所亿度，即之而若忘焉，先生则赠以近刻数种曰《寄龛三志》、曰《学斋庸训》、曰《孙氏墓田记》，受而尽读之，其中述先德、称师传、感乱离、纪游历，浩浩乎若无涯涘，而要归乎，以身立教，期于敦本，而善俗者，一篇之中，未尝不三致意焉，有以见先生之为学，一字一义，莫不挟全力以致精微，非苟而已也，然其为人自视欿然，有似乎粥粥无所能者，与余过从素月或数日一遇，或一日数遇，乃至朋侪小集，引杯促坐，宾主忘形，嘲诙杂起，佗客或不免稍稍自放出入。小德先生独纯任自然，动止语默，各当其可而皆得乎。人情之所安，又岂务为通脱者，所能跂耶用是，倾慕愈至，而先生亦且，引我为知己，而相喻于无言，今兹春正月又以新缀《题楹福墨》三卷将付，手民走伻索叙，余之弇鄙不文，益以年来荒落，何足以叙先生之集，然余之心交，先生实自响见联语，始又曷可不备述，颠末附之，以为平生幸遇耶，闻之昆阆之圃，霏屑皆珍，所积者异也，百和之羹，一喝可辨，所调者同也，是集虽先生绪余，律以淡泊宁静一联，尚友者即以为武乡定论，先生是集，虽谓全体，存焉可也，后之览者，或不以余言为缪乎，云叙则吾岂敢。 光绪二十三年岁在丁酉上巳前五日湘乡蒋本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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