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娟 那年夏天,我和朋友带着两个11岁的男孩去北京旅游,住进雍和宫旁边的一家四合院。夜晚,四合院里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一盏马灯,晚风清凉,蝉鸣阵阵,我们一起品尝北京的驴打滚、栗子糕、茯苓糕、糖葫芦,儿子问,妈妈,我们吃的就是林海音《城南旧事》里的点心吧。原来,文学永远有着穿透岁月的力量,我们几代人了解北京是从林海音的小说《城南旧事》开始的。 《城南旧事》以小女孩英子好奇的目光,观察着,审视着成人世界里的离合悲欢。一颗干净的心感受着老北京的风土人情,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英子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睛,仅仅诉说着老北京城南的旧事吗?不是,那里有许多孩子的童年故事。因为,书里有一颗纯洁无瑕的童心。 英子看骆驼吃草料咀嚼的样子:“那样丑的脸,那样长的牙,那样安静的态度,它们咀嚼的时候,上牙和下牙交错着磨来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粘满在胡须上。我看呆了,自己的牙齿也动起来。” 寥寥数笔,她将吃草的骆驼描绘得那么传神,也勾画出一个孩子看着骆驼吃草的样子,几分憨态,几分天真。这篇《冬阳·童年·骆驼队》如今被选入人教版小学五年级语文课本里。 她笔下的小伙伴妞儿,惠安馆的疯子秀贞,保姆宋妈,喜爱种花的爸爸,贤淑勤劳的妈妈,卖了自己孩子的大板牙,英子眼中的小偷——都是老北京人之间温存、和善的往事。在林海音笔下,没有对人性善恶的批判,一切都是安静的,流水一样舒缓、洁净、温情、含蓄,充满了艺术的真实和现实的诗意,弥漫着哲思和诗意的童年世界,唤醒我们纯真难忘的童年时光。文中充满着浓浓的乡情和乡音,那么亲切、自然、温暖,让读者难以忘怀。 《城南旧事》有许多版本,我最喜欢画家关维兴的插画本。关维兴先生的《城南旧事》插画,获得国际插图大奖。他笔下的水彩人物,洒脱细腻,神形兼备。1993年林海音在北京见到关维兴先生,她一眼就相中了他的画。她说:“您完全抓住了我文章的感觉!”“如果您真能为拙作画图,必能为之增添另一种艺术价值,海音幸也!”两位大家在艺术世界的懂得和相知多么难得。 画中的英子和妹妹坐在花树下,仰着头,静静听着宋妈讲故事。宋妈怀里抱着小婴孩,微风吹过,粉红的花瓣落了一地。 另一幅画,日暮大雪天,压枝玉皑皑。胡同里的老树上、房屋上都落满积雪,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大板牙牵着一头毛驴,宋妈骑在毛驴上和丈夫大板牙回家了,雪地上只留下几行脚印。小英子站在家门口,目送着疼爱她的宋妈,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关维兴先生的画,清新,温情,画里有一种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忧伤。俨然是老北京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风情画,渲染出童年旧事的梦幻色彩。他的画和小说《城南旧事》相映生辉,成为永恒的经典。 仿佛还能听见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在北京城南的胡同里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和欢笑声。 林先生的笔勾勒出老北京一张风情画,老北京是养育她的故乡,所以她笔下的北京故事,是一曲唱不尽的骊歌。难怪她的老朋友余光中先生说:上海是张爱玲的,北京是林海音的。 我喜欢林先生暮年的模样,穿一件素色的旗袍,慈悲和善,她在花前满面春风地笑着,喜悦如莲,如一尊菩萨。 夏天过去了,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返。林海音先生笔下的小英子,那个梳着短发,爱发愁爱提问,爱歌唱爱欢笑的小姑娘,永远活在读者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