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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在第七回第二次出场，是这样一个起因：“凤姐又笑道:‘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过去逛逛,明日倒没有什么事情。’王夫人道:‘有事没事都害不着什么。每常他来请,有我们,你自然不便意,他既不请我们,单请你,可知是他诚心叫你散淡散淡,别辜负了他的心,便有事也该过去才是。’凤姐答应了”。 秦可卿在这回书中说话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介绍自己的兄弟来了（原文如下：“秦氏笑道: ‘今儿巧,上回宝叔立刻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想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以呼应前文。二是这么说的：“秦氏一面张罗与凤姐摆酒果,一面忙进来嘱宝玉道: ‘宝叔,你侄儿倘或言语不防头,你千万看着我,不要理他。他虽腼腆,却性子左强,不大随和此是有的。’宝玉笑道:‘你去罢,我知道了。’秦氏又嘱了他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是叮嘱两个孩子。别闹别扭。这两次说话看似散笔，其实不是的，这是从语言中告诉我们，秦可卿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后来尤氏在和金氏谈她的病的时候，也说过：“……婶子,你是知道那媳妇的: 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会行事儿,他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 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说明秦氏平时为人谨小慎微，而且很精细。秦氏为人还厚道，“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虽是小后生家,亦不可太俭,遂自作主意,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交付与来人送过去。凤姐犹笑说太简薄等语。秦氏等谢毕。一时吃过饭,尤氏,凤姐,秦氏等抹骨牌,不在话下……算帐时,却又是秦氏尤氏二人输了戏酒的东道,言定后日吃这东道。”这就是承王熙凤的情，故意输，而且输得不留痕迹了。王熙凤在这点上还不如她。 秦氏与贾珍的关系，在这回书中也介绍得很清楚了。在王熙凤和贾宝玉回荣国府的途中，焦大酒醉，怒骂中点到贾珍和秦氏有不正当关系：原文说，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 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 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周思源先生在这点上解说得不好：认为爬灰，是指公公和儿媳妇之间言语、行为轻佻等。解释秦氏之所以听见却没有反应，因为当时她和贾珍没有奸情。我个人不赞成这种看法，因为众所周知，“爬灰”，是指儿媳妇和公公有奸情。那么秦可卿那时就应该和贾珍“有一腿”了。那为什么没反应呢？答案只有一个，这几句醉话她根本没听见。 有人问：这个答案有根据吗？有的。看原文：“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焦大）正骂的兴头上,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文中只交代了尤氏和贾蓉，没交代秦氏也出来，可疑者一。当然秦氏有可能也出来了，在众人之中，但是我个人有点疑惑：因为我从小说中读到：秦可卿活着的时候，是宁府的顶梁柱子，可以说是事必躬亲的。我怀疑她没出来，很可能是嘱咐媳妇婆子丫鬟去收拾席面了。当然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不一定非要马上就去，这里只是一种猜想。但是下面的描写却可以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记住：秦可卿只是“送到大厅”，没有再往下走；而焦大即使辈分再高，也只是一个下等奴才，不可能让他站在大厅附近的。可疑者二。原文说得很清楚：“（焦大）正骂的兴头上,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两句……”王熙凤的车子应该不是停在院子里的，而是停在府门外的，也就是说焦大可能是站在二门和大门之间发酒疯的。因为“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撞上这事情，觉得太下不来台，才责骂他的。秦氏呢？那时应该和尤氏在大厅口站着，甚至如果看不见王熙凤的话，有可能进大厅里去了。可疑者三。 因为前文交代：焦大因为年纪大、辈分高，已经不止一次这样醉酒闹事了。原文如下：“吃毕晚饭,因天黑了,尤氏说:‘先派两个小子送了这秦相公家去。’媳妇们传出去半日, 秦钟告辞起身.尤氏问:‘派了谁送去?’媳妇们回说:‘外头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尤氏秦氏都说道:‘偏又派他作什么!放着这些小子们,那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去。’凤姐道:‘我成日家说你太软弱了,纵的家里人这样还了得了。’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连老爷都不理他的,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只因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不过仗着这些功劳情分, 有祖宗时都另眼相待,如今谁肯难为他去。他自己又老了,又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今儿又派了他。’……”就是说，宁国府的主子们（包括秦可卿），都知道焦大的脾气，不怎么爱为难他。 但是这回焦大不走运，撞上王熙凤这个“巡海夜叉”，王熙凤看不惯他。原文这样写的：“凤姐在车上说与贾蓉道:‘以后还不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 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倘或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连个王法规矩都没有。’贾蓉答应‘是’。”就是说，当她凤姐的面敢如此放肆，是不行的。按今天的话来说，王熙凤有点西方资本家的铁血手段和冷酷无情，不论你过去有什么功劳，想以此胡来是不可以的！ 而这时的小厮们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只得上来几个,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而就在这时候，焦大喊出“爬灰”的话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呢？他被人“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的路上叫喊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听不清的，何以为证：“凤姐和贾蓉等也遥遥的闻得, 便都装作没听见。”原文交代了：贾蓉在大门口也只是“遥遥的闻得”，更不要说站在二门以内的秦可卿了。 要知道，焦大本来就喝醉了，醉汉一般说话、骂人，口齿都不是那么清楚的；焦大一贯如此，主子们对他都麻木了。而宁国府，是奉旨敕建的国公府，几道门之间的间隔距离应该是很大的。都快把焦大拖到马圈了，才喊出“爬灰”的话来，秦可卿就是还站在大厅门口，也不可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了。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清楚为什么秦氏在焦大醉骂后没有马上病倒的原因了。不是她脸皮厚，而是她根本没听见。 应该说当时除了尤氏，宁国府的上上下下，甚至包括荣国府的王熙凤，都知道贾珍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原文也交代了“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也就说明他以下说的“爬灰”指的就是贾珍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的事，只不过大家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罢了。但是你在不知情的外客（贾宝玉和秦钟）面前喊出来，不给你马粪吃给你什么？ “愚者千虑，总有一得”，我自认为我在这“焦大醉骂”中的解释比周思源老先生的解释要合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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