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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水浒人物之忘恩负义之辈篇

 金色年华554 2017-05-03

一部《水浒传》,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少了“义”,就没有梁山好汉。而对比之下,方腊军的义气就淡薄了很多,方腊“要保大内”不肯派重兵救援睦州,变相害死了邓元觉。但是《水浒传》里,除了宋江和方腊集团,还有一些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小人。他们虽然构不成什么气候,但是考虑当下的大环境,提出来专门写一下还是应该的。

《水浒传》里有三个半人是忘恩负义之辈,也因为他们中间的两个人,把另外三个人逼上了梁山。

第一个就是陆虞侯陆谦。整部书中,陆虞侯是个狠毒之辈,这点很多看过林冲故事的人都知道,但是陆谦忘恩负义则很多人就不记得了。要知道,陆谦和林冲在书中是“自幼相交”的人,连富安都清楚“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如果不是这种交情,林冲也不会被坑了。

高衙内看上林冲的妻子张氏,苦于没办法,富安出了个坏主意,但需要陆虞侯出头帮忙。按理说,这并非公事,林冲和陆谦又是自幼的“铁哥们”,陆谦听说后完全可以拒绝,表示这种事做出来,我以后也没脸见林冲了,两头不是人。再要么告诉高俅,那个时候如果他反映到高俅那里,高俅未必会帮着高衙内陷害林冲:一来陆虞侯是个知情人,总不能现在就灭口;二来当时高衙内并未患病,完全可以一顿呵斥了事。而陆谦是怎么做的呢?陆虞候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一下子就应承下来,并且干了王婆干的勾当,只不过王婆跟武大郎、武松并无交情,为利却不负义。陆谦这样做,比王婆都不如。

陆虞侯随即开始行动,首先到了林冲家,假意表示:“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然后表示请林冲去家里吃三杯解闷——记住,他故意表示去家里吃酒,而且他家就在高太尉府隔壁的巷内,这都为高衙内、富安作案设好铺垫。张氏肯定以为林冲在陆家。这一出门陆虞侯并未拉林冲到家里,而是先在街上转悠一下,陆谦表示,去家里还麻烦,就去樊楼酒店吃了吧。林冲心里有些不愉快,也正好想向自己的哥们说一下,就同意了。两人喝酒的时候,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道:“兄长何故叹气?”林冲道:“贤弟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陆虞候道:“衙内必不认的嫂子。如此也不打紧,兄长不必忍气,只顾饮酒。”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今天来干嘛的?表面上陆谦好像还挺向着林冲的,但从他“衙内必不认的嫂子”和“如此也不打紧”的话来看,他暗中就帮着高衙内在。

林冲喝了几杯下去上厕所时,锦儿在樊楼出现,陆虞侯马上知道不好,立刻逃走。等林冲明白过来找他算账的时候,已经晚了,林冲对这件事最恨的还不是高衙内和富安,而是陆谦: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照管着他头面。”……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由于林冲没能及时向高俅告发此事,陆虞侯为了高衙内也更多是为了自己,和富安定计到高俅面前陷害林冲。原文如下:

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颜不好,精神憔悴。陆谦道:“衙内何故如此精神少乐?”衙内道:“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冲老婆,两次不能勾得他,又吃他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的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妇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个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来,两个邀老都管僻静处说道:“若要衙内病好,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勾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已定送了衙内性命。”老都管道:“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两个道:“我们已有了计,只等你回话。”……老都管道:“陆虞候和富安有计较。”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议。”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高俅见说了,喝采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

看到了吧?陷害林冲的具体计策,都是陆虞侯一手策划的,高俅只不过是个金主。林冲从未做过对不起陆谦的事情,陆谦却这样害他。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一时黑了良心,则现在已经黑到骨子里,之后林冲误入白虎堂、遇险野猪林和火烧草料场,都是陆谦的杰作。林冲被他陷害手持利刃进了白虎节堂原本是死罪,但由于是开封府秉公处理,只判了充军,陆虞侯就使出第二招,买通董超、薛霸两名解差,准备害人:

董超正在家里拴束包裹,只见巷口酒店里酒保来说道:“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人店里请说话。”……当时董超便和酒保径到店中阁儿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头戴顶万字头巾,身穿领皂纱背子,下面皂靴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董超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那人道:“请坐,少间便知。”董超坐在对席。……那人问道:“薛端公在何处住?”董超道:“只在前边巷内。”那人唤酒保问了底脚,“与我去请将来。”酒保去了一盏茶时,只见请得薛霸到阁儿里。董超道:“这位官人请俺说话。”薛霸道:“不敢动问大人高姓?”那人又道:“少刻便知,且请饮酒。”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筛酒。酒至数杯,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道:“二位端公各收五两,有些小事烦及。”二人道:“小人素不认得尊官,何故与我金子?”那人道:“二位莫不投沧州去?”董超道:“小人两个奉本府差遣,监押林冲直到那里。”那人道:“既是如此,相烦二位。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董超、薛霸喏喏连声,说道:“小人何等样人,敢共对席。”陆谦道:“你二位也知林冲和太尉是对头。今奉着太慰钧旨,教将这十两金子送与二位。望你两个领诺,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志处把林冲结果了,就彼处讨纸回状回来便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

这次害人的确是高俅的计策,但估计也是陆虞侯撺掇的。拿着高俅的鸡毛当令箭,两个解差哪敢不听。结果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鲁智深,把他们这事搅了局。高俅大怒,先把董超、薛霸充军到大名府,这次亲自写了书信,让陆虞侯和富安带了自己的书信去沧州继续害林冲,自己则负责清算鲁智深。陆谦这次就跳到前台,先找到了牢城营(相当于今天的劳教所)管营跟差拨:

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李小二入来问道:“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里,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讲了礼。管营道:“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有书在此,少刻便知。且取酒来。”……只见那人说道:“我自有伴当荡酒,不叫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李小二应了,自来门首叫老婆道:“大姐,这两个人来的不尴尬。”老婆道:“怎么的不尴尬?”小二道:“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初时又不认得管营,向后我将按酒入去,只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老婆道:“你去营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李小二道:“你不省得,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倘或叫的他来看了,正是前日说的甚么陆虞候,他肯便罢?做出事来,须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理会。”老婆道:“说的是。”便入去听了一个时辰,出来说道:“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银?只听差拨口里说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性命。’”……又吃了半个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低着头也去了。

陆谦也算机关算尽太聪明,没想到这家店的店主竟然是被林冲救过的,而且林冲经常来这家店里吃酒并照顾他们生意。不过陆谦这次聪明,在定下计策后就隐藏了整整五天不出,到第六天晚上,等差拨安顿好林冲进了草料场,陆谦他们这才进去放火,目的呢?当然是烧死林冲,顺便把失火的罪名安在他头上。烧开了后,三人到了路上一座山神庙前观火,说出了一段最毒的话语:

正说水浒人物之忘恩负义之辈篇

京剧《逼上梁山》的剧本

数内一个(差拨)道:“这条计好么?”一个(陆谦)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那人(差拨)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富安)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差拨)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富安)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一个(陆谦)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差拨)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陆谦)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括号内的红字是我自己加的,也就是我个人对这三个人的理解,陆谦既然要金印皮,自然也会要拿林冲的骨头。但是当初延安鲁艺的《逼上梁山》中,却不是这样的,他们的本子里最后一句是富安说的。这当然有点争议,但无论陆谦要不要拿林冲的骨头,这忘恩负义者的马甲,他是扒不掉的!

可惜陆谦他们点火时没有自己进去先看一下情况(若是他们看到草厅被雪压塌了就知道林冲不在,也就不会烧草料场了),结果山神庙的门打开了,林冲出现在他们眼前:

林冲听那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林冲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一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肐察的一枪,先戳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戳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的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奸贼!你待那里去!”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

看到这段书,真是大快人心。陆谦忘恩负义,卖友求荣,所谓“太尉差遣”只是他黑良心的一块遮羞布罢了。被如此杀掉,真是罪有应得。而直接将林冲逼上梁山的,就是这厮。从林冲的角度来说,交友也要慎重,有这种朋友,也许哪天就会把你卖掉。

第一个下场如此,第二个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在《正说水浒里该死的八大女人》中的排在第一位的刘高老婆就是书中第二个提到的忘恩负义之辈,宋江救了她的命,她不感激也就是了,反而恩将仇报,不但害得宋江被打得腿脚走路不便,也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刘高和秦明全家(假冒秦明杀人的计策虽然是宋江、花荣策他们出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刘高的老婆惹下的祸患),害得秦明、花荣、黄信三人都造了反。虽然不是“逼上梁山”,可也差不多了。当然她自己也没得好下场,被燕顺一刀两断。具体的点评我曾经专门撰文,这里一笔带过。

第三个是卢俊义的主管李固,这人是这三个中间最没廉耻和最忘恩负义的。和林冲与陆谦不一样(总角之交),跟刘高老婆与宋江也不一样(大王施恩),这李固原是东京人,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俊义救了他性命,养他家中。因见他勤谨,写的算的,教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直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干,一家内都称他做李都管。卢俊义是直接救下他一条命。而李固是如何“报恩”的呢?“娘子旧日和李固原有私情”,家奴和主母通奸。

卢俊义被吴用忽悠要去泰安州烧香,李固、燕青、贾氏三人都苦苦劝说,但是卢俊义自己作死要钻圈套。燕青主动要去,卢俊义却说他买卖上不行,要带李固,李固表示“小人近日有些脚气的症候,十分走不的多路”时,卢俊义大怒,以武力威胁。李固只得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车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备。读者读到这里,说起来,这时候看不出李固有什么忘恩负义的举动,因为他和贾氏通奸的事情,是下一回书才暴露的,这时候他还是很维护他的主人加恩人的,只不过他听燕青说了路上要过梁山泊,有强盗,就吓得躲懒不敢去(另一方面也想和贾氏通奸)。但是当卢俊义不识相,连累得他们被捉上山时,李固却做了对不起卢俊义的事情。

卢俊义不肯入伙,表示家里有麻烦,吴用表示先让李固回去报信,吴用道:“李都管,你的车仗货物都有么?”李固应道:“一些儿不少。”宋江叫取两个大银把与李固,两个小银赍发当直的,那十个车脚共与他白银十两。众人拜谢。卢俊义分付李固道:“我的苦,你都知了。你回家中,分付娘子不要忧心。我过三五日便回也。”李固只要脱身,满口应说:“但不妨事。”辞了,便下忠义堂去。吴用随即便起身,说道:“员外宽心少坐,小生发送李固下山便来也。”吴用这次起身,已有计了……便唤李固近前说道:“你的主人已和我们商议定了,今坐第二把交椅。此乃未曾上山时,预先写下四句反诗在家里壁上。我教你们知道,壁上二十八个字,每一句包着一个字。‘芦花荡里一扁舟’,包个‘卢’字;‘俊杰那能此地游’,包个‘俊’字;‘义士手提三尺剑’,包个‘义’字;‘反时须斩逆臣头’,包个‘反’字。这四句诗,包藏‘卢俊义反’四字。今日上山,你们怎知!本待把你众人杀了,显得我梁山泊行短。今日放你们星夜自回去,休想望你主人回来。”李固等只顾下拜。吴用教把船送过渡口,一行人上路奔回北京。

李固回去是按照吴用的原话而不是卢俊义的原话说的。一方面固然是受到惊吓,但另一方面,最关键的就是李固坏了良心,忘恩负义。卢俊义的话和吴用的话,孰真孰假,一眼就看得出来。李固回卢家,却只表示“主人归顺了梁山泊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然后李固又干了什么呢?“如今去官司首告了。他已和娘子做了一路,嗔怪燕青违拗,将我赶逐出门,将一应衣服尽行夺了,赶出城外。更兼分付一应亲戚相识,但有人安着燕青在家歇的,他便舍半个家私和他打官司,因此无人敢着。小乙在城中安不得身,只得来城外求乞度日,权在庵内安身”。也就是说,卢俊义原本“上梁山”且不说是子虚乌有的,就算真的是这样,当时也没公开。李固明知是卢俊义救了他的性命,却恩将仇报,故意到留守司以举报名义告密,假公济私的霸占了卢俊义的家产,顺便和贾氏成了夫妻。当然,同样是被卢俊义救下来的燕青知恩图报,不会听李固的。李固就排挤得让他在大名府内不得安身,只能找个城外庵堂找个地方,乞讨度日。这种狠毒,我看绝对不是临时见财起意,而是早有预谋的。至少从梁山下来他就安排了这条路。

吴用当初说这番话有可能就是想让贾氏听了李固的话后,带着家小自己上山投奔卢俊义(因为吴用不知道李固和贾氏有奸情)。这样,卢俊义到时候就是回到大名府,家眷和财产都上了梁山泊,那他也不得不上梁山了。可惜没想到弄巧成拙,李固在这中间又玩了这么一出,卢俊义这下子被李固玩惨了。

卢俊义回来就故意打听燕青,李固、贾氏一方面装模作样的掉眼泪,发感叹,一方面则让卢俊义先吃饭,实际上是拖延时间,好让公差来抓人。果不其然,因为卢俊义武艺高强,留守司来了二百来人抓了他,且一步一棍打进留守司大堂。李固、贾氏此时才真正现了原形:

梁中书大喝道:“你这厮是北京本处百姓良民,如何却去投降梁山泊落草,坐了第二把交椅!如今到来,里勾外连,要打北京。今被擒来,有何理说?”卢俊义道:“小人一时愚蠢,被梁山泊吴用假做卖卦先生来家,口出讹言,扇惑良心,掇赚到梁山泊软监,过了四个月。今日幸得脱身归来,并无歹意。望恩相明镜。”梁中书喝道:“如何说得过!你在梁山泊中,若不通情,如何住了许多时?见放着你的妻子并李固出首,怎地是虚?”李固道:“主人既到这里,招伏了罢。家中壁上见写下藏头反诗,便是老大的证见。不必多说。”贾氏道:“不是我们要害你,只怕你连累我。常言道:一人造反,九族全诛!”卢俊义跪在厅下,叫起屈来。李固道:“主人不必叫屈。是真难灭,是假易除。早早招了,免致吃苦。”贾氏道:“丈夫,虚事难入公门,实事难以抵对。你若做出事来,送了我的性命。自古丈夫造反,妻了不首,不奈有情皮肉,无情杖子。你便招了,也只吃得有数的官司。”李固上下都使了钱。张孔目厅上禀说道:“这个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梁中书道:“说的是。”喝叫一声:“打!”左右公人把卢俊义捆翻在地,不由分说,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昏晕去了三四次。

李固之前就用了钱,就等卢俊义回来自投罗网。卢俊义遭的这顿毒打有他刚愎自用,自作自受的成分在里面,不值得过多的同情。但李固忘恩负义,心地狠毒的真面目从这里就彻头彻尾的暴露出来。因为虽然卢俊义屈打成招,写了“供状”,但李固唯恐他不死以后出来报复,就想收买押牢节级蔡福,让他“躲猫猫”:

蔡福转过州桥来,只见一个茶博士叫住唱喏道:“节级,有个客人在小人茶房内楼上,专等节级说话。”蔡福来到楼上看时,却是主管李固。各施礼罢。蔡福道:“主管有何见教?”李固道:“奸不厮瞒,俏不厮欺。小人的事都在节级肚里。今夜晚间,只要光前绝后。无甚孝顺,五十两蒜条金在此,送与节级。厅上官吏,小人自去打点。”蔡福笑道:“你不见正厅戒石上刻着‘下民易虐,上苍难欺’?你的那瞒心昧已勾当,怕我不知?你又占了他家私,谋了他老婆,如今把五十两金子与我,结果了他性命。日后提刑官下马,我吃不的这等官司!”李固道:“只是节级嫌少,小人再添五十两。”蔡福道:“李固,你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北京有名恁地一个卢员外,只直得这一百两金子?你若要我倒地他,不是我诈你,只把五百两金子与我!”李固便道:“金子有在这里,便都送与节级,只要今夜晚些成事。”蔡福收了金子,藏在身边,起身道:“明日早来扛尸。”李固拜谢,欢喜去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啊,李固想不到的是,蔡福没杀卢俊义。次日,李固不见动静,前来蔡福家催并。蔡庆回说:“我们正要下手结果他,中书相公不肯,已有人分付要留他性命。你自去上面使用,嘱付下来,我这里何难。”李固随即又央人去上面使用,中间过钱人去嘱托,梁中书道:“这是押牢节级的勾当,难道教我下手?过一两日,教他自死。”两下里厮推。蔡福这五百两金子根本没退给李固,估计他一部分为卢俊义的官司用了(因为后来卢俊义在牢里又关了很久,多亏蔡福和蔡庆两兄弟的照料才伤好的。之前柴进、戴宗送的一千两金子基本上都给蔡福送给梁中书、张孔目等人分了,照顾卢俊义和石秀的则基本上应该从这五百两里出了),另一部分就是他家里受用,后来带上梁山。当梁中书都不买账的时候,李固也没辙了;果不其然,卢俊义只是被判充军沙门岛,虽然苦,但人家总有回来的一天。李固也清楚,如果卢俊义半道上让梁山的人给劫走了,跟着带着梁山人马来大名府,杀他李固易如反掌,所以李固又生一计,找到董超和薛霸(有意思的是,梁山好汉被解差作践的三次中,有两次都是这董超和薛霸来执行),收买他们在路上杀害卢俊义。

且说李固得知,只叫得苦,便叫人来请两个防送公人说话。董超、薛霸到得那里酒店内,李固接着,请至阁儿里坐下,一面铺排酒食管待。三杯酒罢,李固开言说道:“实不相瞒上下,卢员外是我仇家。如今配去沙门岛,路途遥远,他又没一文,教你两个空费了盘缠。急待回来,也得三四个月。我没甚的相送,两锭大银,权为压手。多只两程,少无数里,就便的去处,结果了他性命,揭取脸上金印回来表证,教我知道,每人再送五十两蒜条金与你。你们只动得一张文书;留守司房里,我自理会。”董超、薛霸两两相觑,沉吟了半晌。见了两个大银,如何不起贪心。董超道:“只怕行不得。”薛霸便道:“哥哥,这李官人也是个好男子。我们也把这件事结识了他,若有急难之处,要他照管。”李固道:“我不是忘恩失义的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

本文中最有讽刺意味的就是李固这句“我不是忘恩失义的人,慢慢地报答你两个”话了。如果他真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在梁山上不是一个头领,也至少是个大头目。因为他有经商、管账的才能,做蒋敬的副手完全胜任。不上梁山,卢俊义上了梁山后也肯定给他一大笔钱,保证他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可是偏偏他忘恩负义,陷害自己的恩人。这种人,没人不恨——除了董超和薛霸(梁中书心里也未必看得起他)。

这是李固最后一次表演了,后面也就该他倒霉了:梁山几次打大名府,一来是为了救回卢俊义和石秀,二来就是为了杀他和贾氏,所以李固逃不掉了(卢俊义偌大的家私都在他手里,他也舍不得走)。最后在元宵节那天,李固听得梁山泊好汉引军马入城,又见四下里火起,正在家中有些眼跳,便和贾氏商量,收拾了一包金珠细软背了,便出门奔走。只听得排门一带都倒,正不知多少人抢将入来。李固和贾氏慌忙回身,便望里面开了后门,踅过墙边,径投河下来寻自家躲避处。只见岸上张顺大叫:“那婆娘走那里去!”李固心慌,便跳下船中去躲。却待攒入舱里,只见一个人伸出手来,劈角儿揪住,喝道:“李固,你认得我么?”李固听得是燕青的声音,慌忙叫道:“小乙哥!我不曾和你有甚冤仇,你休得揪我上岸!”岸上张顺早把那婆娘挟在肋下,拖到船边……燕青、张顺早把这李固、贾氏解来。卢俊义见了,且教燕青监下,自行看管,听候发落。

这一下李固忘恩负义且狼子野心,难逃报应:在梁山上的卢俊义,“手拿短刀,自下堂来,大骂泼妇贼奴。就将二人割腹剜心,凌迟处死,抛弃尸首”。这就是第三个忘恩负义之辈的下场。

最后这位为啥我说她是半个忘恩负义之辈呢?那就要从她的职业说起了:她是东平府的一个妓女,名叫李瑞兰。九纹龙史进找王进不着,从大名府到东平府混过一段时间,在东平府就和这位李行首打得火热。后来史进钱用完了,只得走掉,到青州地界的瓦罐寺碰上鲁智深,杀了一对江湖败类后这才找到盘缠,这就回到少华山入伙。但李瑞兰的这份“感情”,史进是一直记着的。

由于卢俊义活捉了史文恭,宋江要体面的做山寨之主,必须打一场“加时赛”,史进跟随宋江前往攻打东平府。宋江派人下书,两个头领被董平痛打了一顿后回来,哭诉董平无礼。宋江大怒,就要进兵强攻。史进此时献策:只见九纹龙史进起身说道:“小弟旧在东平府时,与院子里一个娼妓有交,唤做李瑞兰,往来情熟。我如今多将些金银,潜地入城,借他家里安歇。约时定日,哥哥可打城池。只待董平出来交战,我便爬去更鼓楼上放起火来。里应外合,可成大事。”宋江道:“最好。”史进随即收拾金银,安在包袱里,身边藏了暗器,拜辞起身。宋江道:“兄弟善觑方便,我且按兵不动。”

可惜李瑞兰对史进的恩义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李瑞兰引去楼上坐了,遂问史进道:“一向如何不见你头影?听的你在梁山泊做了大王,官司出榜捉你。这两日街上乱哄哄地说宋江要来打城借粮,你如何却到这里?”史进道:“我实不瞒你说:我如今在梁山泊做了头领,不曾有功。如今哥哥要来打城借粮,我把你家备细说了。如今我特地来做细作,有一包金银相送与你,切不可走透了消息。明日事完,一发带你一家上山快活。”李瑞兰葫芦提应承,收了金银,且安排些酒肉相待,却来和大娘商量道:“他往常做客时,是个好人,在我家出入不妨。如今他做了歹人,倘或事发,不是耍处。”大伯说道:“梁山泊宋江这伙好汉,不是好惹的。但打城池,无有不破。若还出了言语,他们有日打破城子入来,和我们不干罢!”虔婆便骂道:“老蠢物!你省得甚么人事!自古道:蜂刺入怀,解衣去赶。天下通例,自首者即免本罪。你快去东平府里首告,拿了他去,省得日后负累不好。”李公道:“他把许多金银与我家,不与他担些干系,买我们做甚么?”虔婆骂道:“老畜生!你这般说,却似放屁!我这行院人家,坑陷了千千万万的人,岂争他一个!你若不去首告,我亲自去衙前叫屈,和你也说在里面!”李公道:“你不要性发,且教女儿款住他,休得打草惊蛇,吃他走了。待我去报与做公的,先来拿了,却去首告。”且说史进见这李瑞兰上楼来,觉得面色红白不定。史进便问道:“你家莫不有甚事,这般失惊打怪?”李瑞兰道:“却才上胡梯踏了个空,争些儿吃了一跤,因此心慌撩乱。”

李瑞兰这样做固然是为了自保外加老鸨的逼迫,但她也对不起史进。至少不该报官,只推一句,我家里现在也不方便,让史进自己想办法就行。她的出卖,却被原在东昌府的吴用料到:“常言道:娼妓之家,讳‘者扯丐漏走’五个字。得便熟闲,迎新送旧,陷了多少才人。更兼水性,无定准之意,纵有恩情,也难出虔婆之手”。不过李瑞兰和她的老鸨他们低估了梁山打东平府的能力,也不清楚董平和程万里之间还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在,所以只过了几天,梁山好汉在反水的董平带领下打破了东平府,当晚,恨恨不已的史进自引人去西瓦子里李瑞兰家,把虔婆老幼,一门大小,碎尸万段,出了这口恶气。估计史进在牢里的时候就咬牙切齿了:我那样待你,给你金银让你不要声张。并许愿带你一家上梁山快活。你非但不帮忙,反而出卖我!

李瑞兰对史进的确也是无情无义,史进却又多情。当然李瑞兰本身对史进要的只是钱,并无感情;否则即使不答应当卧底的点,也不会出卖史进。但史进刚送她家钱财,她就出卖史进也来得太快了点,所以说这也算半个忘恩负义之人,就看钱的面子,你也不该马上出卖人家。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除了李固没写过他的相貌外,其他三人都是相貌不恶的。这估计也是施老先生在表达“小白脸没好心眼”的意思吧。

当然,《水浒传》里,宋江某些时候也算忘恩负义的,这就是指唐牛儿的事件了。宋江被阎婆在衙门前抓住,差点走不开,多亏了这唐牛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个嘴巴打得阎婆不得不松了手,宋江这才逃脱的。事后宋江却没有照顾唐牛儿,任由他被刺配五百里外,并无一丝一毫的经济照顾,此事做得无情了点。考虑唐牛儿之所以帮忙是之前宋江接济他的缘故,他也算知恩图报,也算宋江行得春风收夏雨了。此事本文中略提及一下。倒是后世的陈忱看不下去了,在《水浒后传》里提到唐牛儿,让他上了饮马川,也算有个好报。

纵观《水浒传》里的这些忘恩负义之辈,并非生来的坏人,但都是在良心和利益面前选择了后者(李瑞兰可以勉强不算,因为史进当时毕竟是强盗头儿)。而如今很多人都在学着他们的样子,所以我不得不写下此文,警示时人和后人:良心不能违背!忘恩负义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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