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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卡门降格为一个性象征”的《卡门芭蕾》

 船漏又遇头顶风 2017-05-05

20世纪,学院派的“经典音乐”进入了一个纷繁复杂的现代派、后现代派的时代。各种五花八门的前卫和试验性的音乐刺激着大家的神经,但是这种探索却使得音乐离大家越来越远,似乎已不是一般普罗大众能接受和理解的东西了。不过,也有例外的,有一部1967年创作的作品,它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影响力,在市面上有众多颇具实力的演释版本同时存在,一说起这部作品的俗称——“敲击卡门”,似乎所有音乐爱好者和音响发烧友的脑海里面都会回响起它的乐声。而这部作品的正式称呼应该是:谢德林的芭蕾舞剧配乐《卡门组曲》(改编自比才的歌剧《卡门》)。

谢德林老夫妇(摄于2009年)

谢德林和他的《卡门组曲》

1932年,谢德林(Rodion Shchedrin)在莫斯科出生于一个音乐家庭,他父亲也是一位作曲家与乐理教师。谢德林就读于莫斯科合唱学校和莫斯科音乐学院,曾受教于沙波林(Yuri Shaporin,1887~1966)和米亚斯科夫斯基(Nikolai Myaskovsky,1881~1950)。谢德林早期的作品是有调性的,配器色彩丰富,并且经常攫取民间音乐的精华;后期的作品逐渐带有先锋派手法,比如偶然音乐(aleatoric music)和序列音乐(serial music)。按谢德林自己的说法,他的风格是“后前卫”,“鸟儿已经飞出笼了,人们喜欢怎么写就怎么写……”。他的“后前卫”,笔者也着实领教过。比如他的《第二号乐队协奏曲“钟”》(1968年),如果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骇人听闻。乐曲的开头,笔者脑海里浮现的是这样的一个想象:沉寂不安的黑夜,大地在压抑中颤抖,逐渐,怪异惊恐的声音躁动起来,随着一声霹雳,一只“哥斯拉”从地底涌出,从此天地大乱……

哥斯拉来了

言归正传,回到谢德林的《卡门组曲》。谢德林的这部作品的创作源泉来自于他的妻子——普丽谢茨卡娅。玛娅·普丽谢茨卡娅(Maya Plisetskaya,1925~)是俄罗斯传奇的芭蕾皇后,其地位就相当于歌剧界的卡拉斯。谢德林为他太太写了《驼背的小马》(1955年)、《卡门组曲》(1967年)、《安娜·卡那莲娜》(1968年)和《海鸥》(1979年)等多部芭蕾舞剧配乐。

《卡门组曲》的诞生源于一次前苏联和古巴的文化交流合作活动。《卡门组曲》是芭蕾舞剧《卡门芭蕾》的配乐,由于这个配乐经常直接作为音乐会组曲在音乐会中演出,所以按照惯例这组配乐就被称为《卡门组曲》。当初,《卡门芭蕾》是由古巴国家芭蕾的总监阿隆索(Alberto Alonso)编舞的。前苏联对阿隆索来莫斯科与大剧院共同创作《卡门芭蕾》是相当重视的。当时的合作规格是很高的,按原计划配乐是由肖斯塔科维奇或者哈恰图良负责,但他俩都找一些理由拒绝了。于是,这个事情才落在谢德林身上。谢德林为《卡门芭蕾》配乐其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主演《卡门芭蕾》的是他的妻子普丽谢茨卡娅。谢德林因此有充分的精神动力去完成这个任务。而且,谢德林是看了阿隆索与自己妻子的排练才开始动笔的,所以,谢德林的配乐是相当的恰当且生动的,充分烘托出《卡门芭蕾》那火辣浓烈的氛围和悲剧的故事情节,甚至直接听《卡门组曲》,卡门的整个故事都已能了然于心中。

《卡门芭蕾》的影像资料

谢德林的创作也是源于比才的歌剧原作的,然而为了突出芭蕾的效果,音乐要写成适合舞蹈用的音乐。另外,《卡门芭蕾》这种现代芭蕾的配乐也应该加入一些现代的元素,所以,作曲家着重使用改变音色的手段来创新,这种想法促使他突出了弦乐和打击乐的用法。由此,《卡门组曲》以纷繁复杂的打击乐凸显了其现代性的特征,而那精彩的打击乐的配器,又为《卡门芭蕾》起到了强烈的烘托作用。对于我们来说,打击乐的精彩表现,则更是在大家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敲击卡门”这一称呼似乎成为其最贴切的名字了。

《卡门芭蕾》首演的遭遇

以现在的角度来看,谢德林的《卡门组曲》其实已经不算前卫了,相比他同期创作的《第二号乐队协奏曲“钟”》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在当时,谢德林“诡异”的配器和“突兀”的处理,引起了巨大的麻烦。在1967年4月20日在大剧院的首演后。《卡门芭蕾》被禁止再有演出。原定的演出档期由《胡桃夹子》芭蕾代替。在笔者听来,“诡异”的配器除了花样繁复的打击乐之外,熟悉的弦乐也有意外的惊喜。在第十段“斗牛士和卡门”中,有个声音让笔者一开始还是以为隔壁邻居烧的水开了,壶嘴的哨子在叫,其实是小提琴在极高把位极轻的擦弦。而“突兀”的处理是由于配合现代芭蕾的需要,要表现出剧情强烈的戏剧化,谢德林为此对比才的原作做了很多机智而大胆的改动,一些乐段的效果,让听惯了比才的歌剧原作的人,感觉很是意外的。比如主旋律的突然完全消失(没有乐器演奏),然后重现,又消失又重现,听惯比才原作的听众,一开始可能很难接受这种心理被“玩弄”的感觉。总之,反对《卡门芭蕾》前卫风格问题的矛头直指谢德林了,他被指责冒犯了比才的原作,将卡门降格为一个性象征。当时,谢德林甚至被骂道:“你将西班牙人民的女英雄描写成一个淫娃!”显然,说这句话的人从没阅读过梅里美的原作。《卡门芭蕾》首演的火焰就此被扑灭,大家的热情被无情扼杀了。然而,作曲家们对《卡门组曲》评价是首肯的。肖斯塔科维奇称赞道:“这样技巧地处理大家熟悉的旋律,比写一首成功的原创作品还要难。”肖斯塔科维奇当年的这番话,对谢德林无遗是莫大的安慰,并且他一直引以为豪。而作为首演的指挥,罗日杰斯特文斯基(Gennady Rozhdestvensky,1931~)也极力建议把《卡门组曲》录制成唱片。

玛娅·普丽谢斯卡娅自传封面

于是,他们就挑了星期一,大剧院休息没有演出的日子,预定了四个小时做录音。那天,录音师和他的助手准时把器材运来,架起麦克风。由于某些幸运的原因,那天调整摆位的工作非常顺利。使得这次录音的效果非常的棒,在六十年代前苏联的录音当中是很难得的了。大厅的音响效果很好,自然回响也很恰当,录音的平衡感、现场感都很高。一切就绪后,录音开始。可能也出于《卡门芭蕾》被禁演的原因,大家都特别珍稀这次难得的录音机会。在场的指挥、乐手、录音师和所有相关的工作人员都很在状态,录音进行得出奇地顺利,不到四个小时就圆满完成了!

到此为止,《卡门芭蕾》首演和首版《卡门组曲》录制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但是《卡门组曲》的故事还在继续。后来,由于肖斯塔科维奇的帮助,《卡门组曲》慢慢返回到演出的节目单中去,而《卡门组曲》扬名世界则是更晚的事情了。谢德林的《卡门组曲》,其音乐艺术性越来越受到世界各国人们的称道和喜爱。另外,也由于其突出的音响效果,“敲击卡门”也成为了音响发烧友们的超级试音碟的代名词。大量的发烧版本不断现世,其中最著名的就有:旋律公司的斯皮瓦科夫(Spivakov)版、DELOS公司的普赖斯特(De Priest)版、BIS公司的法伯曼版(Farberman)、DG公司的普列文版和RCA公司的费德勒版等。

敲击卡门唱片封面

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录制的首版“敲击卡门”

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首次录音版本,在这些发烧名版中,虽然录音不是最好的,但其录音水准已经不错了。打击乐的音色和动态,以及弦乐的密度、力量感和厚重感都让人印象深刻,更突出的是大剧院那宽广的混响所营造出的大场面感,这种感觉是相当突出的。大剧院的声学环境,被录音逼真地保留了,听上去感觉很真实,似乎就置身于大剧院之中。

至于演释方面,指挥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更是这方面的行家。2009年,78高龄的罗日杰斯特文斯基还来中国进行访问演出。而在1951年,年仅20岁的他就指挥莫斯科大剧院的乐队参与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的演出了。在1967年,已作为大剧院乐团首席指挥的他,当然对乐队的情况了如指掌。另外,罗日杰斯特文斯基也是现代派作品的忠实支持者,在他手下,大量的新作品得以首演。而他的辛辣、火爆、浓烈的风格,和机智、敏锐的洞察力,为大家留下了众多现代风格作品的优秀录音。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他指挥的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曲全集和各种杂七杂八的管弦乐作品集,以及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录制的首版“敲击卡门”,也凸显了他的浓烈的风格。由于,谢德林的配器是弦乐和打击乐的配器,所以有些乐团,尤其是室内乐团,就把弦乐部分演奏得透明而清澈。但这个是否为谢德林的原意呢?罗日杰斯特文斯基所指挥的大剧院乐团是一支庞大的乐队,其弦乐呈现更多的是一种厚度和力量感,那种绵密的悲剧般的浓烈在笔者看来或许更贴合作曲家的意图。打击乐和管乐的效果爆棚效果大家听得多了,但是罗日杰斯特文斯基却能把弦乐也弄得也很爆棚!至于的打击乐的演释本来就是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一面招牌,猛、狠是一个高度,但是要把那种机智和幽默演奏出来则更是一个高度,罗日杰斯特文斯基都做到了!再加上,由于被禁演,应有的火焰被压制了,这次录音,对于这个优秀作品来说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那种被压抑的能量一下迸发出来,顿时火光四射,热气沸腾!留予世人的,便是一部极端火辣浓烈的“敲击卡门”。由于这种激情是不能复制的,所以更显弥足珍贵!

由于各种原因,首版“敲击卡门”的唱片绝迹于市上多年。这次旋律公司再次以CD唱片面市,实在是众望所归,难得的是,它还沿用首版黑胶的封面设计,更显意义非凡!另外,唱片也同样附上了谢德林的另一部芭蕾舞配乐《驼背的小马》,这部作品属于谢德林早期风格的作品,不太前卫,通俗易懂且幽默风趣,听起来也是非常有意思的。

罗日杰斯特文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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