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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立刚代表作《万物枯荣》(二)

 白银海沙飞 2017-05-06

5,死过一次

人生的许多真正的道理,都是很简单的,所谓大道至简,就是这个意思。但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人人明白的东西,真要融会到你心底去,甚至融到血液里去,其实越难。

例如,“激流勇退”,这就是一个质朴的简单道理,说的是人在顺境时,要懂得放弃。其实人人都是默认这个道理的,但是,走在顺利的康庄大道上,眼看着前面有着更丰厚的果实仿佛唾手可得,你真的能做到就此“勇退”吗?不,其实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因为人性是贪婪和自大的,在顺利时你必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渴望更大的一个成功,这就是人性,不可更改,唯一解决的办法是随后的碰壁和陷落,在高峰和低谷之间反复起伏。有的人一生都在这样的起伏里摇摆,甚至包括许多投资天才,例如利物莫;有的人则因为特殊的际遇学会了放弃,只不过,学会放弃都是有很高学费的,等你真的感悟了,真的明白了,真的懂得放弃了,人生美好的时光也基本流失了……

人生不可重来,所以,不是每次大错,都有机会改正;也不是每次跌倒,都有机会重新站起,这正是人生的残酷性。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许正因为这种不可重来,人生才稀缺,生命因此才有价值。

而时间,因此才宝贵。

当我们说到股票的时间性的时候,千言万语,可以归结到最简单的一句话:炒股就是寻找时间和空间的共振。而其实,如果把眼光放得更开阔一点,人生也完全无非是寻找时间和空间的共振。

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生和炒股的本质是完全一致的,都有高潮有低谷,都有割肉套牢,都有投资和投机……只不过,炒股是浓缩了的人生,让你可以在短短几年里,体会到许多不炒股的人漫长一生的全部悲喜。

在日常生活中,我遇到过很多拒股票于千里之外的人,在他们眼里,炒股无异于赌博,或者说,有着巨大的风险。在我炒股的头几年,在那时,我对炒股有着很强的神圣感,觉得把炒股和赌博联系到一起是对炒股的亵渎,但如今,十五年过去,我想说,是的,在某些时候,炒股和赌博有相似性,但其相似程度并不比人生与赌博的相似程度高出多少。人生难道不是也充满了赌博的味道吗?人生不是也充满了巨大的风险?股市仅仅是将这些味道和风险用更短的时间体现出来,从而可以让一个人不至于在临死前才迟迟地知晓自己的人生赌错了。

有的人一生在蝇营狗苟为当一个处长局长奔忙,他用三十年去验证自己能还是不能当上,然后,或者当上了,带着满意的笑容度过濒临衰老的几年,随后退休,并感慨人走茶凉;或者一直没当上,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这就是多数人的人生。老田不仅从股市激流勇退,其实也以主动离休的方式,从多数人的人生道路激流勇退。没 几个人能做到,但他做到了,因此无论如何讲,他都是个奇材,然而,2001年我和他聊天的那个下午,我浅陋的人生阅历还使我读不懂他的人生,因此也并没有 对他格外的尊敬与好奇。我和大多数周围同事一样,都还只是急功近利地关注他如何在红庙子股票自由市场挖到了他那桶金,并因那个挖金的机会已经永远消逝无法 复制而兴味大减。

直到多年以后,我体验了股市几次大起大落后,才终于明白老田激流勇退的难得,才好奇于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为何能在不到50岁有了数百万资产时,却有定力远离股市,不渴望炒成千万。2010年末,因为人生的阴错阳差,我偶然再次遇到了老田,我问了他这个问题。

2010年末的老田真的老了,有着老人常见的迟钝,但眼神依然是睿智的。记得当时,老田沉默了一下,说:“越战时,我死过一次,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没收我,回来了,就什么都看开了。”

我在那个瞬间豁然开朗。死过一次,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6,陆公子

当时,在我们单位,炒股最有名的除了老田,还有陆公子。

我们那个机关单位,虽然只有一百来号人,水其实还是有点深的。有几个特点,其中之一是“当官的”比“当兵的”多,由于是省级机关,单位里随便走来一个 中年人,起码也是个副处级。就拿我们处来说,7个人,除了我这个新考进来的小公务员是科员,其他6个全是副处以上:一个处长,两个副处长,两个副处级调研 员,再有个离休副处老田。其他的处也大致如此,因此,在我们那里,处级领导一点也不希奇,而且多数并没什么实权,大家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氛围还是蛮好 的,还时常开一些轻松的玩笑,例如,编排了我们单位的“四大公子”。

1996年,我刚进单位不久,性格又不爱打听单位里是非是非,因此所谓“四大公子”里,只知道有个陆公子。他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家境富裕, 都说他父亲是浙江著名的私营企业主,他有个弟弟,在协助父亲打理家族产业,而他因为成绩好,考上了北大,毕业分到我们这个单位,于是就走了“从政”的路。

对于把省部级以下的机关干部说成是“从政”,其实我是大不以为然的,那时的陆公子,还只是隔壁处室的一个主任科员,那时我常常在内心深处想,如果我有 他那样的家境,我早就辞职下海去了。但陆公子却谨小慎微地在我们单位慢慢论资排辈着,他平时处处注意低调,起初他的私家车是一辆奥迪,后来,由于注意到我 们单位除了正头之外的其他副头,公车的规格都只是帕萨特,于是他就悄悄将奥迪换成了桑塔纳。

可想而知,以他如此谨慎的性格,自然对其炒股经历更是讳莫如深,然而有的人就是这样,如同黑夜里的荧火虫,总是会被注意到。大家都在流传着他炒股的消息,说他不仅参与了红庙子,还抓住了1995年起股市的大行情。说他95年12月在四川长虹8元钱的时候就悄悄喊他们处的同事买进,而他自己则95年初就买了很多很多长虹,96年6月,长虹涨到了28元,送股后,在9月再次上涨到了24元多,跟着他买进了长虹的自然是喜不自禁,但更多的没有及时买进的,则对他似乎生出些恨意来。

我那时还是个新人,很年轻,资历比陆公子都浅很多很多,因此完全没必要妒忌,但即便如此,每当我下班后看到他开着自己的桑塔纳,心情也有些复杂,要知 道在96年,我的同事里,有私家车的寥寥无几,和我同一批考公务员进入机关的人里,有个年轻女孩子,大约25岁左右,一次我意外得知她家里有一辆私家奥托 车,我都震惊得几乎掉眼珠子,那么,可想而知,陆公子当时开着桑塔纳,给周围的人是怎样的冲击了。

也许正因如此,陆公子的仕途一直不顺,和他同年的主任科员,有的早已提副处长了,他却还是原地踏步。我在2001年辞职离开了那个单位,没再关心他的 进展,直到2010年,才偶尔知道,他已经是成都市某油水很足的要害部门的一把手了,告诉我这消息的是我一个朋友,他去那要害部门办事,和陆认识了,吃了 几次饭,得知陆是XXXX单位出来的,我朋友知道我是从那单位辞职的,于是问陆:“那你认识雷立刚吗?”

朋友转述说,当时陆回答:“雷立刚,我当然认识,他是我的小兄弟啊。”

我在心里有些纳闷,在机关的那几年,由于不是一个处,我和陆接触并不多,怎么突然就成他的小兄弟了,不过,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似乎说我是他小兄弟,我应该受宠若惊才对。朋友说,那时他们甚至约好,下次饭局把我喊上,朋友还征求我意见,问我去不去。

记得我犹豫了一下,说,去。

然而这个传说中的饭局却总是迟迟没来,直到大约半年后的2011年某天,我再次和那位朋友喝茶,顺口问起此事,朋友才说,陆突然查出到了肝癌晚期,治疗无效,已经离世一个多月了。

股市不可预测,只可跟随,一切预测股市的行为都是没意义的,因此股市也没什么可讲。

至于这个故事,正如我在另外一个坛子里所说:

我这个帖子,可以说将会是个很长很慢的帖子,而且主要只是人生感悟和对股市的宏观感悟,并不蕴涵任何可以速成的炒股技法,更不会推荐任何当前的黑马白马,诸位朋友的厚爱,使我愧不敢当。

炒股15年,其中的前13年都一直有着内心的骄傲,哪怕头几年屡屡亏损几次帐户只有几千元,我其实也很骄傲,直到最近2年,各种人生的际遇,才使我终于变得平和,对他人也对自己,都不再有高要求,包括对我这个帖子。

我并不寄希望于这个帖子说出什么大道,也并不真敢奢望它真能给人启迪,但我相信,每个炒股的人,都比从事其他职业的人,在职业上更孤独一些,因为炒股本来就是一个孤独的事业,所以,我希望我这个帖子,就象是大家炒股之余放松神经的一杯咖啡,或晚上看电视放松之余的一杯茶,帮大家回顾各自的炒股人生,在情感上得到共鸣。那我就很满足。

因此,我这个帖子的节奏会是舒缓的,慢慢写,每天写一点,供大家在每天的交易休市后找到一点轻松读物,在今天会争取再写2节,开市之后的交易日则争取每天写一节。这样既不影响大家每天的交易,又能使大家在寻找黑马白马之余获得放松。

7,热爱自由

除了老田和陆公子,我们单位还有很多股迷,只不过,收益都不算太好,例如,我们处的一把手蒋处长。

对于蒋处长,我永远心存感激,我考公务员过最后的面试关的时候,据说,曾有人想安插一个关系户,把毫无背景的我挤下来,是蒋处长坚持按成绩录取,我才进了这个单位,当然,在当时,我对这一切浑然不知,我是进入单位近五年后,才偶然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秘密的。

据说如今的公务员考试已经遍布着暗箱,但我能肯定,至少在96年1月的那次四川省全省公务员考试,暗箱还是不多的。考试应该还算比较公正,否则象我这 样完全没有靠山没有渠道的人不可能一路过关斩将。那几乎像一场梦一样,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笔试成绩我是报考XXXX部的所有考生中的第一名,面试则是第 二,在当时的我看来,仿佛没有惊险,仿佛没有起伏,甚至仿佛没有悬念,但却又似乎很矛盾,仿佛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总之,胡里胡涂地,我就收到了 XXXX部的录用通知书,我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与我非亲非故的蒋处长的坚持,我早已经半路下马了。

然而,考上了公务员,进了XXXX部,我的人生真的就更顺利了吗?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曾经想过,96年我假如没通过公务员考试,我很可能就南下深圳去闯荡一番了,我不笨,并且勤奋,在96年那还算遍地黄金的深圳,我也许能有一番作 为,或许我早已经是某上市公司的副总,甚至我可能自己做实业打拼一个天地了。如果那样,我很可能就不会迷恋股市,我的人生将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然而,生命永远无法重来一次,以做比较。

就如你走到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有好几条路出现在你面前,你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走下去,不管你走了哪条,都意味着你无法看到其他道路上的风景,也意味着你永远无法确定你在另外的那条路,可能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而这就是人生,因为只能选择一条路而必然永远充满遗憾的我们的人生。

在人生中,类似的选择随时随地发生,选择一个人和你携手,选择一段婚姻,选择一个职业,选择一种技能……从这些角度上看,我觉得炒股相对于人生的其他 选择,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选择的多样性和修改选择的方便高效。选择一只股票,你不需要太久就能知道一个结果,你可以很方便地止损割肉,换入另一只股 票,而且,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你还可以同时选择多只股票,无非是每只股票都少买一点而已。

但选择婚姻,选择配偶,甚至是选择工作,都无法象选择股票这样多样与自由。

多年来我终于明白,我对股票的迷恋,也许恰恰和股票选择的多样性和自由精神有关,作为一个把无拘无束的自由当作阳光一样来向往的人,我对炒股的热爱,本质上是对自由的热爱。

8,蒋处长

与选择一只股票在不太久后就能知道一个结局不同,选择一个爱人或选择一个工作,往往要三五年,或十余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慢慢知道结果。但即便如此,在人们做出选择之初,依然是兴奋和喜悦的。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自己刚刚去单位上班的兴奋激动。

四川省委大院坐落在成都市中心一条比较僻静的马路边,路两旁茂盛的法国梧桐,将马路装扮得十分幽静。大门已经有些旧了,站得笔直的武警,使气氛总有些 庄严肃穆。进了大院,左边那幢是省委组织部办公楼,右边的那幢则属于省委办公厅,中间最大的主楼,则是其他各部门办公的地方。一至七楼分属于农工委、统战 部等相对次要一些的机构,八、九、十这三层,是省委宣传部;十一至十三层,是省纪委。十四层是保密委,再往上,就是屋顶平台。 

记得上班第一天,我按通知的时间准时到干部处报了到。相关手续办完之后,蒋处长亲自陪同我在省委大院里熟悉了一下环境,他带着他我,先是在办公区转了 一圈,告诉我单位的汽车主要停在哪里,倒垃圾时垃圾桶在哪里,焚烧过期文件的焚烧炉在哪里……诸如此类,而后,在大院里的休息区也转了一圈,那里有假山有 水池,鸟语花香,据说一到清早,很多离休的省级干部,都在那里锻炼身体。返回办公楼时,经过一个“院中院”,蒋处长压低声音说,这里面是省委常委的办公和 生活区,即使我们省委干部,没事也不能随便进,我工作这么久,也只在送文件时进去过十多次。我听了,有些羡慕地往里面看,只见站岗的武警背后,是大片的绿 树和草坪,树枝遮掩着一幢幢老旧的别墅。蒋处长又看了一眼,用更小的声音说,“瞧,那幢就是省委书记的房子,再过去那幢是省长的……其他常委,好像是两人 合用一幢……”

那一年,我刚刚22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在内心深处对蒋处长如此的小声说话暗暗偷笑,觉得他太谨小慎微了。慢慢地,我还发现蒋处长一直在悄 悄炒股,他总是拿着一个中文传呼机,一到开市时间,就会一边工作,一边偷偷把传呼机放在桌子下面,戴上老花眼镜,默默地看股票价格,脸上阴晴不定。那时, 我觉得很好笑,炒股就炒股吧,弄得象地下工作似的。

在1996年,一轮比以往年份气势都更足的大牛市,正如火如荼。虽然,历史上92年的股市也涨幅甚大,但那时股票少,全社会的参与程度人也少,远比不上96年牛市的大气磅礴,许多老股民,都正是96年和97年被卷进了股市的。那时,国家对于股市,依然没放在一个国计民生的角度去看待,炒股在社会多数人眼里,依然有点类似于歪门邪道,至于机关干部炒股,不提倡不鼓励但也不压制,不过,多数机关干部都是悄悄炒股,大家心照不宣,在单位很少公然大谈炒股。

我们那个单位,由于在93年左右不少人都分到了少量的原始股,后来在二级市场抛出后都略有收获,并因此被带入了二级市场,因此,炒股的比例很高,还不乏诸如蒋处长这样的痴迷者,但是,从那时起,通过蒋处长的经历,我就发现,股市与其他行业有个巨大区别:

其他行业的投入和收益往往都成正比,多一分辛劳通常就必然多一分收获。而股市却大大不同,并非越痴迷越投入就越能有收获,也并非付出越多汗水就越有回报,象蒋处长这样每天工作之余全心研究股票的人,却亏损累累,以至于我去他家拜访的时候,发现他家里竟然连个象样的家具和电器都没有。那时我就想,股市或许真的是很可怕的。

9,旁观者

刚到单位不久的我,由于那时还不炒股,所以对周围炒股的同事,可以用一种旁观者的客观心态,平和地进行观察。

渐渐地,我有了一个发现,那就是,炒股的成绩,似乎和学历、学识,都不见得成正比。我们单位有个司机,据说就是个高手,另外,陆公子他们处有个王哥,父母是省委老职工,80年代中期,王哥没考上大学,靠关系进机关当了个工人,由于他没有大学文凭,尽管有关系,依然10来年都一直只是工人编制。但也正是这个王哥,7元多买了长虹,最后一直守到60多元,赚了10来倍。

而那些学历高的,无论是蒋处长,还是我们处另一位同事,副级调研员老童,都炒得很糟糕。自从96年7月我进单位后,就和老童在同一个办 公室,桌子对着桌子,加上我和他岁数相差20多岁,级别也相隔很远,因此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彼此之间经常能说一些心里话,如此,工作三个月后,到了96年 十月份,已经彼此十分信任和了解。

十月的一天,我因和机关打字室里的漂亮女临时工开了几句玩笑,女临时工笑着捶了我几下,老童恰好路过看到了,当时也没说什么,但那天快下班时,他突 然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看了看,见多数人都走了,就掩上门,很严肃地对我说:“咱俩一起坐了这么久,我一直在观察你,你是个心术很正的好苗子,所以我跟你多罗唆几句。不想你像我一样走弯路。”而后老童就打开了话闸子。我很是吃惊,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怕踩死一只蚂蚁的老童,竟然口才惊人。我当时心想,“怪不得都说,能进XXXX部的,再怎么都有两把刷子啊。”

“我是军校研究生毕业,然后进了部队,我在部队时,你可能想不到,是我们全师最年轻的正团之一,说起来算是前途无量。1990年转业,当时可以进省工 商局,也可以进XXXX部,现在看起来,那时要是选择了前一个,哪会是如今这样子!可是啊,那是思想就是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只有XXXX部更能体现人生价 值,就选了这里……唉,这第一步,就迈错了门坎啊……”

“转业都要降半级使用,我由正团变成副处长,而且是最不受重视的XX处,当时XX处没有处长,我是主持工作的副处长,主持了将近一年,还以为快扶正 了,结果在一次活动中不小心被传出和一个女同志怎么怎么地,其实啊,我真的什么也没怎么地,那时咱们前任部长刚从市委书记任上升上来,正要树立威信,就要 调我到下属事业单位当处长。事业单位不属于公务员系统,我那时思想老化,总以为公务员系统比事业单位好些,另外还巴望着在XX处扶正,所以,我就不想过 去……”

“而且那时候,更主要的是,都在说咱们XXXX部即将修一幢新楼房,我进成都后,一直住老婆父母家里,房子小得要命,当然巴望着在咱们单位等新房,所 以,我就坚决不走,结果,部长以为我是藐视他的权威,一下子火了,将我调到咱们这个处,而且是降半级使用,成了个副处级调研员,不带‘长’字了……看,我 刚转业时那么年轻,一帆风顺,谁想得到,进了XXXX部,整整6年多,不仅不是原地踏步,反而是连退两级,眼看着都44岁了,这一辈子,眼瞅着也就这么完 了……”

“带不带‘长’字,我倒也不在乎,关键是后来我才听说,是个小人,自己想替代我,怕我老占着XX处,在后面乱造谣,说什么我和那个女同志一起出差时一同消失了半天,其实,全是瞎说,所以啊,生活小节一到关键时刻,就会要了你的前程,你自己都想不到会那么严重……”

“我这人运气不好啊……这几年什么都没顺过,就说那房子,为了房子我不去事业单位,哪知道咱们单位的房子后来一直遥遥无期,两年前反而是那个事业单位都修新房子了,咱们的却还是没影子,一晃,我们全家在丈母娘那小房子里一住就又是六年……而我炒股又亏损累累,把转业的钱全给亏完了!”

“唉!……”老童最后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沉默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剩下我,独自坐在窗前。

已经是傍晚将近七点,10月的成都,夜色渐渐起来,我扭头向窗外看去,他发现那些喊冤的人还没有离去。

从我进省委上班第一天起,我就时常碰到等在省委大门口申冤的人。他们多数是去了一旁的省委信访办未能等到结果之后,才将这最后的希望押在这里。那些喊 冤的人,要么是独自一人在路边徘徊,手上举着个冤字,期望着能偶然遇到清天大老爷;要么是一大群人围坐在省委大门口对面的路上,连报纸也不垫,就那么坐 着,有时还拉着横幅。横幅内容大多都是某地拆迁安置不公、或者某集资案主谋卷款逃跑……

说实话,我最开始还充满同情,有几次甚至天真地想到大门口去问问,但老童坚决阻拦我别去淌那浑水。后来,我渐渐也就麻木了。然而此刻,我突然感到眼眶有些湿润,想想那些上访的人,想想自己不可测的前程,我突然感到很累,突然也想炒一炒股,其实那时我完全不求暴富,只是想让自己平淡的生活多一点一成不变之外的偶然。

10,新股民

仅仅因为抱着一个小小的心愿:想让自己平淡的生活多一点意外和偶然,我买了自己第一只股票,成了一个新股民。我那时完全不可能知道,股市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多数人最终都将丢失自己最初进入时的初衷;我那时更不可能知道,股市更象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会绞杀多数人的心愿和盼望;我那时尤其不可能知道,股市尤其仿佛一个冷血的收割机,会象收割麦子与韭菜那样,周期性地收割新成熟的颗粒。

十五年后我回望自己股市之路的起点,我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张开的血盆的大口,无声地摆在我的面前,在沉默地等待着新的猎物坠落;又如同一个幽暗的深渊,在默默地凝视着我,让我想起一句触目惊心的话——

当你看着深渊时,深渊也在看着你!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我在起初怎么可能知道呢?没有问任何人,我乐滋滋地去开了户,那时,省委大院一带最近的一个证券营业所,是东城根街上的海通证券,考虑到我们单位多数同事大约都在那里开的户,为避免遇到领导,我特意找了离单位相当远的一家营业所,人民北路与一环路的交汇处的那家“南方证券”营业部。

事过经年,南方证券早已经在上一轮大熊市中不复存在,2004年1月2日,由于挪用客户准备金高达80亿元以及自营业务的巨额亏损,南方证券被行政接管,2005年9月28日,南方证券正式退出历史舞台。连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券商也会沉戈倒戟,更何况我们小投资者?一入股市深似海,回首已是百年身,十五年来,我无数次问自己,如果我早知道会是如此,我还会在最初的起点,奋不顾身地投身股海吗?我在不同的时候,往往在内心会有不同的回答,而今天,我的回答是,很可能还是会的,因为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记得在南方证券开户后,我存进了2800元钱,那是我当时的全部存款。1996年11月8日,我用其中的2600多元,买了500股广电电子, 买价是5.16元,为什么会买这只?说实话,是因为老童的推荐。1996年的行情中,广电电子是一只表现平平的股票,在我买前和买后都是如此,好在我并不 在意,买了就放着,因为虽然2800元是我全部存款,但也毕竟只是我两个月工资,因此完全没有心里压力,同时也因为只有那么多钱,即使涨幅再大我也赚不了 多少,所以,我根本就没太关心它的涨跌。

那时候,我更多的关注,完全放在女朋友简潞身上。

简潞是我的初恋,她与我同校同系,不过她要低一年级,1996年,我俩恋爱已经三年了。记得简潞大一刚进校时,接新生的大二学生们惊呼,“我们系终于 也有美女了!”,在90年代中期以前,我们系一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比如说我们92级,60个学生,只有13个女生,而且几乎全是歪瓜裂枣。所以简潞的出 现在我们系93级,很有点惊艳的味道。简潞面貌有些像妮可?基德曼,个头高,一米六八,往哪儿一站都很打眼,加上气质脱俗,一副大家 闺秀的模样,所以一进校就被公认为系花。当时,不少高年级男生都在打简潞的主意,没想到却被我这个系学生会主席捷足先登,于是不少男生愤愤不平地说:“又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自己其实也觉得不大配得上简潞,我一直觉得,尽管我还算多少有些才华,人也聪明上进,但总的说来,我是个平凡的人,无非是比多数人多一点勇气和积极 主动。追上简潞的过程,就是一段稀里糊涂的过程,而且那么快就追上了,只用了半学期,简直有些云里雾里。因此,我内心深处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或许有一天 这段爱情就会结束。可能出于这种心态,加上有时侯人的自卑往往会以自傲的方式逆向表现出来,在恋爱的几年里,我总爱主动向简潞找碴,“分手”这两个字,我 说了不下三百遍。

有一次说完分手之后,我还特意去剃了个光头,以示决心,没想到简潞却来主动找我,见面后,简潞只是说,“你剃光头不好看,不适合。”然后就挽着手陪我 去买帽子。在商场的镜子里,我看到光着头的自己形貌丑陋,而身旁那公主般的简潞却是那么全然不在乎,亲密地挽着我,一点也不在意商场里不断擦肩而过的很帅 的男人或看起来就很有钱的男人,我不仅感动得鼻子发酸,差点落泪了,心想,以后无论如何要善待这个女孩子。

那一年,我读大三,她读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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