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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魔幻的海南小镇背后,都有一群怕冷的候鸟

 昵称535749 2017-05-07

2017-05-06 14:02 | 豆瓣:叶酱

上个月去了趟海南,纯粹闭关放空,赶着3月底要交一个书稿,P先生又正好去出差,就顺便过去蹭个天然暖气,至少比这个季节阴冷的江南好得多。

散散地待着,在兴隆镇上逛的时候,老被大妈大爷拉着问,“你住在哪个小区啊?”操着外地口音马上会被认为是买房过冬的住客,魔幻的小镇,连广场舞都自成一格。


每一个魔幻的海南小镇背后,都有一群怕冷的候鸟

这是我第五次去海南,拖着行李箱从三亚来到万宁兴隆后,被安排住进了一间造型很浮夸的酒店,叫康乐园。欧式的弧形大门,中间立着四尊古罗马风格的白色半裸塑像,雕工粗糙得有些近似可爱,四人均显出一种反差萌,像是被恶搞了的思想家和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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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地模仿欧式风格,是国内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建筑模式,动不动就巴黎春天罗马假日水上威尼斯,弄一个圆形的金顶、弄一些白色的花瓶状围栏,再竖几根古希腊神庙样式的柱子,就是一件优秀的山寨作品。

细节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宏观美,要壮丽、要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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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阳台向外眺望,楼下是个巨大的废弃泳池,四周拉起了警戒线,仿佛刚收拾干净的命案现场,远处山里是几栋阴森森的烂尾楼,如没有了眼睛只剩下可怖大窟窿的头颅——海南满是这样的中国式空城。

这里当然也不缺好大喜功的政府项目,我住的酒店就是其中之一,据说是全亚洲最大的温泉高尔夫度假酒店。真的是够大,出行基本靠摆渡车,很多时候在里面闲逛,几乎碰不到一个住客,仿佛只有我一人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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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于“最大”这个词有着莫名的向往,里面蕴含着无限的自豪感,最大的广场、最大的体育中心、最大的购物商场,甚至是,海口朋友带我去参观了一个亚洲最大的星巴克——它成了一个景点,当地不少淘宝店主会带团队来里面买两杯咖啡,拍一下午新品照。

每天傍晚,会有旅游大巴拉来一车一车的游客,大家的审美出乎意料地一致,有些团队全是年轻人,坠着亮片的棒球帽、镶着假花的大草帽、半透明的碎花雪纺衫、带有卡通图案的短袖汗衫,还有些来自北方的中老年团,均是五颜六色的冲锋衣和速干裤、登山鞋、鸭舌帽,加上一副墨镜。

鱼疗池边坐满了来自内蒙古赤峰的老阿姨,撩起黑色的紧身裤,神情严肃地盯着两只脚后跟边在啃噬死皮的小鱼;高尔夫球场的椰林草坪为安全起见是禁止入内的,穿着红色polo衫的老爷爷扛着大单反走进去,对着一棵椰树拍了足足半个小时,接着换手机拍,可以马上发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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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也是另一处拍照胜地,旅行团基本上没有给他们留出时间去享用这些设施,有一天我正泡在里面,听到岸边一位阿姨在指挥老伴,“你看啊,这儿老好看了,给我照张相,就站在这泳池边,这椰子树老美了。”

我混迹其中,伪装成他们中的一员。恩,必须对世界充满好奇,尽情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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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康乐园的几天,唯一的娱乐是晚饭后到酒店门口的小摊吃椰子。老板是个剃着平头的小哥,头圆圆的,鼻子有点塌,典型的南方长相,一辆小卡车后面装满了椰子,插着一块纸牌,上面写着“椰子一个5元。”

我说来一个的时候,小哥才笑嘻嘻凑过来,指了指个头大的青椰,“这国好次咯,7块诺。”这里许多人讲话都像嘴里含了一块石头,含糊不清,其实是一直在嚼槟榔。

“那不是写着5块么?”

“5块是很小的印尼椰子没什么水,不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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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更喜欢椰肉熟成的印尼椰,汁水甜美,吃完小哥帮我劈开,还细心地用刀挖出了椰肉,“客人多的时候就没有空帮你挖啦,现在OK啦。”

卡车旁边支着几张歪歪扭扭的小方桌,红色塑料凳,桌上放着一张售楼宣传单,“准备买房子娶媳妇了?”我问。

“哪里买得起,结婚慢慢看哦,我就初中毕业,先赚钱咯。”小哥85年生人,今年刚30出头。

椰子摊并不是小哥的主业,他白天打一份正式工,却始终不肯透露具体做什么,“就是什么服务员啦做点维修咯,都干过一点点。”晚上6点下班后,饭也不吃,先去熟悉的农场那里拉一车椰子过来,“吃好会很困啊,就想洗澡睡觉了。”据他说一晚上能卖掉60多个椰子,差不多挣个90块钱。

“啊,有蚊子。”小哥转身钻进后面的树丛,摸索了半天,原来蚊香一直藏在路边,“反正没人拿啦,不值钱”,立马给我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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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去椰子摊的晚上,遇见一位有点仙风道骨的阿伯,骑自行车而来,瘦高个子,穿着轻飘飘的中式绸布衬衫,上面画着几只仙鹤。他帮着小哥整理摊铺,招呼生意,我还以为是合伙人之类,原来不过是一位寂寞的客人。

阿伯来自陕西汉中,儿子2010年在万宁兴隆买了房,老两口每年固定10月到4月过来住半年过冬,我好奇问,“那你们每天做些什么呢?两个人会不会无聊呢?”

“早上跟我老伴一起去市场买菜,然后我么看看股票和新闻,老伴做饭,她喜欢那个十字绣。晚上没事我就过来小黄的椰子摊坐坐,每天都要开一个椰子吃,降火呢。老伴她喜欢看电视剧,我不喜欢,就出来转转。”

阿伯跟我聊高兴了,说起前几天出门时干的一件见义勇为的好事。据他说买东西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子在吵架,吵得很大声很难听,“我就过去看看,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头子前天晚上跟小姑娘说好,陪他过夜300块,结果早上反悔了,说服务不好,最多给100块,那怎么成!后来我帮忙打圆场,又是光天化日的,老头子只好给了钱。”

“小姑娘拿了钱后又追上来,说怕那个人纠缠,要我跟她走一段。你说说看,人家这么小的女孩,肯定也不容易,否则谁出来做这个啊。”

阿伯还仔细询问了小姑娘的身世,“湖北农村来的,家里四个兄弟姐妹,她是老大,读到小学就没有再读了。据说同村另一个很早出去打工的姑娘都挣好多钱了,被那个姑娘带着,她也来了做这个”。大爷耸耸鼻子,表示同情且无奈。“那个老头,听口音是北方来的,50多岁的样子,真是不要脸。”

聊起这个“服务业”的话题,我也忍不住感慨,“这里真便宜哎,我们那儿都得1000吧。”

阿伯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拉着我说,几年前去北京看望老战友,“他现在是一个什么部的部长,非要带我去很有名的天上人间看看。嗨,里面那些服务员都穿得很暴露,胸前就只有一点点布,遮住一个点而已。”

我不知如何回应,只好笑笑说,太晚了得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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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椰子摊回酒店会经过一个巨大的广场和巨大的剧院,每天都有带着维吾尔小帽、穿着绣亮片的长裙、甩着小辫儿的老人在跳舞,那能歌善舞的专业劲儿绝对不是玩票的。

他们都是新疆来的“候鸟”,每年冬天过来度假,身在海南心在新疆,音响里公放着《我从新疆来》,人们容光焕发地在近30度的高温里群魔乱舞,这场景实在太魔幻。后来我去网上一搜,发现居然有好多《我从新疆来》广场舞的教学视频。

看来,只有广场舞能跨越宗教文化的鸿沟,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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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青年的夜生活

三亚大东海前的公园里,入夜后也热闹非凡,黑色音响前竖着一块红色牌子,写道“三亚异地养老协会”。那一辈人习惯了在集体中生活,离开老家换一个地方,并不是为了清净养老,还得拉帮结派一起娱乐,才安心。

回来后,我从电脑里翻出2010年冬天去三亚市时写下的手记:

“可海景也就这么回事,沙滩也就这么回事,南国风情也就这么回事,三亚本来就不是丽江厦门满地文艺青年的样子,它是到处挂着设计精美的廉政广告,是亚龙湾边整排的五星酒店,是凤凰岛即将开启的迪拜模式,是平均月收入1500的当地人得面对动辄上万的高房价,不得不让人觉得这是个畸形发展特权横生且讽刺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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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去海南都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欢乐假象,三角梅开得如火似荼,海边游人如织,北国来的金发情侣在椰林里亲吻。酒店的海鲜自助餐厅里,几位体重快达到200斤的俄罗斯大妈穿着快撑破的吊带裙,打开自带的伏特加,就着一大盘五彩斑斓的蛋糕干杯,然后运来五六盘基围虾和扇贝,四顾无人后,把海鲜偷偷倒进塑料袋里带走。

也许这会成为他们夜晚在沙滩边的下酒菜,因为几千公里外的俄罗斯还冰天雪地,新疆的人们还躲在暖气房里吃羊肉和烤馕、黑龙江辽宁的有钱人都跑来三亚的海景房里取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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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我吃烦了酒店的自助餐,准备去三亚市里逛逛找点儿吃的,灯红酒绿的商店街上竖满硕大的牌子“东北菜馆——家乡的味道”、“东北饺子城”、“百姓村东北饺子馆”,“东北小厨”,最后我只好跑进一家饺子店,要了份又贵又难吃的马鲛鱼饺子。

温暖而魔幻的东北省三亚市、东北省兴隆镇,就是为一群怕冷的候鸟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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