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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分钟看完《大师们的写作课》总结的3个技巧,你也能变成写作高手。

 唐瑶的图书 2017-05-07


致读者


1、您看书时是否有以下困惑:

书籍太厚、字数太多、作者太啰嗦、文章太晦涩、看不懂、不想看。。。那就交给帮主好啦,您想看什么书,我就拆什么书(下方留言),节省10倍阅读时间。


2,根据80/20法则,大部分书只有20%的部分值得一读,我们没必要仔仔细细全部读完。


3、每本书我会读两遍,第一遍细读,第二遍拆解,平均每本书花费5-10小时,不错过书中每一个精华和亮点。


4、只拆好书,365天无间断更新,让我们一起加油,帮主陪你死磕到底!


作者:  舒明月

字数:24万 / 8小时

拆解版:5千字 / 10分钟

回复“读书”,赠送本书电子版


作者对语言文字高度敏感,有甄别汉语写作的火眼金睛,擅长文本精读。2014年起于豆瓣阅读开设精读专栏,读者评分9.4,为全平台罕见高分,获“小雅奖·最佳专栏奖”。发起组织各类写作项目,开讲系列课程,引导数千人取得写作的实质进步。


本书中,作者以庖丁解牛般的细致和娴熟,分析点评48位顶级作家的经典文本,力求为读者奉上精准且行之有效的一套写作技法。


好文笔是读出来的


好文笔是读出来的?之所以用了这么个标题,意在旗帜鲜明地反对如下观点:好文笔是写出来的。


我认为在提升文笔的训练中,读比写重要。只读不写,写作仍旧可以提升;但只写不读就未必了。“熟能生巧”这个词只适用于简单的手眼配合、肌体平衡活动,而任何一门艰深的学科,后起之秀再怎样天赋异禀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才好开拓。


语言文字何其精微复杂,埋头硬写绝难对以搞定。必须阅读经典作品,取乎法上,写作才有可能获得实质提升。

怎样取法呢?举个例子说明,且看鲁迅《秋夜》的著名起段: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中学教案是怎么讲解的呢——“这是运用反复的修辞手法,指出赞颂对象,使读者有一个突出而强烈的印象。”是不是感到牵强敷衍,隔靴搔痒,解释力弱到令人过目就忘?咱还是来看看台湾的小说奇才张大春的说法吧:


(如果将鲁迅的原句)修剪成“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枣树”这样的两个句子,乃至于“我的后园有两株枣树”这样的一个句子……一旦修剪下来,读者将无法体会那种站在后园里缓慢转移目光、逐一审视两株枣树的况味。


修剪之后的句子也将使《秋夜》的首段变成描写“枣树”的准备;然而鲁迅根本没准备描写枣树呢——或者应该这么说:枣树只是鲁迅为了铺陈秋夜天空所伏下的引子,前面那四个“奇怪而冗赘”的句子竟是写来为读者安顿一种缓慢的观察情境,以便进入接下来的五个句子:“这(按:指枣树)上面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


张的解释令人信服。为什么信服?因为任何读者,只要用心跟随鲁迅的文字,他的大脑里呈现出的情境——镜头的转移以及画面的切换,一定和张大春所言如出一辙。


只不过普通读者难以像小说家那样感觉锐敏而得于心,文字娴熟而应于手,因此只能一面朦胧觉得教案的解释不对劲,一面却又口中嗫嚅说不出所以然。而得到真正通透的解释后,除了恍然大悟的智力愉悦外,倘若读者有心,就很可以从中学到一些关于文章起承转合、控制节奏的技法了。

文字描摹了美好的物态,很多时候我们发现真实生活因为有文字的呼应显得更美了。


好文章必须要有情感


心理学家武志红在他的一篇文章里提到:“在我看来,第一流的小说必须具备一个特质:情感的真实。具备这一特质后,一部小说的情节不管多曲折、奇幻甚至荒诞,读起来都不会有堵塞感。”对此观点,我举双手双脚赞同。


以上都是在谈论小说,其实我们日常的非虚构写作也同样适用这一标准。怎样让文字吸引人打动人?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真情实感的流动。


数年前帮一个小侄儿修改作文,他写自己给隔壁伯伯的电脑下载安装QQ,这样伯伯就能和儿子孙子视频聊天了。文章收尾的一句竟然是“低下头,我感到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直看得我瞠目结舌,心中如惊雷滚过。


当今,孩子们做的好事已经从捡五分钱、扶老过马路迭变为安装电脑软件,但这么多年以来,孩子们表达情感的语言竟然一成未变。我按捺住心中的抓狂,春风满面地问他此事是否属实,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再追问他当时的真实感受,脑子里闪过了哪些念头。


一番启发之下,小侄儿最后将结尾修改成了:“真高兴能够帮伯伯装好软件,让他看到千里之外儿孙们的笑脸,慰解思念。伯伯一连声地说着感谢,夸我厉害,倒让我觉得有点大惊小怪了。其实电脑操作简单,却又能给人类的生活带来很大便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空我一定要教会伯伯使用电脑。”


——完美!又真实又励志又温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他的作文了。


只要对人性的共通之处,对人类的共情能力有基本的信任,你就可以确定:将自己真实而细微的情感流动记录下来,一定可以打动他人。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的感觉不敏锐,而是我们自小被一种粗糙的表达或者许多隐秘的教条束缚住,哪怕纷繁的灵思飘落一地,也不懂挣开手脚去撷取一两片。


金庸大师的写法


《笑傲江湖》中有这样一段,令狐冲率众攻打少林寺:

突然之间,四下里万籁无声。少林寺寺内寺外聚集豪士数千之众,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脚,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出声,便有人想说话的,也为这寂静的气氛所慑,话到嘴边都缩了回去。似乎只听到雪花落在树叶和丛草之上,发出轻柔异常的声音。令狐冲心中忽想:“小师妹这时候不知在干什么?”

知乎上有人对这一段作了评论,在此转录:

这时他正率众去救他未来的妻子,战事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数千人也许生死顷刻,没人知道他心里竟是这样一点温柔的,飘渺的心事。已有好姑娘肯为他舍了性命,他亦肯慷慨相报,然而漫天风雪里,他又想起她。


读《笑傲》的时候还年少,更易被情节激烈的片段感动;令狐冲一路眼睁睁看着小师妹与他人相恋,成亲,最后无辜死去,虐心的表现着实不少。然而长大了才懂得,这一点无力的惦念,才是感情中最悲苦动人的地方。


战场上窸窸窣窣的轻柔雪声,深夜街道昏黄的光晕,杯中将倾未倾的最后一滴残酒,那人走后,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地雷阵,处处埋伏着引信,冷不丁炸起心中的锐痛。是梦是醒,时酒时病,竟似一场绵延入骨,不死不休的顽疾,无论如何都避无可避。于情于理,她都是最不该想起的人,但念头偏偏还是鬼使神差的转到了她身上;情网情网,说到底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缠在心头,时时泛起,难以遏止的念头。

你看,金老先生本来这一笔随意潇洒,浑然天成,在一个读者心中却引发如此大的震动,好一番曲折领会。为什么?读者的一句话泄露了原因:“于情于理,她都是最不该想起的人。”细想一下,于理不应该,于情难道也不应该吗?思念难道不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行吗?可见,金庸熨帖着“情”,于是能够无障碍地将真实人心呈现出来。读者遮翳于“理”,因此要费力扫除一番,才能抵达本心。


阅读对写作的指导意义正体现于此。那些具有直指人心天赋的敏锐作者们能够让我们意识到自身无往不在枷锁中的处境,帮助我们清除那些阻碍情感流动的堤坝。当你阅读了足够多的优秀文字,你将会发现心灵鸡汤文字令人失笑,因为它罔顾真实,一味煽情;你也会觉得那一套红领巾变色法引人反胃,它正如居民从冷库中领到的十年前的猪肉,尽

管盖着醒目的“合格”蓝戳,却早就走了味失了营养。


古人常说:“立身先需谨慎,为文且须放荡”。为什么?因为写文章多数不是为说教,更多是为情感的表达与宣泄。哪怕是说教文字,也是融入了说教者真正的情感与体悟才能取得良好效果。梁漱溟推崇儒家,景仰孔子,看他是怎么说的:儒家圣人让你会要在他整个生活举凡一颦一笑一呼吸之间,都感动佩服,而从他使你的生命受到影响变化。


当我读《论语》的时候,完完全全是这样一种陶然的感动。可我从未有过类似的表达,无论在随笔日记中,还是平常的谈论中。我至多说孔子“太有趣了”,因为“有趣”的程度适中,如今年轻人又多标榜它;但仰视着感动佩服就有“个人崇拜”之嫌了,感觉要遭到一些鄙薄……因为这点隐秘的心思,我写孔子乃至于任何令我仰慕的人物,就总免不了端着,拿捏分寸之际也就失却了魅力。


钱钟书的小说


武志红在一篇文章里说道:“钱锺书的《围城》未被我列入第一流的小说,因为小说中一些关键情节的推进缺乏情感的真实,譬如‘局部的真理’勾引方鸿渐、唐晓芙爱上方鸿渐和方鸿渐爱上孙柔嘉,这几个情节中的情感描绘都缺乏真实感,让我觉得相当突兀。”


心理学家谈论文学总有可观之处,他一语中的,指出了《围城》的短板。在我看来,虽然钱锺书和张爱玲一样欠仁厚,但张爱玲的讽笔一般只指向男性,关于女性的心理则有许多熨帖的佳作,灌注了极大的同情。钱锺书却是两性通杀,全然一副冷硬心肠。


我觉得他的写作姿态堪比法海,法海绝无意于聆听白蛇与许仙的苦诉与告饶,他永远也不屑于去懂得情爱,只抱持着物种的优越感,必除妖孽而后快;而钱老先生大概是太聪明了,太拎得清了,因此对挣扎于俗世的男女始终有一种智商的优越感:


“瞧你们这些笨人,做出种种丑态!哈哈!”


冯唐是如何毁在没有节制上的?


下了点决心要读冯唐,就从kindle里下载了“北京三部曲”《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北京,北京》,以及《三十六大》和《天下卵》。没料到阅读的决心只在《万物生长》一本行进到约40%就折返了,又在其他三本上各蜻蜓点水了百分之几,然后,就怎么也读不下去了。哪怕理性的小皮鞭子挥舞地pia pia的,感性的小马驹子也半步都不肯挪了——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读五百页啊!

认知科学讲,人的聪明有三个维度:


一是神经维度,表现为反应敏捷,过目不忘;


二是经验维度,意思是十年坚持不懈终至游刃有余;


三是反省维度,在于突破局限,及时纠偏,审度形势,开创新知。

读冯唐作品时,这套认知学的理论陪伴我如悬壁之剑,忍无可忍之际,我就抽出宝剑来对着冯唐一指,做出个封喉的架势,方才能解解郁闷,精神胜利一场。


我认为冯唐是难得一见的智力的三维度分布严重不均衡的案例,一二过剩,而三匮乏。这种不均衡在文本里的表现,一言以蔽之,就是无节制。


冯唐行文绝不删繁就简,一定要把想到的词汇或意象一股脑堆出来,导致总有相声贯口的节奏出现。

比如:暗娼比理发馆都多,赌场比旅店都多,帮会比学校都多,土豪比街道都多……


再比如:因为你生下来就有的钱不是通俗意义上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的钱,而是能想让很多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想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的钱……

这不就是典型的神经维度的聪明人?反应敏捷语速快,一说一长串。而且驾轻就熟,手到擒来,经验维度我也给一百分。


由于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耍贫嘴、抖机灵、发议论的机会,除了聒噪之外,还常常拖慢了叙事,阻滞了情节发展。


《万物生长》中写到主人公第一次性体验,当他对女友说出“我想要你”四字之后,女友居然来了一大段官话(也可以认为是一大段以官话腔调谈论私事的王小波/王朔式反讽),足足占了kindle三页(正常五号字),主人公听完后牵扯出的回忆则占了大约两页;而当女友因为没避孕套而指责他“不负责任”时,他的油滑辩解竟又绵延了将近三页。大家不妨来感受一下:

“有责任感,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买。应该是国家统一发的吧?计划生育是国策呀。是不是跟以前发粮票、油票似的,每月领去?发放原则也应该和发粮票、油票一样;家里人口越多,发的就应该越多。因为人口多,说明家长能干吗。人家那么能干,你还不给人多发,孩子生出来,又处处和人家找别扭,不是成心不人道吗?可是我爸妈早过了激情年代,我也不能逼我爸爸隔了这十来年再向居委会大妈们开口呀。她们一定在一晚上让方圆五里的人都知道,我爸就出名了。我直接跟大妈要,她们肯定不给我呀。肯定要查我有没有结婚证,好像旅馆登记员。我要是没个交代,她们肯定不会放过我。好好审审我,没准顺藤摸瓜端掉个土娼窝点,立个功。我第一次在楼头抽烟就让她们告诉了我妈,看我妈不管就又给班主任写了信,她们警惕性可高了。但是她们知道的数据肯定很有意义,到底中国老百姓平均一个月做几次,做多做少和他们家庭幸福成不成正比?……”

我就是在这个当儿无法再忍、掷书长叹的,从此终止了对《万物生长》的阅读。倒不是有多急切地想要看他写性,估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是对一个缺乏反省心智、滥用自己才华的写作者丧失了耐心。


大家读书都想找干货的,读文学要的是创意密度,而冯唐多少年都只顾在金线之下做低水平重复,一来惹人腻烦,消耗了读者的耐心,二来也浪费了他自己的生命,不为写作道路上的升级打怪留出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这不是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么?


当然,就算扫除了语言聒噪和情节枝蔓的弊病,冯唐的作品离杰作还有不小的差距。不过,这差距仍旧也是由其一以贯之的“无节制”造成的。


所有的写作,都是为了被阅读


我总结出了一个“四有文章”的说法。初练写作的人可以把它当作一把尺子,拿它来测量作品:只有具备了“四有”中的至少“一有”,文章才算是脱离自嗨圈,达到及格线,值当拿出来给人看了。要是“一有”都不具备,那……建议还是摁抽屉里三五十年后供自己回忆感慨吧。


“四有文章”拿出来讲了好多次,几乎次次都效果不错,学员的表情绽放在那,不容我不承认。还有好几人事后发微信说:豁然开朗,大受启发。令我有一种不经意间下了个金蛋的幸福感,也渐渐觉得不该捂着,应该写出来让更多人看到。


“四有”分别是:有趣、有用、有料、有力,按理解难度由易到难排列。

1、先说有趣。


有趣最好理解了。所有人都爱看幽默诙谐、促狭、逗贫损的文字,这一点不用说;需要说明的是,所有层次的写作者,只要他的文章是被广泛阅读的,也几乎都具备“有趣”这个特质。


有些人存在将严肃与有趣对立的倾向,以为严肃文学就得正襟危坐,板起面孔。这完全错了。所谓“严肃文学”,是说意旨的严肃而并非具体笔法上的中规中矩。


严肃文学的大家,如鲁迅、张爱玲、沈从文,他们哪一个的文章不是常常害读者捧腹的?以上是汉语写作顶尖大家,再看当代的知名作者,无论是一片赞誉被奉为神的王小波,还是毁誉参半但炙手可热的韩寒,他们的文章能受到追捧,声名鹊起,“有趣”在这过程中起的作用都不可小觑。


“有趣”是一种硬通货。最明白这个道理的大概就是段子手们了。所以他们殚精竭虑,要把有趣浓缩进百来字的篇幅。和前面两个层次的写作者比起来,段子手只具备“有趣”,但抓住这一点就够了,文字也可以传播了。任何段子集锦栏目,虽然总有人评论段子太老,都看过,但还是架不住一大波一大波的读者涌来,嗷嗷待哺。


关于“有趣”的误区,除了将有趣与严肃对立之外,有许多人虽然认同有趣的价值,却又笃定自己“有趣不起来”。这点我是真不认同(并非出于人艰不拆或呵护学员兴趣而佯装不认同)。有趣并不是什么稀缺的素质,大多数人都能做到有趣。假如你观察过小情侣记录的恋爱琐事,会发现人在亲密关系中几乎都是鬼马精灵的。充足的熟悉度和好感值是有趣的土壤。


如果视读者为上司,既十足生疏,又总觉得他目光射过来在审视挑刺,当然没法轻松灵动。假如把与读者的关系处理为同事关系,疏离,有所猜疑,想靠近又怕造成不良后果——这种犹疑以及分寸的把控耗着内存,也难以流露你有趣的天性。


只有将读者视为亲近的人(最好是情人),才有趣得起来。首先敞开心扉袒露自己以获得回应,然后在互动中不断地增进了解和喜欢,彼此摸清点和节奏。也就如鱼得水两相欢喜了。


“作家天性孤僻”,这其实是个蛮大的偏见。写文章的人,文章写得好的人,必定是最愿意与人共情,和他人连接的。

2、有趣说完了,接着说“有用”。


有用也不难理解。从前写文章,要么诉诸道德,要么诉诸审美。但是说到底,人活于世,跟道德(以及哲学)打交道的时候不多;而文字的审美,在全民语文素质较差的当代,也是个小众之事。绝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是以自己的一技之长成为合作社会的合格组件,另一部分时间,用来维持机体的生存和繁衍。


俯瞰人类生息的全貌,道德和审美皆是小事。于是,在大众写作的自媒体时代,一个必然的趋势就是实用型、技能传授类的文章异军突起。凡有助于人成为更合格组件,或有助于吃穿住行和生养孩子的文章,都是好文章;也就是所谓的“干货”文章。


韩愈《师说》不是干货文章,纳兰性德《饮水词》不是干货文章;李笑来的《比特币世界生存指南》和协和张羽的《只有医生知道》才是干货文章。


如今的年轻人几乎都大量消费干货文章,但是好像很多人又并不将干货文章考虑在自己的写作范畴内,尤其社科人文背景的,提起论文之外的写作,总觉得就是在散文、小说、诗歌这些体裁中表达对宇宙天地人生的痛苦追问思索。


只可惜滚滚长江东逝水啊,“有用”文章的趋势和电商网购一样一样的。坚持不写这类文章,就好比生产者坚持商品不在网络销售,有一种与整个世界为敌的中二喜感。有些人虽没有积极地声称不写,但大脑里有潜藏的意识,泾渭分明。还有一种人,他文章的内核明明是实用型,却还要披一身皮,伪装出“高格”。格是上去了,但什么下去了呢?阅读量。


举个容易理解的例子吧,比如我给专栏的副标题取作“好文笔是读出来的”。最初发给一个博士朋友看时,他直皱眉:“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假如让他起,八成会起“文学沉思录”这样的,或者平实一点叫“现当代经典文学片段赏析”。但是我敢打包票起这种名字,专栏一定会夭寿。


有自媒体大V提到,如今的写作都是互动式写作,必须与读者相关,对读者有用,这一点我十分认同。“文学沉思录”就不是互动式写作,而是临水照花人的自恋式写作。在如今的年代,除非绝代风华的大美人,一般人最好别用这种姿态,真的。

3、下面一条是“有料”。


有料,就是有真实的见闻经历,有独属于你的新鲜的细节。


人们评判作家时会说一句话:这个作家“有生活”或者“没有生活”。有生活指的就是有料、有细节。请注意,这里的关键在于,什么样的细节才称得上是“料”呢?


我的总结是:哪怕想象力以及写作能力都十分高超的人,只要没在你的处境当中就很难编造出来的那些细节,才是合格的“料”。后来发现这总结跟新晋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白俄罗斯的那位战地女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说法不谋而合了。她这样概述自己作品的价值:


…this is impossible to imagine or invent, at any rate in such multitude of real details.


……提供了在任何程度上都难以想象或编造的丰盈的真实的细节。


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吧。有一次,一位在行学员发来两篇文章,一篇游记,讲他去北京郊外山上游玩时生发的伤春悲秋的情绪,关于天地万物的哲思玄想;另一篇记叙他在县里的报社工作,社里为报纸征订请各单位领导喝酒的事情。他自己比较得意第一篇,看得出来在字、词、句上卯足劲写的,而且本身就是中文系毕业,有文采。而第二篇的语言则比较平实,不事雕琢。然而我读完立刻就对他说,肯定第二篇好。哪怕我是个文字老饕,对华丽的辞采有强烈嗜好,也毫不犹豫地说第二篇好。


第二篇好在哪儿呢?就因为有特别棒的细节。文中提到,喝酒之前,大家要开个会讨论一下,谁酒量如何,酒风如何,哪个领导一喝酒就喜欢讲哪个笑话,要如何引他讲出这个笑话;哪个人负责盯谁,人员的搭配也是很有讲究和学问在里面的。这喝个酒啊,简直就跟打仗前的谋兵布阵一样。喝酒完了的第二天,还要开会总结,昨天谁给喝好了,谁没喝好,没喝好是因为什么,下次能怎么改进。

我本人算是对基层以及官场有些了解的,读这一篇仍旧感到兴致盎然,更别提让那些不了解基层情况的人来读了。第二篇可以成功地抓住读者注意力,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


而回过头去说第一篇游记,只是些老派的情感抒发方式,个人的小情小调。假如想要在文章里进行这种老派的情感抒发,除非能把形式做到极端精致,就像我们的古典诗词,总不过伤春悲秋、怀才不遇、闺妇思远,但因为有长短、对仗、平仄、押韵等方面的严格讲究,也能牢牢扣住读者。没有形式的极致美感,光是类型化情感的泛滥,就是纯自嗨式写作,没有太大价值。


再举个例子,很多人想写亲子类文章,用文字记录孩子的成长。但如果光写孩子会哭了、会笑了、会爬了、会坐了,会叫爸爸妈妈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呢?而除了直系血亲以及特别好的朋友,其他还有谁会在乎呢?


那么,就育儿、亲子类的文章来说,应该发掘的是什么样的料?借鉴诺贝尔奖得主的说法,是那种未当过爹妈未有过怀孕抚育经历的人绝难以想象、编造出的细节。


之前看湖南台《爸爸去哪儿》就发现了一个很好的“料”。李湘女儿和她爸一起住在山村农家,她指着堆在墙角烧完了的蜂窝煤,问:“爸爸,这是藕吗?”


这就是超级棒的一个细节。想象力再高超、再想模拟童真的作家也编不出。而且这个细节还特别地意蕴丰富,一下子就令人感觉到城乡的差异,贫富的悬殊,还有时间的变幻。从前那么平常的东西,现在的小孩子已经不认识了。


我记得以前去北大听曹文轩讲课,他反反复复强调的也是这种细节对写作的重大意义。课上他举的例子是:一个学生说她小的时候在家里很喜欢洗碗。小孩子怎么这么勤劳呢?其实是因为家里穷,买不起擦手的霜和膏,手上经常干得难受。洗碗的话,好歹碗碟上有点油,皮肤就会舒服一阵子。这只能是真正的穷人拥有的细节。

4、有料说完了,最后来说有力。


有力分两方面:一是审美上的力度,二是情感上的力度。


所谓审美的力度,刚才在游记那里已经提到了。古诗词并不幽默,也无功用,又都抒发套路情感,何以有那么大的魅力?因为就是美啊!美就打动人心,美的东西不需要灵魂。


从前,贾府那样的大族世家才有可能从日常吃穿用度中随意地汲取美,对于普通的读书人,最大的美感源在文字,所以才“书中自有颜如玉”。学者们千百年孜孜不倦探索出文字和语音的美感规律,而创作者又“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地以他们的文字承载规律,丰富技巧。


审美的力度是“四有”里最技术派的一部分,或者说最体现手艺的一部分。一个人如果在有趣、有用、有料以及后面要说的“情感的力度”上扭正了认识,可能再写文章会很明显地比先前好。但是文章审美力度的提升,手艺的精进,必须是功夫换来的,急躁不得。就像画画弹琴一样,是画架前、琴弦上一笔笔、一丝丝练出来的。


美感的笼统提升依靠广泛阅读经典作品。中国人对文字美感的痴迷在后来遭到摧毁,主流作家的写作跟美感几乎绝缘。所以,要提升文字美感,阅读方面,主要应读古代作品(诗歌、文言和旧小说)、现代作品(1919-1949)以及台湾一系的经典作家(如白先勇、简媜等),大陆当代的也就汪曾祺、阿城等屈指可数的几位。


想更有效率一些,那么读好的品评和解析文章以及跟从好的老师就很有必要了。写作最可以教的正是“审美的力度”这一部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写作是靠天分、不能教”的,写作难道不是和任何一门技艺一样,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吗?教学有可及的部分,也有不可及的部分。同样,要成为大作家,也和成为大科学家一样,天分、勤奋、缘分(机遇),一个也不能少。有什么区别嘛!为什么总要把写作这件事浪漫飘渺化,真是够够的了。


最后讲有力的第二个方面——情感的力度。


请记住,人们总是喜欢看情感充沛、酣畅淋漓的文章,平淡的东西不招人待见。你说无印良品的东西淡,但它其实是淡到歇斯底里才引起注意,引发追捧的。


这跟大家要看竞技体育是一个道理。人类和其他物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始终在追求极致,追求超越。看百米跑是看人类有形的肉体能够达到什么极限。那么看文章,也是想要看人的精神、情感能到达什么极限。


所以,这里又牵涉到“有趣”那一部分提及的释放自己了。千万不要觉得写文章必须理性客观中立,认为暴露强烈的情感是不对的。很多人习惯写文章的时候隐藏自己。


比如,有一次在行学员发来文章,写她低谷期有一天崩溃了。看完这个开头,读者的预期一定是要看怎么个崩溃法的,是有什么表现就称为“崩溃”了。但她一句话轻描淡写带过,“眼泪一直流”——24K纯敷衍。


见面时我问:为什么不把崩溃的情形写详细点?她回答:不好意思啊。唉!不好意思详细写的话,还不如不写,拿时间干点别的也好啊。


摘录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崩溃文字:


那些整夜整夜地熬,却只熬出100字的日子遵循着如出一辙的模式,住学校宿舍的时候,半夜跑到阳台上偷哭,哭累了回来继续对着电脑发呆,撑不住了再去阳台上哭;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半夜声嘶力竭地哭喊、尖叫、摔东西,精疲力尽后倒在冰冷的地上睡着,惊醒,挣扎着爬起来,心狂跳,手抖着再敲几个字,再哭喊、尖叫,如此往复。就如小人鱼每一个美妙的舞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我每一个平庸的句子都浸透了泪水。然而更大的恐惧是从刀尖上摔下来,让众人知道我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骗子和可怜虫。


相较于被逻辑说服,人其实更容易被情感感染。上面这段是一位重度拖延症患者“我要好起来”的文字,写的是她写研究生毕业论文时的痛苦煎熬。假如你不大拖延,可能你会觉得“拖延症”这回事莫名其妙:拖就拖几天呗,deadline快到了,自然就不拖了;还“症”,还心理治疗,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大家对抑郁症的认识也类似)。


但是,假如你读了这一段文字,是不是就更新了认识?是不是就恍然大悟了——哦,原来可以严重到这种地步!还真是需要严肃对待,需要专业人士介入的。想想看,如果这个作者也抱着不好意思的念头,要掩盖自己强烈的情绪、情感体验,只轻描淡写说一句,我那时极其痛苦,经常大哭,它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吗?


所以,如果你对什么东西有强烈的爱憎,或者对某一方面非常敏感,或者狂喜过,崩溃过,心如死灰过,死灰又复燃过,这都是你写作的资源库啊,绝不是丢人的需要掩盖的事。请你一定在文章中把它展露出来。这是你身为写作者的一种义务。

好了,“四有文章”都介绍完了。最后总结一下:


“有趣”是硬通货,各层次写作者都深谙其道;最好将读者视为情人,才有趣得起来。


“有用”是互动式写作大势下今后文章的主流之一。


“有料”是有真实的见闻经历,有独属于你的新鲜的细节——不在其位、不临其境,任何人都编造不出来的细节。


“有力”分为审美的力度和情感的力度。美打动人心,创造美的技艺可以学习;强烈的情感是写作者的宝库。


现在做产品都把提升用户体验当作重中之重,但为什么到写作这件事上就不一样了?写作不也是做产品吗?精神产品呗。凭什么写作就可以纯自嗨,不考虑用户体验了。你不考虑用户,用户自然也不会鸟你,而得不到反馈的写作一般很难坚持下去,哪怕你口口声声说“我不求结果”(多半是口不对心的自欺)。


不要妄图以写作寄托你的“与众不同”,它顶多也只能寄托你“生活在别处”的消极情绪罢了。当你真正在这片土地上降落下来,埋首耕耘,你会发现:


写作和任何一种工作、一门技艺没什么不同,它只是我们积极入世的一个工具、一份依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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