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千赋】人面鱼：《经典诗选》

人面鱼简介：人会说谎，诗无戏言。新诗典诗人。1982年生于陕西，2005年毕业于云南大学中文系，现居云南昆明，从事媒体职业。有诗作发表于《葵》《人民文学》《诗刊》《新诗品》《诗潮》等刊物，代表作有《声音很小》等。作品入选过《被遗忘的经典诗歌》《新世纪诗典》《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中国口语诗选》《2008-2009中国诗歌双年巡礼》等选本。

一半

地板和墙壁

熠熠生辉

旧木柜熠熠生辉

一只蚊子

熠熠生辉地飞

进出的人和说话声

熠熠生辉

电脑显示屏

边缘的灰

也熠熠生辉

“不就是电工

修好了两盏

坏掉的灯嘛”

你打下一行

泛着光的字

对同事的解释

只接受一半

悬念

念古诗的人

好像要哭了

声调里的

潮湿感

泛起浪花

但他就是不哭

继续

管他呢

写得再丑

这一首

也是

我的

尺子的作用

做报纸的你

发现尺子

还能这么用

比如拿它

量照片

他们在量

两张并排照片

上面的人头

是不是

一样

高

名单

看到一个

本省诗歌展

一百多人

竟然没我

有点急

读完诗展

所有诗作

松了口气

庆幸没我

故乡

像座假坟

此词一现

无数假鬼

哀哀怨怨

失魂落魄

动物园

那只真的火烈鸟

和旁边的雕塑火烈鸟

看上去没多大区别

真的火烈鸟

像会动的雕塑

雕塑火烈鸟

像不动的活体

它们随时都在

换着当

倒退

穿着夏日薄衫

冷得打哆嗦的我

意识到一切倒退

都是可怕的

包括季节

闪电

夜晚

地上的花

都看不见时

天空开出它的那朵

疑点

你义愤填膺的表情里

怎么有一丝

兴奋？

冷笑话

一根粉丝

从其四流偶像那

找到自信

要造诗歌

的反

祈祷

在天灾面前

喊“天佑”

原因

一个因痛苦绝望

而自杀的人

成为世人眼中

美好世界

的代名词

是不是因为

他写的那句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老被房地产商

当广告词

而那些房子

又没几人

买得起？

作者

看来稿

猜测作者

可能是个

乡村老师

或干文职

的公务员

干闲职

的小官员

退休老人

某乡镇的

年轻村官

副刊编辑

……

众多选项

无一正确

作者是个

学生

读初三

猪脸

有没有

那么一刻

突然想问

你看到的

那张脸

为何不是

一张猪脸

盲流的惊恐与反击

“你们看

作为诗人

他居然

会骂人

他居然还

说了脏话

太恶心了”

“啥也别说

有种你告诉我

你的住址”

误解

常绿树也是

会掉叶子的

不在冬天

而在春天

不是大面积

而是零零星星

东一片西一片

慢慢往下掉

在新叶长出时

租客

人性没我想的

那么坏

租客最终

交了房租

并未悄悄搬走

人性也没你

想的那么好

上次拖半月

这次他成功

用承诺

拖了一月

惊讶

坐在阳台上

拨弄手机的她

偶然间

看了看窗外

“那树怎么

突然就绿了”

他们都很害怕

拥挤的公交车上

一个女人

老以为我要

占她便宜

这让我想起

一次看电影

约的人没来

想把一张票

送出去

但没一人

敢要

其中一个

直接说

“说吧

你到底

想骗什么”

喧哗

一屋子人

停止喧哗

因为外面

雷在喧哗

游行

楼下突然传来

敲锣打鼓声

第一个人

从座位上弹起

冲向窗边

第二人

兴奋地问

“游行了？”

冲到窗边的

随即回答

“新店开业

雇一队人

搞宣传呢”

众人失望

第三人说

“也算游行

中国式的”

没有出现

第四人

大结局

本以为是

好人终翻身

坏人得恶报

只对了一半

好人翻身了

但坏人

也翻身了

洗心革面

皆大欢喜

加入了

好人行列

影史

二十年前

我十几岁时

看过的一部电影

二十年后

重映

三十来岁的我

再去看时

发现里面的

裸体镜头

被删了

我只看见一个背影

电梯载着

拥挤的下班者

停在一楼

他摁住电梯

开门的按钮

防止关门

夹到人

等领导走出

立马收手

废墟

你指着一块荒地

感叹

“好好的房子

弄成废墟

啥也没有

野花都开

第二茬了”

朋友立即纠正

“可不是废墟

值几十亿呢

再荒一年

更值钱

别看现在

只有荒草

等建好房子

估计你我

想来看草

也不一定

看得起”

好半天

你哑口

无言

算命的

不是瞎子

不是老头

是个中年妇女

坐在小马扎上

给一个小孩

削苹果

卖肉的说

好看的

不一定好吃

好吃的

不一定好看

看着他浑身

的油光

我还是放弃

他推荐的那块

选了一块

好看的

愚人节

说了那么多谎

在这个谎话

被允许的日子

他度过了

最沉默的一天

觉得特没劲

动作联想

的哥找零时

是用拇指和食指

捏着钱的一角

递过来的

你一下想起

刚当爸爸

也是用这姿势

拿起一块

带屎的尿布

自在

下夜班后

凌晨一点

到三点

在客厅

靠里那排

能躺着的

沙发上

所呆的

两小时

是他

最自在

的时间

超过三点

就不行了

他的妻子

会起夜

并非纠结

写得越多

写得越好

你就会离

一些人

越来

越

远

提醒

想提醒一位

你认识的

有写好可能

的诗歌爱好者

念头刚起就作罢

因为意识到

有一点

是不变的

即便写好了

那也只是

其爱好

寓言

强盗把肉吃掉

把汤喝干

把盘子

舔净

开窗通风

灭掉那些

肉味儿

然后指着屋外

等着喝汤

的一群

怒吼

“谁造谣

说这里

有肉？”

硬科幻

来到科技馆

发现里面在

促销皮衣

东方不败

别去玩

绣花

别去展示

一根针

戳中手指

的血珠

更别

把手指

放进嘴里

抿一抿

疑惑

总是看到

与家人出游

的组照

配文时

在用

同一句诗

偷得浮生

半日闲

诗与尘埃

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

人们到天安门广场

献诗

被污蔑为

暴乱

遭无情镇压

四十年过去

污蔑者

自成尘埃

二零一一年四月五日

伊沙创办新世纪诗典

在微博上

荐诗

被污蔑为

小圈子段子口水

六年过去

一拨一拨

污蔑者

被诗

碾成尘埃

诗和诗人

继续走着

与尘埃

一起

 

笔名

“他（她）这笔名

取得真好”

“对呀，除了这名

啥也没印象”

浮沉

开水中

茶叶先是

扑簌簌往下掉

泡一会儿后

有些沉下去的

会浮上来

在中间

悬一会儿

然后再一次

沉到杯底

你喝一口

它们就

晃一下

富人区

下夜班回家

报出地址后

车班司机惊讶

“哟，那可是

富人区啊”

我刚要反驳

他马上补充

“哦，十年前的”

快到家时我说

就在这儿下吧

拐进去麻烦

司机爽快同意

把我扔在

前富人区

路口

混=骗

没好作品

甚至没作品

也能左右逢源

风生水起

混子还就

得意于此

“你看

我出门

从不带钱”

多疑

不管你

多晚睡

对面小区

总有一两家

灯还亮着

好奇之余

浮想联翩

虽然知道

不是有人

与你作陪

就像排队

不管你

去得多早

总有人

比你更早

你敢肯定

也不是有人

与你作对

灵魂不是奶牛

你给它喂草

它就只会

产牛粪

人猿星球

发现你周围

有古诗死忠

和古诗死忠粉

有写新诗的

边填古诗

边写新诗的

写半古半新的

有翻译诗死忠

有美女才女

有为热点事件

赋诗一首的

写修辞的

写废话的

虚构纯诗的

歌颂植物的

偷偷写口语

公开玩修辞的

……

在你周围

组成活生生

的进化链

时不时

一颗脑袋

晃一下

半人半猿

买菜二则

1

我一手拎着

一大袋子菜

两肩坠得下垂

走路姿势怪异

一个女人也拎着

两大袋子菜

两肩坠得下垂

走路姿势怪异

四目相对

擦肩而过

瞬间一瞥中

没想象中的

惺惺相惜

她的诧异里

分明有

一丝鄙夷

2

一个像极

电视剧里鲁智深

的男人

挑一副硕大的担子

喊

“豆腐脑儿，豆腐脑儿……”

时代宠物

————

(请在空格处

填写你知道的

中国文化名人)

听一个胖子讲吃的

“下午吃了

四十个水饺

不是超市那种

全是自己包的”

他特意用手

比了一下

“里面的肉馅

有这么大一勺”

然后又强调

“我母亲一顿

只能吃八个”

我咽了咽口水

听他继续说

“然后我又

吃了大鸡腿

吃完有点撑

有点后悔

就去楼下

散散步

跑了几圈

跑完又觉得

有点饿了

转身上楼

煮了一大碗

牛肉米线

扒拉下肚

……”

他忏悔一样

不停地讲

两眼泛着

温润的微光

像个坠入爱河

的少年

惊吓

晚饭时段

餐馆爆满

座位靠抢

见一桌人

起身离开

你赶紧过去

一屁股坐上

空出的座椅

几秒钟后

一股温热

活物一样

抵达臀部

让你猛然

弹离座椅

愣了一会儿

才意识到

惊的并不是

座椅是热的

而是这热

来自于

另一屁股

等车

昆明有两种

公交车

普通的一块

空调车两块

几乎每次

兜里只有

一块零钱时

等来的全是

两块钱的车

如果固执地

等下去

肯定能等到

但我从没想过

真去试试

迷失

电话突然断了

在你讲“喂”时

那“喂”的一声

不知传到了哪里

原因

你发现

认识的人

每一次疏离

都是因为他们

开始意识到

你在玩真的

生活如此

诗也如此

吐槽

心情不佳

在饭桌上

闲谈吐槽

并未因为

对方的宽慰

获得开解

但还是开解了

因为你的吐槽

引来了比你

多得多的

吐槽

因果

你高估了自己

分解垃圾的能力

所以就……

惯性

一个考完高考

的学生

把课本翻出来

像上课一样

温习一遍

顺便又作了

几套习题

在漫长的

假期

终于不那么

慌乱了

长大以后

在微信朋友圈

每阅读转发

一个鸡汤帖

都让他感觉

又作了一套

安心的习题

自拍

恭喜你

还有一张脸

可供展示

复仇

文艺青年

没当上

作家

但当上了

语文老师

他出的题

作家的儿子

不会做

作家也不会

秋天

下着雨

不能出去玩

但雨很小

刚好可以

在树下玩

于是陪女儿

捡树叶

半黄半绿的

半黄半红的

黄透红透的

堆成一堆

在春天的树下

我们捡到

一个秋天

不敢

不敢去看

战争中

儿童所遭遇的

任何一个画面

你怕你作为人类

的脑袋装不下

也怕你作为兽类

的脑袋装不下

更何况已是

一名父亲

美女

同事翻朋友圈

指着一张图片说

“他们又招新人了

又是一个美女

怎么总在

招美女”

是啊

那些来了又走

一茬一茬

庄稼一样

的美女

她们都被谁

收割了？

一本诗集不见了

一本诗集不见了

翻遍家里每个角落

搜刮每一丝记忆

还是没找到

一本诗集

又不是小孩

不会离家出走

又不是老婆

会生气躲着我

一本诗集不是朋友

会突然跟我绝交

会突然看我不顺眼

路上遇到要悄悄绕开

又不是远房亲戚

想起名字才发现

之前从未来往

它以为它

是领导吗

不想见我

我就绝对见不到

我敢肯定我家

没被小偷光顾过

再说小偷哪会看上它

一本诗集不见了

又不是银行卡不见了

又不是秘密账本不见了

又不是钥匙不见了

又不是狗不见了

一本诗集不见了

还不够上一则

寻物启事

找两遍没找着

我也就

没找了

三代人

“为什么

带孙子孙女的

大多是奶奶

爷爷也当过爹

为什么不是爷爷？”

“他们当爹那会儿

就压根儿没带过

还不是都把娃

丢给了当妈的”

点赞

他一直坚持

给一个美女点赞

直到她发了一组

婚纱照为止

珍珠

善意是不是因为

能避免一部分

的痛？

河蚌包裹起

它无力吐出的沙

囚禁

一个女人

被囚禁在

药店门口

的小喇叭里

不停地喊

“药品八八折八八折……”

脸

上菜的中年妇女

把该给这桌的菜

端去了别桌

这桌的人

不停催菜

并表示不要

之前那份

要求重做

厨师跑出来

追查怎么回事

接着是收银员

然后是其他

上菜员

自证清白

最终指认出

端错菜的

中年妇女

她说了几句

含混不清

的方言

像是在整个餐厅

二十几人的见证下

作了最后陈词

然后端起

下一盘菜

上菜去了

她戴着口罩

没人看见

她的脸

葡萄

愉快地分吃

酸葡萄的人

满怀善意

批评我

“你看你

吃不到葡萄

就说葡萄酸”

二胎是件严肃的事情

A在朋友圈里问

正在露营的B夫妇

二胎有消息了吗

B夫妇说没动静

这个对话就跟在

一组B夫妇帐篷前

秀恩爱的照片下

让我觉得A是在问

昨晚做爱的情况

或者是暗示B夫妇

趁露营好好做爱

但我知道A

不会这么讲

甚至不会这么想

公开不会

私下也不会

因为二胎是件

严肃的事情

已被严格论证

但做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