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冰煮茗

敲冰 煮茗

2015-12-31 19:51阅读：

【佛法即活法 禅与生活】
敲冰
文、图/南山如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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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英 东坡寒夜赋诗图
据唐《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逸人王休居太白山下，日与僧道异人往还。每至冬时，取溪冰敲其晶莹者煮建茗，共宾客饮之。”王休是唐代有名的隐逸之士，传说他“不亲势利，常与名僧数人，或跨驴，或骑牛，寻访山水，自谓结‘物外之游’。”
如济居春夏秋冬四季水泉不绝，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很少有断流的时候，所以不存在敲冰煮茗的典故。如果非要去敲，难免有附庸风雅之嫌。但如济曾在其它峪中敲冰煮茗，大概能领略其中风味。
那时候正是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如济和几个朋友一起进山，到了营地准备午饭时，才发现附近的小溪已经结冰冻住了，没有一点水。无奈，只好用铁锹将冰层砸碎，取出冰块，放到锅里化开后煮沸，就可以做饭了。
取冰很难，我们花了近半个小时才弄了大半锅冰，我又收集了一小壶看上去尚“晶莹”的冰块，以备煎水煮茶。
说实话，这样煮出来的茶汤并不好喝，因为小溪结冰已久，难免沾染土气及腐叶朽木气息，滋味不纯净。回想王休当日取冰，一定是在溪边，溪水清澈，流动不息，溪岸边结着一层薄冰，他敲取这样的冰煎水煮茗，可谓取山水之精华，自然能发茶香、益茶味了。

明 仇英 雪景山水

仇英 松下论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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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克明（传） 溪山雪意图卷

宋 范宽 雪山萧寺图
如济赘语：
说到敲冰煮茶，那也是山居风雅之事，心里已经有种清冷的感觉呢。
冰是水泉的精华，质轻于水。煎茶用水讲究四个字：清、活、甘、洌。山泉水清、活、甘这三德都可达到，唯有“洌”的境界难以企及。洌，从字面上理解，也就是清而冰冷的意思。《易经·井卦》卦辞说：“井洌，寒泉，食。”张衡《思玄赋》中说：“玄泉洌清”。所以水泉结的冰花可以说四德具备，很适宜煎水烹茗。
茶人陆龟蒙在《子夜四时歌·夏歌》中吟诵道：“兰眼抬路斜，莺唇映花老。金龙倾漏尽，玉井敲冰早。”这里取的是井水精华，因为清冽异常，所以用敲冰来形容。
宋人有一首《深冬》诗，清冷可喜，其中有句曰：“春意一炉红榾柮，故人两坐绿蒲团。敲冰自换瓷瓶水，浸取梅花仔细看。”冰清玉洁中添得梅香一节，耐人嚼味。
敲冰有讲究，煮冰也有讲究。冰块融化后稍稍沉淀一两个时辰，然后添入砂铫中，底根水弃之不用。待得砂铫中松风急鸣、水近初沸时，间半勺山泉水进去，至三沸时提铫离火，冰水也就煮好了。这样煮出的冰水不会过于轻浮和凝滞，有着山泉沉着鲜活的味道。
除了山泉水凝结的冰凌外，又有江河湖泊上的冰块，又有峡谷溪流里的冰川，又有冰山、冰峰、冰柱、冰溜等。采取洁净的冰块，都可以用来煎水瀹茗。
我常常在想：水和冰虽然形状、名称不同，但到底是同一种物质。有人说冰是水的精华，是水的沉睡。也有人说水是冰的眼泪，是冰的觉醒。然而如论如何，水和冰的本质并没有变，是一不是二。
冰成于水，最终又融于水。冰或许只是水的禅定而已。

石恪 二祖调心图－丰干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宋 金大受 第九尊者-戎博迦尊者-十六罗汉图
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也是如此。当没有任何思虑的时候，空明澄净，就仿佛是清水。接触到外面的人事物了，心思动荡乃至散乱，就仿佛是浑水。遇到大的劫难或者苦痛，心扉关闭，城池固封，坚若寒冰。但无论是清水、浊水还是坚冰，这个能思虑、能动荡、甚至能冰封的心其实只是一个，没有增减，也没有染污。
正如《心经》里所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一不是二。
我们的心本来是赤子之心，无知无识，无喜无忧。老子《道德经》里说：“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又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所谓“赤子之心”，就是我们的本心、初心，有染污，没有增减。随着知识积累，随着涉世日深，心里盛放的东西越来越多，渐渐失去了赤子之心。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我们的真心被外面的五欲六尘所染污，真心变成了烦恼心，称作“我执”。烦恼日深，知见日增，形成了自己固定的见解，称作“我见”。我执、我见统称无明——也就是失去了赤子之心的意思。
要恢复我们的赤子之心，就要破除我执和我见。我执和我见仿佛是坚冰，只有融解了，才能回归空明澄澈水的特征。水是柔软的，老子用“上善若水”来形容。
要消融我们内心的坚冰，必需依靠佛法的光和热。
佛在《妙法莲花经》中说：“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舍利弗。云何名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诸佛世尊欲令众生开佛知见使得清净故。出现于世。”
只有善根福德因缘俱足，皈依佛法僧三宝，才能与诸佛如来感应道交，蒙佛力加被，破除烦恼，使清净自性重新呈现出来，破除心中坚冰。
只有我们每个人心底的冰冻彻底融化了，才能真正感受到佛法的温暖和慈悲。
破除心里的坚冰易，破除知见上的坚冰难。
因为时事环境的缘故，我们的许多知见都非正见，有些是邪见，更多的是断灭见。我们的思虑、语言、行动，无不受知见影响。我们禁锢在知见的坚冰里，不得自由。

元 王冕 南枝春早图
要彻底破除知见上的坚冰，需要抛弃固有的思虑、知识和文字，离群索居、过清贫生活。或依止山林，或穴居岩处，在大自然里完善自己的道德情操和人格尊严。
抛弃现代文明，回归自性，回归大自然，沐浴在东方传统文化的重重雨露里，蒙被佛陀慈光温暖，在现世生死中重获涅槃。
冰冻融化称作“冰冸”。 冸，就是消融的意思。晋·左思《蜀都赋》：“木落南翔，冰泮北徂。”唐·孟浩然《自浔阳泛舟经明海作》诗：“遥怜上林雁，冰泮已回翔。”
冰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季节环境很重要。如果没有好的机缘，很难消融内心的坚冰。俗语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彻底消融内心里的坚冰、知见上的坚冰，此时煎水烹茗，大概最有意味吧？
且做歌曰：
寒气凛冽兮欲雪，江河凝滞兮冰封。
泥炉小鼎兮初沸，玉盏冰瓯兮瀹茗。
枯林冻草兮催折，解衣僵卧兮休征。
（節選自《嶺上多白雲》，刊載於2016年第一期《佛教文化》）
新年在即，僅以舊文供養
如濟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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