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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位诗人写给母亲的诗 | 周末特刊

 xiaomanmanjun 2017-05-13

这可能是磨铁读诗会发布的最感动人的一期周末特刊了。这些诗有的是从投稿中选出来的,有的是我们自己找的。这一期里的每一首诗都有它的动人之处,是值得花时间和精力细细品读的。明天就是母亲节了,祝天下的母亲们天天开心!

生命之河 ——献给逝去的母亲 | 南人

一个生命落水了

她的灵魂就可以

在整条河里

下一场雪

那些没有力气的

灵魂的碎片

可以扶着

折射而下的

丝丝阳光

一步步

走到河底

躺上河床

我在岸边

回想这生命的逝去

老天会送来一大片乌云以及一场雨

仿佛把一条河

整个儿举到天上

然后轻轻泻下

这时

簌簌落下的泪水

整个儿藏在雨里

就像把我整个人

藏进了一条河里

最后的体温 | 周瑟瑟

妈妈还是热的

只要我的妈妈

还是热的

我就还有妈妈

我们母子

躺在栗山的床上

我摸着妈妈的脸

我摸着妈妈的脖子

像六七岁时一样

我记得睡梦中

总能摸到妈妈的脸

妈妈的脖子

在睡梦中闪亮

我的妈妈

已停止了呼吸

但她还是热的

体温渐渐消失

妈妈躺在我身边

像我最后一根

救命的稻草

母亲和雪 | 唐欣

母亲的名字是映雪

出自一则读书的典故

小时候算命的说  此地无雪

这孩子以后  怕要去北方的

果然  母亲二十岁就奔赴

西北中国  啊  现在的重庆

也终于开始下雪了

可她也快八十岁了

天气预报说要有雪

母亲夜间竟起床  专门

到窗前  观察了好几次

可惜  还并没有下来

但总会下的吧  说来她对雪

可能还是真的喜欢  可能

跟她的名字  也有一点关联

妈妈 | 李柳杨

妈妈

我的嗓子突然放出了烟花

是有人趁天黑的时候

在那里埋了炸药

我一咳嗽它就点燃了

妈妈

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串贝珠

它有风一样迷人的嗓音

和玫瑰花般美妙的触感

但其实辟如这样的美好——

人类珍藏宝贝

仅是大自然的呕吐物

妈妈

为什么天空一如既往地蔚蓝

我却不似往常那样爱它

为什么生活那么美好

我却不能恰如其分的生活

为什么我才二十岁

就已经死了那么久了

妈妈

还有一件小事要告诉你

我吃了一个我最讨厌吃的苹果

见识了一条全世界最恐怖的鱼骨

还爱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在一起的人

圆通寺|何小竹

到寺庙里来的人

都带着自己的愿望

我看见被香火熏染的岩壁上

留下了很多笔迹

一个小孩用粉笔写道

妈妈,我有钱了

妈妈,我有钱吗

天气如此的好

我如果有钱

就让你坐上飞机

来看圆通寺的金佛

我在寺庙里

整整坐了一个上午

我坐在一片阳光下

感到十分暖和

阳光 | 东森林

九十岁的母亲已不能下楼

只能坐在朝南的屋子里

晒太阳

隔着玻璃的阳光

有点淡

每天,我们在楼与楼

城与城之间穿梭

从阳光的栅栏里匆匆而过

谁也不会去想

这天天见面的阳光

有一天手会够不到

晒完前身,再晒后背

阳光已悄悄走到墙边

我搀着母亲站起来

把椅子挪到

离阳光更近的地方

每一次 | 苇欢

和母亲争吵后

我们很久都不理对方

无事可做

我把我们掉落满地的头发

扫在一起

哭泣之歌|鲁西西

你说的话还在,

但嘴唇没有了。

你穿的衣服还在,

但身体没有了。

你穿的鞋,

有脚伸进、伸出的印痕,

但脚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

当我从远处回家,

别人的母亲还在,

我的母亲没有了。

母亲在我腹中 | 图雅

母亲已经盘踞在我的腹中

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寂静中听见母亲的笑,响彻我的喉咙

它让我恐惧,让我疼痛

我应和着她的笑在平面的镜中

滋养着她的皱纹

她的白发,被我的腹膜提拉到云的高度

以至我祈求母亲别丢下我

母亲的抱怨,此时

撑痛我脆弱的心胸

我承认我吃了她带血的奶,带血的牙印

证明我一来到这个世上就成为她的仇人

后来我开始吃她的手和脚

吃她的眼泪和勤劳

再后来我吃她的肌肉和骨头

吃她的爱情和宽容

如今她每一寸肌肤都滑进我的腹腔

她的每一块骨头都开始疏松

我吞进多少牛奶和豆浆都弥补不了我的罪过

内视她的表情,充满讨伐和征服

我只好节节败退

用我的坚韧对抗中年,对抗衰败的年轮

母亲在我腹中已是不争的事实

我勇敢地装下她,正如多少年前她勇敢地装下我

那个叫妈妈的人在我生命里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 阿煜

更多的时候

我想不起她

甚至没有

主动要去联系

她的意思

当然

这和恨无关

六七年前

她来白银看过我和妹妹

后来去了北京

给人打工

当时的地址是朝阳区

而现在

她就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网名叫做

错爱一生

母亲的养老金 | 沙凯歌

举全家之力

给母亲买了保险

她很满意

终于每月领钱了

且有信心,活过85

我母亲

和钱打一辈子交道的

会计,先进分子

三八红旗手

优秀共产党员

大红证书得一堆

一直没有

养老金

现在

将每月领到1500

她说和国家正式工

差不多了

兴奋地重复着月月都有

哈哈,多像月经

前半生的血又流回来了

在她72岁这年

母亲 | 陈万

她只上过小学三年级

每次我发朋友圈的东西

她都转

还在后面留言:

好诗!加个大拇指

让所有人都觉得

我背后

有个厉害的诗人

蛋 | 张心馨

妈妈说

有些鸟

会自己飞

有些鸟

先飞

有些鸟

飞不了了

找个坑

下个蛋

孵出小鸟

让小鸟飞

原来

我就是

那个蛋

为老妈喝彩 |  张明宇

老爸得了脑血栓

行动不便

每天老妈都要

用电动三轮载着他

到外面看风景和人

一圈一圈地转

有一天碰到两乡亲

他们开玩笑说

安国,有福气

老婆像对娃儿一样

带着你溜达

老妈说

不这么,他晚上不好好睡觉

他们笑说

你拍拍他他不就睡着了

老妈大笑

就是让他

叼着奶奶

他也睡不着

涨潮 | 吉尔

从前

我把不要的衣服拿回家

妈总是叠好了

压在大柜里

这两年

她翻出来挨个穿

前天

她去火车站接我

在出站口

一只硕大的米奇

趴在她如潮水般的前胸

竖起的胜利中指

像要戳个破洞

钻进她的布袋奶中

母亲没有什么不一样 | 三个A

她经历过文化大革命

经历过大饥荒

经历过单干

经历过村庄的寂寞

经历过临产的疼痛

经历过贫穷的艰辛

经历过背着生病的儿子

走到二十公里以外就诊

经历过沉默的年代

经历过大火烧过的岁月

母亲一生没有什么不同

她和那个年代的同龄人

在最好的日子老去

在最富裕的梦里瘦下来

她生下五个儿女

五个儿女又生下了

十个孙儿孙女

她一生都在忙碌中

经历胃痛和耳鸣

经历感冒和发烧

经历失眠和头疼

经历水土不服

经历月圆月缺

当她累了睡着了

她将经历一场大火

变成我每天都要

呼吸的空气。

蓝色的多瑙河——赠起子 | 苏不归

站在世界最高教堂之巅

内心无比满足

我无信仰

因此满足感并非源自教堂的神圣

它源于

我和我的家人一起

用768步攀上教堂顶端

(母亲走一步数一步)

此刻

教堂广场上的手风琴声

《蓝色的多瑙河》

竟格外清晰

传到耳边

当我沉浸在阳光与美景中时

第一次出国的母亲

望着前方蜿蜒的多瑙河

微笑着说出

令我毕生难忘的一句话

“多瑙河不是蓝色的。”

山中母亲节 | 伊沙

妈妈,你在天上还好吗

母亲节这天

我刚巧在金丝峡游览

羽化升天十三载的妈妈

今儿个我知道你变作什么啦

一个踏遍秦岭南北两麓的

鸟类专家死后会化身什么

想明白这个命题

并不需要多高的智慧

何况我是诗人

但也得仰仗契机——

行于山路

众鸟飞舞

惟有一只将我眷顾

仿佛最耐心的导游

将我不断引向高处

却在我登临顶峰的那一刻

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根茎能说话 | 张执浩

如果根茎能说话

它会先说黑暗,再说光明

它会告诉你:黑暗中没有国家

光明中不分你我

这里是潮湿的,那里干燥

蚯蚓穿过一座孤坟大概需要半生

而蚂蚁爬上树顶只是为了一片叶芽

如果根茎能说话

它会说地下比地上好

死去的母亲仍然活着

今年她十一岁了

十一年来我只见过一次她

如果根茎继续说

它会说到我小时候曾坐在树下

拿一把铲子,对着地球

轻轻地挖

清明或弟弟忌日娘就大哭一场 | 岳上风

我哑巴小弟

娘最小的儿子

出车祸去世那天

娘就垮了

出殡头天修坟

娘差人喊来从小和爹

光腚长大的玉云叔

坐床边叮嘱很久

从那再逢

清明或弟弟忌日

娘就大哭一场

然后嘱咐我

去给你弟多烧些钱吧

其它的我早就

安排好了

弟的坟前碑左边

植了棵荆枝代表爹

右边种一丛小球菊

代表娘

这两样都是小弟

生前最喜欢的

大雪 | 韩敬源

母亲辞世于7年前的大雪

我准备带孩子出门去公园

一只蜘蛛出现

在我前车的玻璃上

缓慢爬行

石林老家的人认为

蜘蛛和蟋蟀是灵物

他们传递隔世亲人的消息

我盯着蜘蛛看了一会

才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老妈,如果你再多停留一下

你就会看到你的孙子

他出生的前一天艳阳高照

他出生的当夜

瑞雪覆盖了大地

我用一床绒毛毯抱着他

走过大雪夜

妈妈 | 里所

再见面是在那么远的地方

在一条尽头是清真寺的街上

我开口就说以后都不会离开她了

也许是为了提醒她对我的遗弃

她哭出声来

阳光下的鸡叫车响淹没了她

当时的景象长久留在我的记忆里

仿佛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她生下了我

但要等很多年以后

在几千公里之外

我才能认出她那张年轻时的脸

这足以让我过早习惯孤独

因此有几年我们总是不咸不淡

所有我投入过的

绷紧弓弦的溺着水的事情

都兀自盘旋又任其消解

而我的错都会成为对她的惩罚

在失眠的夜晚她想过自己的一生

她说真遗憾

这是挫败的一生

现在那个城市不怎么下雨

她说如果你们永远是几岁的小孩

咱们门口的那棵槐树在春天就会开花

我就怀着希望生活

拼命挣钱,盼着你们长大

我想到她说这话的样子

像泄了气的皮球并且有点天真

这就是我们作为女人的愿望

对于我生出的,我总是多情

对于生下我的,我可以冷漠

透过杯子 | 易巧军

一只装满水的玻璃杯

摆在桌上

我喜欢透过这个杯子

看母亲的照片

这样

母亲的样子

会变得模糊

我喜欢母亲

模糊的时候

这样

我就看不清

她的鼻子

她的额头

她逐渐衰老的眼睛

妈妈|尹丽川

十三岁时我问

活着为什么你。看你上大学

我上了大学,妈妈

你活着为什么又。你的双眼还睁着

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一个女人

怎么会是另一个女人

的妈妈。带着相似的身体

我该做你没做的事么,妈妈

你曾那么地美丽,直到生下了我

自从我认识你,你不再水性杨花

为了另一个女人

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成了个空虚的老太太

一把废弃的扇。什么能证明

是你生出了我,妈妈。

当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见

一个老年妇女提着菜篮的背影

妈妈,还有谁比你更陌生

母亲的话|朱剑

你要有你爸

一半的本事

我也就不操心你了

我跟他是吃了不少苦

可心里从来没慌过

当这个世界上

最爱我也最包容我的母亲

边择菜边说出

以上这些话

让我感觉分量不一般

张嘴却无言

我是诗人追求精神价值之类的辩解

无论如何在她面前

是说不出口的

好在话题

自然而然转向了父亲

父亲去邻居家喝喜酒去了

接下来我的任务

是在他吃完饭还没上牌桌之前

把他叫回来

十字绣|艾蒿

后来

母亲一直过得

不算宽裕

她给我带来了

继父买的牛肉干

以及她织了三个月的

十字绣

我看完后对她说

“这幅画值三千块”

母亲的脸上

立刻露出了笑容

随即她说道

“还有几针没有绣好

等我重新补上”

来自天堂的劈柴|天狼

癌,转移到骨头上

剧痛,让母亲发出声声惨叫

几支吗啡下去

她平静下来

像一张皮子

每当她平静的时候

两眼直直地

盯在病房天花板上

一动不动

有几次我问母亲

你看到什么了吗

她不出一声

只是盯在那里

那一刻

我想到的是天堂

弥留中的母亲

她沐浴着那里的光

我感到一丝安慰

在母亲离世前不久

我握着她的手

又一次问她

你看到什么了吗

母亲盯着上方

面色十分祥和

终于,她缓缓说出

真相

我身子一动就疼

像楔进劈柴一样疼

不敢看别的地方

母亲|西毒何殇

我母亲

曾是我的班主任

有一年

她以这个身份

向我的家长——父亲

告黑状

说我请了一天假

却两天未上课

这让那个

有点酒意的家长

脸上挂不住了

驾驶他的幸福250摩托车

到同学家

把我拉回来

当着班主任的面

狠狠地扇了我

两个耳光

嘴唇肿胀

嘴角出血

并保证下不为例

这时我的班主任

才满意地离开

而我的母亲

赶紧走过来

用冷毛巾

敷我的脸和嘴

并大声斥责父亲

下手太狠

再写母亲|陈衍强

每次她从老远的乡下来县城

都要给我背点洋芋 南瓜 海椒

其实这些东西

我花10块钱 就可在街上买1袋

不是我嫌它们太乡土和廉价

我是心疼她那么大年纪

好不容易种出24种以上的植物

我真的不忍心母亲佝偻的身子

进城看儿子还要加重负担

我也知道 除了这些

她再也拿不出别的慈爱

所以 它们比黄金还珍贵

看见它们 我就看见她的命

一个洋芋 一个南瓜 一个海椒

都是她用命种出来的

只要粮食和蔬菜还新鲜着

我的母亲 就活着

并且在山坡上累着

我是被母亲惯坏的|公子琹

梦到天堂

顺便看看母亲

她还是住三层水泥房

我进去时

她正在用洗衣板洗衣服

我说:“怎么不买个洗衣机?是不是钱不够用?”

她说:“那钱我存着等你将来买房。”

我大吃一惊:“可我房子已经买了!”

她回答:“你在这边还没有啊!”

记事Ⅷ | 得儿喝

医生、护士

还有作为病患家属的我们

我们一起骗她。

最让人难受的是

她还满怀希望

她欠起身打针

艰难吞咽流食

那么努力,那么认真

当我们带她回家

她竟以为自己要好了

她是被我们抬着上楼的

她坐在我和爸爸勾连的手腕上

现出一副配合和憧憬的样子

一月后的某个深夜

我们又抬着她下楼

我们用布

蒙上她的脸

母亲的样子 | 韩东

我记得的是她中年以后的样子,

笑着的样子,很有福气的样子。

年轻时的神气秀丽在相册中,

垂亡者的衰容在病床前。

那不是我父亲爱恋过的肌肤,

也不是她自己爱恋过的肌肤,

死亡将其收藏在郊外的墓地,

以青草白石取而代之。

有一次在病中我摸到了她的肚子,

隔着纸一样的皮我就抓住了一颗心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内脏)!

那是一颗仍然爱着我父亲的心,

仍然爱着我和她自己,

在儿子无畏的手掌下跳动。

我只记得她中年以后的样子

和那颗颤抖不已的心。仍然爱着我和她自己,

在儿子无畏的手掌下跳动。

我只记得她中年以后的样子

和那颗颤抖不已的心。

不忍目睹的悲哀 | 沈浩波

任何时候

遇到一个

站在强权一边

辱骂那些

敢于质疑政府的

知识分子的人

都应该立即和他绝交

在我微信的朋友圈里

这样的人

我毫不犹豫

拉黑了好几个

但我不能

拉黑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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