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伊斯兰思想、哲学有着光辉灿烂的伟大历史。从早期经院哲学的出现,到唯理不信的意志自由派同保守派间旷日持久的论战,到以艾什尔里为代表的调和派走上历史舞台,再到大哲安萨里结合艾什尔里主义和苏菲神秘主义而首创的实用主义哲学体系成为官方哲学,直至伊本·鲁世德挺身捍卫亚里士多德的“理性”思想,可以说,公元十三世纪以前的阿拉伯伊斯兰思想、哲学在曲折中不断交融、传承、创新,在世界哲学史上也占有特殊的地位。
进入近现代,面对殖民主义的进犯和欧洲文明的崛起,尽管有关复兴阿拉伯伊斯兰思想与哲学的尝试和努力屡见不鲜,却难以阻挡“质疑”和“抛弃”的论调在青年人中蔓延;另一方面,随着西方价值观与阿拉伯伊斯兰本土价值观的不断碰撞与冲突,一部分“遵古”、“复古”、“一切还原经典”的论调开始扩散,乃至伊斯兰教的原旨主义一度成为极端主义、恐怖主义的代名词;普通信众内心的矛盾、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危机也应势而生。
这一时期的阿拉伯世界,从各类学术论坛到普通大学的课堂,“我们应如何对待‘遗产’?”时常被作为焦点问题抛出,而穆罕默德·阿比德·贾比尔正是率先出现,并站在思想与哲学的高度研究、回应这一问题的重要学者之一。
现当代阿拉伯伊斯兰思想家的旗帜
穆罕默德·阿比德·贾比尔(1935.12-2010.05),现当代阿拉伯最重要的思想家、哲学家、批评家之一。1935年出生于摩洛哥东部一座小城,1958年顺利考入穆罕默德五世大学文学院哲学系,后于1970年成为摩洛哥建国以来首位取得哲学博士学位的学者,并留校任教。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除了执教于三尺讲台,他还活跃在国内外各类学术研讨会上和政党集会中,围绕阿拉伯伊斯兰“遗产”、阿拉伯民族性、现当代阿拉伯思想、阿拉伯民族的崛起、宗教与国家、民主与人权、阿拉伯古代哲学及哲学家等话题广泛而深入地发表自己的观点,阐述自己的理论。
贾比尔著述颇丰,前后执笔或主持撰写了近三十部专著,其中:《我们与遗产》、《遗产与现代性》、《阿拉伯思维批评》(丛书)、《现当代阿拉伯思想问题》、《伊本·鲁世德:生平及思想》、《认知<古兰经>》等作品先后在阿拉伯国家乃至世界范围内产生了热烈反响,陆续被译为多种文字出版。在摩洛哥,以其姓名命名的各类论坛、书展、研究中心比比皆是,教授本人在逝世后也仍被视作摩洛哥乃至阿拉伯世界现当代思想家的一面永久的旗帜。古兰经>
不可译的“遗产”
如贾比尔教授所言,今天阿拉伯人所赋予“??????”即“遗产”一词的内涵和意义是过去任何时代都未曾出现的;其所拥有的众多“分支”也因各自承载的观念、意识领域丰富的内涵而致使该词无法被直接翻译为世界上任何一种其他语言。自二十世纪下半叶起,众多阿拉伯思想家,无论其属于何种流派,都纷纷围绕“遗产”展开讨论,也由此带来针对该词概念和含义的不同解读。
贾比尔教授首先致力于将'???????'和'??????'(二者原意均为“遗产”)加以区别,强调历史上的伊斯兰教法学家和语言学家在各自领域内均多用'???????'而少用'??????';此外,无论前者或后者,乃至所有由根母'?????'?'?????'?'?????'派生出的阿拉伯语名词在过去也从不曾带有现当代阿拉伯哲学所赋予其的“思想文化遗产”的含义,而是多指物质层面的财产继承。此外,无论英文中的‘Heritage’,‘Patrimony’或法文中的‘Héritage’,‘Patrimoine’,均不足以表达今天我们所赋予 “??????”一词的深刻内涵;即便‘Héritage’一词在法语中已被赋予“精神遗产”的含义,相较于现当代阿拉伯哲学范畴中的“??????”则仍然显得单薄而贫瘠。
贾比尔教授指出,在现当代阿拉伯思想、哲学的范畴内,“??????”意指所有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思想、宗教、文学、艺术相关的遗产,它被披上了直觉和观念意识的外衣;这些内涵并不曾出现在前人的言谈或思想中,更不曾出现在任何一门当前尚存的外语中。作者进一步指出,“??????”所具备的根本特点,是其不仅仅意味着“过去如何”,同时也意味着(也许首先意味着)“过去应如何”;这里,“??????”在现当代阿拉伯哲学范畴内实现了认知、观念意识和直觉的融合。由此,我们可以认为“??????”是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中所有以直觉为外衣、以思维为基础的认知与观念意识的集合。
“遗产”与“现代性”、“遗产批评”与“思维批评”
“遗产”问题并不是阿拉伯人独有的问题,在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没有任何社会不重视自身的文化遗产。贾比尔教授认为,对当代阿拉伯思想而言,“遗产”问题是理论由产生到在政治生活中的应用这一过程中最常涉及的问题之一,因它属于阿拉伯-伊斯兰“自我”的问题,关乎在变幻、动荡的世态中找寻一片平衡的所在。要弄清为什么研究“遗产”,可以从厘清以下两对关系入手:
“遗产”与“现代性”
看上去与“过去”有着直接联系的“遗产”问题,实际与“当下”的阿拉伯世界(思想、政治、社会领域)紧密相关,也因此充斥着各类选择间的矛盾、争论和尖锐的斗争。自二十世纪初期以来,“回归本源还是与时俱进?”成为困扰阿拉伯人、穆斯林信众的一道仿佛无解的思想命题。
首先,一部分人坚持认为阿拉伯伊斯兰“遗产”作为过去时代的产物理所当然应与其他普通遗产一样留在过去,对其研究仅仅应该由那些专门研究过去事物的专家、学者完成,对其重视也应限于在大学讲堂和特定的报刊杂志之中。 换言之,这些人认为对“遗产”的“过度”重视同“现代性”的要求相去甚远,也势必付出“厚此薄彼”的代价。贾比尔教授旗帜鲜明地对这一论调予以驳斥:持这一观点的人们忽视了自古至今将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与其他文化区别开来的一个根本特点,即文化内部的“运动”并没有体现在生产新的事物上,而体现于对旧事物的重塑;这一运动自公元七世纪开始伴随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于公元十五世纪随其走向“中衰”,又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伊斯兰复兴运动中发挥了作用。
另一方面,不同于那些认为“现代性”仅是一种产自西方的文化现象的学者,贾比尔教授眼中并不存在绝对的、普世的“现代性”,而仅仅存在因时间、环境、历史条件不同而不同的多样“现代性”;“现代性”的关键在于理性和民主,“现代性”的灵魂在于批判和创新。对阿拉伯伊斯兰“遗产”而言,“现代性”的内在要求则是将所谓“遗产式理解”上升为“现代式理解”,即对“遗产”的“时代解读”。
“现代性”并不意味着拒绝“遗产”或与其断绝关系,而是通过与“遗产”共处而将其提升至“与时俱进”的新水平。教授进一步指出:对阿拉伯人而言,通往“现代性”的道路应从针对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本身有规律的批评出发,以激发文化内部真正的变革为目的。所以,“遗产”问题实质上是“现代性”问题;这种“现代性”一定是首先源自内部,源自阿拉伯思想饶沃的土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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