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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7 21:02 | 豆瓣：西门不庆 有一段时间，常常会梦到考试。自己孤身一人走进考场，面对着白花花的考卷，焦灼万分。墙上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试卷上的题目，似懂非懂，不知如何下笔。此时，蓦地从梦中惊醒，我才会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即使是自己工作多年了，考试仍是挥之不去的心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梦魇。我一共经历了两次高考。第一次是在2007年，时至今日，正好十年。高中三年是在一所乡镇中学度过的。学校建校好几十年，算得上是历史悠久。学生来自周边的小镇，巅峰时期，初高中一起，有两千余名学生。每周一早晨升旗仪式，学生们穿着蓝色校服，一眼望过去，颇为壮观。 小镇高中较为“迟钝”。这里的“迟钝”，是说学生并不能准确地感知到外界残酷的竞争。即使是老师在台上声嘶力竭地说着读书的好处，台下的学生仍是漫不经心，嘻嘻哈哈，毫不在乎。学生们对学习并没有足够的激情，因为一届毕业生若是能考上三四名本科生，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几百名的学生，最终能走入大学的校门的，只有那么寥寥无几的尖子生。一开始，学生们就陷入一种悲观、散漫的状态之中。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能考上大学，因而早早就做好走入社会的心理准备。 那，到城市里做什么呢？有的人走进电子厂，有的人去当了厨师，还有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只跟随着大流走进了城市。 我没有想过高中毕业后，自己要做什么。高三一整年，都处于一个茫然而失措的状态。学习成绩不好也不坏，只有语文、历史、政治等文科的成绩还可以。理科，却是因为高一高二时期上课或看武侠、或睡觉，变得惨不忍睹。英语，更是一窍不通。即使是最具有乐观精神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会考上大学。 高三下学期开始，班上的一些同学，逐渐离开学校，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走进城市，开始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生活”。校园因此空旷许多。最终，只剩下一半的高三学生在坚守着，等待着六月份的高考。 考场设置在县城里的中学。我们去考试，需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在6月5日那一天，陪考老师和一群学生，从学校里出发。汽车顺着灰色的公路，驶向县城。一路上，我们这群学生，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压力，脸上也没有凝重的气息，反而嘻嘻哈哈，仿佛是在进行一趟假日旅行。 到了县城，我们住进旅馆里。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住旅馆，因此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我们没有拿出课本、笔记来复习，反而是出入各个房间里去玩闹。决定人生的高考，在这种嬉戏的氛围之中，成为了可有可无的游戏。 像所有人一样，对于高考成绩，我自然是有过幻想。考试之前，我精打细算地预估着成绩，只要自己每科达到多少分，就能考上本省的一个二本院校。考完试之后，我奔赴父母工作的地方。那是建筑工地，我在那里度过了漫长而炎热的暑假。 父亲是名建筑工人，以帮人修房子来养家糊口。自我上了初中之后，母亲就开始跟随着父亲，在工地里打小工、做零活。直到多年之后，留守儿童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之时，我才明白当初自己也属于这浩浩荡荡留守儿童中的一员。 夏日的阳光，如火似碳，直直地照射过来，烤炙着人的肌肤，汗水淋漓。父亲和母亲每天就顶着烈日，走向工地，开始工作。有些时候，我会跟着他们，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搬砖头、提水泥浆等。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看书。 高考成绩如期而至，果然，没有奇迹——怎么可能有奇迹呢？只有300多分，堪堪只能读个技校。 我打电话给要好的同学，打探他的成绩。 我问：“考得怎样？” 他说：“还行。” 我问：“准备做什么？”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未来要做什么？也像父亲一样，成为工地中的一员吗？或者，像同学一样，走进工厂或者是厨房？不清楚，也不知道，2007年的夏天，我害怕一切关于未来的想象。我躺在床上，等着时间静静流淌。窗外的蝉，聒噪地叫着。 我的父亲，一名瘦小的建筑工人，沉默的大多数，在那个夏天，想必也在万分纠结中。面对着不成器的儿子，肯定在担忧着他的前程。常常被人头脑灵活、是读书料的儿子，并没有如自己所愿地考上大学。 于是，在一个夜晚，父亲、母亲和我在吃饭。忽然，母亲问道：“你是继续读书还是去打工？” 我没有说话。 父亲说：“要是你想读书，我就托人把你弄到县一中去。” 我想了想，说：“读书。” 那时，已经接近高三补习开学的日子。县一中是家乡最好的高中，位于县城。每年都有数以千计的学生，投入到县一中的复读大军中去。复读费除了学费之外，还有三千元的借读费。对于当时的父亲而言，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与我一起复读的还有一名同学，她的高考成绩比我稍好一点，考上了专科。开始复读之时，感觉日子漫长。整个班级50多名学生，我坐在靠门的最后一排，往前一看，白色的校服连成一片，每个人都沉着头、几乎趴在桌子上在学习。每天下课后，为了摆脱这沉闷而压抑的氛围，我会到同学的教室里去，两个人有的没的说点儿话，聊一聊未来。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十多天后，我照例去她教室里找她，反常地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原来，她已经离开学校，不再复读，去读了专科。无疑，复读是一个赌注极大的赌博——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从乡镇中学出来的学生，学习基础并不好，再努力一年，考上985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那么，普通本科与专科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倒不如及早全身而退。 直到上了大学之后，才得知原来还有“专升本”这个机制。那时的我们，信息闭塞得厉害，对大学一无所知，对本科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信。 复读的日子，并不好过。文科知识，倒是可以应付，因为我在高中三年，其他书没有怎么读过，倒是小说看得多，也因此发展出写作的爱好——那时的自己，绝对不会想到写作会成为自己改变命运的最重要的技能——理科和外语，几乎是一无所知。 尤其是外语，初高中六年，一点没学一点也不懂。每次考试，看着英语试卷，犹如看天书。但没有办法，只好以最笨拙的方法来学习，每天背单词、背诵课文、做试题。这种努力有多少效果呢？第二次高考时，英语成绩也没有及格。 南方雪灾、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2008年发生了许多难以忘怀的大事。奇怪的是，每当我想起这些历史，只觉得遥远。雪灾的时候，似乎天气比往常冷，校园里的树梢上，仿佛积了一些白雪，逗引了沉闷而阴冷的校园。而汶川大地震，则令每个人心情愀然、阴郁，整座校园笼罩的低气压。 高考前几天，我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情绪紧张，然而晚上却怎么睡也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直到三更方朦胧睡去。进入考场后，大脑一片朦胧，考试三天都是浑浑噩噩——好在结果差强人意，勉强考上一个本科。我的命运，就此发生转变，让我不再像父辈一样，在工地里或者工厂里讨生活。 命运就这么微妙——如果，2007年的夏天，我选择了另一条路，现在的我将会成为怎样的一个人呢？还会有机会用文字表达自己吗？——在社会上闯荡多年之后，品尝生活的艰辛与困难，愈发觉得读书的重要、知识的可贵，愈发感激当年的选择，感激父母在困境之下支持我的略显奢侈的选择。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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