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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黑洞

 wsgmail 2017-05-19
昨天我们谈到了现代社会学里的“风险社会”理论。它的核心意思是,现代社会的风险特征和传统社会不一样,它不是近在眼前的风险,它是全局性的,甚至是超过我们应对能力的风险。更重要的是,现代社会的风险类型通常是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因此也很难判别和预防。这也就是我们经常谈到的词——“黑天鹅”。
今天我们就来举个例子。
西方有一个民间的学术组织,叫“现实俱乐部”,后来改名叫“Edge”,边缘的意思。这个组织里有很多大神级人物,是各个领域的科学家、思想家,比如我们熟知的凯文·凯利,就是这个组织里的。这个组织有一个传统,就是每年提出一个大问题,让俱乐部里面的每一位成员,一百多位大神们分别来回答。
2013年的时候,“Edge”的年度问题是:我们应该忧虑什么?
你别看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实际上潜台词很丰富,就是我们今天节目的主题:能看到的风险,都有成型的应对办法,不必过于忧虑;恰恰是那些看不见的、正在被忽视的风险,才是要命的风险。
所有人的答案都不太一样,凯文·凯利在2013年做了一个回答:我们应该忧虑人口缩减。
这个答案就比较怪了。我们过去熟悉的忧虑,都是人口增加、人口爆炸。人口缩减,不就成了一件好事吗?
我们来回顾一下这个问题的过程,人类对人口爆炸的忧虑,是从马尔萨斯开始的。马尔萨斯是英国人,是世界上第一个经济学教授。也就是说,从他开始,经济学家成为一个新的职业。
那他最著名的理论,是人口理论。简单说,就是人口会爆炸性地发展,然后会压垮这个世界。?
马尔萨斯是十九世纪初的人,当时的背景是,英国刚刚开始搞工业革命。马尔萨斯发现,财富确实在增加,但是人口也在增加啊。新增的财富会不会被新增的人口吃掉啊,那不就白忙一场吗?他想,财富的增加是线性的,而人口是几何级增长的,是非线性的。那新增的财富怎么赶得上人口增加呢?这就是著名的“马尔萨斯陷阱”。
当然,后来的历史证明,并不存在这个陷阱。只要有技术进步,和合适的制度环境,不仅财富的总量会增加,人均财富也会增加,不要过于担心。过去三十多年,我们中国人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过程发生的。
但是,马尔萨斯当年预言的这个恐怖未来,还是在很多知识分子心中留下了阴影。直到今天,还是有人在担心,如果全球人口爆炸,地球资源不够用,最后大家要全完蛋。
他们的担心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我们看一组数字,1804年的时候,全球人口达到10亿。什么时候到20亿的呢?1927年。你看,增长10亿人口,花了123年。
什么时候到的30亿呢?1960年,只花了33年,又涨了10亿人口。
到40亿人口,是1975年,只花了15年。
到50亿人口,是1987年,只花了12年。
又过了12年,1999年,全球人口达到60亿。
这种指数级增加要是继续下去,整个人类就要像细菌一样,疯狂长、疯狂生、疯狂吃,最后把环境吃垮、资源吃光,然后瞬间全部死亡。这个前景太吓人了。
但是,第70亿人口是哪年出现的?是2011年,从60亿到70亿,还是花了12年。怪事,说好的几何级增长呢,怎么变成线性增长了?
按照人口学家的预测,第80亿人口,会出现在2025年。也就是说再长10亿,需要14年,多了两年。
你看,人口增长变慢了。
具体的人口学上的推演,我们就不细说了。总之,经济继续在发展,财富继续在增加。但是经济越发达,生育率就越低,很多发达国家人口已经开始负增长。有的人口学家认为,人类永远不可能突破100亿人口,那是峰值。
而且这两年,这个峰值的预测也越来越低。德意志银行的一份报告甚至说,世界人口会在2055年达到峰值,87亿,比100亿又低了。不管具体是多少了,现在的一个共识是,全球人口正在迎来一个下降的拐点。
按说,这是一件大好事吧?200多年来的一个大忧虑,终于看到了缓解的希望,地球不用被撑爆了。
但是凯文·凯利在2013年说, 不对吧。
他的忧虑是:在过去的人类历史上,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情。只有瘟疫、战争和饥荒的时候,人口才会下降;只要经济繁荣,人口一直都是上升的。我们一直在担心人口爆炸,这就像我们不由自主地、被迫地爬一座高山,我们特别担心,爬到了一定高度就会缺氧而死。现在好消息来了,不用再爬了,很快就可以往下走了,缺氧的担心没有了。
可问题是,在人类的经验中,我们没有走过这样的下坡路。一旦走上下坡路,那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我们现在看不见那段下坡路的样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和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状况都不一样。我们也许需要一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一个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体系。
我们说几个能够看到的预测,首先是老龄化。
人口增长是停止了,但是医疗水平还在提高啊。所以,到人口下降之日,就是满世界是老年人之时。那么点年轻人,能养活那么多老人吗?这是一个担心。
还有,发达国家人口负增长,但是非洲人口还在大幅上涨。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些人口会填满原来发达国家的空间。这个情况要是发展下去,对现在的文化、地缘政治、社会秩序会产生什么样的冲击?这是又一个问题。
再来,经济发展,靠的是不断出现新的社会分工。如果人口减少了,新的社会分工还会出现吗?那经济发展的新动力是什么呢?
还有更要命的,如果人口增长过快,人类社会还有办法,各种各样的计划生育呗。但是如果人口开始减少,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凯文·凯利说,在新加坡,一对夫妇如果生一个孩子,政府欢天喜地给奖励啊,5000美元补贴。如果生到第三个孩子,补贴高达18000美元。但是没有用,大家还是不生孩子。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到任何让人主动多生孩子的方法。
其实,刚才说的这几条,还是我们可以想象到的结果。而根据我们介绍的“风险社会”的理论,其实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人口下降之后,我们面对的真实挑战什么样。
我们一直盼望的事,一旦实现了,真的会是好事吗?
再举一个例子,比如中国现在很多人都在抱怨房价高,买不起。可是房价真要跌了,他们就买得起了吗?深想一步,房价会在什么情况下跌?一定是经济烂透了,人们的安全感差极了,才会出现这个情况。一旦出现这个情况,现在抱怨房价高的人,那就更买不起了。
还是回到人口问题,今天我们这并不是在说,人类社会的未来就一定是漆黑一团。有新风险,人类自然会想出新的应对方法。毕竟,我们现在应对风险的能力,比传统社会强的太多。
今天说这个,只是在提醒一件事——
从过去画一根延长线,一定不指向我们的未来。如果躺在过去的逻辑里心安理得,才是最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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