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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学研究中的诡异逻辑(七)——“红丝”的诡异

 莫愁文苑 2017-05-19

拙文《诡异逻辑之六》驳斥了新红学关于明义题红诗之第十八首是写黛玉之死的谬论,本认为问题已经获得解决,不曾想激起新红学派对本文的更大质疑。质疑则从“返魂香”与“沉痼”转移出来,虽节节败退,仍还负隅顽抗。本文要做的就是:剩下的这些一隅之见,也要坚决清除。新红学在这个问题上,除了投降就只有向隅而泣了。

质疑之声有四:

1、诗序问题;

2、全诗意境问题;

3、重点则是“续红丝”何谓?

4、附带还有一个“沉痼”在诗词当中的意象表达。

 

关于第一点质疑,认为这首诗排序在组诗倒数第三,必写黛玉之死。答曰:

这二十首诗的排序与小说顺序无关,开篇公认的谈及大观园一诗即非组诗里面最早的内容,后面的各诗所涉及的本事也多有时序前后交叉者。组诗写作一般是在第一首开篇最后一首收尾外,中间内容几乎不存在时间顺序的。明义的这组诗也是这样,是想到什么情节即下笔什么情节,本与时序无关。因为本组诗不是叙事诗,并不需要按照小说的故事情节来展开叙事。

回头我们再看明义的《绿烟琐窗集》,里面这种长篇组诗组词还有不少,只有《云郎词》十五首是按时序展开的一组叙事词,其它的如二十一首《红梅》组诗,二十九首《闺词》组诗等,都是想到那写到那,并没有时序。

由于很多朋友对诗词比较陌生,写诗填词更是外行,想当然地有这种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于第二点质疑,认为从全诗的意境来说,必是明义读到后面的黛玉之死,才会发出这种感叹。答曰:

明义写下这首诗,是否需要读到黛玉之死的文本才写得出呢?当然不需要。请问,我们不看程高本的后四十回,也摒弃脂批,就读前面这八十回,我们是否可以得出黛玉必死的结局呢?我们甚至连这八十回文本也不要读,就读这首一字一泪的《葬花词》,又是否能够得出黛玉必死的结局呢?其实,我们只要读最后两句就够了:“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所谓的全诗意境之说,只是我们知道黛玉之死后的一种非预期性欣赏罢了,或者因为我们通过我们对小说的解读得出黛玉必死的结局后,更增添了《葬花词》的艺术魅力而已。

简单说来,如果我们不承认程高本的后四十回是原著,我们不是一样能够理解《葬花词》实乃黛玉之谶语、之自挽么?

 

关于第三点质疑,即“续红丝”何谓?反诘者认为,所谓“续红丝”者,即“红丝”已断方谓之“续”。“红丝”为什么会“断”?因为黛玉已死。所以,“续红丝”乃希望黛玉复活以接续已“断”之“红丝”。这本是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里面的观点(原文《诡异逻辑之六》已引,不赘),就这么一个小问题,都可以看出新红学流毒之深之广。详说如下:

一、何谓“续”?

由于我们有黛玉必死的先知先觉,所以,我们把这个“续”字毫不生疑地理解为“断续”之“续”,也就是说,要“续”之,其前必“断”。所以我们读到周汝昌先生的这则算是笑话的文字:“明义想以返魂香使黛玉由沉痼而复生,并续已断的红丝”。

“续红丝”为什么就成了“续已断的红丝”?“已断”是怎么多出来的?费解。

实在找不到《小学生字典》之类的东西,家里有一本女儿读小学时用的《新华字典》,是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十版双色本,印数为1百万册。就请周老同学代表大家翻看第541页,读读“续”的解释吧。

续:1、连接、接下去:续假、续编,续家谱。2、在原有的上面再加:把茶续上,炉子该续煤了。

要“续”,可不必先“断”,断不断不是续不续的惟一前提。不断,一样可以续。是故,黛玉不死,一样可以“续红丝”。

再引《康熙字典》已示学术,它是这样说的:

《说文》连也。《尔雅·释诂》继也。《书·盘庚》予迓续乃命于天。《诗·小雅》似续妣祖。《礼·深衣》续袵钩边。

或者,我拎着南酒烤烧鹅去为周汝老“续寿”,周汝老会拿棍子赶我出来?

太平广记》卷第三十六和冯梦龙《醒世恒言》第三十八卷《李道人独步云门》都记载了同样一则“续寿”的故事,现引《醒世恒言》:

子孙辈皆道:“庆生的礼,自古叫做续寿;况兼七十岁,人生能有几次,若不庆贺,何以少展卑下孝顺之心?这可是少得的……李清道:“我要生日前十日,各将手指大麻绳百尺送我,总算起来约有五六万丈,以此续寿,岂不更为长远!”

康熙帝为他奶奶孝庄皇太后题写“天下第一福”的“请福续寿”的故事,那可算家喻户晓。

所谓之“续寿”,意为添寿,祝其长寿之谓。我带去的南酒烧鹅,实乃续寿之礼。

寿不断方可续,红丝就非断不能续?哪门子道理?

二、何谓“红丝”?

“红丝”源于何时,无考,现在多认为是婚姻的代称,实非。从多个出处我们应该可以看出,“红丝”、“赤绳”其实是媒妁之代称,进而也成为爱情的指代。只是因为古代婚前必有媒妁之言,即红丝已牵,其婚必成,故出现这种混淆。

如五代王仁裕所撰《开元天宝遗事》卷一《牵红丝娶妇》:

郭元振,少时美风姿,有才艺。宰相张嘉正欲纳为婿。元振曰:“知公门下有女五人,未知孰陋。事不可仓卒,更待忖之。”张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谁是匹偶。以子风骨奇秀,非常人也。吾欲令五女各持一丝幔前,使子取便牵之,得者为婚。”元振欣然从命,遂牵一红丝线,得第三女,大有姿色,后果然随夫贵达也。
    又如清孔尚任《桃花扇》第十七出《拒媒》:

(外、净、小旦、丑急上)两处红丝千里系,一条黑路六人忙。

明李祯《至正妓人行(并叙)》长辞当中叙咏一位老妓女,有云:

练衲正宜参般若,赤绳无奈堕痴缘。兰心慧性非坚固,宛转绸缪媒妁误。

宋张元干《瑞鹤仙》

有赤绳系足,从来相门,自然媒妁。

在古代诗词中,把“红丝”作为渴望爱情与婚姻的意象表达,也是从这些“牵红丝”和“月老赤绳”而来,试举几例。

宋秦观《一斛珠》

碧云寥廓。倚阑怅望情离索。悲秋自怯罗衣薄。晓镜空悬,懒把青丝掠。江山满眼今非昨。纷纷木叶风中落。别巢燕子辞帘幕。有意东君,故把红丝缚。 

    唐林杰《乞巧》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三、何谓“续红丝”?

我们已经完全理解了“续”与“红丝”的基本含义,那么,在明义本诗当中,“续红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希望延续已有的宝黛爱情。

至此,我们知道,周汝昌先生在《红楼梦新证》当中所谓的“则黛玉在死前红丝应系,亦已明白道出,这是与程本续书不同的观点是错误的。无论原著与“程本续书”有多少的不同,宝黛产生爱情之后,即可以称之为“红丝已系”。系上红丝,婚姻当然可成。但系红丝不是婚姻本身,红丝只是一种媒介,只是媒婆而已,只是媒妁之言而已,进而在诗词当中发展成是一种爱情的象征。从系上红丝到拜堂成亲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说,红丝已系仅指婚姻可成,而婚姻是否已成是以拜堂成亲为标志的。堂未互拜、酒未合卺,红丝就是打成死结也不能称之为成婚。

 

关于第四个质疑,“沉痼”在诗词当中的意象表达,是不是说沉痼就是病入膏肓,必死无疑呢?这也是错误的。

沉痼指沉疴、痼疾,只是久病重病,并不是一定会死的。我们还是来读读诗人词家是如何理解这个“沉痼”的吧,看看“沉痼”会不会治好?是不是必死?

宋杨万里写有《丙寅人日送药者周叔亮归吉水县》杂诗专门表扬治疗“沉痼”的神医周叔亮:

拔草不拔根,塞水不塞源。忽然草生更水长,败却禾稼仍滔天。老夫昔岁得淋疾,初谓一日今两年。服药六千六百琖,望舒二十二回圆。偶逢周郎顾,一咏擒二竖。发药何用多,刀圭起沉痼。向来肝肠痛如割,今来疾痛全然脱。捉著根源尽扫除,周郎神毉天下无。

一样也是表扬神医的还有元代的吴存,他的《水调歌头 代赠医者葛道夫》:

欲问长生药,句漏有丹砂。只今医国妙手,还属葛仙家。出入圣神工巧,操纵温凉寒热,功用妙无涯。谈笑起沉痼,阖郡万人夸。

在诗词当中,沉痼、痼疾、沉疴都不是必死的,绝大多数都可以痊愈:

宋陆埈《送奚宰二首》:“砭针瘳痼疾,膏馥起枯荄”;宋罗公升:“快读意自醒,痼疾一剂瘳”;宋苏辙:“幽忧脱沉痼,清梦惊婉娩”,“清凉生绝念,烦暑散沉疴”;宋释道璨《纪梦》:“置笔喜语客,眼明失沉痼”;宋陈宓《饮井多景亭》:“山海前陈远景多,一泓冰雪醒沉疴”。

宋代曾巩的《送刘医博》长诗写的“沉疴”对于好医生来说更是手到擒来的简单事情:

小人久病如愁感,每叹地僻无良医。……临汀刘君落落者,六伎绝伟如天资。……囊中珍丸撮星斗,俾我嚼咀心颜怡。洒然沉疴一日解,始免未老为枯骸。

看看,包包里面撮出几粒药丸,一天时间就解决了曾巩的未老先死的担忧。

由此,我们并不能从“沉痼”一词得出黛玉必死、黛玉已死的任何含义。

 

结语:

我们在理解这首诗的时候,本不存在歧义的“返魂香”、“沉痼”、“续”、“红丝”四词,由于多年来被周汝昌等先生以先知先觉的勇气所误导,一直认为明义必须读到黛玉之死方能成诗,实误。

花了近万字解决一个这样的问题,我感到的不是快乐,而是悲哀。我们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我们在研究红学的时候,我们不仅仅是在“大胆假设”,我们更是在“无端求证”。一首好好的诗,非要解成黛玉已死,黛玉必死,非要说成明义非读到黛玉之死不能成诗,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解读?一种什么样的红学研究?

再说了,就是由此必说黛玉之死,那也是因病而死。既然我们在这里必须言及黛玉必死,那又何来关于黛玉死因的争执呢?难道我们在这里只需要“沉痼”来解决黛玉必死,再到别处去讨论黛玉死因?

新红学如此考证法,我个人认为还不如索隐派来得光明磊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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