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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那些逝去的日子/11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小石头81821 2017-05-19
  (一)有一种病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知道你脑海里的画面是否跟我一样,但我相信,我们的感觉大同小异。但凡再遇类似经历,整个身体便会像医生在做电除颤治疗。其实,最大的恐惧还不是事物本身,多数是来自于患处那明确而强烈的感觉。

  在那些右脚耀武扬威地伸出自行车三角区的日子里,雷奶奶也堪为大方,她摸的出来,我父亲补修过的栅栏,远比她家原有的要结实许多。靠公路的半面,都是我爸爸从西山扛回来的“腰板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是挺过胸、抬过头的。那一帮飞车党中,我是最先会撒把的。我喜欢风低着头从我的腋下钻过,我也风流,喜欢调戏它,半系不系的防雨绸衣服里,兜了一兜子的风,它们喜欢和我玩,好像抓住了谁,谁就要嫁给我似的。

  二毛,我说他明显的天资不够,除了吃上他较我们略高一筹。有时,我恍惚觉得我就是二毛爸,提着酒瓶子,胡骂一阵。我也是真“恨铁不成钢”的。狼洞沟的地势在我们这群小骄傲面前,显然的不占优势,我们把根据地定在了二十里外的万德岭。那儿山高坡陡,冬天雪大,能载40人的大巴车都要敬它三分,换上防滑胎,系好防滑链,外加十几年驾龄司机大叔的经验,才惊险战胜的地方。很多大人都望而却步,我们这几个毛孩子,不知哪儿来的邪劲儿,没多久就抵达了一个让人异常兴奋的陡坡。我左脚点地,右脚跨过横梁,屁股像个大家闺秀,只占了车座的1/3,双手已经习惯了大鹏展翅式,看着岭下,绿豆大小的人们,汗吧嗒吧嗒砸在沙石路上,溅起一朵朦胧的烟花。二毛刚上来时上气不接下气,分了几棵弹珠大小的青杏给小胆和柱子,自己也吃了几个。我看着他手心里吓得瑟瑟发抖的杏子,眨眼功夫,一只刚擦过汗的有点泥道的手指,捏起一颗又一颗放进嘴巴,然后不知是被杏子本身的酸酸到了,还是难忍白白杏仁浆的苦,他们一个个皱眉、挤眼、砸吧嘴。再好吃,看到这一幕,我的牙齿也失去了往日的战斗力。

  硬汉柱子总是第一个响应我的号召,最后一个青杏还没吃完,就第一个冲出去。老实说,我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我为他的“勇敢”瞠目结舌。小胆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吞吐说:“老……老大,保险起见,我还是到下面一点……”我和二毛也一前一后,想用自己的实力说话。不能像运动员那样为国争光,总是要为我们飞车一族争口气的。小胆骑的小心翼翼,想要探路,一边顺势而下,一边捏紧前后车闸,我从他后面路过,觉得他静止一般。柱子还算顺利,第一个抵达岭下,然后是二毛,他用他的故作镇定,改头换面一般闪过我的眼前。有那么一瞬,我是意识到自己少了“花木兰”精神的,总是要给他们的崇拜找点依据啥的,于是放手。刚松开,车子就失去了平衡,我一头栽进了右侧的沟渠。

  这下自行车扬眉吐气了,它压在我的身上,前轮朝天转得不知疲倦。我眼看着他们仨离我越来越远,然后又越来越近。右脚踝处动弹不得。不知哪个不争气的零部件开始流血,脸上、裤子上、胳膊上、手指上,叫得上来的地方,我觉得都有溅到。他们仨哭了,我没有。当然不是不疼的缘故,是面子问题,更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没想到我苦练多年的金钟罩铁布衫,也有让我失望之时。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患难见真情”。柱子让我坐在他的车子上,他一路推我到村口。二毛在这二十里地里学会了左手一辆,有右手一辆。王小胆一路抹眼泪,不出声,默默地鼻涕一把泪一把。一路上我只跟自己说了一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很是管用,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个臭小子。

  (二)一个星期后,学校放假。天气不可思议的好,我爸一个人在院子里修自行车。调皮起来给别人的自行车放气我干过,修车,我还是头回见。好奇心使然,我丢下书包,蹲在我爸旁边看得出神儿,看得津津有味。十八岁前,在我身上真是很难找到小姑娘的样儿,反正我爸也把我当儿子一样使唤。一会儿帮他换盆清水,一会儿帮他给自行车内袋打气。我也是从他身上学了一手修补车袋的好功夫。

  只见刚打满气的黄色里袋像鸭肠气球,不得不让人佩服它这么个柔弱的小身躯,竟能载起好几百斤的重量。我很好奇我爸把它放在水盆里,然后直直地盯着它和水接触的地方,然后转动方向,我并没有见到异常。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嘴是闭着的,腮帮子那鼓起的肌肉块告诉我,哪里出了问题。这回换他打,他怕里袋吃不饱一样,一个劲地打气,我害怕它吃得太撑,撑破肚皮,眯缝着眼睛,手捂着耳朵,咧着嘴都不知道,他看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大概很少见我这么小家碧玉吧。再次把它放进水盆时,水里开始冒泡,一串,一嘟噜泡泡开始撒欢儿了,我还听到了呲呲声,我爸也咧嘴了。我歪着小脑袋看,他把气放了,用锉在漏气处来回磨,使其粗糙,然后他用剪刀在另一块胶皮上剪下来一个圆形,放在磨好的地方比了比,大小合适。其实以他的目力是早就知晓尺寸的,大概是想在我面前显摆一下吧,谁知道呢。再然后就是一股我喜欢的怪味,见他随便一抹,贴在问题处,挂在横梁上,说是晾晾干。

  收拾东西时,有一只我爸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土蜂,在我爸右手周围晃悠,我提示过他,他却对它不屑一顾。它那嗡嗡声已是一种挑衅,它还大摇大摆,一屁股坐在我爸手上,它还真当我是病猫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我也使出了看家本领——二指禅。这等上乘武功,若非我爸,我还真不随便用,一般都是新年期间,夹瓜子的,夏末秋初时,也会抓抓蜻蜓、蚂蚱之类的。我见势狠狠地对它下来手,信心十足,结果……功亏一篑算不上,它也是死在了我的手心里,但我的右手食指,肿起来像胡萝卜,我爸如梦初醒,一把把我抱起来,其实他还不是很清楚30秒前发生的事。这次我可没守住战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爸一边帮我收集金豆子,一边抱着我往张大夫家跑。从诊所出来,我爸背着我,他忍不住笑说:“闺女,你那哭声真像吹哨子,你三姨她们说'不怕吃、不怕喝,就怕白丫头半夜吹哨子。’这回,我可领教过了!”我也不是好惹的,撅起嘴巴说:“我妈说你不去当运动员可惜了呢!”“不准听你妈胡说,我这身好功夫,从小练就的。”(小时候,我爸爱看牌,逢年过节的,警察总是要抓赌的,我爸每次都能幸免于难,人缘好,牌友也是嘴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晃二十几年不敢骑自行车,二指禅的功夫也是少有人见的。二十年后的今天,面对很多一样的东西,自行车、村里的路、口味齐全的瓜子、洗脸的盆、院子里的蜂……总觉得之前的记忆深刻。那感觉像……像妈妈的手拂过脸颊,,像春天的风拂过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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